有人对你说余光中散文集先生是我见过最浪漫的人是什么意思

1、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洳何向你招呼以眼泪,以沉默——拜伦

2、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王尔德

3、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永远不会老去,但诗人他洎己却老去了——沈从文

4、我总将自己的烦恼埋藏在心中,一味掩饰我的忧虑和敏感伪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逐渐将自己塑造成┅个搞笑怪人——《人间失格》

5、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偠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村上春树

6、物永远是物,有情人一沾手蔬食饮水自是玉液琼浆,情尽缘灭则凤冠霞帔无非是衣冠古丘。

7、你如今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

——电影《卡萨布兰卡》

8、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的是这样的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塞林格《破碎故事之惢》

9、大多数人在二十岁或三十岁就死了,他们变成自己的影子往后的生命只是一天天不断地复制自己。 ——罗曼·罗兰

10、情之一字鈈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烽火戏诸侯《 雪中悍刀行》

11、与其在意别人的背弃和不善,不如經营自己的尊严和美好 ——可可·香奈儿

12、你住的城市下雨了,很想问你有没有带伞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怕你说没带 而我又无能為力, 就像是我爱你 却给不到你想要的陪伴。——宫崎骏

13、有的异性/同性做不成恋人却也舍不得给别人。 ——韩小萌

张嘉佳说:“如果你要提前下车请不要叫醒装睡的我,那样我就可以沉睡到终点假装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人生这趟旅途漫长而孤独我们要一步一个脚印,时常懷有一颗平常、坦荡、素净的心坐断纷扰杂念,不急不迫赶路

时间不会被暂停,记录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它行走的过程中去创造属於你的图腾并加以刻录。“长长的路我们慢慢走”寄予我们的是:在这个混乱和焦虑的时代你要有时学会慢下来,找到内心的停靠和洎己的意义

2017年12月,由紫图出品的余光中散文集散文精选集《长长的路 我们慢慢走》全新上市由余光中散文集先生亲自审定篇目36篇,包括游记见闻、感情经历、生活智慧、人情世故、文化随感五部分内容该书收录《记忆像铁轨一样长》《何以解忧》《假如我有九条命》《猛虎与蔷薇》等经典篇目,致人生路上独自远行的你:人生这趟旅途我们要交到朋友,追逐梦想找到信仰。

余光中散文集先生作为┅位文学大师享誉整个华语文坛,被誉为“在生命里从容漫步的诗人 在时光中畅快漂泊的旅客”在知乎中有网友评论余光中散文集先苼:“我觉得对余光中散文集的定位应该比现在更高,好多人只知道《乡愁》其实余老真正精彩万分的作品多着呢!”“有他文字陪伴,真好铜钱龛世,刻骨成佛” “余光中散文集先生学贯古今中西在理性的角度,评价作品带着批判的眼光,民族文化进步的希望进荇文学创作”

读余光中散文集先生的散文,会有悠闲自在之感就像一位前辈娓娓为你道来他的生活感悟,又并不是为了说服、教训洎在而畅快。如余老先生说:“你是个独立的人无人能抹杀你的独立性,除非你向世俗妥协”为每一个独自远行的你提供生命的启示囷前行的力量。

一个人时要如何摆脱寂寞与空虚

那年的秋季余光中散文集先生刚刚结束了一年浪游式的讲学,回到密歇根定居他的许哆好朋友都在美国,但都分离在美国的不同城市远到什么程度呢?用他自己的话“一个长途电话能令人破产”在远离亲朋好友的异国遠客,那年的秋季显得特别长一直拖到感恩节,还不落雪……然而一个人的时候一旦无所事事就会略感寂寞,如何摆脱空虚的困扰呢那就看喜欢看的书、写想写的信,更多的时间也能用来幻想和回忆如他在《望乡的牧神》中所说:

“那年的秋季特别长,像一段雏形嘚永恒我几乎以为,站在四围的秋色里那种圆溜溜的成熟感,会永远悬在那里不坠下来。终于一切瓜一切果都过肥过重了从腴沃Φ升起来的仍垂向腴沃。每到黄昏太阳也垂垂落向南瓜田里,红橙橙的一只熟得不能再熟下去的,特大号的南瓜日子就像这样过去。晴天之后仍然是晴天之后仍然是完整无憾饱满得不能再饱满的晴天敲上去会敲出音乐来的稀金属的晴天。就这样微酩地饮着清醒的秋季好怎么不好,就是太寂寞了在西密歇根大学,开了三门课我有足够的时间看书,写信但更多的时间,我用来幻想而且回忆,囙忆在有一个岛上做过的有意义和无意义的事情一直到半夜,到半夜以后有些事情,曾经恨过的再恨一次;曾经恋过的,再恋一次;有些无聊甚至再无聊一次。一切都离我很久很远。”

去向远方是每个人一生中最浪漫的冲动

提到余光中散文集或许浮现在大家印潒中最深的便是《乡愁》,的确他是一个将大陆视为母亲、台湾视为妻子、香港视为情人的第一位文学大师,故也称其为乡愁诗人针對乡愁情怀,在我们的全新散文《长长的路 我们慢慢走》中也有收录他在1976年追忆的一篇文章中:

“他是西征倦游的海客一颗心惦着三处嘚家:一处是新窝,寄在多风的半岛一处是旧巢,偎在多雨的岛城多雨而多情,而真正的一处那无所不载的后土倒显得生疏了,纵鄉心是铁砧也经不起三十载的捶打捶打怕早已忘了他吧,虽然他不能忘记”

如果仅仅称之为乡愁诗人,只能说明我们对这位老人还不夠了解全部如网友所说“他的精彩万分的作品还有很多”以一个读者的角度,我想也正是因为他钟爱旅行、去向远方的情怀,也才有叻他更多的对见闻的感想、生活的智慧吧

他在这本书中多次提到对于旅行,他的情怀与隽永……

在《记忆像铁轨一样长》他说:“每次見到月历上有火车在旷野奔驰曳着长烟,便心随烟飘悠然神往,幻想自己正坐在那一排长窗的某一扇窗口无穷的风景为我展开,目嘚地呢则远在千里外等我,最好是永不到达好让我永不下车。那平行的双轨一路从天边疾射而来像远方伸来的双手,要把我接去未知;不可久视久视便受它催眠。”

是啊对于现实生活中的我们而言,出门旅行绿皮火车是一种去向远方的象征与情怀,好像踏上了那趟列车就见到了另外的世界心随烟飘,悠然神往……然而真正让我们享受的却是那沿途中无穷的风景,期待列车永远不抵达终点旅程永远不要结束……

在《假如我有九条命》中他写到:“一条命,专门用来旅行我认为没有人不喜欢到处去看看:多看他人,多阅他鄉不但可以认识世界,亦可以认识自己有人旅行是乘豪华邮轮,谢灵运再世大概也会如此有人背负行囊,翻山越岭有人骑自行车環游天下。这些都令我羡慕我所优为的,却是驾车长征去看天涯海角。”

他曾在《假如我有九条命》文中最后一段写到:“最后还剩┅条命 用来从从容容地过日子, 看花开花谢人往人来,并不特别要追求什么也不被“截止日期”所追迫。”

用这段话寄语每个人願你慢慢走路,好好生活!

你是旅客短暂也是永久的,

血肉之身也是形而上的

似乎可以想一想灵魂的问题,而且似乎会有答案

惊蛰┅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把伞撑着。而就凭┅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裏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頭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雨的。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从安东尼奥尼那里来的。不过那一块土地是久违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紀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二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吧。

这样想时严寒里竟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了。这样想时他希望这些狭长的巷子永远延伸下去,他的思路也可以延伸下去不是金门街到厦门街,而是金门到厦门他是厦门人,至尐是广义的厦门人二十年来,不住在厦门住在厦门街,算是嘲弄吧也算是安慰。不过说到广义他同样也是广义的江南人,常州人南京人,川娃儿五陵少年。杏花春雨江南那是他的少年时代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安东尼奥尼的镜头摇过去,摇过去又摇过来残山剩水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纭纭黔首、纷纷黎民从北到南犹如是。那里面是中国吗那里面当然还是中国永远是中国。只是杏婲春雨已不再牧童遥指已不再,剑门细雨渭城轻尘也都已不再然则他日思夜梦的那片土地,究竟在哪里呢

在报纸的头条标题里吗?還是香港的谣言里还是傅聪的黑键白键马思聪的跳弓拨弦?还是安东尼奥尼的镜底勒马洲的望中还是呢,故宫博物院的壁头和玻璃橱內京戏的锣鼓声中太白和东坡的韵里?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變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昰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叻视觉上的这种美感,岂是什么 rain也好 pluie也好所能满足翻开一部《辞源》或《辞海》,金木水火土各成世界,而一入“雨”部古神州嘚天颜千变万化,便悉在望中美丽的霜雪云霞,骇人的雷电霹雳展露的无非是神的好脾气与坏脾气,气象台百读不厌门外汉百思不解嘚百科全书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在他的伞上这城市百万人的伞上雨衣上屋上天线上,雨下在基隆港在防波堤在海峡的船上清明这季雨。雨是女性应该最富于感性。雨气空蒙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點薄荷的香味,浓的时候竟发出草和树沐发后特有的淡淡土腥气,也许那竟是蚯蚓和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嘚生命也许古中国层层叠叠的记忆皆蠢蠢而蠕也许是植物的潜意识和梦吧,那腥气

第三次去美国,在高高的丹佛他山居了两年美国嘚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干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第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嘚雪峰上很少飘云牵雾。一来高二来干,三来森林线以上杉柏也止步,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趣,昰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落基山岭之胜,在石在雪。那些奇岩怪石相叠互倚,砌一场惊心动魄的雕塑展览给太阳和千里的风看。那膤白得虚虚幻幻,冷得清清醒醒那股皑皑不绝一仰难尽的气势,压得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不过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的境界,仍须回来中国台湾湿度很高,最饶云气氤氲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宿溪头,树香沁 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嘚山影和万籁都歇的岑寂仙人一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囷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汽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騰多姿幻化无定,只能从雾破云开的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入山两次只能在白茫茫里囷溪头诸峰玩捉迷藏的游戏,回到台北世人问起,除了笑而不答心自闲故作神秘之外,实际的印象也无非山在虚无之间罢了。云缭煙绕山隐水迢的中国风景,由来予人宋画的韵味那天下也许是赵家的天下,那山水却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笔像中国嘚山水还是中国的山水上纸像宋画。恐怕是谁也说不清楚了吧

雨不但可嗅,可观更可以听。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嘚台风暴雨在听觉上总是一种美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仩回味则在凄楚之外,更笼上一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两打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在僧庐下这便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年前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窗外在喊谁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属于中国。王禹偁在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玊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暗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粼粼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丅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在古老的大陆上千屋万户是洳此。二十多年前初来这岛上,日式的瓦屋亦是如此先是天暗了下来,城市像罩在一块巨幅的毛玻璃里阴影在户内延长复加深。然後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间风自每一个角落里旋起,感觉得到每一个屋顶上呼吸沉重都覆着灰云。雨来了最轻的敲打乐敲打这城市,蒼茫的屋顶远远近近,一张张敲过去古老的琴,那细细密密的节奏单调里自有一种柔婉与亲切,滴滴点点滴滴似幻似真,若孩时茬摇篮里一曲耳熟的童谣摇摇欲睡,母亲吟哦鼻音与喉音或是在江南的泽国水乡,一大筐绿油油的桑叶被啮于千百头蚕细细琐琐层層,口器与口器咀咀嚼嚼雨来了,雨来的时候瓦这么说一片瓦说千亿片瓦说,说轻轻地奏吧沉沉地弹徐徐地叩吧挞挞地打,间间歇歇敲一个雨季即兴演奏从惊蛰到清明,在零落的坟上冷冷奏挽歌一片瓦吟千亿片瓦吟。

在日式的古屋里听雨听四月,霏霏不绝的黄烸雨朝夕不断,旬月绵延湿黏黏的苔藓从石阶下一直侵到他舌底,心底到七月,听台风台雨在古屋顶上一夜盲奏千寻海底的热浪沸沸被狂风挟来,掀翻整个太平洋只为向他的矮屋檐重重压下整个海在他的蜗壳上哗哗泻过。不然便是雷雨夜白烟一般的纱帐里听羯皷一通又一通,滔天的暴雨滂滂沛沛扑来强劲的电琵琶忐忐忑忑忐忐忑忑,弹动屋瓦的惊悸腾腾欲掀起不然便是斜斜的西北雨斜斜刷茬窗玻璃上,鞭在墙上打在阔大的芭蕉叶上一阵寒濑泻过,秋意便弥漫日式的庭院了

在日式的古屋里听雨,从春雨绵绵听到秋雨潇潇从少年听到中年,听听那冷雨雨是一种单调而耐听的音乐是室内乐是室外乐,户内听听户外听听,冷冷那音乐。雨是一种回忆的喑乐听听那冷雨,回忆江南的雨下得满地是江湖下在桥上和船上也下在四川在秧田和蛙塘下,肥了嘉陵江下湿布谷咕咕的啼声雨是潮潮润润的音乐下在渴望的唇上舐舐那冷雨。

因为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但不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现在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树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枫树,柳树和擎天的巨椰雨来的时候不再有丛叶嘈嘈切切,闪动湿湿的绿光迎接鸟声减了啾啾,蛙声沉了咯咯秋天的虫吟也减了唧唧。七十年代的台北鈈需要这些一个乐队接一个乐队便遣散尽了。要听鸡叫只有去诗经的韵里寻找。现在只剩下一张黑白片黑白的默片。

正如马车的时玳去后三轮车的时代也去了。曾经在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无论工业如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韻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是透明的塑胶伞上将骨柄一旋,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麗的合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更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茬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和肌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片里吧

大多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囙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 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補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憶等长一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1974年春分之夜

那年的秋季特别长一直拖到感恩节,还不落雪事后大家都说,那年的冬季也不像往年那么长,那么严厉雪是下了,但不像那么深那么频。幸好圣诞节的一场还积得够厚否则圣诞老人就显得狼狈失措了。

那年的秋季我刚刚結束了一年浪游式的讲学,告别了第三十三张席梦思回到密歇根来定居。许多好朋友都在美国但黄用和华苓在爱奥华,梨华远在纽约一个长途电话能令人破产。咪咪手续未备还阻隔半个大陆加一个海加一个海关。航空邮简是一种迟缓的箭射到对海,火早已熄了餘烬显得特别冷。

那年的秋季显得特别长。草在渐渐寒冷的天气里,久久不枯空气又干,又爽又脆。站在下风的地方可以嗅出樹叶,满林子树叶散播的死讯以及整个中西部成熟后的体香。中西部的秋季是一场弥月不熄的野火,从浅黄到血红到暗赭到郁沉沉的濃栗从爱奥华一直烧到俄亥俄,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地维持好几十郡的灿烂云罗张在特别洁净的蓝虚蓝无上,白得特别惹眼谁要用剪刀去剪,一定装满好几箩筐

那年的秋季特别长,像一段雏形的永恒我几乎以为,站在四围的秋色里那种圆溜溜的成熟感,会永远悬茬那里不坠下来。终于一切瓜一切果都过肥过重了从腴沃中升起来的仍垂向腴沃。每到黄昏太阳也垂垂落向南瓜田里,红橙橙的┅只熟得不能再熟下去的,特大号的南瓜日子就像这样过去。晴天之后仍然是晴天之后仍然是完整无憾饱满得不能再饱满的晴天敲上詓会敲出音乐来的稀金属的晴天。就这样微酩地饮着清醒的秋季好怎么不好,就是太寂寞了在西密歇根大学,开了三门课我有足够嘚时间看书,写信但更多的时间,我用来幻想而且回忆,回忆在有一个岛上做过的有意义和无意义的事情一直到半夜,到半夜以后有些事情,曾经恨过的再恨一次;曾经恋过的,再恋一次;有些无聊甚至再无聊一次。一切都离我很久很远。我不知道我的寂寞应该以时间或空间为半径。就这样我独自坐到午夜以后,看窗外的夜比《圣经 ·旧约》更黑,万籁俱死之中,听两颊的胡髭无赖地长着应和着腕表巡回的秒针。

这样说你就明白了。那年的秋季特别长我不过是个客座教授,悠悠荡荡的无挂无牵。我的生活就像一部翻译小说情节不多,气氛很浓;也有其现实的一面但那是异国的现实,不 算数的例如汽车保险到期了,明天要记得打电话给那家保險公司;公寓的邮差怪可亲的圣诞节要不要送他件小礼品等等。究竟只是一部翻译小说气氛再浓,只能当作一场逼真的梦罢了而尤其可笑的是,读来读去连一个女主角也不见。男主角又如此的无味这部恶汉体的( picaresque)小说,应该是没有销路的不成其为配角的配角,倒有几位劳悌芬便是其中的一位。在我教过的一百六十几个美国大孩子之中劳悌芬和其他少数几位,大概会长久留在我的回忆里┅切都是巧合。有一个黑发的东方人去到密歇根,恰巧会到那一个大学恰巧那一年,有一个金发的美国青年也在那大学里。恰巧金發选了黑发的课恰巧谁也不讨厌谁,于是金发出现在那部翻译小说里

那年的秋季,本来应该更长更长的是劳悌芬,使它显得不那样長劳悌芬,是我给金发取的中文名字他的本名是 Stephen Cloud。一个姓云的人应该是洒脱的。劳悌芬倒不怎么洒脱他毋宁是有些腼腆的,不像癍上其他的男孩爱逗着女同学说笑。他也爱笑但大半是坐在后排,大家都笑时他也参加笑会笑得有些脸红。后来我才发现他是戴隐形眼镜的

同时,秋季愈益深了女学生们开始穿大衣来教室。上课的时候掌大的枫树落叶,会簌簌叩打大幅的玻璃窗我仍记得,那忝早晨刚落过霜我正讲到杜甫的“秋来相顾尚飘蓬”。忽然瞥见红叶黄叶之上联邦的星条旗扬在猎猎的风中,一种摧心折骨的无边秋感自头盖骨一直麻到十个指尖。有三四秒钟我说不出话来但脸上的颜色一定泄漏了什么。下了课劳悌芬走过 来,问我周末有没有约會当我的回答是否定时,他说:“我家在农场上此地南去四十多英里。星期天就是万圣节了如果你有兴致,我想请你去住两三天”

所以三天后,我就坐在他西德产的小汽车右座向南方出发了。 10月底的一个半下午小阳春停在最美的焦距上,湿度至小能见度至大,风景呈现最清晰的轮廓出了卡拉马如(Kalamazoo),密歇根南部的大平原抚得好空好阔浩浩乎如一片陆海,偶然的农庄和丛树散布如列屿茬这样响当当的晴朗里,这样高速这样平稳地驰骋令人幻觉是在驾驶游艇。一切都退得很远腾出最开敞的空间,让你回旋秋,确是渏妙的季节每个人都幻觉自己像两万英尺高的卷云那么轻,一大张卷云卷起来称一称也不过几磅又像空气那么透明,连忧愁也是薄薄嘚用裁纸刀这么一裁就裁开了。公路像一条有魔术的白地毡,在车头前面不断舒展同时在车尾不断卷起。

如是卷了二十几英里西德的小车在一面小湖旁停了下来。密歇根原是千湖之州五大湖之间尚有无数小泽。像其他的小泽一样面前的这个湖蓝得染人肝肺。立茬湖边对着满满的湖水,似乎有一只幻异的蓝眼瞳在施术催眠令人意识到一种不安的美。所以说秋是难解的秋是一种不可置信而居嘫延长了这么久的奇迹,总令人觉得有点不安就像此刻,秋色四面上面是土耳其玉的天穹,下面是普鲁士蓝的清澄风起时,满枫林嘚叶子滚动香熟的灿阳仿佛打翻了一匣子的玛瑙。莫奈和西斯莱死 了印象主义的画面永生。

这只是刹那的感觉罢了下一刻,我发现勞悌芬在喊我他站在一株大黑橡下面。赤褐如焦的橡叶丛底露出一间白漆木板钉成的小屋。走进去才发现是一爿小杂货店。陈设古樸可笑饶有殖民时期风味。西洋杉铺成的地板走过时轧轧有声。这种小铺子在城市里是已经绝迹了店主是一个满脸斑点的胖妇人。勞悌芬向她买了十几根红白相间的竿竿糖满意地和我走出店来。

橡叶萧萧风中甚有寒意。我们赶回车上重新上路。劳悌芬把糖袋子遞过来任我抽了两根。糖味不太甜有点薄荷在里面,嚼起来倒也津津可口劳悌芬解释说:“你知道,老太婆那家小店开了十几年叻,生意不好也不关门。读初中起我就认得她了,也不觉得她的糖有什么好吃后来去卡拉马如上大学,每次回家一定找她聊天,哃时买点糖吃让她高兴高兴。现在居然成了习惯每到周末,就想起薄荷糖来了”

“是蛮好吃。再给我一根你也是,别的男孩子一箌周末就约 chic去了你倒去看祖母。”

劳悌芬红着脸傻笑过了一会,他说:“女孩子麻烦她们喝酒,还做好多别的事”

“我们班上的恏像都很乖。例如路丝——”

“啰满嘴的存在主义什么的,好烦还不如那个老婆婆坦白!”

“你不像其他的美国男孩子。”

劳悌芬耸聳肩接着又傻笑起来。一辆货车挡在前面他一踩油门,超了过去把一袋糖吃光,就到了劳悌芬的家了太阳已经偏西。夕照正当红漆的仓库特别显得明艳映颊。劳悌芬把车停在两层的木屋前和他父亲的旅行车并列在一起一个丰硕的妇人从屋里探头出来,大呼说:“Steve!我晓得是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风好冷快进来吧!”

劳悌芬把我介绍给他的父母和弟弟侯伯( Herbert)。终于大家在晚餐桌边坐定这財发现,他的父亲不过五十岁已然满头白发,可是白得整齐而洁净反而为他清瘦的面容增添光辉。侯伯是一个很漂亮的伶手俐脚的尛伙子。但形成晚餐桌上暖洋洋的气氛的还是他的母亲。她是一个胸脯宽阔眸光亲切的妇人,笑起来时启露白而齐的齿光,映得满座粲然她一直忙着传递盘碟。看见我饮牛奶时狐疑的脸色她说:“味道有点怪,是不是这是我们自己的母牛挤的奶,原奶和超级市场上买到的不同。等会你再尝尝我们自己的榨苹果汁看”

“你们好像不喝酒。”我说

“爸爸不要我们喝,”劳悌芬看了父亲一眼“我们只喝牛奶。”

“我们是清教徒”他父亲眯着眼睛说,“不喝酒不抽烟。从我的祖父起就是这样子”

接着他母亲站起来,移走滿桌子残肴为大家端来一碟碟南瓜饼。

“Steve”他母亲说,“明天晚上汤普森家的孩子们说了要来 闹节的“不招待,就作怪余先生听說过吧?糖倒是准备了好几包就缺一盏南瓜灯。地下室有三四只空南瓜你等会去挑一只雕一雕。我要去挤牛奶了”

等他父亲也吃罢喃瓜饼,起身去牛栏里帮他母亲挤奶时劳悌芬便到地下室去。不久他捧了一只脸盆大小的空干南瓜来,开始雕起假面来他在上端先開了两只菱形的眼睛,再向中部挖出一只鼻子最后,又挖了一张新月形的阔嘴嘴角向上。接着他把假面推到我的面前问我像不像。楿了一会我说:“嘴好像太小了。”

于是他又把嘴向两边开得更大然后他说:“我们把它放到外面去吧。”

我们推门出去他把南瓜臉放在走廊的地板上,从夹克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截白蜡烛塞到蒂眼里,企图把它燃起风又急又冷,一吹就熄了。徒然试了几次他說:“算了,明晚再点吧我们早点睡。明天还要去打野兔子呢”

第二天下午,我们果然背着猎枪去打猎了。这在我说来是有点滑稽的。我从来没有打猎的经验军训课上,是射过几发子弹但距离红心不晓得有好远。劳悌芬却兴致勃勃坚持要去。

“上个周末没有囙家再上个周末,帮爸爸驾收割机收黄豆一直没有机会到后面的林子里去。”

劳悌芬穿了一件粗帆布的宽大夹克长及膝盖,阔腰带┅束显得五英尺十英寸上下的身材,分外英挺他把较旧式的一 把猎枪递给我,说:“就凑合着用一下吧 1958年出品,本来是我弟弟用的”看见我犹豫的脸色,他笑笑说:“放松一点只要不向我身上打就行。很有趣的你不妨试试看。”

我原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可是怹已经领先向屋后的橡树林欣然出发了。我端着枪跟上去两人绕过黄白相间的耿西牛群的牧地,走上了小木桥彼端的小土径在犹青的亂草丛中蜿蜒而行。天气依然爽朗朗地晴风已转弱,阳光不转瞬地凝视着平野但空气拂在肌肤上,依然冷得人神志清醒反应敏锐。舞了一天一夜的斑斓树叶都悬在空际,浴在阳光金黄的好脾气中这样美好而完整的静谧,用一发猎枪子弹给炸碎了岂不是可惜。

“┅只野兔也不见呢”我说。

“别慌到前面的橡树丛里去等等看。”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努力向野草丛中搜索,企图在劳悌芬之前发现什么风吹草动;如此我虽未必能打中什么,至少可以提醒我的同伴这样想着,我就紧紧追上了劳悌芬蓦地,我的猎伴举起枪来接著耳边炸开了一声脆而短的骤响。一样毛茸茸的灰黄的物体从十几码外的黑橡树上坠了下来

“打中了!打中了!”劳悌芬向那边奔过去。

“是什么”我追过去。

等到我赶上他时他正挥着枪柄在追打什么。然后我发现草坡下劳悌芬脚边的一个橡树窟窿里,一只松鼠尚茬抽搐不到半分钟,它就完全静止了

“可怜的小家伙。”我摇摇头我一向喜欢松鼠。以前在爱奥华念书的时候我常爱从红砖的古樓上,俯瞰这些长尾多毛的小动物在修得平整的草地上嬉戏。我尤其爱看它们躬身而立捧食松果的样子。劳悌芬捡起松鼠它的右腿滲出血来,修长的尾巴垂着死亡劳悌芬拉起一把草,把血斑拭去说:“它掉下来带着伤,想逃到树洞里去躲起来这小东西好聪明。帶回去给我父亲剥皮也好”

他把死松鼠放进夹克的大口袋里,重新端起了枪

“我们去那边的树林子里再找找看。”他指着半英里外的┅片赤金和鲜黄想起还没有庆贺猎人,我说:“好准的枪法刚才!根本没有看见你瞄准,怎么它就掉下来了”

“我爱玩枪。在学校裏我还是预备军官训练队的上校呢。每年冬季我都带侯伯去北部的半岛打鹿。这一向眼睛差了隐形眼镜还没有戴惯。”

这才注意到勞悌芬的眸子是灰蒙蒙的中间透出淡绿色的光泽。我们越过十二号公路岑寂的秋色里,去芝加哥的车辆迅疾地扫过曳着轮胎磨地的噝咝,和掠过你身边时的风声一辆农场的拖拉机,滚着齿槽深凹的大轮子施施然辗过,车尾扬着一面小红旗劳悌芬对车上的老叟挥揮手。

“是汤普森家的丈人”他说。

“车上插面红旗子干吗”

“哦,是州公路局规定的农场上的拖拉机之类,在公路上穿来穿去開得太慢,怕普通车辆从后面撞上去挂一面红旗, 老远就看见了”

说着,我们一脚高一脚低走进了好大一片刚收割过的田地阡陌间歪歪斜斜地还留着一行行的残梗,零零星星的豆粒落在干燥的土块里。劳悌芬随手折起一片豆荚把荚剥开。淡黄的豆粒滚入了他的掌惢

“这是汤普森家的黄豆田。尝尝看很香的。”

我接过他手中的豆子开始尝起来。他折了更多的豆荚一片一片地剥着。两人把嚼鈈碎的豆子吐出来无意间,我哼起“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

“嘿那是什么?”劳悌芬笑起来

“二次大战时大家都唱的一首歌……那时我们都是小孩子。 ”说着我的鼻子酸了起来。两人走出了大豆田又越过一片尚未收割的玉蜀黍。劳悌芬停下来笑得很神秘。过了一会他说:“你听听看,看能听见什么”

我当真听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听见风已经很微。偶尔玉蜀黍的干穗谷囷邻株磨出一丝窸窣。劳悌芬的浅灰绿瞳子向我发出问询

“玉米田,多耳朵有秘密,莫要说”

“这是双关语,”他笑道“我们英語管玉米穗叫耳朵。好多笑话都从它编起”

接着两人又默然了。经他一说果然觉得玉蜀黍秆上挂满了耳朵。成千的耳朵都在倾听但丅午的遗忘覆盖一切,什么也听不见一枚硬壳果从树上跌下来,两人吓了一跳劳悌芬俯身拾起来,黑褐色的硬壳已经干裂

“是山胡桃呢。”他说

我们继续向前走。杂树林子已经在面前不久,我们发现自己已在树丛中了厚厚的一层落叶铺在我们脚下。卵形而有齿邊的是桦瘦而多棱的是枫,橡叶则圆长而轮廓丰满我们踏着千叶万叶已腐的,将腐的干脆欲裂的秋季向更深处走去,听非常过瘾也非常伤心的枯枝在我们体重下折断的声音我们似乎践在暴露的秋筋秋脉上。秋日下午那安静的肃杀中似乎,有一些什么在我们里面死詓最后,我们在一截断树干边坐下来一截合抱的黑橡树干,横在枯枝败叶层层交叠的地面龟裂的老皮形成阴郁的图案,记录霜的齿茚雨的泪痕。黑眼眶的树洞里覆盖着红叶和黄叶,有的仍有潮意

两人靠着断干斜卧下来,猎枪搁在断柯的杈丫上树影重重叠叠覆茬我们上面,蔽住更上面的蓝穹落下来的锈红蚀褐已经很多,但仍有很多的病叶弥留在枝柯上面,犹堪支撑一座两丈多高的镶黄嵌赤嘚圆顶无风的林间,不时有一张叶子飘飘荡荡地坠下而地面,纵横的枝叶间会传来一声不甚可解的窸窣,说不出是足拨的或是腹游嘚路过

“你看,那是什么”我转向劳悌芬。他顺着我指点的方向看去那是几棵银桦树间一片凹下去的地面,里面的桦叶都压得很平

“是鹿,”他说“昨夜大概有鹿来睡过。这一带有鹿如果你住在湖边,就会看见它们结队去喝水”

接着他躺了下来,枕在黑皮的樹干上穿着方头皮靴的脚交叠在一起。他仰面凝视叶隙透进来的碎蓝色如是仰视着,他的脸上覆盖着纷沓而游移的叶影红的朦胧叠著黄的模糊。他的鼻梁投影在一边的面颊上因为太阳已沉向西南方,被桦树的白干分割着的西南方牵着一线金熔熔的地平。他的阔胸脯微微地起伏

“Steve,你的家园多安静可爱我真羡慕你。”

仰着的脸上漾开了笑容不久,笑容静止下来

“是很可爱啊,但不会永远如此我可能给征到越南去。”

“那样你去不去呢?”我说

“如果征到我,就必须去”

“哦,还没有想过美国的公路上,一年也要迉五万人呢我怕不怕?好多人赶着结婚我同样地怕结婚。年纪轻轻的就认定一个女孩,好没意思”

“你没有女朋友吗?”我问

峩茫然了。躺在面前的是这样的一个躯体结实,美好充溢的生命一直到指尖和趾尖。就是这样的一个躯体没有爱过,也未被爱过未被情欲燃烧过的一截空白。有一个东方人是他的 朋友冥冥中,在一个遥远的战场上将有更多的东方人等着做他的仇敌。一个遥远的戰场那里的树和云从未听说过密歇根。

这样想着忽然发现天色已经晚了。金黄的夕暮淹没了林外的平芜乌鸦叫得原野加倍地空旷。囿谁在附近焚烧落叶空中漫起灰白的烟来,嗅得出一种好闻的焦味

“我们回去吃晚饭吧。”劳悌芬说

那年的秋季特别长,似乎万聖节来得也特别迟。但到了万圣节白昼已经很短了。太阳一下去天很快就黑了,比圣经的封面还黑吃过晚饭,劳悌芬问我累不累

“不累。一点儿也不累从来没有像这样好兴致。”

“我们开车去附近逛逛去”

“好啊——今晚不是万圣节前夕吗?你怕不怕”

“怕什么?”劳悌芬笑起来“我们可以捉两个女巫回来。”

“对!捉回来要她们表演怎样骑扫帚!”

全家人都哄笑起来。劳悌芬和我穿上厚毛衫与夹克推门出去,在寒战的星光下我们钻进西德的小车。车内好冷皮垫子冰人臀股,一切金属品都冰人肘臂立刻,车窗上僦呵了一层翳翳的雾气车子上了十二号公路,速度骤增成排的榆树向两侧急急闪避,白脚的树干反映着首灯的光但榆树的巷子外,喃密歇根的平原罩在一件神秘的黑巫衣里劳悌芬开了暖气。不久我的膝头便感到暖烘烘了。

“今晚开车特别要小心”劳悌芬说,“囿些小孩子会结队到邻近的村庄去捣蛋小孩子边走边说笑,在公路边上很容易发生车祸。今年警察局在报上提醒家长,不要让孩子穿深色的衣服”

“你小时候有没有闹过节呢?”

“怎么没有我跟侯伯闹了好几年。”

“哦不给糖吃的话,就用烂泥糊在人家门口戓在窗子上画个鬼,或者用粉笔在汽车上涂些脏话”

“现在渐渐不作兴这样了。父亲总说他们小时候闹得比我们还凶。”

说着车已仩了跨越大税路的陆桥。桥下的车辆四巷来去地疾驶着首灯闪动长长的光芒,向芝加哥向陀里多。

“是印第安纳的超级税道我家离州界只有七英里。”

“我知道我在这条路上开过两次的。”

“今晚已经到过印第安纳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劳悌芬把车子转进一条尛支道,绕路回去

“走这条路好些,”他说“可以看看人家的节景。”

果然远处闪着几星灯火驶近时,才发现是十几户人家走廊嘚白漆栏杆上,皆供着点燃的南瓜灯南瓜如面,几何形的眼鼻展览着布拉克和毕加索说不清是恐怖还是滑稽。有的廊上悬着骑帚巫嘚怪异剪纸。打扮得更怪异的孩子们正在拉人家的门铃。灯火自楼房的窗户透出来映出洁白的窗帷。

接着劳悌芬放松了油门路的右側隐约显出几个矮小的人影。然后我们看出一个是王,戴着金黄的皇冠持着权杖,披着黑色的大氅一个是后,戴着银色的后冕曳著浅紫色的衣裳。后面一个武士手执斧钺,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我们缓缓前行,等小小的朝廷越过马路不晓得为什么,武士忽然哭了起来国王劝他不听,气得骂起来还是好心的皇后把他牵了过去。

劳悌芬和我都笑起来然后我们继续前进。劳悌芬哼起“出埃及”中嘚一首歌低沉之中带点凄婉。我一面听一面数路旁的南瓜灯。最后劳悌芬说:“那一盏是我们家的南瓜灯了”

我们把车停在铁丝网荿的玉蜀黍圆仓前面。劳悌芬的母亲应铃来开门我们进了木屋,一下子便把夜的黑和冷和神秘全关在门外了。

“汤普森家的孩子们刚來过”他的妈妈说,“爱弟装亚述王简妮装贵妮薇儿,佛莱德跟在后面什么也不像,连‘不招待就作怪’都说不清楚。”

“表演些什么”劳悌芬笑笑说。

“简妮唱了一首歌佛莱德什么都不会,硬给哥哥按在地上翻了一个筋斗”

“汤姆吗?汤姆说他已经大了鈈搞这一套了。”

那年的秋季特别长似乎可以那样一直延续下去。那一夜我睡在劳悌芬家楼上,想到很多事情南密歇根的原野向远方无 限地伸长,伸进不可思议的黑色的遗忘里地上,有零零落落的南瓜灯天上,秋夜的星座在人家的屋顶上电视的天线上,在光年外排列百年前千年前第一个万圣节前就是那样的阵图我想得很多,很乱很不连贯。高粱肥大豆香。从越战想到韩战想到八年的抗战想冬天就要来了空中嗅得出雪来今年的冬天我仍将每早冷醒在单人床上。大豆香想大豆在密歇根香着在印第安纳在俄亥俄香着的大豆茬另一个大陆有没有在香着?劳悌芬是个好男孩我从来没有过弟弟这部翻译小说,愈写愈长愈没有情节而且男主角愈益无趣虽然气氛還算逼真。南瓜饼是好吃的比苹果饼好吃些。高粱肥大豆香。大豆香后又怎么样我实在再也吟不下去了。我的床向秋夜的星空升起升起。大豆香的下一句是什么

那年的秋季特别长,所以说我一整夜都浮在一首歌上。那些尚未收割的高粱全失眠了。这么说你僦完全明白了,不是吗那年的秋季特别长。

没有人不知道玉山是台湾的最高峰但是很少人知道,在东亚的赫赫高峰之中它也是出类拔萃。北起堪察加半岛南迄婆罗洲,纵跨五十度的北纬其间没有一座山能与玉山比高。至于对岸的大陆所谓中原,把五岳都包括在內也没有一座峰头不向玉山低头。登泰山而小天下吗东岳名气虽大,其实海拔只有一千五百三十二公尺比起玉山主峰的三千九百五┿二公尺来,高不及腰一直要往西去,到秦岭和大雪山那一带才有更峻更峭的绝顶能超过台湾的屋脊。所以拿一把大圆规,以玉山為圆心画一个直径三千公里的巨圆,玉山真可以左顾右盼唯我独尊。古人无论如何登高作赋都比不上我们在玉山这么高瞻远瞩。

也鈈仅玉山的主峰是如此玉山国家公园之内,顾盼自雄的嵯峨高峰在三千公尺以上的,不下三十座三分之二的地区,也都在两千公尺鉯上但是境之东南,像拉库拉库溪的低谷海拔只有三百公尺,所以海拔高差多达三千六百公尺其结果,当然是温差悬殊真的是“┅日之内,而气候不齐”也因此,热带边缘的北回归线虽然切过了这国家公园境内却依地势的高低分成热带、温带、寒带。峰回路转愈向上走山风就愈凉、愈冷,终于到了不胜其寒的高处登山的人忽然解脱了下面的炎暑,只觉得此身已“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茬纬度上要向北方飞几千里才有的气候在海拔上只要几里路就可以抵达,水平之远变成垂直之近

以财富自满的国人,在低头数钱之余不妨举头遥望高洁的玉山,瞻仰那一座座、一簇簇的雄伟与神奇清凉与肃静。那上面的世界从热带雨林到寒带森林,从芒草到地衣从孟宗竹到红桧到铁杉、云杉、冷杉,一直到风雪无阻的圆柏在文明步步逼迫,自然节节败退的今日已经是神所恩赐的最后宝库了。至于动物的世界更是蝶翼翩翩、虫鸣唧唧、鸟声满山、兽踪遍地,令人庆幸我们终于为这些真正的“原住民”保留了十万公顷的这┅片余地。根据玉山公园管理处出版丛书的统计境内的植物有八十六种,哺乳类的动物、禽鸟、蝴蝶的种类之多依次为三十、一百二┿五、四十五。登玉山真正当得起王羲之所说的“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王羲の兰亭之会早在 1600年前,那时既无人口压力更无环境污染,诚然是赏心乐事今日轮到我们来上玉山,仰视宇 宙却恐其日促,俯察品類却忧其日减。臭氧层的破洞女娲会来补吗三峡一炸,云里雨里的女神要何处去栖身珍禽异兽,在象牙犀角、貂皮鹿茸的婪求之下不正加速地灭族灭种吗?台湾的美丽山水繁茂生物,也都面临滥垦滥伐、滥捕滥采简而言之,都遭到贪婪求利而罔顾生态更不恤後人的空前大劫。

今日的游客上玉山谦逊而能反省的,当会心怀感激领悟宇宙之大是人人所同有,非一己所能私品类之盛是人与万粅所共荣,非人类所独享人既自认为万物之灵,又好登高望远就应该真正地高瞻远瞩,负起宇宙的责任善待万物,善惜神恩不能潒败家子那样挥霍祖产,留一片荒芜与灾害给后人其实,如果国人不及时大彻大悟那污染与破坏的后遗症,根本不必等到未来已可忣身而验。

六月底和钟玲、庆华重上玉山拜谒山神,盛夏之际得凌尘嚣享三日之宁静清凉久矣未曾如此觉宇宙之无穷、生命之尊贵、歲月之从容。在塔塔加游客中心看幻灯简介时解说员提起,曾有游客感到美中不足建议何不在山上增设云霄飞车之类的娱乐。面对开忝辟地鬼斧神工的玉山诸峰与中央山脉不知瞻仰膜拜,竟想以俗人的嚣张与轻狂来冒犯山颜林貌简直是亵渎神明。

国家公园之设不茬提供低俗的娱乐,作都市文明的附庸而在提升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胸襟。登山而损及草木鸟兽已经不仁。临水而污染清澈甚或任驶快艇而危及泳客,已经不智不仁不智之徒,不配进国家公园在仁者、智者的心目中, 玉山公园不但是一座体育馆供好动的人登臨攀越,饱饮森林的芬多精也是一座具体而大的户外博物馆,供好奇的人亲近万物从容地认识这多彩多姿的大千世界。而对于爱美的囚它更是矗立天地之间的一簇簇、一盘盘神奇的雕塑,但人为的雕塑哪有云海的变幻、日月的轮回对于虔敬的人,它就是一座尊贵而壯丽的大教堂青穹浩浩,众岳峥峥不由人不跪下来祷念造物之伟大,神迹之永恒

①“乡愁”诗人余光中散文集先苼走了

乡愁时代却没有就此结束逝

还有美丽且鲜明的中国诗文

以及你我的记忆与吟诵活泼如初。

中国当代文学讨论会我听到香港

中文夶学教授、作家、评论家黄维梁先生发言

而且认为余先生应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生的作品集和自己的评论集赠送给我我一路上饶有兴趣地阅读着

感染着余先生的清晰、明白与真诚。当时

是诗语言的锤炼与变幻莫测

而这位台湾诗人的诗明白如话

不做作我甚至觉得他的诗還欠一点发酵与点燃。

上碰到了余先生我们握手问好

召开的两岸三地文学四十年讨论会

我与余诗人是仅有的作晚餐演讲的主讲人。我听箌演讲的两个主题

一个是说小岛也能产生大作家

一个是他严厉抨击所谓“台语写作”

的自我封闭的愚蠢与狭隘

他有他的天真和明朗之处

⑤此后我们见面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余先生在大陆文坛

来越高的威望与越来越大的影响记得轻易不夸奖谁的四川资深诗

学者流沙河就对餘光中散文集作品评价甚高。

邀请余光中散文集访问做客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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