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在地球中唯一会出现恋童现象的生物吗?

写的第一篇同人中篇,眼睛都有点花啦。伪科幻背景,希望这次故事讲的比上次清楚一点。

感谢一直被我卡文和疲劳的时候疯狂骚扰的小伙伴,这篇文献给你,也献给我们的小十七。

崔胜澈站在那里,目送最后一班离港的飞船缓缓起航。

物理老师尹净汉一页一页数着手中的教案,总觉得少了几张。

他的学生们虽然都很调皮,但几乎不会乱动他的东西,而且从内容上看也相当正常,并不像是少了什么的样子。

可能是最近休息的太少了吧,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班上两个孩子参加唱歌比赛在学校里并列第一,按照规定却只能有一个人参加下一级的表演比赛。名叫夫胜宽的孩子把自己的名字划掉了,单独留下李硕珉的节目,还把单子直接交了上去。自己在背后找校领导谈能不能让自己去,至少能做个替补也是好的。

校领导扛不住夫胜宽的软磨硬泡,跟尹净汉商量能不能把这个节目从独唱改成二重唱。

嗯,但是音乐老师休年假回老家了,对,好几百光年外,网络信号奇差的那种星球。

校领导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尹净汉拿着手里的乐谱,愁眉苦脸的看着五线谱和蝌蚪文。

尹净汉本来是想让学生自己改。

他走到教室门口,看见李硕珉坐在自己位置上默默哭,夫胜宽手里拿着一瓶可乐说你别担心我肯定有替补机会的,别哭了,没什么是一瓶可乐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加一袋零食!

李硕珉泪眼汪汪的看着夫胜宽,打了一个小小的哭嗝。

尹净汉叹了一口气,给一个很久都没有联系的高中同学发了条短信。

“刷啊,你认识会作曲的人吗?在线等,挺急的。”

李知勋接到Joshua的电话的时候,刚过完天火星的入境安检。他歪着脖子夹着电话,一边穿鞋一边听好友给他拉来的这个不赚钱的外快。

Joshua: “知勋呀,知道你最近休假,一定要抽空帮我发小这个忙。”

信号断断续续的,空港又特别吵。李知勋说你把我电话给对方吧,但是Joshua那边不知道是有延迟还是别的原因,一直在念叨这个朋友人美心善,感情深厚,一副不帮忙能夸到明天早上的架势。

李知勋:“那你把他地址给我吧,我去找他还不行吗……”

他单手穿好了外套,举着手机站在入境队伍里等短信。他旁边再几个格子能看到拥挤的出境队伍。

李知勋没想太多, 排着队的时候把短信里的地址输入到天火星的地图里。图上的高中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感觉像在哪里见过。

天火星距离李知勋的家乡长水星有四十光年那么远。打个比方,如果整个星云是一只蝴蝶,首都星就是蝴蝶的躯干,天火是左边翅膀的翅尖,长水就是同一只翅膀的中心点。

知名劳模作曲家李知勋最近感到灵感枯竭,把周边的星球写成了小纸条。在家闭着眼睛抽了一张就打包出门了。虽然他出门的概率跟长水星不下雨的概率差不太多——星如其名,长水星是一个一年十二个月中有十一个半月都在阴天下雨的星球。

Joshua是他采风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说是采风,其实就是长水难得一见的一个晴天,他觉得自己再不出去透透气就要跟着墙壁纸一起长霉了。

他家门口有一个常年空空荡荡的小公园,因为没什么遮雨的地方,这个公园一向不受欢迎。

他沿着公园的小路慢慢走着,听见了一阵新鲜的吉他声,转过几个弯就看到了自弹自唱的Joshua 。他在旁边找了个长凳坐下,就这么听着这个陌生人弹唱了一天。

后来他知道那是Joshua自己作词作曲的一首歌,歌词在描写天火星的雨,温柔而永不凄凉。

尹净汉坐在讲台旁边的椅子上批改作业,李硕珉哼着歌跟夫胜宽一起对着旋律加加减减,笑的眼角出了细纹。夕阳斜斜的照在这三个人身上,仿佛一副目眩神迷,又过度渲染的油画。

制作大佬李知勋给写出了一个百分之七十五完成率的初稿,剩下的交给了这俩充满热情又年轻的孩子。

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尹净汉的侧脸,太阳给他的下颌线渡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青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作业本,仿佛每一页都是值得细细研读的学术论文。他鬓角的发丝垂落下来,不知道怎么就让李知勋想起了长水初春的雨,淅淅沥沥,在地上落成浅显的水花。

原来你就是那场雨啊,他想。

天火星第三都市,傍晚。

全圆佑刚下班,骑着自行车路过拥堵的街道,每个车窗里都坐着躁动不安的家长和疲惫不堪的孩子。

不止这一条街道这样,所有通往第二都市轮渡的路都堵的水泄不通。有沉不住气绕远走山路的,又会在路上多浪费至少一周的路程。

与此同时,天上的太阳不要钱一样滚滚的烤着马路上滞留的铁皮盒子们。

最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气温天天超过四十五摄氏度,树叶被烤的焦黄焦黄的,冷眼看出去简直如同提前到了深秋。只是与绚烂的红枫叶不同,现在的叶子蔫蔫巴巴,比路上的行人还要抬不起头。

全圆佑心情有些沉重。他单手扶着车把,快速的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骑过去。

撤离令是一周前下来的。

第三都市作为内陆的中心城市,完全没有想过有需要大撤离的一天。管理局领导震惊到什么程度呢,当天头发一抓就掉一把,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第四都市借来的大巴是不是加加油还能接着用。

第四都市到第三都市的搬迁其实才完成没多久,前者的居民拖家带口的,都暂时居住在平时规划给防震防灾的避难所。这几天市里的工作人员加班加点熬了好几个大夜做出了一份新居民区的规划书,离正式公文就差个盖章了。

所以管理局工作人员接到撤离令的时候,内心也确实是崩溃的。

第四都市和第三都市之间一片平坦,除了坐车累一点以外没什么别的挑战。第三都市和第二都市之间很不幸的隔着一条江和一座山脉,基本把第三都市隔成了一座岛。

要想迁移,要么飞机,要么渡轮,要么翻山。不用想了,飞机票早就没了。所以才有了这持续了一周的大拥堵情况。

而作为在编网络管理员的全圆佑是最后一批才可以走的。

和第四都市的写了三百页论证的龙卷风预警不同,这次的撤离令对具体理由含糊其辞。官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编,直接把原文贴了出来。本地论坛立刻就翻了天。有把第四都市通告里的小论文搬出来结合地形论证龙卷风危险性的,有把民间传说搬过来说世界末日的。有把最近几个网络上其他星球城市的撤离新闻搬出来做横向对比的,还有把第二都市的城市概要搬过来做科普的。

每次领导让全圆佑盯着点网络舆论,他都对各位网民的脑洞叹为观止。万幸之前经过第四都市撤离的铺垫,这次没有出现太多故土难离的言论,大多都是在正常的发泄情绪。

他单手握着手机,熟练的封了几个有带节奏倾向的账号。直到看见了最后一条2回复100阅读的,几乎要沉底的帖子。

主楼:天火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青云?

回复1:楼主,我查了半天也没找到青云是什么……

回复2:不瞒楼上我也没找到,楼主你不要吓我?

全圆佑翻遍了脑袋里的数据库也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但是又无端的觉得说不上哪里耳熟。

他在手机上大致搜索了一下,结果大多数是什么毫不相关的网络小说或者网游名字。

他全神贯注的想着,不经意的抬头才发现自己几乎就要撞上一个迎面走来的人。他猛地刹闸,差点把自己摔出去。

他的车把还是撞到了对方的胳膊,出现了一大块淤青。

他的话音没落下去,那个人仿佛没有疼痛感,也没有看见他的狼狈一样,甚至没有拍一拍自己身上的土,就轻轻偏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着。

擦肩而过的瞬间,全圆佑看清了他的脸,苍白而没有血色的唇,挺拔的鼻梁,和一双没有情绪的茫然的眼睛。

他的左手上戴着一个手环,上面写着的似乎是他的名字。

全圆佑感觉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快要通过喉咙口蹦了出来。他鬼使神差的,大力的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滚滚的热浪里,不知起点在何处的汽车鸣笛声连成了一片整齐的轰鸣。而全圆佑空白一片的大脑中,只剩下一句话。

第二都市管理局,凌晨。

崔胜澈面前摆着两份文件。

左手边是第三都市(含第四都市)人口预估数量的报告,右手边是天火星年中祭的节目单排表。

理应是在夜深人静的氛围里,认真计算如何安排大量涌入的外市人口的时候。他却开始盯着节目单上的名字走神。

第二都市之前为了和第三都市竞争年中祭的举办权大打出手,要不是隔着一条江大概都要人肉互殴了,最后还是第二都市险胜一筹。可想而知,结果下来的时候网络上立刻战了个乌烟瘴气。

还好隔壁有个管理员压热度压的快,他当时还起了点好奇心,想什么时候见一见对方交流一下经验。

因为中间的那条江,第三都市和第二都市经常被外市开玩笑说是离了婚的牛郎织女。谁能想到短短一年之后,年中祭还没有举办,牛郎还是没逃开和织女团聚的宿命。

还有节目单上这个有点突兀的名字——尹净汉,同名同姓又在一个学校当物理老师的人,他只能想到他那个漂亮的不像真人的大学室友,常年第一的学霸,在校期间当了好几篇相关论文的一作。

属于人没毕业,各大实验室争着抢着的那种高端人才。就不知道怎么的,毕业选择了去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当物理老师。

现在又列在了这个二重唱节目的指导教师一栏。你们人类真是太能折腾了。崔胜澈想。

全圆佑拿出了药酒,给对方揉着胳膊上的淤青。

文俊辉的皮肤是冰冰凉凉的质感,说不出哪里有点奇怪。全圆佑一边手中动作不停,一边觉得自己大概中了邪。怎么就把自己的自行车扔在了街边——虽然也不会有人偷——并且把这个陌生人带回了家。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顺从的坐在那里,带着一点好奇的打量着他的房间,尤其对两台并列的显示器和看起来很贵的主机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全圆佑:“左边是我工作用的,右边是我自己……打游戏的电脑。”

最近第三都市严重限电,全圆佑不敢把空调打的太大,他坐在这里的一会功夫已经觉得汗流浃背。

而文俊辉的手臂依然冰冰凉凉,没有一丝一毫的汗意。全圆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后者盯着的不是他的电脑,而是台子上摆着的一个模型,那是一颗小小的,悬浮起来的碧绿色星球,仿佛一棵不用浇水的植物一样,自由的在阳光下生长着。

那是他多年前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网友送给他的礼物,那是个活泼的,笑起来肯定和这颗星球一样璀璨的少年,最喜欢的就是夸自己的星球全宇宙选秀一定C位出道。

他曾经想过,如果有机会的话要亲眼见见这颗星球在宇宙中的样子,那一定是像翡翠一样好看。只是从工作被调动到第三都市之后,他一年到头忙成狗,还没找到机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星际旅行。

全圆佑还没来得及阻止,对方就已经这颗圆球拿了下来,放在了一边。又把那个金属的底座翻了个面。

夕阳照在了它的一个角落上,那是一朵小小的,青色的云。

和文俊辉手环上一模一样的云。

他看着文俊辉把那个底座上的青色云朵拆了下来,按到了自己的手环上。

——“天火不会是下一个青云吧?”

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大脑的复杂程度堪比世界上最庞大的神经网络,信息的存储机制到现在都没有人彻底搞清楚。

大脑那么聪明,善于自作主张的遗忘,又在某个不期而遇的时机——就像这个夕阳西下的安静傍晚,在阳台上蹲着蹭空调的麻雀和每一天都一样昏昏欲睡——让你强行面对那些以为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事实。

全圆佑攥紧了手中的瓶子,屋内闷热,他却浑身发凉。

他知道什么是“青云”了。

“M4C,是你吗?”他问。“我是Wonwoo。”

午休时间,绝大多数人都出去锻炼或者吃午饭,偶尔几个挂着耳机开会的也沉默的如同隐形人,整个办公室显得有点空荡。

单手拿着文件夹的李灿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四下里寻找金珉奎。理论上来说,李灿的休假申请表就需要这最后一个签字了。

自从大学毕业加入预测中心的主实验室以来,李灿从来没休过假。作为年纪小并且精力充沛的外勤人员,李灿不是在探测舰上,就是在通往探测舰搭乘平台的路上。

每个星球都设有观测塔,大多数数据都可以经过星际网成功传输,唯独边缘星球例外。

所谓的边缘星球,指的是离大漩涡近的星球。

你可以把整个星群——为了和自然形成的星系相区别——看成一只向着前方飞行的蝴蝶,大漩涡就在星群的尾部。

它的成形原因至今还是一个谜。

几百年前的大漩涡只是一个黑洞,科学家观测到了它的存在,由于和当时所在的自然星系距离甚远,大家更多的把它当成了一种科学现象来分析。直到某天,黑洞的急剧扩张打破了这个平衡。

它开始没有理由的扩大,吞噬周边的星系, 数十年之内,它已经逼近了本土星系的边缘。因为极强的吞噬力,人们开始叫它大漩涡,以区分观测到的其他稳定黑洞。

临近的几个星系组成了一个星群,决定逃离大漩涡。为了准确的规划路线,星群需要大量的对大漩涡的观测数据。

最准确的数据来自于离大漩涡最近的边缘星球。由于大漩涡对电磁场的影响,边缘星球的数据无法百分之百准确的传输到首都星。首都星每隔几天就会有一艘探测舰出发做人工数据修正。

李灿刚毕业的时候拿到的职位是数据分析师,万万没想到,到了实验室之后就被老板派出去做数据修正,从晕船熬到了在风暴颠簸——一种大漩涡附近常见的现象,探测舰会突然毫无预兆的上下抖动——中还能单手完成从写报告到发送一条龙。

以至于后来做军事训练,教官对于他射击的稳定度表示了惊叹。

金珉奎是从他实习期间就带他的实验室师兄,十项全能,就是有随时随地都能睡着并且还让你找不着的诡异技能。

刚从右星群回来的李灿觉得自己再不休个假人生就荒芜了。他拎着文件夹直奔办公室绿植后面的一个角落,找到了睡成一团的金珉奎。

他不知道在做什么梦,皱着眉头睡的不是太开心的样子。

李灿:“师兄,醒醒。”

他推了推金珉奎,后者懵懵懂懂的坐了起来,顶着一头睡的奇形怪状的头发,有点愣神。

“啊,行,我现在给你签。”他说,“我看你全年无休,正想着你不休假也要给你赶回家几天呢。休假准备去哪儿玩啊?”

“我要去天火看我哥啊,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我跟你说我那俩哥可厉害了,就不知道为什么都没走专业……珉奎哥你怎么了?”

金珉奎停下了签字的动作,看着李灿。

“你说你要去哪儿?天火?”

“是……啊,天火怎么了?我今天刚从右边回来啥也没看,哥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有点害怕。”

“档案编号YHAMP949,实验室通用密钥,你看了之后再决定吧。”

二重唱指导老师尹净汉正在从第一都市开往第二都市的路上。

后排的夫胜宽和李硕珉睡着了。副驾驶的李知勋仍然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在连日来的高温之下,大地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昏黄色,池塘边尚且点缀几抹稍纵即逝的绿色,和几只打着盹的小动物。除此之外就是玻璃一样澄明的蓝天,和长水星连年的阴天仿佛不在同一个宇宙。

这就是星际旅行的魅力所在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站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

尹净汉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转动收音机的旋钮。最近整个天火的电磁场都受到严重的干扰,离开城市几十公里以外就没有电台信号了。

李知勋:“听这张吧,我恰好带着了。”

他拿出了一张没有封面的CD,随手插入了播放器。

温柔又带着一点点悲伤的男声缓缓的唱着情歌,尹净汉知道大概率这是身边这个作曲家没发行的DEMO。

他从后视镜看了一下睡的东倒西歪的两个孩子,在歌声中一边开车,一边想第二都市的落脚点,就在市中心,大概和那个人会离的很近吧。

一阵风从南向北跌跌撞撞的吹来。

它看着终年不化的山顶积雪缓缓消融,看着渡江的巨轮倾泻着疲惫的油污,看着年中祭刚刚成形的舞台,看着皱着眉头的尹净汉,与这辆车擦肩而过。

在它的眼里,这辆车如同直线上一个小点,像是不受控制的下坠,又像是拼尽全力的攀爬。

年中祭是天火历史悠久的一个庆典,最初来源不可考,传说是每年年中最热的那一天都要向上天展现人类热情的歌舞,祈祷天气能尽快的凉爽下来。

这可能也解释了今年年中祭人特别多的原因,今年特别热,热的管理局不得不每天连发十条高温警报。

李知勋:“你们两个不要紧张。”

夫胜宽:“我确实是不紧张……”

他们两个回头看着手指在微微发抖的李硕珉,尹净汉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摸着他的背,试图让李硕珉能放松下来一点。

“你肯定没问题,你是全世界唱歌最好听的小朋友啦。”

他想了想,把自己的项链摘了下来,带到了李硕珉的脖子上。那是一片银色的羽毛,带着一颗熠熠发光的紫水晶。

——“李硕珉和夫胜宽一定会成功的。”

临上台之前,李知勋拿出了两枚戒指,戴在了夫胜宽和李硕珉的尾指上。

——“对,李硕珉和夫胜宽一定会是宇宙里唱歌最好听的明星。”

尹净汉目送着他们手拉着手跑向舞台, 听着他们的歌声响彻礼堂,他眨了眨眼睛,试图藏起眼中的泪意。

歌声停止的一刻,他看见他的学生偷偷的向舞台边看了一眼,紫水晶在他的胸前像星星一样闪耀。

在那一瞬里,流水向着礁石奋不顾身的撞去,最后一个音符回响在大提琴的内腔,久久也不愿止息。

宇宙中的蝴蝶不由自主的扇了一下翅膀。

尹净汉下意识的抬起头,他看见了一片极速降落的带着巨大响动的红云。他竟然在一瞬间就分辨出了那是什么,那是他大学期间掰碎了分析过无数次的,一种边缘星球最常见的自然现象,它意味着这个星球距离大漩涡过近,每出现一次,被吞噬的风险呈指数上升。

第四章 与你度过的漫长岁月

七年前,天火第一都市,中央大学。

崔胜澈和全圆佑坐在物理系的寝室里,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如果非要简单的概括一下他们两个坐在这里的前情提要,事情是这样的。

天才黑客少年全圆佑为了给邻居的三岁小朋友找狗,入侵了天火星中央数据库,这是个啥概念呢,基本就是把首都星最神秘高端的那群科学家的智商揉成了一个球,还拍一拍投了个篮。

天火星主控AI——崔胜澈在做系统的例行检查,就看见一个陌生人蹲在那里一条一条的截着核心数据流,查完了还顺手给放回原位。

他当时第一反应,是不是上次系统升级之后,官方程序里就支持AI睁着眼睛在线做梦了?这地方怎么还能有别人?

他用了一秒就调出来这个人的资料。

全圆佑,十六岁。中央大学附属高中高二在读。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全圆佑吓了一跳,瞬间消失了。保守估计是把电源踢掉了。

然后呢?然后崔胜澈鬼使神差的清除掉了全圆佑没清理干净的入侵痕迹,翻出了自己好多年都没“穿”的壳子——当然看起来跟人类一模一样,能吃能喝能哭能笑。他找到了全圆佑父母,说他被中央大学破格录取了,今年入学,差点被人当成骗子关在门外。

他送正式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看见邻居家的小朋友一人一狗在太阳底下扔飞盘扔的不亦乐乎,青草翠绿,仿佛能滴出水来。

尹净汉拖着行李箱,走出了第一空港。

那一年的天火星的天气还与地球相近,四季相当分明。盛夏刚过,阳光藏起了它的炽热的尾巴,有点害羞的躲在了微风背后。

“放心我已经到了,说是物理系的同学要来接的,妈妈不用担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空调关小一点哦。”他说。

正好是入学季,空港门口站满了举着牌子接机的大学生们。

第一都市是一座人潮拥挤,第一次来容易迷路的城市。虽然尹净汉已经因为学术讲座来过好几次,出了第一空港还是有一种要被人群淹没的错觉。

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他的目光和一个人相遇了。

那人带着一顶黑色的,上面有个三角形图案的帽子。一身黑色的运动衫,有点放荡不羁的样子,又不知道怎么的有一种离群索居的孤独。

他比他略微高一点,有一双温柔而明亮如星的眼睛。

“你就是尹净汉吧,我叫崔胜澈,是你的同学,来接你的。”

大概是天降第六感吧,尹净汉莫名的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好像在久远的好几辈子之前,崔胜澈就在某个车站的出口等过他。

崔胜澈把寝室的老幺接回来之后,人终于全了。

虽然是怎么看着都有点说不上来哪里怪的组合 。

全寝室里除了学神尹净汉和自带数据库的崔胜澈以外,全才小李灿是天体物理调剂到专业物理来的,除了年龄最小飞不起来以外没有短板。

只有全圆佑的物理系纯粹就是随机roll点roll出来的。

几堂天体物理的课上下来,全圆佑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他强烈觉得他胜澈哥给他报这个专业纯粹的为了打击报复,谁让自己进别人家之前没敲门呢。

他甚至想过能不能再入侵一次主控系统,把他哥这段记忆强行删除,再给自己顺路改个专业。

他还要帮着隐瞒他哥是个AI这个巨大的秘密。

崔胜澈是他从小长大的天火星的主控系统,这个事实他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你能想象眼前这个撒娇卖萌强行抄作业的哥,在同一时间用他的绝大部分处理器控制脚下这颗星球的正常运行吗?

最近还迷上了打游戏。AI打网游也就罢了,竟然还能输,输了还要换他账号杀回去……

他私底下问过他胜澈哥,你下凡不会有危险吗?

崔胜澈说,第一都市地下比地铁深十倍的地方才是他的内核,地上这个身体就像硬盘里的一组数据一样,随时随地都在回传备份。

然后转身就跟尹净汉勾肩搭背的筹划周末的短途旅行。

全圆佑一开始以为尹净汉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直到看见教授桌子上放着的天体气象学杂志上的论文署名,他才知道尹净汉是智商超群的特招生。

智商这么高,真的没发现异样吗,有句讲句,他真的觉得尹净汉看崔胜澈背影的眼光别样的意味深长。

全世界只有李灿是个活泼好动永远充满精力的正常人啊。

第五章 青云,蓝海

为了整个星群远离大漩涡的迁移计划,所有星球的首要城市下面都有一个整个星球的主控系统。不光是为了控制星球本身的行进方向,还是为了在迁移过程中也要模拟地表的光照以及温控系统,以维持地表所有生物的正常生存。

每个星球的主控系统都配有一个AI,这个AI必须在迁移开始前学会整个星球的运转规律,大到日升月落,小到刮风下雨,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每个AI也在学习的过程中渐渐形成了和星球本身特质相似的性格。

青云是一颗像翡翠一样美丽的星球,从太空看去,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卷积云,成群结队的前行,像是一层被风吹动的薄纱,隐隐透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翠色。

你穿过这层终年不散的高云,就能看见地表茂盛新鲜的植被,到处都是深浅不一错落有致的绿色,形成了毫无规律的纹路,自由地向地平线延伸。

你深呼吸一口气,仿佛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跟着鲜活了起来。

蓝海是整个星群中最像地球的星球,只是比地球的海洋面积还要大上许多,占到了百分之八十八。

蓝海是海洋学和水生生物学研究者的天堂。水生动植物的多样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蓝海自有一套绝妙的平衡系统,很难会出现生态入侵的情况。科学家在星群迁移开始之前把一些其他星球的水生生物移了一些过来作为备份。

青云和蓝海本来是两颗以自然环境出名的双生星球,就是不知道安装主控系统的人是不是选错了神经网络的算法,训练出了文俊辉和徐明浩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AI。

比如蓝海徐明浩总觉得青云文俊辉傻。

具体表现是什么呢,星群迁移还有一个月就开始了,文俊辉还在仔仔细细的研究土壤活性与昆虫分布的关系,被徐明浩隔着星际网催了好几轮才把大气数据回传到首都星主机做最后验证。

他们两个是右星群的小尾巴,双生的内核,也许脆弱,但从来都不寂寞。

令人意外的是,文俊辉这哥虽然傻,但是多少年过去了也没出什么大错。他的小星球被管理的井井有条,欣欣向荣的样子就跟没离开过原星系一样。

因为是右星群的尾巴,乡下AI文俊辉跟星际网的连接总是时断时续,直到最近整个星群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系统升级。

真是一夜之间从三轮车到特斯拉。

文俊辉十分兴奋,不仅因为网通畅了连打游戏都不卡了,他还认识了除了徐明浩以外的第一个一起打游戏的网友:Wonwoo。

这个Wonwoo发帖问有什么适合旅游的地方。对自己有绝对自信的文俊辉套了个M4C——他的神经网络未训练之前的内部名——的马甲立刻发了一篇长贴介绍自己的星球,就是没贴名字。

据说这个Wonwoo写了个程序对左星群的所有星球做了筛选也没找到青云在哪儿。俩人邮件鸡同鸭讲了半天才发现彼此在不同的两边。

旅行没能旅成,他们两个倒是成为了没事就吐槽身边哥哥弟弟的好友。今天我没看懂我弟画了啥他又嫌弃我啦,明天我哥又强行喂我吃狗粮啦。日子久了就开始虚拟手拉手,组队打网游。

星际网这个东西嘛,虽然升级了,有没有延迟这个事还是玄学。

经常性的,打着打着文俊辉就卡掉线了——他的网最近特别不稳定,Wonwoo抬着枪先扫掉周围的敌人,再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车,等着文俊辉重新爬上线之后把他拽上来,油门踩到底追着红线疯狂跑毒,看着彼此摇摇欲坠的血线,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喂着急救包。 

日子一天一天过,他们都慢慢长大。

金珉奎去年是实习生,今年毕业之后转了正。

入职之后第一个任务就是边缘行星的数据监测,众所周知,距离大漩涡越近,越边缘的星球越需要做人工数据修正,只有蓝海和青云不用。

蓝海的AI——徐明浩非常聪明,他在把青云和蓝海——对,两个星球——的数据传过来之前做了专门针对数据失真的拟合,首都星只要对他的数据流套一层过滤函数就可以得到准确的原始数据。不用怀疑,去年金珉奎的实习任务就是乘着探测舰飞到蓝海做人工数据修正和数据拟合的对比,真是严丝合缝,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五十位。

他至今还记得徐明浩那对他智商充满同情的眼神。天知道他是怎么在AI的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的。

后来星网升级了一次,徐明浩的拟合函数也跟着升级了一个版本,让金珉奎觉得徐明浩当AI真是有点屈才。

预测中心不是没讨论过把徐明浩调动到首都星做主系统中控,但是对方以环境太干燥不适应拒绝了,其实金珉奎知道是为了他哥文俊辉。

这么多年来,文俊辉的数据都是徐明浩一边嫌弃一边打成一个包传过来的。不看别的,蓝海数据可能会在小数点第五十一位出现误差,青云的数据小数点第一百零一位都不会错,哪怕青云离大漩涡其实比蓝海还要近一些。

金珉奎特别喜欢他们,徐明浩和文俊辉更像是一个家里性格不同的两兄弟,虽然性格不同,但是又深切的关心着对方。

转了正之后,金珉奎直接申请主管青云和蓝海,AI与首都星的交流无非是观测数据传输和日常汇报。由于文俊一直沉迷打游戏,大多数时间跟他交流的都是徐明浩。

隔着星际网,金珉奎经常觉得徐明浩像是一个真实的人,他不仅有喜怒哀乐,甚至有梦想。比如要好好保护星球上的生物,到了目的地之后要争取变成旅游胜地,将来要住在海边,最好还能学画画。

就是他哥那个傻子也不知道谁输入的训练集,死活不喝酒,就说西瓜汁好喝。

金珉奎:“你喜欢喝酒吗?那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一起喝一杯吧。我从首都星给你带红酒过去。”

那段话从首都星出发,搭载着强壮的无线电波,跳跃过无数个中转星球,被交错的宇宙射线弱化后,仍旧顽强的抵达到了蓝海的主控系统,一个词一个词的解码,连词成句,载入到徐明浩心脏。

他感觉到自己整个系统都在微微颤抖,那是一段雀跃又陌生的振动。

第六章 第九交响曲

他们被突如其来的陨石风暴砸中,被压在了舞台下面。

李硕珉先醒了过来,周围一片漆黑,几乎没有光,他想说话,嗓子却像火烧一样的疼。他试图站起来,头顶碰到了天花板。

他跟夫胜宽在陨石落下来之前离的非常近,他一定能找到他。

李硕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盲人,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也站不起来,只能壮着胆子四处跪行摸索。

他知道自己的手掌被划破了,他知道自己的胳膊和腿都擦伤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疼痛是来自于流血的伤口还是焦灼的内心。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夫胜宽,跟他每一天一起上学夫胜宽,把表演机会让给他的夫胜宽,给他买零食的夫胜宽,哄他开心的夫胜宽,陪他唱歌的夫胜宽,在那块陨石坠落到他头顶之前,把他一把推开的夫胜宽。

满目的黑暗像是无处不在的怪兽,随时随地等待着吞噬他和他的伙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握住脖子上的项链,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摸索。

“胜……宽……”平时里轻轻松松穿透墙壁的音量,如今像是几乎要没有电的收音机一样,暗哑又微弱,还带着满口的血腥味。

“胜……宽……”他脖子里上的羽毛项链跟着晃动,紫水晶一闪一闪的,像是落不下来的眼泪。

临上舞台之前,李知勋给他们两个戴上的戒指。

他不顾头顶的天花板,半蹲着跑了过去,抓住了那道带着温度的光。

我终于找到你了,夫胜宽。

尹净汉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土里,无声的流着泪,他的指甲几乎全部脱落,双手满是鲜血。

他的身前是一块巨大的陨石,也不知道是在痛骂,还是在乞求。

崔胜澈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尹净汉。

“胜澈啊,我的孩子们还在下面啊——”尹净汉把头埋在崔胜澈的肩上,撕心裂肺的哭泣着。“你救救他们啊。”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尹净汉。

崔胜澈下意识的打开了全域扫描,陨石风暴的残余射线会影响扫描的精度,但他知道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地下有一个微弱的,紫色的光点。

崔胜澈:“净汉,你冷静一下,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把什么东西给他们了?”

尹净汉:“项链,胜澈,我把羽毛项链给李硕珉了。”

“别哭了,我能救他们。”他看向刚放下电话的李知勋的方向,“……你就是李知勋吧,帮我把净汉扶到一边,他现在站不起来。”

李知勋什么都没问,把净汉扶到了一边。后者半趴在李知勋身上,试图擦干眼泪,却蹭了一脸的泪和血。

全圆佑开着车,作为最后一批撤离第三都市的政府人员,此时路上除了兄弟单位最后撤离的同事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平民了。

他们的家乡在几天之内变成了一座钢筋铁骨的空城。大撤离就是这样,从一个城市开始清空,直到整个星球变得一片漆黑。

全圆佑不由自主的想,很多很多年前,当人类决定以星群的方式逃离的时候,那些被留在原地的空无一人的星球,是不是也如同这一个接一个寂静的城市,这一盏接一盏熄灭的灯火一样,安静的等待着被大漩涡吞噬。

内线广播里,他听到了陨石风暴袭击了第二都市年中祭会场并造成多人伤亡的灾难。

他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一言未发的文俊辉,怕他难过,想换一个台。后者按住了他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首都星并没能预测这次陨石风暴,就像是一个坏兆头一样,暗示了天火星风雨飘摇的未来。

据说长水星管理局已经跟天火星管理局通话要提供援助,帮助天火星撤离的载人舰已经在驶来的路上。

天火是不是下一个青云。

而长水又是不是下一个蓝海呢?

全圆佑第一次开始思考,人类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与逃离,在大漩涡看来,是不是像是违背扑光本能的蝴蝶一样,极致的痛苦,又带着一种决绝的绚烂。

七年前,天火第一都市,中央大学。

尹净汉快一周都没合眼了,他疲倦的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屏幕上的进度条才百分之四十五,这次模拟数据跑完之后,保守估计至少还要做三次参数调整才能趋近于真实模型。

通过陨石风暴探测边缘星球与大漩涡的相互作用。

做这个课题的时候就想到了会很难,但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难。他脸贴在冰凉的桌板上,感觉自己累的头都抬不起来,大脑里的大多数机制都处于休眠状态,只有科学研究那部分跟着屏幕上打印出来的运行日志高速运转,试图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能提前有个判断。

大漩涡几乎是所有物理学家研究的主题,说是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好,说是驱动人类迁移导致科技发展的罪魁祸首也好。从刚出生的婴儿,到耄耋之年的老人,好几代人的教科书里原星系的内容被一再稀释,大多都成了人类与大漩涡你追我赶的血泪史。

一言以蔽之,没有人逃得过它。

他是机缘巧合的开始研究陨石风暴的。之前暑期的时候尹净汉到首都星预测中心实习,遇到了一名叫金珉奎的研究员,他手上有两份非常有趣的样本,蓝海与青云,双生星球,像是两条离群的鱼一样缀在右星群的尾部。

他见过金珉奎跟蓝海的AI徐明浩视频的样子,对方看起来比他年龄还小,皱眉说最近大漩涡对双星的影响越来越大,就算他调整了星球的前进方向,还是差点遭遇到陨石风暴。

徐明浩:“大漩涡吞噬了太多来不及逃跑的星系,扩张的太快了 。”

金珉奎:“过去的几百年它和都是这样的,我们也在进步……”

徐明浩:“不,这次不一样。虽然作为一个AI不应该有什么第六感,但是珉奎,作为距离大漩涡最近的AI,我直觉觉得大漩涡和星群的平衡要维持不住了。”

尹净汉走到了摄像头前。

尹净汉:“徐明浩你好,我是实习生尹净汉……来自天火中央大学物理系,你知道天火吗?”

徐明浩:“啊……我知道天火,文俊辉——我隔壁的AI,他有个朋友在那儿。”

尹净汉:“我们天火在左星群的尾部,距离大漩涡比你们远一点,但是宏观上也差不太多,你能再详细说说大漩涡和陨石风暴的事吗?”

徐明浩:“恩,对比十年前的数据,发生在双星周围的陨石风暴频繁了至少二十倍以上……”

崔胜澈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冰已经全都化掉了的黑咖啡。

可能是实验室里空调开的太低,或者午夜的灯光太惨淡,他看见尹净汉脸色煞白,带着红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屏幕。

就像什么呢,像等待奇迹的赌徒。

崔胜澈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尹净汉身上,他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实验室里只有空调过度运作后的嘶鸣,试图打破这难得的安静。

——“胜澈,你们AI会怕吗?”

崔胜澈没问尹净汉是怎么猜到的,他也从来没想瞒住尹净汉。要怎么说呢,他在见到尹净汉的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之间也许此时此刻仍旧陌生,但是从此之后不会有秘密 。

尹净汉仍旧趴在桌子上,他偏过头看着崔胜澈的眼睛,从来都是温柔有明亮,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崔胜澈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长发,发丝因为近来缺乏打理而有些毛躁,但还是软的仿佛能通过传感器直达他的心里。

窗外,深蓝色的丝绒一般的天幕上,闪耀着无数璀璨的繁星,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半轮月亮,仿佛真的藏着一座歌舞升平又如梦似幻的宫殿。

“我们本来是白纸一样的数据模型,所谓的出生——你们人类叫部署——就是为了学习整个星球的特质,运转规律,更好的模拟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

“为什么要模拟呢,因为我们要驾驶整个星球跟着星群一起迁移,或者其实就是逃离身后的这个大漩涡。我们要特别努力的想要把人类隔绝在对宇宙的恐惧之外。”

“可是我们看得到啊。”

“所有AI都有探索星群域外的权限,我们看得到大漩涡一路吞噬其他星球,看着它离我们越来越近,看到穷追不舍的陨石风暴,就算是现在,其实我的内核——你脚下深处的那个——也在细微的调整星球前进的方向,以避开可能的危险。”

“所以,净汉,我怎么能不怕呢,只要出了错,葬送的就是这个星球上千千万万个家庭 。”

最早的设计者早已作古,方案的策划者据说选择把自己的骨灰撒在了宇宙。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前赴后继,用有限的生命连成了一条无限的通路,一点一点的,试图找到那个未知的理想乡。

“这个星群逃离的方案,最早的时候有个外号 。”

“那些几百年前忧心忡忡又日以继夜努力说服大家的年轻人们,叫它贪心计划。”

——那是对生命的渴求,更是无论是科技还是人文都不忍辜负的贪心。

模拟太阳的升起与降落是崔胜澈最擅长的领域之一,在原星系的时候他仔仔细细的研究过日照在不同维度的角度和热度,还有一年四季天气变化的影响,绝对让气象学家都分不出真假。

为了帮尹净汉优化他的论文模型,加快处理速度,全圆佑熬了好几个晚上,还借了他哥的主控内核——他的电脑太慢了。

他把写完的程序上载到共享主机,原本乌龟爬一样的进度肉眼可见的快了起来,他倒头睡了半个小时,被电脑中传过来的提示音惊醒。

这是一份长达几百页的分析结果。全圆佑虽然知道自己过程是一定看不懂, 好歹也在物理系被各位学神虐了两年,结论总能看得懂吧。

他这么想着,把报告拉到了最后一页,那是一个密密麻麻的表格,标注了各个边缘星球坠落的危险性。

第一都市跟着太阳一起渐渐苏醒,头顶的天空尚且是一种倦怠的浅蓝色,地平线那边,云层间倾泻出水粉一般清浅的橘黄。它均匀的铺洒在城市的高楼屋顶,在平稳无波的河面上,在三三两两穿梭的车辆上,在清晨出门的行人的肩膀上。

你屏住呼吸,就能听见一个城市醒来的声音。

喜怒哀乐,痴嗔怨怼,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仿佛又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

长水下雨了。这是一场又急又冷的阵雨,如同宣泄一般倾盆而下,远远望去像是整个城市都被罩在了灰蒙蒙的雨幕里。

权顺荣接到Vernon的信息之后,冒着雨赶到了办公室,他顾不上自己湿透的衣服,急匆匆的跑上了七楼,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Vernon正在跟预测中心的金珉奎和长水管理局负责人视频会议,在摄像头看不见的角度,他单手把另一台显示器转到了权顺荣面前。

最新的报告显示,做昨天陨石风暴袭击天火之后,今天清晨,长水的坠落风险从低危变成了中危。

首都星的全星撤离警报已经发到了天火,长水内部就是自己先撤离还是先接收天火撤离的居民这两件任务的优先级还没有讨论出一个具体方案,只是先把通往天火的载人舰派出去了十艘,能接收多少算多少。

据说天火第一都市的空港现在已经人满为患。

Vernon放下了电话,面无表情,权顺荣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他是刚从首都星调度过来协助管理的工作人员,任务其实是调查长水的异常降雨量,看看是不是需要手动调整一下这个星球的AI。

只是什么都还没开始就面临这样一个危机。

Vernon:“你没来之前,金珉奎给我看了一份报告,关于当年青云和蓝海的调查结果。”

文俊辉和徐明浩爆发了几百年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蓝海和青云随时都处在坠落的危险之中,他们离右星群的下一个星球太远,空港撤离的人群排着长队,根本看不到头。

他们一边分心调整着双星的方向试图坚持的更久一点,一边对着屏幕上的一篇论文中的一个结论大吵。

那是尹净汉一篇还没有发表,但是已经被预测中心拿来实践了一部分论文。他们无法认同的对方的是另一个还没有做出足够重复试验的论点。

一个星球与大漩涡相撞的能量可以对另一个一定距离内的星球产生反作用力,这个反作用力可以通过放大,推动整个星群向前。

徐明浩:“这只是一份未经证实的,纯粹从理论上推导出来的结论!文俊辉你不要闹了,你觉得你是能拯救世界的超人吗?”

文俊辉瞪着眼睛看着他,半晌后,他泄气的坐在了地上,抱着头。

“那不然怎么办呢,明浩,我们两个可以把本体数据传回首都星,但是人类怎么办,动植物怎么办,青云和蓝海怎么办。”

“我们度过了那么多次危机,为什么这次就过不去了。”

AI可以模拟很多种情绪,包括哭泣,文俊辉觉得自己的眼泪止都止不住,他能感觉得陨石砸在森林上的疼痛,能听到惊恐的四散奔逃的动物的嘶鸣,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大漩涡捕捉到的昆虫,左冲右突,越挣扎越紧。

他想,至少要保住徐明浩,至少蓝海离大漩涡远一点,还有逃出去的可能。

徐明浩:“俊辉,我知道你很痛,但是先别哭了,我把你的数据在我的主控系统的里备份了一份,你先把系统的管理权限全部放给我。”

文俊辉当时没有听出来徐明浩的言外之意。

他把自己的意志置换到了蓝海,马不停蹄开始了青云居民的安置工作,似乎这样就能一点点的构筑出一点希望似的。

金珉奎接到了青云的联络请求,他几乎秒接。但是由于大漩涡和陨石风暴对信号的剧烈干扰,他无法看清对面人的脸,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虽然来自青云,但是他知道那是徐明浩。

金珉奎:“明浩,青云和蓝海现在怎么样,还逃得掉吗?”

他把耳机紧紧的扣在耳朵上,仿佛这样就能离徐明浩更近一点。

“珉奎,我们逃不掉了,我计算过,就算用最优的方案,蓝海和青云只能再坚持三天,如果不再做点什么,我们就算等来了载人舰,大漩涡也会把载人舰一同摧毁的。”

 “只要青云先撞击大漩涡,就能给蓝海争取一点时间,蓝海就能坚持到载人舰把人类送走。”

“然后蓝海再撞击大漩涡,那份反作用力就可以隔绝陨石风暴对载人舰的干扰。”

“珉奎,我必须要把蓝海和青云的人类还有文俊辉送走,珉奎,我知道你也看了尹净汉的论文,拜托了,把权限打开吧。”

你知道打开权限之后,AI就跟内核锁死,不能做数据分离了吗?你知道大漩涡有去无回吗?

金珉奎有无数条质问,无数条不解,无数条委屈,他甚至想用主管者的权限强行终止徐明浩的行为。这些错综复杂的杂音在他的脑海里相撞,最终化为了一片空白。

他听见自己用陌生的声音说好,他看见自己用陌生的动作解锁了青云和蓝海的AI控制权限——在很早以前,设计这个系统的时候,设计者封锁了AI具有自毁倾向的权限,那是魔盒最后的钥匙,只有主管者可以打开。

雪花般嘈杂的屏幕里,仿佛出现了徐明浩的脸,他笑的温柔又释怀,他对他说,珉奎,谢谢。

那是他留在他记忆里的,最后的声音。

铺天盖地的大雨遮蔽了人们的视线,来自外星的载人舰艰难的穿过厚厚的云层,降落在蓝海最后完好的海空两用港。

文俊辉精疲力尽的坐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那是一份准备了很久的,要准备送给远方朋友的礼物。这是一个小小的青云星球的悬浮模型,他亲手做的,还把一部分青云的资料藏在了底座的芯片里当成彩蛋。

如果真的有机会跟Wonwoo见面的话,要放出来两个人一起看。

只是他没能在灾难来临之前寄出去。

他不舍的抚摸着这个小小的包裹,直到有个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

她小小的个子,头发上别着钻石一样闪亮的发夹,她蹲下来问,大哥哥你还不要上船吗。

文俊辉:“大哥哥一会就过去。”

小女孩的妈妈认出了他——他们一家人都是青云迁移过来的居民——她说,俊辉,你要我们把这份礼物帮你送出去吗?

“可以的,一直以来辛苦你和明浩了,我们人类一直也想帮一点忙。”小女孩的妈妈说。“只是我们太弱了,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对不起。”

他想说不麻烦,我们的使命就是保护你们,给你们带来安稳的环境,让你们一直能自由又开心的生活下去。

他想说是我们没能保护好这个星球。

小女孩的妈妈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了。她接过这个小小的盒子,拉着小女孩登上了飞船。

他站了起来,眼前是来自青云——他本体的通信请求。

“明浩,你在哪里呢,我们要走了。”

“俊辉,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文俊辉僵立在了载人舰的舷梯上。“你在说什么?”

通话的对面一片寂静,但他知道徐明浩在接手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限,他看着自己的腿迈进了飞船,看见舱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徐明浩的全部计划,他不是不相信那个理论,他是太相信。

舷窗外,是一场倾盆而下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阵雨,在蓝海广袤的没有边际的海平面上,激起了无数跃动的水花。仿佛一首送别的交响。

“俊辉哥,能跟你当兄弟,我很开心。”

全圆佑看着身边的崔胜澈,他们已经五六年没有见过面,对方还是和当初的样子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青云事件发生之后,尹净汉退出了实验室。他放弃了完成论文,把理论和实验原型都捐赠给了首都星预测中心。波澜不惊的完成了剩下的两年学业,毕业之后去高中当了一个普通的物理老师。

崔胜澈继续演他下凡渡劫的人生戏剧,跑到了第二都市管理局当网络管理员,还在之前第三都市和第二都市的撕逼中跟他合作了一次。

青云的星球模型被他放在了车的中控台上,兀自旋转着。

全圆佑看着后视镜,尹净汉睡的很熟,文俊辉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仿佛在透过他看什么别的人。

这就是尹净汉,写论文的尹净汉,间接导致了青云自毁,又拯救了青云与蓝海的居民的尹净汉。

徐明浩认识尹净汉,文俊辉却没见过他。他无数次的想象过尹净汉是什么样子,是冷漠无情的恶魔还是圣洁耀眼的天使,怎么就能靠理论决定了生死。

见到他的时候,他带着一身的尘土,紧紧的抱着李硕珉和勉勉强强保持清醒的夫胜宽,试图安抚他们的情绪,又催着李知勋带他们两个走快速通道,转送到第一都市尚且正常运行的医院。

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充满爱心的人类。

崔胜澈充满戒备的看着后视镜,他知道文俊辉是谁。

文俊辉的目光和他在镜面交错,前者用目光说,都过去了。

青云,蓝海,成功抵达外星的载人飞船,开始了新生活的一家人,继续前行的星群。

仿佛永远也不会停的阵雨。

他们到达第一都市空港的时候,人群井然有序的排队上船,他们带着对家园的不舍,也带着对故土的留恋,为了尽量节省空间,人们被要求不能带太大件的行李。

好多人只能带照片和一小块土壤作为怀念。

长水管理局经过了激烈的争论之后,决定把天火的撤离作为第一优先级。

作为一个人口众多科技发达的星球,长水的载人舰效率很高,整个天火几乎已经撤离了百分之七十五的人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有百分之二十是城市管理局的维护人员。

崔胜澈站在匆匆忙忙的人群中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胜澈似乎在犹豫什么一样,看着不远处正在跟李知勋说话的尹净汉的背影,后者握着他自己学生的手,留恋又不舍。

“那段代码,尹净汉虽然删掉了,但是你还留着吧。”他说,“虽然想起来就很想打你小子一顿,但是那扇门我到现在也没关,你把那段代码……上传吧。”

天才黑客全圆佑,代码狂魔全圆佑。他不需要完全懂得整个论文的理论,仍旧能有如神助一般的优化理论模型,甚至在做一步就能做出一个可以直接部署的程序。

尹净汉当年放弃了继续完成论文,但是作为一个学者对科学研究的执着,他让全圆佑“取”来了青云和蓝海坠毁时的详细数据,并且带入了旧的模型。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牺牲了青云之后,蓝海还是坠毁了。

理论上来说,一个星球与大漩涡相撞的能量足够推动另一个与它足够近的星球向反方向前行,况且青云和蓝海离的足够近。

他在一个个备课后百无聊赖,阳光昏黄的下午,继续着自己的计算。他下意识的让全圆佑给他挂了星际网的多重代理,试图避开崔胜澈。

全圆佑根据他的结果不断的重新设计优化数据模型,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他和尹净汉的共享主机上,跳出了结果。

速度不够,就算把星球的发动机开到最大,仍旧不够。

这是一个星球发动机必须超载才能勉强达到的结果。

也就是说,需要这个星球的主控系统用百分之一百五的力量撞上大漩涡,才可以推动与它相互作用的另一个星球。

他们两个给它起了一个别名,“下降”。

这是最后一班载人舰了。

飞船的扫描识别的结果直接传回他的主控系统,他看着尹净汉的名字变绿,看着全圆佑的名字变绿,看着等待的队伍渐渐变短。熙熙攘攘的空港,充满了感伤与不舍的空港,逐渐的从喧嚣归于寂静。

他的思绪飞奔过曾经汽笛长鸣的街道,曾经热火朝天的工厂,曾经摩肩接踵的商圈,曾经读书声琅琅的学校。

那些钢筋铁骨,遮天蔽日的归巢,那些郁郁葱葱,静水流深的原野,变得一片空旷。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最后一班载人舰鸣笛示意,这是天火星最漂亮又典型的好天气——蔚蓝的一碧如洗的天空,白色的絮状的云,金色的璀璨夺目的太阳,在心旷神怡的晴天之中,它缓缓起航。太阳为它的银色的外壳镀上炫目的纹路,它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烟尘中,从平地升起,穿过云层,穿过狂风,带着对天火星的不舍和留恋,带着对新世界的不安与期待,像一片羽毛一样消失在了天空中。

他其实是一个很害怕寂寞的AI。他酷爱在人类的世界里插科打诨,流连忘返。是因为他是天火星所有人的归去和来处,却经过无数路口,也无法敲响自己的家门。

这个星球,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全圆佑:“哥,我不能这么做,你知道这个代码一旦上传,你就无法离开天火了。”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文俊辉跟他说过,他想不通为什么金珉奎会给徐明浩全部的权限,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自毁。

崔胜澈像是跟他初遇的那时候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这次他不会再逃开。

全圆佑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孩子,他更有担当,更温柔,他知道怎么正确的使用自己的才能,他跌跌撞撞,安然无恙的长大了。

全圆佑看着崔胜澈的眼睛,他哥跟从前一样,明明是个AI,你就是能看出来他对你的温柔和宠爱。

他打开了随身电脑,轻车熟路的连接上了崔胜澈的中控内核,从尘封已久的一个文件夹里找到了他和尹净汉一起写的那个程序,点了上传。

他第一次希望进度条可以走的慢一点,多给崔胜澈一点后悔的时间,他的鼠标随时随地放在取消上。

崔胜澈只是看着屏幕,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趣事一样笑了出来。

全圆佑只盯了屏幕短短二十分钟,却觉得像从前熬了十多个日夜那样漫长。

他想起了给他送录取通知书的崔胜澈,想起了让他查旅游胜地的崔胜澈,想起了大呼小叫拿他游戏账号去报仇的崔胜澈。

他不受控制的想当时如果装备再好一点就好了,就能让这哥玩的再痛快一百倍。

那绿色的进度条走到了尽头。

全圆佑想哭,但是他的眼窝干涩,疼如刀割。

——那是风的声音,那是摩擦的声音。

——那是古老渡口的小舟,密林里静静燃烧的篝火,长夜不熄灭的星光,那是空旷街道上的涂鸦,铁门上褪色的壁画,烈酒也烧不尽的愁肠。

崔胜澈回头,看见了尹净汉。

他下意识的望向天空深处,调出了乘客名单,尹净汉的名字仍然是绿色。他有一秒觉得自己是思念过度下意识的给自己造了一个幻影。

尹净汉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毛衣。他看着他,笑出了温柔的眉眼。他走到他身边,抱住了他。

那是真实的,属于尹净汉的温度,带着一路的血和泪,带着一路的挣扎与奔波。

“全圆佑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好弟弟。”他说。“他帮我把你的数据库改了。”

崔胜澈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把头埋在还带着洗衣液味道的尹净汉的毛衣里,流着分不清是虚拟还是真实的泪水。

“下降程序是不可逆的,你该怎么办,你逃不出去了。”

天火的发动机开始超载,维持这个星球虚拟场景——晴天雨天,日升月落——的能量开始被抽调到发动机模块。

他们身处的场景从城市转换成沙漠,又转换成绿洲,又转换回寂静的空无一人的港口。他们头顶的蓝天渐渐熄灭,太阳渐渐熄灭,白云渐渐消散。露出了天幕本来的样子。

尹净汉看见了,透明的天幕之外更远的地方,有大大小小的陨石风暴。每一个迁移的星球都像是在巨浪和礁石间穿梭的小船,每一个星球的主控系统就是在这样恶劣的宇宙环境中小心翼翼的行驶,带着人类最初和最后的愿望——

天火星加速的下降着,按照与模拟器中一模一样的进度。

他的论文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基于天火星写的,他和全圆佑后来修正的模型,也是在天火星的基础上泛化之后的结果。

这场声势浩大的实践,每一步都和他们的计算完美贴合。

人类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人类的愤怒与悲伤。

大漩涡其实是黑色的,它并不像文学作品中写的那样随时随地会飞出恶魔,也并不紧紧是论文里繁复错杂的公式,它只是无情又慷慨的自然。

他拍下了最后的影像,传给了载人舰上的全圆佑,然后把相机扔到一边。

尹净汉转过身,看见了崔胜澈。

他们站在初遇的空港,再没有人潮汹涌,再没有天各一方。

他握住了崔胜澈的手,踮起脚,吻上了他的额头。

从此只有相聚,再也没有离别。

从宇宙中看,星群就像是一只无时无刻不在向前飞翔的银色蝴蝶。

它颤动了一下翅膀,落下了一滴泪。

那滴泪快速的下降,最后,落定在大漩涡的中心上了。

尾声 送给你的美好时光

很久以后,李硕珉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了夫胜宽,看见了尹净汉,看见了李知勋,看见了更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带着同样的尾戒,围成一个圈,一起倒数,一起为新年的钟声而雀跃欢呼。

他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这种专一性疾病基本上考虑病毒这种特异性极强的玩意,如楼上所述

非病毒类的我知道一个勉强符合的例子是麻风病,除了人类只有犰狳能携带病原杆菌,勉强符合lz的要求吧

(电影版,分上下两部)

漫画版本我没接触,但我相信动画与电影带来的视觉与精神的冲击并不会比其逊色。

这个世界是痛苦与美好并存的。

世间光怪陆离、生物繁衍生息,如此才构成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而人类在漫长岁月的进化中之所以拥有其它生物不可比拟的优势,其核心在于脑部智慧。

善于利用优势的人类慢慢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不然世界也不会发展至如今之格局。但赤手空拳的人类仍只能是大多生物的盘中餐,所以人类称自己万物灵长,地球上其他生物认可吗?

人类只是依赖自然而生的物种之一,因此就无法决定其他物种的生存权利,当我们开始试图主宰自然,也启动了自毁的开关。

不然怎配叫做万物灵长。”

发展势必伴随毁灭,这是恒古不变的定理。

全球各种自然问题已是老生常谈,特别是近现代发展以来尤为严重。对于自然资源的运用人类似乎总是用力过猛,而当麻烦和问题纷至沓来的时候又措手不及、各种应对解决,最后探究到问题本身的时候才当头一棒。

世上没有生物能与人类匹敌。”

到如今,除去战争所带来的毁灭,不可抗力因素的问题几乎被人类掌控了:自然灾害可以提前预警、能威胁到人类生存的其他物种少到忽略不计。

现在甚至还要保护起那些能威胁或者不能威胁我们生存的生物,因为人类的屠杀导致它们濒临灭绝了。

我们人类,已然忘掉了自己的天敌。

所以我欣赏《寄生兽》的一点就在于它的这种设定,高度文明的现代社会里出现未知物种的威胁。那些寄于人身、以人为食的兽唤醒了人类以前被威胁过的恐惧。

它们与人类旗鼓相当,有成长期、会学习、会动脑组织一切能利用的力量。

“可这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而牺牲其他生物的性命,
动物都是如此生存的。”

寄生兽吃人是为了生存,就像我们人类能面不改色地把猪牛羊剁成馅料一样。

因为只是以人类为食,为了活下去而已。可正是因为它们吃人而又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所以人类就认为它们有错。

人类这个想法错了吗?也没错。谁不恨自己的天敌呢。

如此,我便想到了那些被人类所吃掉的生物。不管它们有没有拥有像人类这样的智慧,至少它们在被食用前,心里多少都会有那么一丝恐惧吧。

“欺负比自己弱的人像什么样子。”

所以不能用对错来衡量,大自然的规律法则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什么能永远强大。

所以当没有天敌安于现状时,面对突然出现的威胁如此恐慌不安并想要赶尽杀绝时,不知道能不能让人类对于那些弱小的生物有哪怕一丝的感同身受。在生存法则面前,人类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再强加伤害。

“我无法相信怪物的话,
那人类的话就可以相信吗?”

田宫良子本是一名人类女教师,因被寄生生物吃掉大脑而变成了毫无感情却不嗜杀的寄生兽。寄生兽不断成长,执着于探索寄生兽的本质与存在的意义。她与另一名同样被寄生了大脑的A先生结合并怀孕,生下了人类孩子。

她对泉新一的出现感到惊讶和兴趣,因为他只被侵入右手而未被吃掉大脑,由此证明人类与寄生兽能和平共处。

他们就是代表了人类与寄生兽,每次因为各种事所产生的观点摩擦都让我觉得极为有意义。这是两个物种对于生存意义的有力对话。

田宫良子是出于相对弱小的寄生兽那一方。她从不主动挑起事端,不嗜血。我对她印象最深的戏就是哄孩子过程中或许突然理解了人类母亲,自己也笑了,笑得放肆、夸张和畅快,她是真的相信人类能与寄生兽和平共处的。可是身份暴露后,即使她再怎么隐藏,人类都不会让她再相安无事。最后她为了保护自己怀胎生下的孩子不被伤害而死去。冷酷如她,最后却有了温度。

寄生兽尚能如此,当那个私家侦探仓森说出:“人类怎么可能会伤害人类自己的孩子”这句话时,我真的不能苟同。难道我们真的能对那些人贩子、虐童佬、专门强奸小孩有恋童癖的人视而不见吗?

人类无法相信怪物的话,以为自己坚守的是正义。殊不知人类所以为的正义,却是它们的灾难。所以反过来,人类又值得相信吗?

你才是比怪物更像怪物的怪物,
会珍惜任何一个生命的才是人类。”

那个有能力分辨出人类与寄生兽所以才被政府收用的人,其实是个连环杀人犯,杀人是纯粹为了娱乐自己,贯穿全剧的人渣――浦上。

他是作者用来探讨人性、人类区别于恶魔的关键。比起以杀伐为乐、残暴为生的渣滓,面对相识的生物死去,会难过并且珍惜世间万物生命的人,才是真的“人”。

电影的最后,寄生兽去习惯人类的食物,与之和平共处,阿右陷入沉睡,一切尘埃落定,这是个让大众所能接受的点。

而和平的背后只是因为它们忌惮于人类的武器和科技,迫于低头,更像是现实中其他生物的缩影。

这部作品最大的意义,在于创作者想表达人类能延续下来,从来就不是靠同类相残和杀戮。寄生兽食人完全是生存本能,就像人类也要吃饭一样,用人类自身的标准去定义善与恶,这是矛盾的。

我想过最后的结局或许是寄生兽能以恶人为食,不挑战也不迁就人类。

但就如标题那样,人类的强大又怎可能允许有势均力敌的生物存在呢。

就算有,也只能被支配。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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