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战记丁隐到底爱谁是六星之子,到底六星之子是什么?,没看懂啊!

【如颖随行】150924从蜀山演职员表引发的猜测【赵丽颖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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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颖随行】150924从蜀山演职员表引发的猜测收藏
蜀山演职员表里玉哥隐妹一干人等都有小演员,所以他们小时候肯定发生了左右剧情发展的情节,小玉和玉无心只有玉无心有小演员,所以猜测小玉和无心为一人,警我不可能刚掉山崖就入魔宗,应该是无心小时候那段时间加入的魔宗,并且就目前剧情来看,警我应该早知道隐妹有吃货石,所以在警我加入魔宗远赴西域之前,把无心化名小玉留在了隐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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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的婚姻生活还没演呢
丁隐父亲名字亮了
剧情一开始小玉和大力就是夫妻,我想后面会有交代怎么认识和成亲的过程吧,还有他们成亲多久了,是有名有实的夫妻吗
昨天看了一个通宵,接着等......疑问一大堆......
之后很多应该都会给解释
不过我也觉得是同一个人,四爷和素因跌落山崖,却还有个女儿,那肯定是一起平静的生活了一段时间(被丁隐父母所救?),同时,玉无心出生后,素因因为之前受了伤,然后难产而死(花千骨…),同时,上官警我失去素因而对蜀山产生极大的仇恨,于是加入魔宗(统帅魔宗!),把玉无心留在丁隐家生活,(和丁隐父母定下娃娃亲?),而且那时候上官警我看出丁隐是六星之子,也知道赤魂石元神在他身上(赤魂石刚刚掉落时丁隐出生,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六星之子可以出现),所以说,小玉就是玉无心!
吃货石哈哈哈
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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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扯,电视剧里前面已经交代玉无心跟小玉只是长得像而已
然而我一开始就认为她们是一个人
看了就知道了,等着吧
会是一个的,替身爱什么的会被骂死啊
我也是楼主这样觉得的,而且一般一个演员演了了两个角色演员表里面是会都写出来的,但这里只有玉无心,没有小玉,说明多半是一个人。至于隆粑粑的话也许是故意隐瞒吧。
是一个人无疑,你想想第十集他们俩对话…丁隐说对她有莫名的亲切感,我想这个亲切感不仅仅只来源于样貌一样吧?肯定和小时候有很大联系
宗主大人不是说了吗 玉儿跟丁隐那亡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分析的好透彻
楼主你正解了!
给楼主点赞!这个演员表信息量好大!不过第一季576已经明确表示,他对玉无心和小玉长得很像一事也很惊讶!不过张馅饼“偷钱”的时候,小玉推门进来的神情很像玉无心~
我一直都认为是一个人,可是小玉明明那么爱大力,怎么舍得伤害他呢,说不过去啊     不是花千骨成就了赵丽颖,而且赵丽颖成就了自己!   --来自助手版贴吧客户端
妈蛋,十集你们都不放过,我还要忍耐几天。才看了五集,回忆占了一大半
我也觉得是一个人,在阴风骨隐妹徒手破石壁的时候,玉哥莫名流泪,我觉得不是被感动,应该是为自己无奈的身份以及觉得对不起隐妹吧
越看越不懂
这么一讨论,好期待接下来的剧情,可是还要等一个月!一个月!一个月!
不会又要倒叙吧,这编剧
那么问题就来了,无心为何有小玉的衣服
那么问题又来了,无心为什么知道丁大力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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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剧来了--《蜀山战纪之剑侠传奇》剧情简介#丁隐与玉无心虐爱
视频介绍:
好剧来了--《蜀山战纪之剑侠传奇》剧情简介蜀山派是江湖第一名门正派,一直领导武林多年。蜀山掌门诸葛驭我为保天下,与抗企图抢夺赤魂石的蜀山派弃徒绿袍尊者展开争斗。六星之子丁隐本是卧云村的普通猎户,因魔宗屠村血案而被救上蜀山。却在机缘巧合下将赤魂石炼化入体,天赋秉异的丁隐由此拜入蜀山门下修习剑法。失忆的丁隐发现绿袍之女玉无心竟然与他逝去的爱妻长得一模一样,二人坠入情网。此时,蜀山派内部亦暗流涌动,与魔宗勾结的“山中人”暗中兴风作浪。.....
作者签名:
这些小视频小宝宝好喜欢的呢,
推荐出品人知君仙骨无寒暑,千里相逢犹旦暮。微博@寜十七随便写写 文良颜丑小透明
&最近真的忙到四蹄儿飞奔不沾地&对不起大家&还有因为它说我违规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词又不能发)&所以改发长图啦&么么哒
&&&&&&&&&&&&&&&&&&&&&&&&&&&&&&&&&&&&&&&&正文 8
&&&&&&&大年初一本是拜年的日子,但二月红家新丧,按例来说九门上下是得来吊唁的。除去走北回亲戚的霍三娘,刚刚掌家、在外留洋未及时归家的解九,别的都在天亮接了齐铁嘴的电话,特意上门来走动走动。而治丧之类于老九门而言自是术业有专攻,哭完拜完送了下葬之后,就需办宴席——照常理,把上门帮忙的都请一遍是为替死的人还情,作为上三门大方磊落也是顺带给生的人赐福,红白事都是要宴请的。丫头虽不是寿终正寝,不算喜丧,但二人和睦有加,终归依了二爷的想法,就在梨园造了个挺大的排场,流水宴办上三天三夜,路过讨乞的都能得两个馒头。二月红自己登台开嗓,很是热闹。
&&&&&&&陈深在上海没见过这样的规矩——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冬月里冻死的人能铺满黄浦江码头,谁家不是送去火葬场烧了了事?有的就干脆在野地里一埋,牌匾都没得半个。但他生性好热闹的,就穿了一身普通的挂衫儿,腰上别了束红绫子,给戏台上当半个剧目主持,这会儿灯光稍稍暗下来,底下熙熙攘攘的观众逐渐落座细听,过了两场半,他便转身上后台去,一个劲儿喊:“二爷二爷!”
&&&&&&&里头二月红闻言笑道:“还得过一炷香才登台呢,你急个什么劲?”
&&&&&&&陈深一掀帘子,瞧见那戏子坐在梳妆镜前,沈文涛正拿着一支朱笔给他点唇,不禁闹了个大红脸:“哎哟,瞧这光景,我来错了。”
&&&&&&&沈文涛倒是面不改色:“小深,你今儿倒是闲了?”
&&&&&&&陈深慢悠悠道:“我只听说今儿唱一出好的,特意起来看看。”他瞥了一眼桌上的单子,“怎么正月里不唱《群英会》?那个热闹,乱哄哄的一群人,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台。”
&&&&&&&二月红嗔他:“林先生回老家去了,单缺一个诸葛亮,换你上去唱?”
&&&&&&&陈深扁嘴道:“那以后我来长沙可要你唱给我听。”
&&&&&&&二月红瞧了他一眼:“知道你是爱热闹的,昨个儿演《宏碧缘》的时候就让佛爷捎你来了,怎料得到你一个懒觉睡到大下午,连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陈深懒洋洋拈起一张纸单:“今儿这不是来了,戏也更有趣些,我在上海可听不到《霸王遇虞姬》,也没见过会打的武生,想着就心头澎湃。”
&&&&&&&二月红笑了,转头和沈文涛说:“你瞧他,不过是看男人,因为没见识过,就觉得戏园里头的男人同外面的不一样了,这是什么道理?”
&&&&&&&沈文涛兴趣盎然道:“虽说如此,但我也没见过武生,想来是不一样的。”
&&&&&&&二月红听了这话倒扬起眉来:“那第十场,你来客串个虞子期罢,上台能看的仔细些。”
&&&&&&&沈文涛撂下笔,扶他起来:“好久没唱了,台词要先背一背,承蒙你不嫌弃。”
&&&&&&&陈深仰头望天:“我怎么瞧我自己有点多余呢?”
&&&&&&&二月红对他笑:“这就见外了,你哪里多余,待会儿敲锣还全依仗你。”
&&&&&&&那边第三折已经谢幕,按说虞姬在下一场登台,陈深脸上泛起一个酒窝,撒腿就往外走:“得嘞二爷,您跟紧我!”
&&&&&&&旁的仆人挑了帘子,二月红转将出去,不多时,便听得外面是满堂彩。沈文涛推了门上二楼的厢房去,张启山正在等他,略略一点头便道:“坐。”
&&&&&&&托陈深的福,说是错失了昨日的良机,五点半就闹着要来看热闹,他起得挺早——往常九门佛爷没闲暇应付那些还礼的人,但今个儿遇事特殊,他本人不太惹得起,便是那位贝勒爷。这位爷虽只是皮外伤,但也受了惊吓,在驿站呆了三天方可出门,听说二月红在这办丧宴,也来凑了个热闹,早上便遣人过府递了帖子,称下午要来拜访。这头张启山并不知道沈文涛是个什么立场,故而只邀他落座,却想在话茬儿上后发制人。
&&&&&&&那边沈文涛并不着急,笑眯眯地一指楼下茶座:“上海大剧院多得是,陈深不少流连,怎生到这儿偏偏爱听小梅唱戏。”
&&&&&&&张启山目光往下一看,陈深的后脑勺儿正跟着鼓点儿一摇一晃。他忍了一会儿,皱眉道:“这是什么习惯,坐在他后面的人快要烦死了。”
&&&&&&&沈文涛笑着接茬道:“佛爷心疼他还来不及,哪里会烦。”
&&&&&&&张启山端起杯子淡淡啜了一口:“沈公子,你来长沙做什么?”
&&&&&&&沈文涛自然是聪明人,便落了座道:“来与佛爷做生意。”
&&&&&&&张启山把手搭在桌上,指头跟着鼓点敲了一会儿,武生的唱腔飘进耳朵里,道是项籍的念白:“非是某家夸海口,力敌万人慑俗流,相助同心伐秦寇,名垂竹帛美名留——”
&&&&&&&沈文涛也专注地看着“出将”“入相”两扇帘子,等着二月红的虞姬从里头走出来。
&&&&&&&“和倒爷做生意?”张启山并不看他,摇头哂笑,“你这赚钱的头脑就不够用了,一家有一家的盘口,不是每位家主都好商量的——何况你还带着个日本人。”
&&&&&&&沈文涛略微皱了下眉头,道:“苏州是谁家的盘口?若我想攀生意,也得请启山老弟牵个线。”
&&&&&&&张启山不由一愣:“这盘口是我张家的。”
&&&&&&&沈文涛似乎很诧异,道:“若真如此,怎么没人跟佛爷说过太湖湖底墓的事?”
&&&&&&&张启山道:“大墓都在嘉兴一带,往南还有金华、奉化,都是靠山面水的藏龙之穴,所以就算要倒斗也是据了苏州做大本营,再往下走的,这才说苏州是我的盘口。太湖不是好地方,太兴水,对后代子嗣不利……这风水上的事我跟你说不通,反正那不是埋人的地方,你搞错了。”
&&&&&&&沈文涛道:“若不利,那就不是我错了。”
&&&&&&&“这话怎么说?”
&&&&&&&沈文涛道:“明末时,苛政于猛虎,太湖起义,起头的是三个渔民——其实说是渔民也夸张了,不过是在沼泽上行走娴熟的平头老百姓。那太湖浩渺,素是‘古称泽国,外海内湖’,土匪渔民凑伙儿把船改成小快艇,打劫太湖上往来的船只,索取‘军粮’,否则便放火烧船,七八年下来无人治理,积攒了金山银山。”
&&&&&&&张启山的确没听过这码事——他手下的人在苏州不假,但大伙儿一般都南走去浙江东边的山里倒斗,十天半个月再回城里休养,太湖沿岸风水太差,他想也没想过。既是如此,他不由眯起眼睛:“然后呢?”
&&&&&&&沈文涛正吃了半块点心,便继续和他说:“那领头的,有个‘扒平大王’,很聪明,知道自己这伙人早晚要被政府治理,想得到海上力量的增援,就同日本倭寇联起手来。但东瀛人贪心,看着他们的财宝,起了贪念,就抢了金银珠宝去,途中火并;虽然倭寇刀法好,但船只笨拙,不敌常年在沼泽上混生活的当地渔民,船在开往入海口之前,没在湖中某处。”
&&&&&&&张启山掰开一个苹果,递给沈文涛一半:“又是增田仰告诉你的?你这么相信他,你就去替他挖好了,我叫手下的人给你放行就是。”
&&&&&&&沈文涛却不接,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搁在桌上,掀开一角:“我来长沙的确晚了半天,特意绕路苏州,可没有干闲事。”
&&&&&&&张启山定睛一看,是三根黄澄澄的金条,外加两串成色上好的玉珊瑚手钏,躺在红色的手帕里,格外耀眼。
&&&&&&&沈文涛抿起嘴角:“用两份嫁妆加一口紫檀木棺材跟一个不识货的老明经换的,给他老婆下葬顺带送他两个小娘鱼出嫁。这摆在你眼前的,连水底下十万分之一也不到。”
张启山咬下一口苹果:“送我这样一份大礼,你想要什么?”
“沈文涛死了,沈达钟也死了,”沈文涛淡淡道,“从今天开始只有潭洲情报处总长,你掌武,我掌文,就这样。”
“我没问你,”张启山微笑,“那日本人呢?他想要什么?”
沈文涛道:“他是日本人,也不是日本人,你发墓的时候,带他去就可以了。”这言下之意,增田仰其实没那么向着日方,反倒有一半的好奇心思扑在中华文化上。
张启山明白了,却摇摇头:“曹锟的领军自河北、山东一路向下纵横到江西,直奉一闹矛盾,你若到了长沙,奉天府便指派你从湖南打过去,两边夹击。沈文涛,我不傻,你要来当长沙的另外半边天,可以;但我不知道你效忠的是哪位,什么立场,要在我的地盘搞军阀斗争,这事我便做不得。”
沈文涛听了,也不反驳:“什么你的立场,我的立场?这乱世,听凭吩咐罢了。怎么?你真跟段祺瑞一条心?”他笑笑,接过张启山的另外半个苹果,“六年前府院之争的时候,你还从长沙的地界儿崛起,外头都说段公仁厚,但你看他上来以后东北的旧人还有好日子过么?占据八方铁路线,任人唯亲上来的官员只知贪腐。本来铁了心搞革命的老衙门官,也都到大兴安岭那边倒买倒卖去赚钱了。”
张启山沉默一瞬,道:“可眼下我毕竟还在他下峰,再者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曹锟做事?你别忘了,从前川湘是南北军阀争夺地,我的立场只负责维护百姓,若有需要,也可以立即站到对立的一面去,并不效忠任何人。”
沈文涛听了,两根指头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出大致地图来:“那是你自己的事,不归我管,不过这也算不得为曹大总统出力,现在浙北一带是皖系在控制,但往北看江苏、往西看江西,都集权在直系手里,沿着长江两岸连成一条直线,你不得罪两位上峰,那两位看重湖南的位置,也都不敢惹你,三方掣肘,于你是天大的利好。”
张启山道:“但你不会盗墓。”
沈文涛正分析得头头是道,听他这话不由一愣。
张启山吃完了那半个果子,把核往脚底下的银漆篓子里一扔,拿起丝绢来擦了擦手:“我留你有什么用?公共花销已经很紧凑了”
说来说去,原是嫌他吃白饷。沈文涛气极反笑,直站起来:“呀呀呸——张启山你个憨胚,老子都屈尊降贵来当你手下了还在这瞎七搭三?我沈文涛好歹也随着家里宦海沉浮十来年,真当我是绣花枕头了?”他一跺脚,指着台上:“你说我为的谁?我今个儿说一分谎话,三世投胎都是百爷种。”
张启山听他这一口吴语,自理理衣袍,好整以暇:“我原道二爷的苏州话是他私塾先生教的,这么看来,却是你的功劳。”
沈文涛垂下眼去看戏台子:“那是文雨教的,我们俩平时没有讲方言的习惯,都是急了眼的时候张口就来,没想到小梅也跟着学会了。”他又评道:“启山兄弟,你是光明磊落,但行事风格太强硬,一点儿弯也不拐,目前仗着地盘位置好,没人欺负你罢了。”
张启山转头看他:“太湖的墓,发掘要多久?”
“三个月左右。”
“分多少给那贝勒爷?”
沈文涛略一思索,道:“他不要那些,只想着把从前的遗骨找回来些,若是逆了你的意思,他也不勉强……这人纯粹好奇传统的墓穴里那些风水和摆设罢了,身上有些痴傻气息。”
“我若不在长沙,你当如在沈阳一样奉这里的百姓如神明。”
沈文涛知道从张启山递过那半个苹果来,已是愿与他合谋的意思,言笑晏晏:“那是自然。”他瞧着台上,道:“一会儿我上去串角儿,不跟你说了。明个儿有一出《狸猫换太子》,虽然小梅不唱,但情节和场景都是有意思的,北京上海也难听得到,错过了难免可惜。你晚上少折腾点儿,别总让他起不来床。”——他是聪明人,端的通透,坏处就是和熟了的人容易刻薄两句。
&&&&&&&张启山知道沈公子兼具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这会儿肯定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巴不得赶紧送客,沈文涛一路忍着笑,打了帘子下堂去化妆了。底下陈深看见沈文涛从回廊进了后台,扭身便上来找他,看得张启山一时感慨万千,表情丰富地沉默了一会儿——这只小麻雀,天生的特工嗅觉,沈文涛军官出身,走路落脚都干净利落,满堂嘈杂里半个侧脸就晃了那么两三秒,他立刻知道两人结束了谈话,就要上楼来。陈深于此道做得越好,他越担心他的安危,担心他陷入风暴中心,不能自拔。
&&&&&&&陈深推了门儿进来:“达钟跟你说什么了?”他叫习惯了,一时不能改口。茶座边上也没个火炉,他就穿着单衣,正冻得不行,把两只手往张启山的衣领子里一塞,冰得军官浑身一僵,大佛爷差点变成玉佛爷。
&&&&&&&陈深笑嘻嘻:“快告诉我。”
&&&&&&&张启山把桌上的金条推给他:“给我指了条发财的路子。”
&&&&&&&陈深看了,不禁啧啧:“能值几幅二爷房里挂的那种书法画?”
&&&&&&&张启山被他气笑了,反手一捉就把陈深拎到自己膝头坐着:“那个是人家祖上倒斗得来的,有价无市,你生的这么可爱,怎么每每见钱眼开?瞧你坐着跟清风白月别无二致,仔细相处下来又疯子似的爱闹,一会儿冰一会儿火的,真真拿你没法子。”
&&&&&&&陈深暖洋洋窝在他怀中,随手从盘子里拐了一块儿糖塞进嘴里:“这么一会儿就要烦我了?以后可怎么相处一辈子。”
&&&&&&&张启山听了他这话,有一瞬间的失神:“你愿意同我过一辈子了?”原先在来长沙的路上,陈深只调皮地摆高姿态让张启山用自由恋爱的形式追他,肉体形式于他两个情发自然,却没说过这样重的话。
&&&&&&&你有你的命,我也有我的,如果终究没办法混到一处去,那也只能这样。
&&&&&&&陈深眨眨眼睛,食指搁在他唇上,靠近了耳语:“咳,张启山,怎么说呢,虽然你是没钱,但我想过了,我也不曾有,不该嫌弃你,所以瞧着你一个人怪可怜的,索性我收拾收拾、打包打包,和你凑合过好了……如果我还有下半辈子的话。”
&&&&&&&陈深身上有柚子味的香水,惹得他的心跳一路起伏不平。
&&&&&&&他转过去看他,包厢前垂了深红色的细纱帐,粉色的光映得陈深整张脸都温温柔柔。
&&&&&&&他揪着张启山的领子不说话。
&&&&&&&明明平时恒毅如明月、洒脱似清风的一个男子,怎么一想着你,也生出一点痴?我陈深素来不爱允诺终生,但竟然也为你做了。
&&&&&&&算了,这位先生大概就是他命定的克星。——想来如果你为一个人做过许多破格的事,就算你嘴上不承认,但你心里也是恋着他的。
&&&&&&&他一拍张启山的脸:“那你是我的人了,要对我心心念念,时时记着。”
&&&&&&&张启山搂了他的脖颈:“这是必然,但我们的恋爱也算平等,你可承认?”
&&&&&&&陈深侧过脸与他对视:“我不小家子气,不会对你提无理要求,自由恋爱,当然平等。”
&&&&&&&“那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也认同了?”
&&&&&&&这样近距离地看他,不免想起每晚情难自控的那一时半会儿,张启山也喜欢把他圈在怀里从头看到脚,陈深脸上顿时升温,垂下眼眸:“那是自然。”
&&&&&&&“那便践诺罢。”张启山看向他,两个人的脸越来越近。
&&&&&&&“什么?”陈深瞧着张启山的唇,脑子里一片灼烧过度的空白。
&&&&&&&“有福同享,有糖也同享,是为平等。”张启山亲到他,唇齿缠绵,卷走了他舌尖上的那颗糖。
&&&&&&&陈深被吻得打了个哆嗦,想把糖勾回来,但张启山偏不给他机会,歪着头啃得不紧不慢,还吮了吮挂在他嘴上的糖汁儿。
&&&&&&&他于风月上算不得老手,偏偏遇上会耍无赖的张启山,每次他以为自己赚了,到最后都亏得不行。从前他以为接吻这事和溺水差不多,到最后一样的喘不过气,但真溺过水了,他又发觉了接吻的好,像穿堂风牵着雨后竹叶上的残露留香跨过山间明月,看不见竹子和月亮,却又处处都是竹影和月光,一如闭了眼瞧不见那个人,心里怀里都还触得到他的温暖。
&&&&&&&睁开眼来,又能清晰地望到他眼底的一往情深。
&&&&&&&陈深别过脸去,张启山却不肯放过他:“怎么,又要害羞吗?”
&&&&&&&他摸着自己滚烫的面皮,很老实地答:“是的,现在你再这么看我,晚点连吃饭我都不敢见你了。”
&&&&&&&张启山略略松开他,他立时逃到另一边的凳子上去,两只手捧着脸,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露馅的装模作样,让张启山瞧了只剩下开心。
&&&&&&&佛爷自然要斟茶赔不是:“明儿二爷歇了,我带你去听皮影戏吧?最近有《灰阑记》、《三娘教子》和《林冲夜奔》,看你喜欢哪个。”
&&&&&&&陈深不答话。
&&&&&&&张启山皱了下眉:“怎么?不属意那个?”
&&&&&&&“……”陈深转过脸去看戏台子,“我……你别跟我讲话,你还……在我的心坎儿上呆着呢,林冲没夜奔,一会儿我先上梁山了。”
&&&&&&&陈深掀起帘子,兴味盎然地听起戏来,张启山在旁边一边喝茶一边瞧他,他只假装看不见。这光景下,此时此刻,他若有一个安稳的下半辈子,倒当真愿意如数上交给眼前这个人。这世道里多得是沉湎骸骨的人,但他只做张启山一人心头的浪漫就好,再美的光风霁月,不抵他的十万个虔心。
&&&&&&&正月按理说是热闹,什么都可以白相个,免不了大街小巷出来放鞭炮的人,长沙也不例外。这种氛围里陈深的心情有一点奇怪——外头的雪薄萧萧下了一宿,清早起来看炮仗的残碎红纸裹在雪里,有一种别样的风味。无论小时候在诸暨,或是后来迁去上海,都难得看到这番景致。因着梨园来往的人多,交通行走是极为便利的,他走没几步就到了,远远看见齐铁嘴站在大门口,手缩在袖子里,一双锐利的眼藏在镜片后头,一眼就看见了他:“陈队长!”
&&&&&&&陈深应了一声:“八爷,你来好早,我接了电话就过来了,晚点佛爷过来。”他抻头往门里看了看,问道:“二爷还好吗?”
&&&&&&&齐铁嘴四下瞅瞅,把手往袖子里又揣了揣,叹一口气,压低嗓音道:“不太好。丫头自北平跟他来的,不说究竟是不是夫妻,便是一直陪在身边的大半个活人忽一下没了,搁谁也受不了。丑时三刻细妹子已经去了,二爷一直在里屋给她唱戏,唱到早上嗓子都哑了,才把遗体停在堂屋的灵柩里。本来他昨天下了矿洞,身子就不太好,这哪受得了,哭的泪人儿一样,摸着棺材板儿就昏过去了……”齐铁嘴说到这,直摇头:“也不知道昨天下墓瞧见什么了,疯了似的,我都觉得他没了好生活着的心思,要随丫头去了。”
&&&&&&&陈深没想到一宿的时间竟起了大变故,不由道:“下墓的事,你怎么没来?”
&&&&&&&齐铁嘴掐出八卦盘来,跟陈深显了一下:“算过了,事儿不大,加上后来狗五去了,我就没凑热闹;结果今天突然变成这样,我也没想到。”
&&&&&&&陈深本身不太信这些,看他拎出来,不由笑了:“要是这么准,你怎么不给咱们中华民国算算命?”
&&&&&&&齐铁嘴挠挠头:“陈队长,这你就笑话我了不是。”
&&&&&&&陈深接着问他:“可昨天来的还有一个奉天府的沈大人,你在二爷府上瞧见了吗?”
&&&&&&&齐铁嘴扭头一指:“瞧见了,不是在那站着呢么?本来这位爷要下的就是二爷家的墓,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岂有不在的道理。前半夜把那小日本人安顿在医院,子时就来了。”
&&&&&&&陈深拍拍齐铁嘴的肩:“在过半个小时张副官开车送佛爷来,你且在这等一等,我过去同他叙个话。”
&&&&&&&齐铁嘴应了,陈深便走过去,轻轻喊:“沈大哥。”
&&&&&&&沈文涛正立在庭院里,一身薄雪,身形削立。
&&&&&&&这一宿你一定很难熬。陈深正在心里计较着如何开口,沈文涛却道:“我还没见过他。”
&&&&&&&陈深手指夹了颗烟,听他这么讲,不由一愣。沈文涛拿出打火机来顺手帮他点了火:“他昨天下过墓,受不了这个刺激。”
陈深吸了口烟:“这怎么讲?”
“他家墓里有块铜陨,会让人心生幻觉。”沈文涛平静地说,“大部分下去的人不知道这件事,会陷入自己向往的幻象中,死在墓穴的机关里。鸠山美志就是这么死的。”这件事,原先沈文涛也不知道,但增田仰实在聪明,竟然从十几页的笔记里推断出来,想带走那陨石,奈何还是低估了中国古墓中奇门遁甲的精巧门道。
&&&&&&&“所以,二爷昨天已经幻想自己见到你了,”陈深笑笑,在庭院的花盆边上磕了磕烟灰,“再见到……一个活着的你,怕是会得失心疯。”
&&&&&&&沈文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说辞。
&&&&&&&陈深垂下眼帘:“可亲妹妹过世,你竟也不能守在床边看她最后一眼;他从二更天唱戏文到说不出话,你也不能进去安慰他。达钟,你难不难过?”
&&&&&&&沈文涛听了这话,不得不转眼看他:“小深,你当真和毕忠良是一条心的?”
&&&&&&&陈深不紧不慢地看着指尖的烟,缓缓道:“若是又如何?我救他一条命,他护我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又哪里不好了?”
&&&&&&&沈文涛凝视了他一瞬,便转了脸:“中华依然是国人的中华,若你非想入仕,我在奉天给你个现职,你得空把那抓人队长的活计给辞了——你这么多活络心思,猜别人的事一猜一个准,别给日本人干活。”
&&&&&&&陈深叹口气:“我倒是想,可北方太冷,没有格瓦斯喝。”他颠倒了手里的香烟,掐灭在花盆里,轻轻笑一笑,“抽惯了樱桃牌,举不起老烟枪。沈大哥,谢谢你。但你现在担心我实在毫无道理。”
&&&&&&&沈文涛皱眉,陈深一指屋里:“若换做你,在世上的羁绊都没了,你看你还想活吗?”
沈文涛便被点拨通了,瞬间色变,迈开腿就要进屋去,却被一只手死死拉住:“你不要去。”
&&&&&&&陈深听到熟悉的声音,放下心来,抬头一望,正碰上张启山的目光。
&&&&&&&他和他,总是这样默契,心中的飞鸟可以看似了无痕迹地在空中划过,落到对方的枝桠上去。
&&&&&&&张启山劝阻了他:“若他看见你,不知是悲辛还是狂喜,若做出什么伤你的事,实是大大的不划算,你不如在这等着,这折腾了一宿,起码先等他用了早膳再说吧?他瞧见你,别的不说,气得也饱了,哪还会吃饭。”
&&&&&&&陈深道:“佛爷说的是,沈大哥,你现在去了没有意义,只会惹他生气,挨他的打。”
&&&&&&&沈文涛道:“二位好心……沈某心领,只不过,”他有些哽咽,“原来他以为我不在了,觉得照顾好文雨是他的责任,现在他以为我两个都不在了,不知道……会不会做出别的傻事,若顶多被打一顿,捅两刀,开两枪,我也统统都认。”
&&&&&&&陈深瞧他是真伤心,安抚道:“我俩不是这个意思,再说里头管家看着呢,不能出什么事。但这心结儿也得慢慢开解,佛爷跟我先进去瞧瞧,等他醒了再来叫你,你这刚到长沙也没合眼,说不累都是骗人的。”
&&&&&&&沈达钟顿了一晌,道:“我去后厨给他弄两个菜。”
&&&&&&&陈深看他执着,便不再说什么,走到张启山身边,瞧着沈文涛大步流星朝庭院外走去,轻若罔闻地叹息一声。隆冬天寒,不多时一只温暖的手就揽住了他的腰,由他轻轻靠着。
&&&&&&&他便想和他站在这里,站成两尊石像,天长地久。
&&&&&&&张启山低声问他:“你又叹什么气?”
&&&&&&&陈深起的有点忒早了,正自犯困,同张启山脸贴着脸,闭目养神:“你当初在舞厅瞧见我的时候,生不生气?”
&&&&&&&张启山被他这样一倚,片刻不敢动:“头三秒是气得上头了,但后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像在放鸽会上拈中了白鸽票,不可谓不幸运。”
&&&&&&&陈深道:“也是一样的道理。二爷肯定要生沈大哥的气,但不像我,沈大哥甚皮实,所以免不了真的遭二爷一顿、两顿、或者三顿打。”
&&&&&&&初生的阳光照得他眼皮痒痒的,张启山闲着的那只手刮过他的鼻尖:“自然不像你,若你身子骨也壮一些,昨晚该不会投降的那么快。”
&&&&&&&陈深假装听不到:“赌五块大洋,他铁定要挨打的。”
&&&&&&&张启山的脸凑近了:“那我只能赌他不会挨打了。”
&&&&&&&陈深贼贼地睁开眼,阳光把他一对瞳孔映成琥珀色。他对眼似地瞧准了张启山:“你又敢放肆了?八爷被你支走了?”
&&&&&&&“那可和我不相干,”张启山略低低头,嘴唇像温暖的风刮过陈深的脸颊,“他站在门口,遇上老五出来遛狗,三寸丁叼着他的衣角去巷子口吃牛肉米粉了。”
&&&&&&&陈深闭眼口胡道:“怎么你没叼着我的衣角去吃米粉?”
&&&&&&&张启山亲上他的唇,陈深自然而然地与他在斑斓的晨曦中接吻。这该是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往常他是孤单的,毕忠良也知道他死了爹妈,没什么可团圆的,也物尽其用,经常大年初一就让他去值班——他从不推辞,因为遇上来拜年送帖的,收下好处,往往能发一笔小财,用来喝更多的格瓦斯。上海的冬天阴冷,冻得他膝盖疼,但现在有人暖着他,让他以为自己是鲜活地生长在阳光下。
&&&&&&&这一瞬间,他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张启山,我爱你”——可是他不敢。他没有可以许给他的光芒万丈的未来。
于是他睁开眼,低声道:“别腻了,办正事。”
张启山爽朗一笑,走得比他还快:“别忘了,五块大洋。”
&&&&&&&里屋的海棠香安静地在象牙火笼里烧着,壁上悬了一卷书法,沓黄金、涂白玉,往床榻看去是红珊瑚床,五色文绶鸳鸯帐,芙蓉莲藕被褥,古色古香。陈深在心里感慨,和二月红这么一比,张启山真是个穷盗墓的,他虽说住惯了洋床洋屋,但乍一看,还是觉得古典器物更有意思;张启山要养兵,古玩的确是他来财的路子,二月红则不用,平日唱戏已经赚得满盆满钵了,有什么古董玩意儿,也毫不稀罕地拿出来做日常用——这可真是大手笔。
&&&&&&&张启山瞧他看呆了,指着墙上的画:“有没有觉得很特别?”
&&&&&&&陈深左右看不出,守在一边的管家已经走过来,微微鞠躬:“佛爷,陈先生。”
&&&&&&&张启山道:“老关,你来给他讲讲这画。”
&&&&&&&姓关的管家笑道:“陈先生是外行,看不出也很正常,这轴字画是用酒写的。”
&&&&&&&他听罢讶异道:“酒?那过了几百年,难道不会招虫?”
&&&&&&&张启山接过话茬:“所以掺了朱砂和孔雀石,你瞧着那颜色才会特别。这一幅晋代的书法,在外头是难得一见,十车黄金也换不来的。”
&&&&&&&陈深默不作声一会儿,就小声咬牙切齿道:“张启山,你这么穷,怎么就成了九门之首?”
&&&&&&&张启山回头,一脸懵懵然:“我怎么穷了?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大宝贝儿?”
&&&&&&&陈深无语望天,远远的听那管家对张启山道:“二爷刚醒起来喝了一口水,这会子怕是也睡不着了,您二位便进去坐坐罢。”
&&&&&&&张启山轻声问:“他几时才歇下的?”
&&&&&&&“也就睡了一个半时辰,不太安生,一直喊夫人的名字,叫她回来。”
&&&&&&&张启山便不说话了,又和陈深走了两步,到床边搬了小几坐下,二月红正靠在床头,一下子看到这两个人,细长的桃花眼便垂落了,勉勉强强地牵了一下嘴角:“这模样,实在让佛爷和陈深小友见笑了。”
&&&&&&&张启山埋了一肚子话——他总不能点破丫头就是沈文涛妹妹的事,又不能说他最想见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在他府上,心思转了半天,只淡淡道:“做咱们这一行的,生死见得忒多,‘先天地而长存,后天地而固有’,七星引路魂不散,你知道她还陪着你就行了。”
&&&&&&&二月红似乎早料到他的这套说辞,慢慢道:“这我知道,何况不久以后总是会相聚的。”他的手从绣枕底下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佛爷,我这辈子没托你帮我做过什么,我这病,大抵丫头一走,我也不会好起来。以后我去了,这整个家…就都交到你手里,机关一类,都有记载。”说罢便把书册放在张启山的膝头。
&&&&&&&这意思,他竟真如齐铁嘴所说,是不想活了。
&&&&&&&陈深捏了一把汗,道:“二爷,我还没与你学唱戏呢,你就想先耍赖脱离人间苦海自个儿潇洒去了?这可不仗义。”
&&&&&&&二月红柔和地瞧了他一眼,好声好气地说:“有他陪你了,你还要我做什么?”模样神情,全然不像一个赴死之人。
陈深一滞,竟然不知如何回答。这会儿厨房丫鬟端了吃的过来,他瞧了,口里心里全都喊着谢天谢地,便对二月红道:“可我早上叫人备了好久的点心,你总也尝两口罢?面都是我自己揉的,很精心呢。”
……不得不说,沈公子的确会下厨,隆冬二月能从厨房变出萨其马来。陈深一向挑吃的,这会儿闻了也饿得跟肚子里住了个乞丐一样。
张启山在另一边帮腔:“二爷,陈深都没给我做过饭。”
这是推脱不得了,看这两位的双簧,就算他二月红铁了心要撞大墙不想活命,在头破血流之前,陈深也会掰开他的嘴把那两块糖糕塞进去。
二月红笑笑,似乎看开了生死,说话越发肆无忌惮:“佛爷,你遇上个这样伶牙利嘴又爱撒娇的,得吃多少亏?”
&&&&&&&陈深的心思倒不在此,眼巴巴望着二月红抬起筷子:“好吃吗?”仿佛这两碟子点心真是他做出来的。
&&&&&&&二月红对他温柔一笑:“好吃,佛爷以后是有福的。”
&&&&&&&张启山出神地望着膝头的记录簿,道:“不如你有福。”
&&&&&&&他吃得极认真,细嚼慢咽,端了剩的一碟,便要起身:“我给丫头也送点过去。”
陈深站在那里,瞧着张启山小心搀扶二月红的样子,沉默不语。这名动川湘的戏子,一日不见,便迅速地消瘦下去。再多的古玩儿、再多的钱财,也只当过眼烟云,等到想要离开人世的时候,立刻扬手扔了去,甚么也不多留。
小梅,你牵挂的人还在,你不能走,要留着钱的,去北京吃全聚德的烤鸭,去东北吃糖葫芦,去皇太极出生的地方喝马奶酒,也可以去南边,听说广东的早茶是很养人的。也可以去上海的夜总会请一舞池的人喝酒,这样你和你爱的人接吻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为你欢呼。他会牵着你的手,穿过人潮蹚过喧嚣,陪你终老在有很贵字画和很大珊瑚床的梨园小屋,和你唱一辈子的折子戏。
二月红端着青瓷小碟,站在尚食堂门前走不动了。
一步,又一步。
陈深的心打起鼓来。
贺小梅记得,也是很久之前的一个冬日,他站在门槛上,瞧着那个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冰糖雪梨固然是好,可你我也不熟,以后就不要做了。”
然而那时沈文涛回过头来,对他粲然一笑:“你不爱吃就倒掉,可我喜欢煮给你吃,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
一晃六年,他又看见这人被烟热得流汗的样子,仿佛都是一场梦。
陈深没有一双厨子的手,那双手和张启山一样,茧子在食指的一侧,都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陈队长其人谈笑风生,也深藏不露,但一定不会做菜。
他府上没人会做萨其马。这点心费时费力,又是过油炸,又是上炉烤,连上海做大菜的厨子都懒得动手。他只在十七岁吃过一回,是沈文涛给他做的。
半晌,他把那碟子放在案板上,清脆的一响似乎打破了灶台前的和谐。沈文涛转过头来,看着他,愣了。
陈深看不见二月红的表情,张启山也看不见。但他觉得,此时此刻,沈大哥该提防二爷手边的那把菜刀了,被砍这么一下,一定不太有趣;那个面板也可以稍稍避开,砸在脚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的钱袋儿在口袋里叮当响,正等着五个铜板入账。
张启山很闲,甚至打了个哈欠,努力不去想待会儿要给陈深多少钱。
&&&&&&&二月红——贺小梅开嗓:“做甜了,上次不是让你少放糖了么?”
&&&&&&&——他这一句‘上次’,却是六七年前了。
&&&&&&&沈文涛扔了手里的锅铲:“对不起。”下一秒立时奔着他去,也顾不上一身的油烟味儿,俩人就这么抱在了一起。
&&&&&&&陈深痛心疾首:“靠——打他呀!小梅你打他呀!”
&&&&&&&张启山得意地朝他扬眉:“都说了,你不了解二爷。”说罢便懒洋洋一伸手:“给钱给钱。”
&&&&&&&陈深捂紧口袋转身便走:“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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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六
&&&&&&&&陈深吹吹枪口:“怕吗?”
&&&&&&&张启山神色肃穆,看着他摇了摇头。若放在北上广,杀日本人,这该是大事了,但长沙靠近湘西,在这么个你知我知的地方,崇山峻岭里,死点人实在正常不过,电报传回日本国又要好几天,根本没人来花人力物力追查。
&&&&&&&陈深见四周的人站得远,得空问张启山:“鸠山报告里到底有什么?”
&&&&&&&张启山轻声道:“大抵是和二爷家的祖上有关系,说他族人的墓里藏着能逆天改命的宝物,不过现在是德先生和赛先生的社会了,你也知晓这是无稽之谈的。怎么问起这事儿?”
&&&&&&&陈深收起枪,放回腰间,露出模糊的表情来:“不要误会,我也是瞧那日本人手上拿着的文件才想着问一问。没想到外国的人也迷信,不惜为了一个虚构出来的东西把性命丢在他乡,实在可惜。”
&&&&&&&他正感叹着,忽然“轰隆”一声,感觉到脚底下的大地颤动,陈深低头看去,矿土细小的粉末飞起,落在他昨晚打过蜡的皮鞋上。他方皱了一下眉,张启山便惊道:“不好!”说罢把披风一解,扔给陈深:“你且呆着不要动,”回手就招呼张副官。陈深知道土夫子向来有自己的一套讲究,风水邪祟什么的。他一个外行自然帮不得什么忙,只站在原地,看张启山点兵进山。
&&&&&&&今儿该是大年三十了。陈深抬起头,乌云舒卷,山间群岚起伏,不一会儿便飘下雪来。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矿洞,似乎那里头搭了个有趣的戏班子,但天地一片寂静,他听得沈达钟踏着雪咯吱咯吱走到他身边,便递了张启山的大氅过去:“披一披吧,待会儿生起火来就不冷了。”
&&&&&&&沈达钟也不多推辞,与他并肩站着:“小深,我从不知你有张大佛爷这样矜贵的朋友。”
&&&&&&&“那是我姐夫。”陈深思量着自己和张启山这码事还是瞒一瞒的好,戏谑道,“达钟,我亦从不知我有你这样矜贵的朋友。”
&&&&&&&沈达钟摇头:“你这话从何而来?”
&&&&&&&陈深不再盯着那个矿洞,垂下睫毛:“我不问你政治立场,你且答我一句话,若今天我不在,你将怎么地?”
&&&&&&&那沈达钟是明白人,只道:“我手里有增田仰的小辫子,他不会伤害小梅。”
&&&&&&&小梅。陈深微微把头侧了一分,只用眼角余光看他:“你大概知道这么一桩事,奉天省巨贾沈国舜,原是养貂起家的,后来从北洋军情处某了个一官半职,一步步做到副总理的地步,只不过随着袁世凯势衰,沈老爷子也被赶下台去。沈氏一大家子人,死的死,去的去,从此树倒猢狲散,飞鸟各投林,”他忽然笑了,伸手去接飞雪:“好似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沈达钟也笑了:“风雨消散人未醒,满地落红梦已尽。小深,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
&&&&&&&陈深叹道:“不是我有心去猜,实在是沈婶儿气度不凡,看着总不似普通人,我原以为她不识字是骗我的。你母子俩对外人疏淡客气得很,这不是草寇兵头子的习气。”
&&&&&&&沈达钟笑道:“那不是我母亲,只是个陪嫁的丫鬟,的确大字不识一个,但耳濡目染,总放不下规矩罢了。小深,你猜的太准,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身份了,你真的和毕忠良是一类人吗?”
&&&&&&&陈深避而不谈,只微微颔首:“诚然如此,但你胆子也够大,再回仕途居然没改姓,且还在奉天府。”
&&&&&&&沈达钟笑了:“我是二房生的,风头不归我出。”
&&&&&&&陈深直爽道:“我不信。”沈氏财阀之家,何况他当时又捧了个戏子,哪里会低调?
&&&&&&&飞雪绵绵,悄无声息。
&&&&&&&&沈达钟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柔软起来:“二十三岁,是二十三岁。那年我过生辰,偶然跟着文雨上金玉堂听戏,也是这样一个冬月,我见小梅在台上唱霸王别姬。当时人谓他是‘玉笛白雪谁与共?梅梢一点二月红’,实在是数不尽的风光。我是庶出,爹不太管我,由着我胡闹,就混进飞云班去给厨房打杂。那时候他也心高气傲的,只当我是一般的厨子,不怎么理会我。”
&&&&&&&&陈深不说话,只听沈达钟接着说下去:“但人呢,有时候对另一个人的着迷,实是无从解释的。那时候只要他开嗓,我就炖一碗玉兰冰糖雪梨,等他下了台送给他。”
&&&&&&&&陈深打趣道:“沈少爷确是风雅,把花儿煮了当饭吃。”
&&&&&&&&沈达钟笑笑:“那是润喉的——他唱戏,会比较辛苦。”
&&&&&&&&陈深只听他这么掰扯下去,心中暗道:“这天长地久的终于相识了,可惜沈家的盛景并不长久。”
&&&&&&&&“过了两年,我知道家里要不好了,跟着我总要受牵连。可小梅又不肯走,我也没法子,只能骗他,说我惹恼了段公的侄子,被枪毙了。后来飞云班也散了,他才回来长沙。然后的日子,带沈婶儿去南方转了转,才定居在上海。”
&&&&&&&&突然矿洞中闪出两个影子来,陈深本精神起来,听了这话,又愣了愣神:“你是说,二爷不知道你还活着?”
&&&&&&&&不待沈达钟答话,他大步走开,临走前赞道:“这码子事儿咱们哥俩倒是一条心。”
&&&&&&&陈深走出七八米,回身招呼还愣在原地的沈大人:“还愣着干嘛?过来搭把手。”
&&&&&&&陈深一面往矿洞走着,周围的人争上去搀扶着。他瞧见人群里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了?”
&&&&&&&张启山一手揽着二月红,另一手拎过一个人:“还有这位。”
&&&&&&&竟是增田仰。
&&&&&&&陈深看着城防兵连抬带抗地弄走了那个血糊似的人,不禁问:“为什么救他?”
&&&&&&&张启山的衬衣都被血浸透了,却不答话,一弯腰,从长皮靴里抽出一把猎枪来,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沈达钟面前,上了膛就顶在他的眉心:“为什么引日本人来长沙?”
&&&&&&&沈达钟似乎知道他会来这样一出,一双虎眼转也不转,神态安详,任由张启山端看——他这眼睛生的有些像陈深,不过气质却不一样,陈深再凶也只跟小猫似的,这位心中的确怀着一头猛虎。半晌,沈达钟淡淡掀起唇:“他不是日本人。他阿玛是醇亲王的第四子,若大清还在,你得叫他一声贝勒爷。”
&&&&&&&陈深明白了,原来那前朝亲王的儿子娶了鸠山美志的妹子,生了这位中日合资的贝勒爷。这位王爷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天真,捧着一本《鸠山报告》就千里迢迢来长沙寻他亲舅舅的尸骨和那传说中逆天改命的宝贝来了。
&&&&&&&张启山定然是在墓下发现这日本人会些中文,才不得不捞他上来——而原定和增田仰一块儿到长沙、却半途迟到的沈达钟,若说一丁点儿内幕也不知道,就是拿他张启山当猴儿耍了。
&&&&&&&张启山道:“可他手下毕竟都跟着真的日本人,若长沙出了什么乱子,你如何担当得起?”
&&&&&&&雪愈发下的凶了。陈深发现,沈达钟竟然在哭。原来贵公子伤心起来都是这副模样,悲而不泣,眼角含光。他似乎忘了张启山只要扣下扳机就能让自己瞬间毙命,伸出手去,抹掉二月红唇边的血迹:“可以让我抱抱他么?”
&&&&&&&张启山愣了,半晌收了枪,由着沈达钟将二月红抱过去,转身就朝停在山坳口的汽车走去,脸上一片阴郁,任是心腹张日山也看不出这军官在想些什么。漫天雪花一改半刻钟前的矜持模样,纷纷落在人脸上,冰凉也渗到细小的血管里。陈深沉默了两秒,开口道:“你别见怪,他就这个脾气,关心则乱的。”
&&&&&&&那边沈达钟面色并不见有什么起伏——他也知道张启山只是一时生气,并不会真的头脑冲动做出什么事,垂下眼眸来:“小深,不怪别人,是我自己做错太多。你回去罢,好好过个年。”
&&&&&&&陈深应了一声,随着张副官往回走。身后矿山里火光四起,却追不上他遥远的背影。
&&&&&&&年三十,漫天大雪。陈深踩着雪一路前行,张府上悬着一排排的红灯笼。他莫名地想到从前阿爹给他讲七品县令的故事来,说那清纱小轿一颠一颠来到田间,就是百姓的父母官儿来体察民情了。
&&&&&&&有人清风两袖如海瑞,也有人富甲一方如范蠡,沈国舜便是后者。&&&
&&&&&&&沈副总理二房下一胎龙凤,虽不是正室夫人生的,但一向因着双生子的地位,在家里是格外招宠的。说是这兄妹两个七周岁的阴历生辰,适逢一九零零年元月初一,是个吉利整数,老爷子高兴,连摆了十天宴席,请了衙门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来赴宴,连一向府宅端庄的中山公也亲自到场,实为轰动。然那一对枝头凤凰,终归是惹眼的,故而待到涅槃时,满地灰烬火光也如摔落的花枝迤逦委地,北风一吹便灭得干干净净。民国初年嫁给天津卫警署下海关总长儿子的龙凤胎妹妹沈文雨,在段瑞琪上台之后因受丈夫的派系牵连被迫自尽,然而这只是沈家式微的开端。不多两年,袁世凯身亡,沈国舜引咎辞职,其三子沈文涛因运送药物失职被查办,同年沈国舜死于奉天府监狱中,其族中后人不知所终。
&&&&&&&陈深想到这段往事,笑了笑。亏他总觉着沈达钟谈吐教养极好,原来是前副总理家的三公子。
&&&&&&&张启山正坐在那里饮茶,见他自廊上一路走来,嘴边尚挂着笑意,诧异地扬扬眉,却抿嘴不语。陈深瞧着佛爷端坐,便清清嗓子:“张启山。”
&&&&&&&&“我知道你在担心二爷,”他顺势坐下,从桌上捞起一个小瓷杯来,满上茶水:“可这是人家自己的账本儿,人家想怎么算,你说了不算;沈大哥这人一向是严肃的,不会胡来。”
&&&&&&&&张启山叹息道:“我不是为这个——他心心念念许多年的人回来了,虽然今天这事莽撞些,但他本心是好的,我自然替兄弟高兴;只是这个年,那位沈公子怕是过得不能如意。”
&&&&&&&&陈深不解:“怎么?”
&&&&&&&&“你忘了我和你说的?”张启山淡淡抿一口茶,“我去上海,本是因为给丫头寻亲。大夫说她过不了这个春节了,大概就是这两天的事——虽说只是名义上的,但那毕竟是二爷明媒正娶进来的妻,相伴了许多年,比同承血脉的兄弟兄妹还要亲,你怎么能教他不伤心?”他说完这话,转头去看陈深,忍不住看一眼,又看一眼。
&&&&&&&&陈深轻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生死有命,你能怪谁呢?”
&&&&&&&&“原来是这样。”
&&&&&&&&陈深转头,张启山盯着他:“原来是这样。”
&&&&&&&&他皱眉:“怎么?”
&&&&&&&&“我原道为何你长得和丫头有些相似,现在看来却不是你两个长得相像,”张启山笑了:“是因为你和沈达钟长得像。”
&&&&&&&&陈深听了这话,心却崩崩打起鼓来:“你是说,不是我和沈大哥长得像,是丫头和沈大哥——”
&&&&&&&&“所以她才托我去上海寻亲,”张启山摇摇头:“二爷以为他不在了,但舍不得丫头伤心,只能先骗了我。”
&&&&&&&屋子里静默一瞬。二月红直到离开北平之前,还想着要护沈家的人周全,保护不了自己爱的人,就把他的妹妹带在身边,是怎样的一往情深?
&&&&&&&陈深看向张启山,张启山也看向他。战争与动荡教会了他们太多东西,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珍惜当下,因为下一次离别可能会随着太阳的升起和阳光一起叩响房门。
&&&&&&&他的手腕被抓着牵着上楼去,力道大得他有点疼,但他也顾不上矜持,一个绊子下去想勾张启山的腿,然而张启山早学了些近身搏斗了,屈膝蹬上床沿,就势把陈深摔在被子里。他勾了个空,反脚就踢张启山的脸,这倒给了张启山可乘之机,偏头一躲,他的鞋跟正正好磕在张启山的肩头。张启山帮他脱了靴子,:“陈深,你知不知道。”
&&&&&&&这边陈深好胜心不褪,还想着要战一战,另一只脚去踹张启山的侧腰:“知道什么?”
&&&&&&&张启山是单膝跪在床上,陈深的腿一扫过来,他躲不了,生生挨了一脚,又把这只脚夹在胳膊底下,也脱了另一只鞋,眼神看住他:“这么多年,我真的要想死你了。”
&&&&&&&陈深还要再战,一条腿搭着他的肩,一条腿缠着他的腰,自己一个鲤鱼打挺,结果两个人额头磕了额头,疼得陈深往后一倒。
&&&&&&&张启山毫不示弱,立刻压过来,摁着他解了皮带,从大腿内侧摸上去。
&&&&&&&陈深气喘吁吁,伸手去找张启山的衬衫扣子,他对他投降了。在这件事上他一向是偷懒的那个,佛爷则是实干家。陈深一闭眼,银灰锦缎的羽毛被盖上来,半明半暗的狭小空间里,满是柚子的清香。他常用这味道的古龙水,像极了他妈妈从前调过的香。他还闻得到张启山身上止汗喷雾,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好比缠绵在一处的两个人。身上的那个人温暖地抱着他,任他怎么亮出牙来咬那人的肩膀也压住不放,九浅一深地送他上云霄。
&&&&&&&千秋之后,谁与乐此矣?
&&&&&&&愿得以身试黄泉。
&&&&&&&长沙的气候原本不会下这样大的雪。半夜他醒过来,走到卧室外的办公桌边上,从小窗里看庭院中开得正艳的梅花,一枝一瓣都似举火烧天,似乎就是等着陈深来到窗前。他裹紧了睡袍,对着那花微微一笑,轻声道:“开得这般好看,若我瞧不见,不是可惜了?”
&&&&&&&电话铃响了,他吓了一跳,生怕吵醒张启山,一步跨到桌前,条件反射地接起电话来:“喂,是我。”
&&&&&&&听筒那一头似乎慌神了:“佛爷,您睡着呢?是我,老八呀,我在二爷这儿。佛爷,您天明了来一趟二爷府上吧,丫头她去了。”
&&&&&&&陈深浑身打了一个颤,望向窗外,寥落白雪如长夜星子,梅花凄凄似故魂归来。
&&&&&&&张大佛爷的汽车开到矿山的时候,天色稍霁,他叫副官停了车,从一侧的窗看过去,有十来个兵驻守在山坳口,他估计着里头少也有一二百人,思索了一瞬,对张副官道:“去把巡防城西的那一支叫回来,再上半截李府上叫两个人来——不不,”他改口道,“去找霍三娘。”
&&&&&&&张副官得令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手下人去霍府,这头张副官先上前面探了路,回头对张启山道:“佛爷,来的日本人叫增田仰,据说只是个商人,来中国考察风土民情的,但先沈达钟一步来了长沙。”
&&&&&&&张启山听了,回头对陈深道:“是一个叫增田仰的。”
&&&&&&&陈深没吃早饭,在后座上啃着一个菠萝包,听了他这话皱起眉头,揉着手里的半块糕点:“这在日本是大姓了,没得去寻,还是先见一见罢,看他想要什么。”
&&&&&&&张启山道是,下了车去,那边陈深拍掉身上的面包屑也随他过去——他也算在日本待过半年多的人,籍此可以给张启山做个翻译。
&&&&&&&那小日本正站在雪地中,看张启山走过来,开口道:“张先生。”
&&&&&&&张启山道:“不知增田先生这一大早在干什么?”
&&&&&&&陈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增田仰的身后,忙换了笑脸迎上来用日语道:“增田大人,我们长官的意思是,都是一家人,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增田仰没想到张启山身边还有会说日语,便换了母语问陈深道:“你是谁的手下?”
&&&&&&&这下张启山听不懂了,轮到陈深赔笑道:“晚生在上海情报处毕处座手底下揽活计,会一点日语。”他回身指一指张启山:“毕先生让我来长沙先为沈大人打前站,这位张先生不是我们一伙儿的,处座有心让我拉拢他,也为我帝国在内陆积攒些兵力。”
&&&&&&&毕忠良为日本人干活,增田仰自然知晓他的名号,听陈深这样一说,即刻换了笑面孔,对陈深道:“你与张先生好好说,我们只想找个向导下墓去,并不做为难人的事情。”
&&&&&&&陈深点头哈腰:“好说,好说。”这回了头,便给张启山敬了个礼,做出一副模样来:“张先生,我们日本军方无意伤害任何人,只不过想找个领路的带我们下墓去罢了,还请您不要担心。”
&&&&&&&张启山听他这样说,心念电转,顺势道:“不知我有什么好处?”
&&&&&&&待陈深转达了这番话,增田仰便笑起来:“你去告诉他,这底下发现的东西,我们一人一半,我绝不多拿一分。”
&&&&&&&陈深见增田仰迟迟不提起二月红,退后三步,在这日本人耳畔轻声道:“增田先生,这张启山今早来便是为了那领路的,他们二人恐……有些暧昧之心,卑职放心不下。”
&&&&&&&饶是日本人,也当然懂得风情的,大抵知道军官与戏子会有什么故事,听陈深这么说,增田仰更明白了两分,不由嘴角升起一分戏谑的笑来,对陈深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今天非得让这位先生领我下去不可。”他回头招手:“把那个唱戏的带过来。”
&&&&&&&张启山抬眼,二月红正缓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持枪的宪兵。他看了,心头不由一紧。
&&&&&&&陈深故意大声道:“张大佛爷,增田先生已然给了你时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亦对二月红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默立不语。
&&&&&&&二月红扬起桃花眼来斜睨了增田仰一眼,不由让陈深赞叹——
&&&&&&&好个男儿!竟然毫无惧色。
&&&&&&&万籁俱寂,只余风声。只听他平静地说:“佛爷,过会儿最好生些火,数九隆冬,山里怪冷的。五爷那儿刚进了一批新炭吧?你去问他要了来。”
&&&&&&&张启山默然一瞬,道:“知道了,小梅。”
&&&&&&&二月红——贺小梅,便对他粲然一笑:“我去去就来。”
&&&&&&&那戏子的姿态也是万里挑一,俊俏别致得浑然天成,连增田仰也忍不住多看两眼,陈深看他愣神,大眼一扫,瞄到了他手里那份文件:
&&&&&&&鸠山报告。
&&&&&&&他心中一个激灵,努力让自己站直。增田氏是大姓不假,鸠山氏却很小众。追溯到近二十年,出名的也不过一个鸠山美志。这个鸠山美志,生时没什么名堂,死却死得众人皆知,很是轰动。据说他随着大谷光瑞来中国做考察,但撞了邪祟,就死在了中国这片土地上,连个尸首也没找到,只留下一十六页手稿,便称作鸠山报告。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鸠山美志大概就死在这矿山里,按照年龄推算,作为家族后人的增田仰借着下墓的名义,想把他的尸身带回去。
&&&&&&&二月红转头看着增田仰:“走罢。”
&&&&&&&日本人即刻甩了陈深,预备进矿山去。陈深瞧着那五六十个日本兵走得远了,才回来对张启山低声道:“你知不知道鸠山美志这个人?”
&&&&&&&张启山有一瞬间的讶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摇头道:“二爷家的墓,一言以蔽之,‘入此门者,当放弃一切希望’,除了他自己,旁的人是走不明白的。刚刚他让我准备两样事物,已然是动了杀心了。”
&&&&&&&陈深本有些紧张,听他这样说,不由笑道:“密斯特张,你现在也会当着我的面同别人打哑谜了?我只知他让你放火,别的倒还没听出来。”
&&&&&&&张启山道:“也该怪我没给你介绍。老五好养狗,院子里二三十条川地买回来的藏獒,我这么说,你总该懂了。”
&&&&&&&陈深夸赞道:“冬月山风凛冽,士兵忍不住便烤起火来,不小心着了大火,待火灭了,野狗来啃人肉。这个小梅,好生聪明,待会儿他上来了,我一定得跟他交个朋友。”
&&&&&&&他说得眉飞色舞,流盼生辉,自得其乐,张启山瞧了,微微一笑低下头踩着咯吱咯吱的新雪:“陈深,你为什么这么可爱,我现在想亲亲你,怎么办?”
&&&&&&&陈深一愣:“啊?”
&&&&&&&他这话音未落,右边脸就落了个新鲜滚烫的唇印,又很快地逃走,只留下一抹余温。
&&&&&&&……
&&&&&&&隔了一小会儿,他无奈道:“张启山,你能不能……不要耍完流氓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张启山眯眯笑了一瞬,立刻收起所有表情:“现在不是时候,那边来人了。”
&&&&&&&陈深顺着他的目光追溯过去,不由道:“政府的人?”
&&&&&&&张启山肃然道:“奉天府。”
&&&&&&&果然,张副官一路小跑过来:“爷,都准备好了,但……沈大人到了。要不要再商量一下?”
&&&&&&&张启山道:“不行,这一趟增田仰必被二爷栽在墓里,若是外面这五十多人不能灭口,那我就等着中央调令好了,你也不用干了,回家种田去得了。”
&&&&&&&“那沈达钟那边怎么办?”
&&&&&&&“我去?”陈深轻声问张启山,“毕竟平日没少替他照顾老妈子,或许他还肯给我这个面子。”
&&&&&&&张启山缩紧眉头:“这事要丢乌纱帽,你看他会不会卖你个人情?”
&&&&&&&陈深一时也没法子,就远远地瞧见沈达钟走过来,心里不由得有些慌。
&&&&&&&哪知沈达钟见了他,却是一愣:“小深?你怎么在长沙?”
&&&&&&&张启山抬眼看了看陈深,那里头藏着盛怒:叫的这么亲?
&&&&&&&陈深无视张启山的杀人目光,道:“给处座办事,临时来。沈大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长沙九门提督,张大佛爷张启山。”
&&&&&&&沈达钟略点点头,回头笑了一下,伸手:“张大佛爷,有所耳闻。”张启山原本英气俊朗,站在那里自有威严风流,这沈达钟立在他边上,竟然毫不逊色。
&&&&&&&张启山却不同他握手:“张某只知沈大人是奉天府的红人,却不知您还是日本人手底下的一条狗。”
&&&&&&&这话说得极重,张启山意在激怒他,挑起事端来,日本人的死才能被外人合理解释,沈达钟却只当没听见似的一笑,收回手来理理袖子:“佛爷不必捡难听话儿端到我面前,都是给官家奉命行事,如果你骂了能让黎民百姓少受点苦,那请随意罢。”
&&&&&&&这一番话下来,张启山才发觉,沈达钟和大多数奉天府军阀头子不同,和那些脑满肠肥的贪官佬儿比起来,沈达钟的坦荡像是林间的月光。他叹道:“沈兄,不是我出言不逊,是那小鬼子押了我最好的兄弟下墓去,我实在有些心绪难平。”
&&&&&&&沈达钟道:“如此说来,也可以理解了。其实增田先生只是好奇那地底究竟有什么罢了,顺便带回先人遗骸,并无其他打算。”
&&&&&&&陈深叹道:“但愿罢,小梅可是个好人,他若不能平安回来,我以后也没处听戏了。”
&&&&&&&张启山定神瞧他:“你跟他很熟么?这就叫上小梅了?”
&&&&&&&陈深知道他在嘲讽,也懒得理他,转头对沈达钟道:“沈大哥,我来长沙有两天了,待会儿带你去双燕楼吃梅干菜扣肉饼,那个味道真叫一绝。”
&&&&&&&沈达钟却恍若未闻,问道:“哪个小梅?”
&&&&&&&陈深还想着那个饼,随口道:“还有谁?当然是二月红,长沙最大的角儿。”
&&&&&&&沈达钟不说话,陈深却察觉出了一丁点儿端倪,问:“沈大哥,你喜欢听戏呀?”
&&&&&&&张启山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当过间谍的,嗅得出风向,这边沈达钟一支吾,那头陈深就要锣鼓喧宾地登台唱好戏了。他只抱臂冷眼看着,并不搭茬。其实张启山真有些担心二月红,就算这墓是他自家修的,也有个四五年没下去了,若是他把那些机关解法给忘了,可怎么办?
&&&&&&&陈深是聪明人:“沈大哥,若你喜欢听戏,慕名而来想听二爷唱戏,待会儿你就什么也别做,什么也不知道。”
&&&&&&&沈达钟注视着陈深,陈深也注视着他。其实他并没有多了解这个邻居,如何能猜测沈达钟的身份?只不过他一提起二月红,这军官便迫不及待地问起来,实在太刻意了——再说,就算是远在奉天府,要来长沙办事,依照国民党的德行,还不早就打听好吃喝玩乐的所在?
&&&&&&&这一来一往,虽然沈达钟只一句简单问话,陈深心思十八弯,也猜得出那二月红乃是他的故人。旁边的张启山实在没有这般细腻心思,还以为沈达钟不答话,是不好意思说自己爱听西皮流水。
&&&&&&&沈达钟吸一口气:“你——要我怎么做?”
&&&&&&&陈深笑眯眯地:“天气有些冷,我也没带暖炉出来,所以一会儿恐怕得生点火了。”他一指远处和张副官说话的张启山:“这儿的事有我们负责,把你的人撤出去。”
&&&&&&&“还有呢?”
&&&&&&&陈深靠近他,从沈达钟腰间摸走那支勃朗宁,手指一错替他上了膛反还给他:“要开枪的话,别打自己人。”
&&&&&&&他撂下这句话,就朝张启山走过去。——是的,他铁了心要把这一百五十个日本兵结果在矿山里。鸠山美志当年倒是‘仁慈’,抓了四百个村民,最后‘仅仅’二百五十人死在矿山中,其他的放走了事。
&&&&&&&他没那么好心肠,他的爹娘死在日本人手里,他血管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
&&&&&&&他也不太了解沈达钟,但他敢赌,赌他们都流着相同的血。
&&&&&&&陈深在上海呆了五年,沈达钟一年半以前带着母亲来上海。往前呢?他可也不知道了。沈婶儿家里是极朴素的,只能说是普通人家;若非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抵是那种透着疏远的客气和清净的风度。
&&&&&&&他走到张启山身边,扶着他的肩头:“喂。”
&&&&&&&张启山转头,正对上陈深一双漆黑的眸子。
&&&&&&&“你以前认得沈达钟吗?”
&&&&&&&张启山摇摇头。
&&&&&&&陈深笑了,长斗篷被风吹得肆意飞扬:“可是二月红认得他。回头跟你说罢,”他双手一背,从身后掏出两把枪来,伸出手去:“跳支舞吗?”
&&&&&&&张启山往他手背上抹了一把,远远看着,好像要占他便宜似的。陈深松开他的左手一甩,那支枪就到了张启山手里,囫囵一转,枪口指天,“砰”地一响,整个矿山里等候指令的士兵立刻便端起枪来,陈深这边圈住张启山的胳膊,跳舞一样和他转了一圈,持枪的右手指天,放了第二枪。这第二枪一响,山谷里隆隆震动,转瞬间便是枪林弹雨永无止境。
&&&&&&&有很久,他没有上过战场了,陈深想。从来他都是蛰伏在阴影中的蝼蚁,此刻万箭齐发,刀头饮血,他竟觉得爽快。原来人不止是藏在灰色中的变色龙,也可以在炮火硝烟的隆冬中做一只翩翩起舞的白色蝴蝶。
&&&&&&&张启山紧紧捉住他的小臂,这样多好——
&&&&&&&哪怕只有一瞬间,能与你挽手于此,也可与人道,此生不寂寥。
&&&&&&&陈深从没来过长沙,原不知道冬天的长沙可以这么安静——大的省会,一到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就变成一座空城,风声瑟瑟,似乎魑魅魍魉填充其中。张启山府上似乎有点事情要办,陈深央着他先坐着汽车回去了,他自己一个人在月台上站了一会儿,看向旁边立着的一位侍从:“你叫什么名字?”
&&&&&&&军队里出身来的人,有一种天生的精气神儿,立刻乐呵呵地给他敬了个礼:“陈队长,我叫扁头。”
&&&&&&&他笑笑:“你们爷还有事儿,今儿雪下得不大,你陪我走走罢。”
&&&&&&&在火车上张启山谈起二月红和那位军官的事,他听得动容,有心要去结交一下,便遣了扁头引路去梨园。谁知大街小巷的行了三里路,听见锣鼓喧嚣的,满路大红灯笼和沿街放鞭炮的稚子,欢声笑语好不热闹,竟然打破了他最初对长沙的印象。
&&&&&&&扁头走到一处巷子口,掀起帘子来:“这是二爷住的地方了,平时我们都可以从偏门进去的,不必道正门口买戏票。”
&&&&&&&陈深一根指头点着他的头:“倒是会走后门的,只是今儿佛爷不在,你就这么贸然进来,不怕二爷怪罪了?”
&&&&&&&扁头摇头晃脑道:“谁人不知那二月红是满长沙最和气的角儿,带着您和佛爷这一层关系,二爷断然不会生气的。”
&&&&&&&陈深笑他:“我瞧你不该叫扁头,得叫滑头。”
&&&&&&&扁头嘿嘿一笑,也随他进了梨园去。转了两个廊厅,竟然是一座挺大的二层剧院。陈深站在一侧的包厢里,看那台上一人,一身明霞馥彩流云旗袍,旗头上簪着一朵牡丹花,回眸一笑,妩媚多情,唱的正是:
&&&&&&&“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我本当与驸马同去游玩——”
&&&&&&&是一折《坐宫》。陈深原来陪李小男听过不少京剧,这三流小演员本应是现代女性的杰出代表,偏偏就好听那折子戏,听久了,那些西皮流水的台词他也记了个七七八八。陈深听着听着便轻声接着那铁镜公主的词念道:“我的母佘太君所生我弟兄七男,都只为宋王爷在五台山还愿,潘仁美诓圣驾来到北番——”,只听一人在身后轻笑:“原来密斯特陈也有这个功夫,怎么不到台上去唱两句呢?”
&&&&&&&他回头一看,正是张启山,军统头子走到他身旁站着,身上一股子新雪的凉气。陈深诧异道:“怎么来的这样快?”
&&&&&&&张启山低声道:“北京来了个电话。”
&&&&&&&陈深淡淡抿一口茶:“坐下说。什么事?”
&&&&&&&张启山把手里的电报递给他看:“九国公约签了。”
&&&&&&&陈深接了那张纸,从心底叹息一声:“绥靖之策,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黎元洪当真做得出来。”
&&&&&&&张启山冷笑:“有甚么法子?去年直奉刚斗完,他还不知道能在位子上做几天的皇帝,哪有不妥协的道理。”
&&&&&&&陈深道:“现在他们打着一个不侵占主权的名头,以后就有一个不侵占政府的名头了,洋人的得寸进尺,你又不是没见着。这回可好,人家几个国家在咱们的国土上来了个‘门户开放、机会均等’,算什么事儿啊。”
&&&&&&&“所以现在不是把手伸到长沙来了么,”张启山脱下大氅,也拿起茶杯,眯着眼睛看二月红在台上唱戏:“日本人听说长沙藏了个大墓,这就要来寻宝了。”
&&&&&&&陈深震惊,“这两天?”
&&&&&&&张启山摆手:“不是,但先派个人过来打个照面,过几日就要到了。”
&&&&&&&陈深玩着手里的一条丝绢,叹道:“吃肉的莫不是脑子糊涂了,国家都到了生死关头,还胳膊肘往外拐?”
&&&&&&&张启山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政府那边派人来牵线,只是想从中捞点好处罢了。”
&&&&&&&陈深问他:“派的谁?”
&&&&&&&“奉天府,沈达钟。”
&&&&&&&陈深闻言猛然睁大眼睛:“达钟?”
&&&&&&&张启山很意外:“你认识他?”
&&&&&&&陈深道:“是我在上海的邻居,搬来仁居里有一年了,他只有逢过节才回家来,沈婶儿不识字,经常要我帮着写个家书什么的寄去谋克敦。”
&&&&&&&张启山原来有些紧张,听他最后的措辞却笑了:“什么谋克敦,现在都叫奉天府了,你难道不是早就不留辫子了?”
&&&&&&&陈深撇撇嘴:“满人野蛮愚蠢,奉天和沈阳两个名字都太斯文,还是留着他们的叫法世代相传的好。”
&&&&&&&张启山笑笑,摇头:“我不与你争辩这个。”他二人坐在包厢里看铁镜公主携着杨延辉和一众锣鼓戏班子给众人道谢,张启山瞧了,笑道:“走,我带你去见他。”
&&&&&&&陈深从不知道原来戏子卸妆的时候也可以这样风雅。二月红洗掉一半油彩的脸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正打量着他,笑得春风和煦:“佛爷,带新朋友来可是稀罕事儿,不过也得给我两分钟罢,哪有挑人家洗脸的时候来?”
&&&&&&&张启山笑道:“刚从上海回来,回府上接了个电话救过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密斯特陈。”
&&&&&&&二月红用手绢净了手,过来同陈深握手:“陈先生,能教张启山带过来给我见见的人,一定是不简单。你不用跟他们似的见外,与我认个兄弟就行了。陈先生是哪年生人?”
&&&&&&&陈深道:“九九年生的。”
&&&&&&&二月红笑道:“那我得占个便宜,让你喊我一声哥了。”
&&&&&&&陈深低头抿唇:“二爷,那你叫我小深吧。”
&&&&&&&张启山玩味地看了二月红一眼:“你和他不熟,不知道他的底细,别被他诓了。”
&&&&&&&他甫一扬起眼角来,二月红瞧了,不由道:“我看这小兄弟面善,可不怕他诓我。”
&&&&&&&陈深听了,知道张启山又在捉弄人,只笑道:“二爷,我是陈羡云。”
&&&&&&&二月红一愣,随即明白了,勾起唇角开玩笑:“原是这样。佛爷,你好手段,能教人起死回生。”说罢绕过屏风去洗油彩,只听得水簟声声。
&&&&&&&张启山道:“也是凑巧,若不是过新年了,还带不回他来。不过我刚刚——”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接了北平府的电话,日本人似乎看上了你家的墓。”
&&&&&&&二月红闻言波澜不惊:“随他们,底下又没什么好东西,爱怎么挖怎么挖。”
&&&&&&&“日本方面还遣了奉天府的一个军官来,这次怕是不好对付。”张启山叹一口气,“别的我倒不担心,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二月红微微一笑,声音从隔间里传出来,“领导最近不在长沙,若来的是军统的人,以你的身份尽可以糊弄过去;若来的是日本人,那掉进墓里去,连尸骨也找不到的。”他这样风流的人物,却把杀伐说得这样轻。陈深想,都说上三门风骨难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张启山道:“那沈达钟还有两日便到长沙,你我究竟作何打算?”
&&&&&&&那二月红卸好了妆,换了长衫,从屏风后走出来,极干净的一张脸:“不怎么打算,你叫张副官近日打足了精神站岗,就没事;你和小深吃好喝好休息好,就没事;我还唱我的戏,也就没事。”
&&&&&&&张启山沉默一阵,二月红却先开了口对陈深道:“打仗的事我是不懂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这远道而来,今夜就别想这些事了,回去好好歇歇罢。”
&&&&&&&张启山看了他一阵子,领着陈深走了。
&&&&&&&二月红亦未起身相送,便领了随从回去后堂了。
&&&&&&&长沙新雪,一条长街上沙沙的风声,陈深看着窗外的红灯笼,平静唤道:“张启山。”
&&&&&&&“嗯。”
&&&&&&&“你给我说说,二爷为什么不想革命?”
&&&&&&&张启山叹一声,道:“当时那军官本来要带他远走高飞来长沙,只是因为上头一个‘抓革命’的指令,就没能走成,被打死在东北了。他不反对我们暗地里做这些,心里头也是支持的,但他没办法再让革命卷入自己的生活了——你懂吗?”
&&&&&&&“我懂。”陈深笑笑,握住他的手,“所以你不一样。”
&&&&&&&我见二月红,是人如其名的美男子,如穿花蝴蝶一般,真真儿连性子都佐证了那句“一笑沧桑成浮尘,江湖从此不沾身”,但你不一样,张启山。你有一寸山河一寸血的豪情壮志,你知道,民族的血,民族的魂,是打不得一点儿折扣的。
&&&&&&&这是你我的共性,也不辜负我这许多年的一往情深。
&&&&&&&我知只要我还能牵着你,别的事就统统是过眼云烟。
&&&&&&&他正侧头靠着,张启山突然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我听说上海驻着一个厉害人物,代号叫麻雀的,是不是你?”
&&&&&&&“不是我,”陈深闭目养神,“我是病人。”
&&&&&&&“病人?”张启山冷笑,“哪个是医生?”
&&&&&&&陈深道:“自然是我的上级。”
&&&&&&&张启山问他:“你得的什么病?”
&&&&&&&他感觉张启山在他耳旁吹气,可他偏偏不睁眼:“前年风湿,去年沙眼,今年嘛……”车突然一刹,张府就在眼前了。他笑着开了车门,把张启山一个人晾在车上:“今年犯相思病。”
&&&&&&&张启山看着他的背影,走了个七八米,就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把他扛上肩头:“这个病你找别的医生治可不灵。”
&&&&&&&陈深被他撂在肩上,大头朝下,倒着瞧身后识趣的张副官一边遮眼一边脚底抹油,脸上发烫,去掐张启山的腰:“早完蛋了,还治个屁。”
&&&&&&&大概这两年他把这位军官饿的狠了,肌肤相亲这种事,总是刻不容缓的。
&&&&&&&生平苦难是造物仁慈,积攒才换来与你寥寥情史。
&&&&&&&这天晚上他做了个美得冒泡的梦。梦见张启山和他都早生了几十年,张启山上京考了个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戴着红顶子回长沙来找他,他在初春的桃花树下等他,看皓月拂树,嗅花香满地,他两个站在那里,再烈的风也不能把初见撕碎成离别。咦,张启山摘下顶戴花翎,怎么留着短发呢?不是应该有一条长长的辫子吗?
&&&&&&&他皱皱眉,算了,做梦,不需要那么认真。
&&&&&&&天色未明,张启山披着长衫下楼去,一看墙上的石英钟,细细的指针指向五点半,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昨晚和陈深折腾得够呛,他还有点儿累,坐到沙发上,招呼副官,嗓音仍是哑的:“怎么了。”
&&&&&&&张副官不敢怠慢:“佛爷,出事了,日本人来了。”
&&&&&&&张启山虽然睡得晕乎,但反应却还在:“都是日本兵?”
&&&&&&&张副官道:“只有领头的几个是日本的,剩下大部队都是军统的人,没有进城,直奔城外矿山去了。”
&&&&&&&张启山问他:“二爷知道吗?”
&&&&&&&二月红往常唱戏上妆,一向起得很早,今儿应该是新年前梨园最后一天开园,这会儿消息大抵已经到了他那里。
&&&&&&&张副官忙道:“属下这就去问。”
&&&&&&&他这话音刚落,突然便有人闯进来:“佛爷,佛爷!”张副官回头一看,正是二月红的弟子陈皮。
&&&&&&&张启山眼皮一跳,站起身来:“怎么……”
&&&&&&&陈皮跪在他跟前,“早上几个日本兵,抓了师父去了——”
&&&&&&&扶梯上,陈深抱着臂看着匍匐在那里的小弟子,只觉得从脚底爬上来浓重的寒意,如藤蔓一般缠紧了他。
大结局以后每天都会看到留言,很感动,本来就是小透明随便写写,能被人喜欢真的不胜惶恐~启深的文大概九月底开始写吧,不要着急 以及 作为一个连支付宝都不会用的老年人我想说Lofter的UI真的太差了,不怎么会用。。欢迎去微博勾搭我 名字还是@寜十七 ?
大结局了,谢谢一路陪我的各位宝贝
这个故事写了九个月,从金黄色的十月到翠绿的夏天,感谢一切,我们下个坑见。
&&&&&&&从前丁隐不知道日子可以过得这样慢。诛仙的威力不可小觑,他的确伤得很重,靠在病榻上竟然过了半旬平凡人的日子。张小凡这个住处是原来兽神给巫女玲珑造的小居,每日朝夕相对,便让他有回到十万大山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离你这样近。
&&&&&&&他闭上眼,心口还有丝丝的疼,张小凡瞧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向他走过来:“张大哥,还疼吗?”
&&&&&&&这一声‘张大哥’唤得他忒是出戏,原来张小凡看了镯子上的字,还以为自己叫丁隐,这头丁隐戏谑了一下,就喊自己叫张小凡。他这半个月一直担心,如果张小凡真不能想起往事来,岂不是要错一辈子?
&&&&&&&一辈子,那是自然。他想到这里,微微笑道:“好很多了。”
&&&&&&&张小凡瞧着他,笑嘻嘻坐到他跟前:“慢慢养,总会好的。”他玩着一株毛毛草,用草穗儿划着自己的手心:“张大哥,你从哪里来的?”
&&&&&&&丁隐看着他,一刻也不想眨眼:“从很北的地方。”
&&&&&&&张小凡托腮抬眼瞧他:“北边?”他自顾自地笑笑,“可惜我…都没去过。”
&&&&&&&丁隐静默了一瞬,抬手施法,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出来,那里头的景象是暮春时节的落樱台,绯色花瓣随西风流去,张小凡看得愣了:“好漂亮。”
&&&&&&&丁隐柔声道:“以后带你去,好不好?”
&&&&&&&张小凡神色向往,欢欣了片刻,却又道:“可这悬崖万丈之高,你我如何出得去?”
&&&&&&&丁隐道:“你且扶我起来。”
&&&&&&&张小凡过去搀了他到阶下,丁隐一手扣了他的腰:“眼下我尚未痊愈,你抓紧些。”说罢伸出手去,那落在深谷中的诛仙剑得了他的召唤,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便飞在他眼前。若说这剑是诛仙,不如说是他用了十年的赤焰。丁隐轻巧一跳,赤焰立刻带着他飞上半空,张小凡瞧得稀奇,又担心会掉下去,抱着他的腰俯瞰大地。
&&&&&&&十二年前,丁隐记得。张小凡带他离开满月井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么抱着他的腰,偷偷地看山川上的茫茫白雪。岁月轮回,如今换他御剑带着小凡在天地间自由来去了。
&&&&&&&张小凡看着山谷间的苍茫景色,不由展颜:“张大哥,你这法术好生神奇,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跟你学?”
&&&&&&&丁隐稳稳落地,一手执剑,笑道:“这得勤学苦练才行,你若要学,不如认我做个师父。”
&&&&&&&张小凡咬了一刻手指,脆生生道:“……小,小凡师父。”
&&&&&&&丁隐看他全不谙世事的模样,完全招架不住,腿肚子上的筋一抽。原来自己当年认他做师父的时候是这个样子,温热的记忆顺着脊背爬上来,下一秒就扔掉赤焰,打横把张小凡掀进屋去。
&&&&&&&张小凡没有怕,躺在榻上还睁着大眼睛看他,唇边弯弯一笑:“师父可是要传我功夫么?”
&&&&&&&丁隐俯身下去,亲吻他散落的长发,白昼恍惚变作一片黑暗。他声音沙哑道:“不是。与你行师徒之礼。”
&&&&&&&张小凡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得他心里痒得不行,忍不住亲上他的侧脸。这个吻,他在梦里无数次梦到,到头来只有醒时的失落,但一步步走到今天,真的把人搂在怀里压在身下又是另一种感受。他用了十年时光历尽沧桑,刀头舔血、与天下为敌,可再见时,小凡还是像十六岁无忧无虑的少年,世俗恩怨与他无关,仿佛时间也不曾在七里峒谷底走过,一身天地灵气不惹凡尘,还年轻得像分别的那年。
&&&&&&&张小凡见了,也学他的样子,勾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侧脸:“是这样么?”
&&&&&&&丁隐笑了,看他天真无邪的模样,原来的想法却烟消云散,只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是这样。”
&&&&&&&他不敢睁眼,怕一切又是梦。张小凡伸手过来,撩开他额前的长发:“师父,你来的那天,下了一场很甜的雨。”
&&&&&&&他道:“那是酒,不是雨。中原有座渝都城,以后带你去那里喝酒。”是为你酿的桃花酒。可你都不记得了。
&&&&&&&张小凡继续道:“师父要带我出谷去么?”他嘻嘻一笑,“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也没有亲人,也不记得以前自己做过什么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好了,要不这里又剩我自己了,也没个人能陪我说话。”
&&&&&&&丁隐道:“不会。”
&&&&&&&张小凡一愣。
&&&&&&&他伸手抱住眼前人:“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过了足足两个月,丁隐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坐在当庭看着张小凡舞剑。二月中旬,谷底温暖潮湿,连花期都来的早。他瞧着张小凡剑走游龙,穿过桃花雨漫漫,向他飞来,也忍不住踢起脚边一根树枝,与他过个四五十招。这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当初张小凡上青云山会让田不易头疼——虽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来看,小凡什么都好,但的确没有学功夫的天赋。若不是原来的底子还在,怕是他教起来更要费事。
&&&&&&&现在他也算天底下功夫最好的师父了,诛仙自然也算天底下最好的剑,天书更是天底下最上乘的功法了;但张小凡,…真真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徒弟,简直让丁隐怀疑自己是不是捡到了假的张小凡。
&&&&&&&不过也好。丁隐想,也好。那年他心尖上的这个人为了救他杀身成魔,那样横扫千军不眨眼的戾气,他希望再也不会在张小凡身上重现。
&&&&&&&就像他也不再是血公子,而诛仙…也只是剑而已。
&&&&&&&二月底,桃花落了,张小凡捡了个很大的盆出来磨丁隐教他酿酒,桃花瓣堆了一盆,倒进碧水寒潭中汲来的寒露,两个人挽高了衣角,光着脚在盆里踩来踩去,满身水渍,好不狼狈。
&&&&&&&这不是酿酒的好季节,按张小凡这么个踩法,好好的花也不中用了。花瓣湿滑,张小凡一个站不稳撞进他怀中,只抱着他的腰喊他师父。
&&&&&&&……喊得丁隐毫无招架之力。
&&&&&&&他伸手拂掉张小凡唇上沾着的一片桃花:“我带你出谷去玩,好不好?”
&&&&&&&张小凡朝他粲然一笑:“好。”
&&&&&&&谷底刮起粉红色的风,他在花枝底下吻他,一如当年的酒那般醇厚绵长。
&&&&&&&三月初,临近春分,加上今年新年来得晚,渝都城张灯结彩,正是上元节前一天,而今年因为故任曾城主病愈自焚香谷归来,操办得格外热闹。本来十万大山是个温暖的所在,张小凡乍一到渝都城,反而觉得冷了,丁隐在成衣铺子给他买了个毛绒绒的披风,更衬得他格外清秀。他记不得往事,看到人多热闹,自然觉得有趣,一会儿看看转个不停的走马灯,一会儿看看街边变戏法的艺人,反倒是丁隐一直牵着他的手,生怕他走丢了。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城主府。门前洒扫的仆人已换了一拨,并不认识丁隐,得了丁隐的佩剑去通报,半晌一个小仆跌跌撞撞跑出来:“先生,请您快进去吧,要不曾先生马上就跑到门口来迎你了。”
&&&&&&&丁隐笑笑,回头牵了张小凡往里走。小凡戴着兜帽,遮了大半个脸,旁人认不出;看丁隐,确是有点面熟,可又记不起在哪见过——无论如何,能让城主跑出来迎接的,那一定是大人物了。丁隐刚走到正厅,曾书书也恰好跑到正厅,两人相距五米打了个照面,曾书书一愣,不敢跑了。
&&&&&&&丁隐看着他不由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来:“书书,我以为你一直遇上什么事都不会慌来着。”
&&&&&&&曾书书扬起眉,睁大了眼,指着他身后带兜帽的人:“这位是……”
&&&&&&&他话音未落,小灰一溜烟蹿了出去,跳到张小凡脚边,吱吱叫着,一脸欣喜。
&&&&&&&丁隐抿唇,脸上却收不住笑意:“他有些怕生,你别吓到他。”
&&&&&&&曾书书不解,他便补充道:“小凡失忆了,我先前送过他一个镯子,刻了我的名字,他现在以为自己叫丁隐。”
&&&&&&&曾书书:……
&&&&&&&他磕磕巴巴:“那…你,现在……叫什么?”
&&&&&&&“啊,”丁隐一回头,看张小凡蹲下去逗小灰,一脸无所谓:“那我只能跟他说,我叫张小凡了。他对你也没甚印象,大概因为你太平凡无奇了。”
&&&&&&&曾书书:…………
&&&&&&&他叹道:“同生共死蛊,饮下便要生死相随,果真如此,我这辈子竟有幸见到了。你也真是大胆。”
&&&&&&&丁隐笑笑:“大胆?你说哪件事?”便从曾书书手中拿过诛仙,“用这剑做信物进城主府的门吗?”
&&&&&&&曾书书道:“全部。这一连串的事,若走错一步,你今天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丁隐道:“赤魂石原就是锻造诛仙的一块石,这也是我后来才想到的,但当时只想要兽神上当。我一个六星,被这剑捅七八十个窟窿,只要小凡还活着,我也不会有事的。”
&&&&&&&曾书书点头道:“但兽神却不然,剑如诛仙,只一击,魂魄也四分五裂了…”他不由得感叹,“原来小凡和我说你有天赋,想得通这些事,现在我知道是真的了。”
&&&&&&&丁隐面上神情不见悲喜,轻声道:“书书,谢谢你。”
&&&&&&&曾书书笑道:“你可别谢我了。”
&&&&&&&丁隐有些诧异:“怎么,青云还在为难你?”
&&&&&&&曾书书道:“早没有了,曾老头毕竟是我爹,要不也不能让我回来当城主。只不过他有点气恼你,表面上看你和兽神的确是同归于尽了,实际呢,你瞒不过那几个老头儿,其实他们都知道你的心思。但三门弟子看着呢,众目睽睽之下你可是为天下人牺牲的,这几个老家伙其实是哑巴吃黄连,什么都不能说。诛仙剑是宝贝,青云自然想要,可一旁有蜀山和天音寺也想插一杠子,各家利益冲突,虽然我爹知道你可能活着,但也追查不了。他是气我知情不报,这不,前些日子没让我回去过年呢。”
&&&&&&&丁隐道:“那可苦了你了,这事你还得替我瞒下去。”
&&&&&&&曾书书笑道:“他们也理亏,对不住你两个这么多年。”
&&&&&&&丁隐呵呵而笑,不再提了,回身道:“来见你曾师叔。”
&&&&&&&小凡把小灰放到地上,走到曾书书跟前,摘下兜帽,向他鞠了一礼:“师叔。”
&&&&&&&再抬头,来人唇红齿白,一如当时美少年,看得曾书书心中一酸,差点忍不住眼泪。
小凡,你我两个,好久不见。他道:“别多礼,我……跟你师父关系很好的,别见外。”却只站在那里,不敢去搀他。
&&&&&&&丁隐明白他的情怯心思,道:“上元节了,我带他出去转转,一会儿回来吃饭。今年还有烟花的吧?”
&&&&&&&曾书书笑道:“一直有的,别误了时辰,早点回来。”
&&&&&&&丁隐牵着张小凡飘然而往,一对远去的背影似是神仙眷侣。
曾书书瞧着瞧着,心中亦是欢喜,不由敲敲桌子,道:“管家,你去告诉夫人,今晚多加两个菜——不,我亲自下厨。”
管家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城主,上次小少爷生辰,吃您做的菜不舒服,夫人说了,让您离厨房远一点。”
曾书书:…………
我怎么老是被嫌弃的那个?
&&&&&&&渝都城还是老样子,一样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丁隐带着张小凡坐在明月桥斜对面的屋脊上,一盏盏莲灯飘动,浮光跃金。这地方视野开阔,没有树枝挡着,正是看烟花的好地方。红纱灯笼,十里长街,张小凡靠在他怀里,两个人喝着同一壶花雕酒。也许因为太久没喝过了,他有些不胜酒力:“师父,你以前也会来这里看烟花吗?”
&&&&&&&丁隐笑道:“是,只不过也每年都一个人。”
&&&&&&&张小凡坐直了身子,转过脸去看他,两手托腮,颊上两抹红晕,看得他心动:“烟花是什么样子的?”
&&&&&&&他喝得有点晕了,丁隐把他揽回怀中:“是一种……很好看的东西,有节日了,人多热闹的地方,就会有。”
&&&&&&&张小凡迷迷糊糊地一笑,往他怀里缩了缩:“那没有节日的时候,看不到烟花,不就很无聊了吗?”
&&&&&&&他的侧脸贴着丁隐的颈窝——
&&&&&&&有十年,我不曾感受温暖。
&&&&&&&你啊你啊,张小凡,你知道你欠了我多少么?
&&&&&&&他看着漫天繁星:“就是因为偶尔有,所以人们才会更加珍惜。”
&&&&&&&张小凡嘻嘻笑道:“不是的。看不到烟花的时候,还可以……看看师父啊。”
&&&&&&&他这话刚说完,平地一声雷,明月桥下船头的人用长杆一头的灯火点燃了绑在桥墩上的烟花,绚丽的烟火在人群的尖叫中升空,在夜幕下肆意盛放,像金色的飞雪,电光流溢,开至极盛,又漫漫铺张而来。张小凡认真看着他的脸:“就算有烟花的时候,也还是可以看师父啊。”
&&&&&&&就算我扔掉所有往事,对所有我曾爱过你的事没有一点回忆,可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是会重新爱上你;给我一万个机会,还是一样没有余地的飞蛾扑火。
&&&&&&&烟火不停,快活的人群里时时爆发出欢笑与掌声,可他眼里只剩下他,还有那一对眸子里烟花渐落的痕迹。他的张小凡,清俊端庄的张小凡,温柔微笑的张小凡,在他身下会羞涩得转过脸闭上眼的张小凡,为他肃杀天地长刀饮血不惜一切代价的张小凡。
&&&&&&&十年了,他又拥吻他。不似初相遇时小心翼翼的试探,也不似再相逢时七里峒谷底的蜻蜓点水,是上元月夜烟火下的唇齿相依与十指相扣时天长地久的温情脉脉。他想告诉他,他还是很爱他,想和他共享余生中每一天的浪漫风月。无论岁月变迁几何,生活把他们带到哪里去,这一生一世,他对他的爱从没有变过。
&&&&&&&而他只需要轻轻抓住他衣袖底下的手指,轻轻告诉他,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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