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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妙音01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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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 王凤仪先生是二十世纪世界大变革前夕的朴素的思想家。原为偏僻山沟里的一位农夫,家贫,不曾读书。因笃尽伦常,义赴友难,乃见性明道。预知时代的大变革: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 “创业” 世界,将要结束;人是公人,产是公产的大同世界,即将到来。于是乃四处奔走,大声疾呼:从此要换世界了!大同开幕啦!当时人多不解。父殁芦墓,更豁然贯通,澈悟了人生的真义,明白了人生什么是真正的苦,什么是真正的乐,苦怎样能解除,乐怎样能得来,从而立下“翻转世界,重立人根”的宏伟大志。先生既不曾读过道典,又未学过圣经贤传。生平讲道,完全是由躬行实践中生出来的。例如,由于悔过,顿愈疮痨,才发明性理疗病。因此,欲钻研其学说,必须对其生平事迹有所了解。三界、五行、四大界,是其学说的主体,指明了人生的正路与人生的归宿;伦理家道,死心化性,是其学说的重点。阐明了尽人合天,了凡入圣的至德要道。先生长时期生活在荒僻落后的山村,饱尝乡下人们的饥苦寒酸,尤其对家庭中的苦恼,更为深刻。经过数十年的体验了解,认识到家庭是人类繁衍的源泉,是社会最基层的组织单位。古今中外的英雄豪杰,伟人哲士、以致平民百姓,无不生长在家庭里,欲生出好的子女,必须从家庭彻底转变;欲家庭转变,就必须从夫妇作起,振兴母教,提倡妇女道德,建立新家庭。这样,才能彻底解决家庭的问题。因此,先生一出山,就创办义务女学,打倒旧三从,力倡女子独立,讲究妇女道,这可说是他改建社会的开端。继而创办崇俭结婚(原称先天结婚)与储金立业,用以调和天地间的气血(人是天地间的气,钱财是天地间的血),作为改建社会,缔造大同的两大关键。夫妇为人伦之始,造化之基,故崇俭结婚是重立人根的基础;公产是新世界的经济命脉和生活资源,故“立业”的本质,乃是通向大同世界的桥梁。二者实为 “翻转世界” 的有力措施。先生风尘跋涉,劝世化人,四十余年,足迹遍东北及华北,信仰者千千万万,毁家兴学弃产淑世者,层出不穷。经常开办几千人的盛大讲演会,听众莫不欣然悦服;年久沉疴,闻道而顿愈者,不胜枚举。自先生明道,从事社会活动起,逝世后,直至其事业解体止,历半个世纪。所创之事业,除女义学、会体和新农村之外,还设有性理疗病社、讲演社、安老所、怀少园、学田农场和工读学校等,总计不下千余处。先生体力衰弱的晚年,尤以身作则,极力倡导下达农村,集团过家,学会过穷苦生活。特别着重人们要认真实行,以防沾染城市浮薄之习,使性命伦理普及到广大乡村,树立净底家庭的典范,实现 “立业世界自立人”,从而培育了大同社会的雏形,时代的巨变,会有力的证明,这正是往大同世界 “播民” 呢。先生从不认师傅,也不收门徒,更不排斥任何宗教。其讲道,往往因时、因地、因人而有所不同。有的话是因人施教,所以不能都视之为普遍法则。例如:嫡庶道,便因时代的进展而失去意义了。但其学说的精髓与主体,是永远行之有效的。“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我们平常人,讲到此为止,不讲治国;但家齐国自治,身修家自齐,修身之要素,在诚意正心上”。这是先生曾明确指出的。因此,全部语录以尽性立命伦理家道为主要内容。教人从立身做起,而后立命,而后立德。对人世要看假了,但对道却要行真了,故亲自培育了各方面的榜样,如丈夫、媳妇、姑娘、老太太、娶女婿、新家庭、认母奉养以及不挣钱、不立业的志界人等榜样,其用意是多么深远啊!先生办女学、创事业,从不凭籍任何权势,因此恳切的告诫后学说:“我们事业的本质,是什么?就是治已而不治人,托底就下,不假半毫的势力啊,” 这句话乃是我们劝世化人极其重要的一条纪律。三界、五行、四大界,三者不是平行的,而是相互渗透的有机统一体。三者与伦理之间,也同样是相互为用,不可分割的统一体。正确的运用三界、五行、四大界,才能尽好伦常,达到死心化性;只有死贪心,化禀性,把伦常尽圆满了,方能真正达到三界合一,五行攒簇、四大界达通的地步。三界性心身,是人的生成来踪,要清除性心身的阴面,充实其阳面。某儒者问:“孟子言性善,荀子言性恶,告子言性无善无不善,究竟谁说得对?”先生说:“都对啊,性善,指天性说的;性恶,指禀性说的;性无善无不善指习性说的。” 这简短的解答,却道破了几千年未有解决的疑案。先生经常教导后学要“去习性、化禀性、复天性”。世间纷纭复杂的事物,人们形形色色的思想,到底怎样辨别其是非真假,衡量其阴阳消长呢?”三界里的天命、宿命、阴命,乃是最好的识别和衡量的标准,所以先生教导人们 “要止宿命、消阴命、长天命”。四大界,志、意、心、身是四种不同的境界,扩充起来,宇宙万有,无所不包。先生说:“五毒(恨怨恼怒烦)了尽,就是因果了(是出身界);贪心了尽,就是人间了(出心界);意念了尽,才能超出天堂而登佛国了(超出意界而达志界)。” 这段话,是简明指出了如何了脱尘寰,直达圣域的基本纲领。五行,是先生沿用了古代金木水火土五个代词,但在内容和用法上,却与古代所讲的五行,有所不同。而是重在化除五行性中气禀之偏,转逆为顺,化克为生,拨阴反阳。至于家道伦理,以至社会,也无不贯穿着五行,故不可与古代五行之说混为一谈。又如禀性、天命、宿命、立业、立命、立身、性命、先天等词的含义,均与前人讲的有所不同。先生讲道多用乡言俚语,但却从这些浅近而朴素的语言中,讲出了继往开来的大道理。例如:不争、不贪、不怨人、找好处、认不是,这对于后学来说,是多么熟悉的话呀!这每一个字,都有千斤分量,它代表了最浅而又最深的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作起来却须要下很深的功夫啊!它不仅是尽性立命的要道,更是性理疗病的主要途径。在家庭来说,它是解决纠纷与苦恼的关键。例如,婆媳之间的摩擦,是家庭中最突出的问题,也恐怕是人类普遍存在的不太好解决的问题吧(是有根据的)。那么丢开了找好处、认不是,再用什么办法,能突破这个难关呢!人类在物质上满足之后,是否都生活得真正幸福,没有苦恼了呢?如果仍然有苦恼,怎样解决呢?尤其是家庭中的苦恼,更为显著,这都不得不在人们的自心上找原因了。况且,人们的贪欲和物质要求,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由财物上所造成的苦恼之外,还往往是因气火用事,彼此相怨,或性情不投,相互疑忌,造成反感与纠纷,甚至酿成一家人同室操戈。例如:夫妻反目,父子相争,婆媳不和,等等这就不能不在人们的自性中,找根源了。因此说,人们的环境与遭遇,多是个人心性的反照。总之,人们的痛苦与烦恼,一般的来说,不外两方面的原因:一是贪心,一是禀性。人的贪心,是无止境的,禀性各有所偏,而禀性的根住在心里,二者相互作乱,便给人们带来了无边的罪苦,轻则烦恼度日,病苦缠身;重则无恶不作,身败名裂。因此,先生谆谆教导后学,要去私心,化禀性最后达到圆满天性。惟有性天之乐,方是真正的乐。况且带着私心的人,又怎能进去大同世界呢?这并不单纯是为了解除人们生活中一时的痛苦,而更重要的,是欲作完人达于至善的根本途径。先生的话,都是些通俗语言,读起来似乎好懂,但欲彻底领会其精神必须通过躬行实践,尤其关于性理方面的论述,更是如此。以一不曾读书的农夫,目睹世态之恶浊,竟有救人救世的胸怀,毕生致力于大同事业。其学说之影响,若是之深远,笃信力行之后学,若是之众多;所创事业,遍及广大城乡;所讲性命之学,化及妇孺寒微;发前人之所未发,明后人之所欲明;独来独往,兴航普渡,实为人类史上之所罕见者也!余自民国二年,七岁时得见凤仪先生,并在义学中接受其家道伦理思想,实行让产,克尽夫义,自此人生观已形成矣。自十八岁至二十六岁间,余服务于安达县喇嘛甸子学田部及“务本学校”时,经常于寒暑假得以聆听凤仪先生的教诲,记有《请事斯语》一卷。自一九三二年冬起,常随先生周游讲演,记有《侍坐随笔》十二卷,并收集岳兴华、马天来、刘惠忱、刘秀琴等人的记录九卷。一九四二年,余秉承凤仪先生 “下达” 的教导,在昌图县亮中桥创办“道德新村”以落实先生大同之素愿,于一九四八年春天结束。此间,利用工余写出《王凤仪先生年谱》至四十二岁。一九四九年至一九六七年间,利用岁寒农闲时间,将先生年谱写完,并将《语录》进行分类编辑。此间,周彭龄先生在誊写方面做了重要贡献。朱允恭&&于一九六七年冬昌图县亮中桥& &【年 谱】 & & 王树桐字凤仪,众称为王善人。祖籍河北省、密云县、石匣镇宣华社八甲,始祖王公富有,于顺治八年徙居热河省朝阳县南王家营子。先生自述其族系道:我家的祖先本系汉人,到朝阳后入蒙古籍,蒙古人不许我们祖先科考当官,受压迫极了。以后改建民国,下级社会人,只要守本分,就能享平等待遇,所以我乐极了!到朝阳后,世世业农。始祖配谢氏,有盛德。先生自述道:我守墓时便思索道,我家怎会有我这样一个人呢?从我父母起向上溯,一气溯到十世的老祖太太,知道她老吃素,有盛德,临死时告诉儿孙们,不许把她的灵柩和十世祖合葬,只因她老长期吃素,不能享公祭。直到现在,我们祭祀时,还要用荤素两种祭馔。自高祖登侯公分居树林子,距王家营子约二里许。曾祖讳英,能文善书,名重一方。乡屯商家, 每当年末,必请他去给写春联,回来时,必多有些馈赠。久充差于蒙古地方,所以性习爱犬。先生道:& & 我曾祖爱狗,平日或过年过节,人吃什么狗也吃什么,我祖父说,一个狗呗,不大离就行吧。我曾祖因这事生了一顿气,生个砍头疮就死了,死年八十四岁。祖父德泽父亲清和,俱业农。世系表如下:& && && && && && &一八六四年 同治三年甲子十月初三日(公历十一月一日)子时凤仪先生生于朝阳树林子村,时父母年具二十九岁一八六六年 同治五年丙寅三岁,三弟树森生(七月十三日)一八六八年 同治七年戊辰五岁,四弟树永生一八七一年 同治十年辛未八岁是年诸父析居,祖父母得养老地二十亩,居先生之婶母家,阅八月,渐不相容,乃分出自立门户。越数年,乃来先生家。分家时父得草房三间,田三十亩(簿山田)。先生自述当时家庭生活道:我哥哥(树田)学着扶犁,我学着播种,我弟弟(树森)也帮着忙。那时的家庭十分快乐。到在二十三岁之后,我母亲去世,家中便苦恼了。一八七二年 同治十一年壬申九岁秋天,家中用小工掐谷穗,按捆数计算工钱,母亲说,某小工掐二十捆。工人说掐三十捆,争论不休。那工人说,我们不必争论,等你那公道儿子回来(指先生说),一问便知道了。等先生回来,母亲一问,真是三十捆。因此,人都称先生为公道人。一八七三年 同治十二年癸酉十岁先生自述幼时:我幼年时侯,母亲给我们兄弟四人作了两个兜兜(一名要子),兄弟争起来,我当时看见母亲为难,我不但在那个当时没争,我更立志,一生也不带兜兜了。一八七五年 光绪元年乙亥十二岁是年三月六日同志赵品三生(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卒,年七十岁)一八七七年 光绪三年丁丑十四岁在王树德家牧牛,连做三年,自述当时工作情形道!我给人家牧牛时,恐怕睡着了误事,给同人磕头,求人招呼我,好早点起来。每天除了放牛以外,东家奶奶还叫我喂几头猪(肥猪、母猪、小猪等)故须分喂,烧几铺炕,喂几条狗,挡鸡架和猪圈门子。她吩咐以后,我就尽力去做,绝不使东家操心。放牛时,不曾打伤一牛,孕牛和病弱的,另外牧放。生息时,若遇冬季,就把牛犊抱入伙房里,因此,牛孳生很多。先生那时就留心人生之真义,把世人可喜可忧的事都看破了。自述道:我十四岁时, 看见我祖母割大烟,我的叔伯姐姐和我祖母吵骂,我伯父在旁边听着,并不管他的女孩。我心里想道,人当生儿孙时,旁人都要道喜,像我祖母得我伯父和我叔伯姐姐那样的儿孙,又有何喜可贺呢!我从这以后,对于人所喜的,我不以为喜,对于所忧的我不以为忧。先生因此就念念为老人着想,自述道:我十四岁给人家牧牛,我有时回家,母亲给我饽饽我不吃。母亲问,我因甚不吃, 我说,因我吃得太饱了。我的意思,我若吃了,我母亲必要疑惑:东家的饭食不好,我儿子必然不得饱饭吃,总要天天的惦念,所以我绝不吃。是年,同志刘常廉生(古四月二十七日) 一八七八年 光绪四年戊寅十五岁先生家贫,知道母亲做鞋困难,所以赤脚放牛。一天,东家有事命往亲家去,他想回家穿鞋,怕母亲作难,就赤脚走了。归来告母,母亲数责说,你不穿鞋去,人家不笑话我吗。先生默然。先生自幼好怜悯小朋友,自述道:吴国政八岁,给他外祖母放羊,我和他一同放,天天到一起,我比他大六岁,我很可怜他照看他。以后,他下工就去住烧锅,也是放猪渐升为糟腿(旧时酿酒徒工),一年能挣三百吊,我做一年只能挣七十吊,我对他说,你不会过日子。后来他果然穷了。过日子要不过到佛国去,就算不会过日子。一八七九年 光绪五年已卯十六岁是年与同邑二道沟白守坤订婚,(守坤戊辰正月二十三日申时生)自述道:我兄弟四人,只有我帮助我母亲做活,我会纺线,扎鞋底子,作姑娘活。我最老实,光做活不作声,老白家看我诚实,就托媒订婚,没给许多聘礼。同志李义生(九月十三日,时母年三十九岁,系三家王氏女。义八岁丧父,父业农掘煤洞陷,救出死。义二十二岁娶妻王氏,系先生之族人。)一八八〇年 光绪六年庚辰十七岁是年在家务农,随父铲地,讨论生活问题,有无最低的限度,自述道:我随父亲在田间做活时,问我父亲道:“人们都辛辛苦苦的过家,还有个头没有?”父亲说:“过日子还有个头吗?”想了好久,我知道一个人有五亩地就够用了,有余力就去助人为世。后来我有两天地就不再置产了。同志李连城生(三月二十日)一八八一年 光绪七年辛巳十八岁是年仍在家务农。自述一小事,而见其爱物之心:我的斧把坏了,我上山砍斧把,满山的树,没能砍来, 因斧把短,砍高的舍不得,砍小的又不够粗,所以空回,这也正是我爱物之心。一八八二年 光绪八年壬午十九岁自述母亲将祖父辞出的原因:我父亲和我伯叔们分家,几年之后,我祖父就归我父亲奉养。后来我母亲见我们兄弟四人,都能挣钱了,将来必定发财,我祖父还有点养老产在我们家里,如果发财了,若叔伯们借口分家,那不要吃亏了吗?因此我母亲就叫我祖父到我伯母家去生活。我当时虽极反对母亲那样做,但我也奈何她不得,只是痛哭终日。母亲呵呼我道:“你爷爷享福去了,你哭什么!”我说:“真享福你怎不去!”自述扛活于团山子高石匠家的原因道:我学道先从我家里学起,我哥哥嫂子十五岁结婚,天天口角,我听长了,心里万分厌恶,自己立志道,将来我结婚后,一辈也不打仗。我常说我要跑,没想到我妈不乐意。我念诵有两个多月。有一次,我妈又听着我念诵,就大哭起来。我立时给我母亲磕头,安慰着说:“你老放心吧!我绝不跑了!但是我要出到外边去扛活,只要听不着他们的吵骂就行了”。我到团山子高石匠家作活,他的内人极肮脏,饮食不干净,人都说我作不下来。我说:“我若摊着那样一个女人,不是得臭一辈子吗!”我作了半年,人都佩服我了,那时我正是十九岁。先生每到一家,必考查东家心理和作为,见他田园井然,粪肥充足,院落整洁,物有定所,知他有切实习惯,也就随着清洁整齐;如高家之肮脏者,虽欲给他改变,也须由外而内,慢慢的变,这样合乎东家心理,所以到处受欢迎。一八八三年 光绪九年癸未二十岁佣工于昌图王尚志家。族人王树荣打柴于云蒙山,山主秦家命秦年德看守,树荣和他口角,乃相殴打,误将秦家同伴赵某打死。因想事关人命,先生父惧受株连,乃偕先生兄弟三人逃至昌图县孤店(距大洼五里)佣工于王尚志家,经七个月才归家(先生及兄树田弟树森)。夏日锄田,路人见地太荒,说:“这地真愁煞人!”卖工夫的说:“嘿!这才是卖工夫的养老儿呢!”大家一笑。先生因闻这话,知道遇着缠手事,就从反面找好处,可免无限苦恼。总结此行的见闻,立志移风易俗。一八八四年 光绪十年甲申二十一岁在锦县十里台张家作活。这年还是恐受族人讼事的牵连,所以到张家作活,初到时托张表兄给找作活的地处。表兄问:“你打算多少钱做?”先生道:“这话说的,我托你找活,你看我值多少钱,就给我找多少钱的活吧。”表兄道:“我看你好了值三十吊。”先生道:“你就照那些钱给我吧。”表兄道:“三十吊你就做吗?”先生道:“那可不是怎的,你看我值那些钱吗?”那时表兄家工人已雇全了。他与家人商议,以为便宜,就把先生留在他家做工了。上工就接班赶车,一连赶了四年。初到时,张家当客人招待,小孩们都呼表叔,上工后,便视同佣人,到吃饭时,孩子们招呼道,做活的吃饭啦!先生嗔他们轻视人,竟引起悟道的动机。自述道:我做活时人呼我为做活的,我想道,是谁给起的名叫“做活的”呢?我一气悟了三个月,到在最后的半个月,虽有对面人说话,可以看见他嘴唇动着,也知道他发出声音来,但好像在几里以外似的,所以不能接言。悟了好久,知道是天给命的名,“名者命也”既是天命,必有天理,既是天理,必有天道,把天道尽了,就是天德,得着天德,准享天福。天道是什么呢?悟了好久,才知道,是要作得活了,不但自己活了,还得把人家活了算,打算把人家作活了,得叫人家佩服了就是道。既得之后,天天乐,贪黑也乐,起早也乐,饭菜好歹,或早或晚,绝不挑剔,吃饭米太粗,那小伙计一劲叨咕,我说:“你看人家东家都吃这个饭呢,咱挑眼就不合理了。”因为以志作人的人,只求人宾服算,哪能挑剔人家呢!我和伙友们一同装粪车,我撮一锹,满能抵他们两锹,所以我总是早些装完。我看赶车的上坡时,他打前套骡子一鞭子,骡子一尥蹶,辕马站下,车就误住啦。我看得明白,我说:“我替你赶一趟。”下坡时,我打骡子两鞭子,那骡子扔扔的紧走,上坡时,鞭子一摇晃,就拉上去了,车伙子便把车交给我了。东家奶奶看着我样样都能,就夸奖道:“王老二可以啊,真是满台转啊!”由此,真得到东家全家的佩服了。工作时,还注意村中的各家的行事。自述道:我在二十一岁时,见村中有兄弟分家的,拿刀动枪互相争杀,我就暗暗想道,他为什么争呢?他争得来的财物交给谁呢?想了一天,忽然明白了,啊!这是分家的世界,分了家就不要老人,只有女人他可忘不了,准得带着,他争得来的财物都交给妻子呀。那时正在抬粪,我就大喊着道:“我非当个格子样的人不可(即特别人)!”伙伴们瞅瞅我,他们不知我说的哪里话。主人张某是先生的表兄,较先生年长四十余岁。在少年时,因为避难,曾久住先生家。他知先生曾祖事故甚详,得睱便讲与先生听,久之便引起先生的志。自述道:我在张家做活时,常听我表兄说我曾祖、祖父、父亲都读过书,而我曾祖尤有写好字的名声。我一天学也未上过,可以说目不识丁,将来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呢!想到这里,非常惭愧,因而立志,我无论怎样贫苦,非令我儿子入学读书不可!一八八五年 光绪十一年乙酉二十二岁这年仍在张家作活。离家一百四十里,每当上工之前两日必到,满工后两日方归,数年未曾误工一日,活计极好,工资又低,应做的活计不用吩咐,所以东家(表兄)极端钦佩。每逢先生在院内工作时,他便在旁边给讲“庄子扇坟”,“吴保安弃家赎友”,“羊角哀舍命全交”等故事。先生后来明白三刚道及劝世化人,舍命救杨柏等事,都是从听故事种下的因。此外更得几句做人的要领。自述道:我扛活时,东家常对我说,会赶车就会过家,会当人就能聚万灵,不会当人就要散万灵。这几句我一直行了一辈子,这是道根啊!先生这时,不但悟自己的道,更悟他人的道。自己曾说过:悟他人的道,正是给他人以方便。我做活时,东家奶奶骂她儿子三天。我想,一个人长期骂人,有多么不好呢!但我又不好劝她。四月二十八日是庙会,应该放工。早晨种了一气地,她打发她小儿子去看我们种完没有,她想要种点苞米,她儿子看完也没说,我们又不知道东家的动意,就解犁杖回来了。她因此越发大骂起来,我们在门房吃饭,每吃一碗时,大师傅来盛一次菜,我问他:“还骂呢吗?”他说:“骂呢。”这样问了三次,还是骂呢。我放下饭碗,走到上屋门前,大声说道:“得了,别骂了,气死一个老太太我们担不起啊!不就是为种苞米吗!”我转身招唤伙伴们道:“走,给种苞米去。”她出来阻拦,也没拦住。种完了,我们去逛庙,她又阻拦道:“今天晚了,明天再去吧。”我说:“这是我们的工,耽误点也不算什么。”她说:没有钱给你们(例应馈赠)。我说:“不用钱。”说着就走了,老东家在后边背着几吊钱撵我们,我对伙友们说:“我们挑人的礼,可别叫人家挑了我们,今晚要早些回来。” 一面说着一面慢走,怕累着老东家。以后老太太常劝我:“不要因那事生气。”我说:“我哪有气,我那是为你们啊!”先生曾说他为什么要这样作:我太老爷(外曾祖父)给人家作活时,东家奶奶是继母,常叫先房的姑娘给伙计们烧炕,伙计们什么话都说。我太老爷替她烧,以为是可以免得听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但是东家奶奶疑我太老爷是为的多烧些柴火,所以她骂她姑娘。因此,我太老爷和她打了三天嘴仗,到八十多岁时,还说那个后妈没好良心,到底没好。这话是我小时候听我妈说的,我作活时,东家奶奶好骂人,我也学我太老爷和东家奶奶顶了几句嘴,把她的毛病改正过来,这正是尽忠。有一次我赶车去锦州给东家卖粮。卖烧饼的瞅着我说,卖点烟钱酒钱吧。他的意思是背着东家,可以用马料换钱打酒买烟。别的车夫争先买卖,我说我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心想,我出来时,东家信着我,我若干那种事,不但对不起东家,连马也对不起,不仁不义不信的事我绝不作。先生对于伙友们的行为也都一一的考查,善者师之,恶者戒之,有时给以帮助,或矫正,或制止。自述以下三事道:我在扛活时,有两个伙友,他们说是要学影匠去,怕将来受穷。我说:“你们真着笑,一个穷怕它做什么!”他们说:“你也真着笑,你不怕穷还怕什么呢!”我说:“你今天挣一吊钱,收起来几百钱,到死也不花,你不永远是个有钱的人吗!”对于妯娌道,是我做活时学的,大嫂弟妹与打头的跟作的是一样。我们种地的时候,打头的扶犁,走的很快,伙伴们都不乐意他,都说,咱们调理调理他。我摅粪,一去顺风,紧跟着他,回来时慢慢的走。拉土的时候,装车伙友们故意的多装,中途误住了。这就等于大嫂不会当,才受这样的调理。但是让他知道,还得不让他漏了才算有道。打头的做不了啦,他想要跑,我说:“你不要跑,咱也不是卖给他了,下年不做不就完了吗:”他才没跑。秋天割高粱,跟做的想要难为他,眼看要追上了,打头的着急了,我割二刀,偷着叫他给我扔下两根垄,他们到底也没追上。这样处妯娌,还有不好的吗?我在十里台作活,东家雇些小孩铲地,他们好闹,不好好作活,谁也领不好他们, 比打头的还横。后来东家叫我领着,我也不违命。做活时,他们打闹,我不管,等他们把苗压坏啦,我高声的喊着说:“你们作啥来咧!”他们全听我说啦,他们全宾服我了。先生对于东家的牲畜家具部尽心的保护,自述道:我赶几年车,不曾伤过一个牛马,牛马活计不好的,我必要教好了它,为什么呢,因为使它尽了物道。先生对于当地行政官之良否,国运之兴衰,也都一一的理会。张家离县城不远,也确有观察的机会,自述道:我在锦县做活时,我便注意锦州州官的行为。假如有个案子,我先给他量度三条道,看他走哪条道,这正是学。我在少年时,就知道清朝的气运要不久了,从哪里看呢?那时旗人当兵的,吃了早饭,出营就要到烟馆酒馆茶馆妓馆里去,午间到农家去找饭吃。我从他们的行为中,就看得很明白了一八八六年 光绪十二年丙戌二十三岁是年仍在十里台张家佣工。先生在外佣工,时时惦念双亲,事事谨慎,恐致双亲忧心,自述道!我在十里台做活时,张表兄在粪堆前看我做活,他问道:“西边外的人,都很横,你怎么这样老实呢?”我说:”我这样的老实,老人还惦着呢,若好打仗,老人不更惦着了吗?”他听我这样说,低着头就走了。因为他母亲死了,当时他正和他弟弟们打官司,以为对不起母亲了,他还是个念书人。我患伤寒病,很危险的时候,我听着他们打算给我家送信,我说:“那可不行,那赶上骂我啦!”因为怕我母亲知道惦念着我。九月初三日与同邑二道沟白守坤结婚。是时,先生兄弟犹同居。兄树田弟树森早已成室。此时先生因家道贫寒,无力娶妇,母对白家说:“你们要索聘礼,就得等我儿子下关东发财回来再娶,不索呢,我现时就娶。”白家因女年已长,就允许了。先生内弟白勤同日与鲍氏结婚,鲍家先一日送女白家,也就借着这车送守坤适王家,王家仅备些蔬菜,秫米饭款待亲友,先生自述道: 我成家时,我母亲只给我做一双套裤。我表弟李全奎说:“姑母呀,你给我二哥结婚就这么办行吗?”母亲说:“我的儿子我信得着啊!”我回来真没一点说,真对起母亲和表弟了。那时借族人王某五十吊钱,我知道他的行为不好,不该向他借钱,心里不乐意,但可不能说,冬底急速把钱清还了。过了几年,他又告我,我特意请他吃顿饭,他也说不出什么来、经中人说和,给他八斗高粱。他不好意思来取,我说:“那有什么呢,从前也曾借过你家的力量啊!”先生夫妇锐意兴家,所以力行勤俭,自述道:我内人是为过家来的,到家后,便勤苦工作,节省用度。当时我也很知道治家,作一年工挣七十吊钱,但我有时拿七十二吊钱回家,怎么呢?我上工时带两双鞋,穿一双卖一双,就可以多得两吊钱,我们当时真是勤检极了。我到东家一百四十里,是一天的道路,不肯花钱坐车。从东家出来,带两个大饼子,走路上饿了好吃,省得买吃的。每次回家,东家都给我二百钱作路食费用,每年能花他四百钱。冬月,为周姑母“赎当”。借周姑母的衣物典当了,已为赎回很多,仅剩十八吊的一个当票了,姑母屡次催索。冬月先生下工回来,母亲说这事。先生说:“剩那么一点了,和老姑说说,也可以缓到来年”。母亲说:“不行啊,若不给赎出,你老姑要打发人来咱家住着要!”先生说:“我去看看”,自述道:我同大哥去了,一到屋,周家姑丈用手指着我说:“你们兄弟四人,没一个好人,一筐木头砍不出一个楔子来,听你老姑说,数着你不错,你也不行啊!”我一声不出,心里想或许是因为有亲属关系,出于热心好意才说了这些话。但是亲戚须有一点亲戚的表示,你已杀年猪了,厨房里挂着肉,看你给做吃不!晚餐时,把我们哥俩打发到伙房同伙计们一样吃去了。第二天鸡叫时,我把哥哥唤醒,同去锦州赎当,哥哥说:“有钱吗?”我说:“借去。”到十里台张家挪钱,把当物赎回交还了。十二月一日,母李太夫人逝世,母李太夫人于道光十六年生,享年五十有一,朝阳县团山子村人。于归清和公后,勤俭持家,教子有方,对于宗族乡里非常优厚,临终之前,先生归来。述母亲的遗教道:我妈临死时,对我讲了三天道,凡是她所知道的人,哪个人心好,哪个人心坏,好的坏的又都得什么样的结果。每家的上三代的行为甚样,子孙结果什么样,都丝毫不差。我以后知道考查人的道,确是从母教中而来的。自述母死后,家庭的状况与个人的态度:我母亲死时,我的兄弟们哭的连日子都不乐意过了。我说:“哭她老作什么!你们若从此不过日子了,人家不是要说我妈没有德吗,那如好好做去,给我妈增光呢!”我自幼就给我妈作主,我的志随我妈走。我这个善人是由我妈那儿成的,我妈亏道了,我给补上。我妈死,我不哭,因为我妈没有福享,除了生气就上火,我妈死了,还有我给作主呢,我这样才是真孝呢!先生自述他 “继志述事” 的作法道:我母亲在世时,常把粮食借给人家用,我母亲死后,家道衰落,没有再继续母亲那种行好事的能力了,我自己想道,若不接着做下去,就对不起母亲了,所以我宁肯拿利息借粮,也要挪给亲友们,这正是要接续母亲的德行,到现在(民二十三·一·十七日讲)寻思起来,还觉有味。同志张鉴容(雅轩)生一八八七年 光绪十三年丁亥二十四岁是年仍在锦州十里台张家做活,因年前已预支薪金了。先生做活时,先给东家作打算,东家必得有三十亩地才够雇一个长工,以十亩地产的粮食付工资,以十亩地的粮作工人的吃粮和赋税应酬等项,他自家仅剩十亩地的粮,所以作活的不能给种三十亩地,也算是有亏,因此他总是抱个不争的主义,自述道:我从前给人家作活,向来自己不曾说过工价,只是叫人家给价,人家给我一个价,我就低下头来,瞅瞅自己,心里话,就凭我这么矮的一个人,也配挣人家那么一些钱。这样想,不但当时乐,到现在还觉乐呢。对于东家的行为上时时留心,有错处便要乘机劝谏,自述道:我作活时,少东家打他弟弟一土块,我就不让他了。我说:“你这一土块打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父亲生气了,你母亲和你姊妹们都哭了,不都是你打的吗!你觉着是打你弟弟一个人,其实是打了全家了,看你那个嘴眼吧,你还当家呢!”那时我才二十多岁,我为什么这样多事呢?我以为作活就是保国呢,我是忠臣,才这样劝谏他,我的意思,他要和我打架,我就辞账不作了。谁知他竟一声不出,真是富人能养财啊!先生极端反对赌博。正月间,兄嫂赌博,白守坤去看热闹,忘却烧炕了,先生已就寝。白守坤回来说:“还没烧炕呢,你躺下不冷吗?”过了多时,先生说:“你去看牌去吧!” 白守坤只得到这么一句斥责,便永远不再到赌场去了。先生越到年节越作活,兄弟们越到年节越赌博,先生自问道,谁留的过年呢?人们不作正事,还要吃好的,穿好的,因气愤过甚,所以得疮痨。自述道:我二十四岁时,在腹部生了一个黄豆粒大的疙瘩,初生时并不介意,用指一推,可以推的很远,每天从午后就冷,到半夜后渐渐温暖,那时我就知道疮不轻。七月十三日祭奠先母朝阳风俗,人死后的头一个七月十三日,亲友都来祭奠死者,这个奠仪叫作 “烧麻姑”,舅父来烧麻姑,先生乘机以礼教内人。自述道:我舅父来了,我内人给舅父装烟,舅父因快吃饭啦,便不要了。她以为把烟扔了可惜,她就含着烟袋侍候吃饭,我心里十分不满意,当时没说啥。晚间,我问嫂子说:“我妈在世的时候,就留下这么一个规矩吗?”嫂子说:“什么规矩?”我说:“含着烟袋侍候客人啊!”我嫂子很不乐意的说道:“你的女人你不管,你来问我!”我说:“我就要问你!”我当时是按着礼去作,所以不管女人,而问嫂子。从此以后,不但我内人知道了。连弟妹们也都不再含着烟袋侍候客人了。先生成家后,兄弟们还在一起同居,妯娌之间难免发生一些计较,先生对于内人曾作周密的考查,合理的领导,自述道:我青年在外作活时,不肯误工,用衣履便托人到家代取。拿来时,我仔细看,哪处是先做的,哪处是后作的,先作的甚样,后作的甚样,若是先后如一就知他作事也能那样。回家时,不用到家,就可以知道女人的贤不贤,若是迎面来个熟人,见着我来,故意的躲到别路去走,这样就叫以知道女人没有当好;若是遇着乡人聚谈,见我来,都迎接我来了,这样就可以知道女人在家行得不错。到家后,不用出声,女人必定来告状,说这个不好,道那个不对,这时候无论怎样不乐意听,千万别阻拦她,她若不说出来,火拘在里边,准要有病。她若是五天说完,等八天后再问她:“家人既然都对不过你,你又怎样对过家人了呢?”问一句就别问啦,再过两天再问,像用水浸润东西似的,渐渐的渗入,叫她自己悟,悟明白了算。凡是她说对方有多少对不过她的地处,正是她有多少对不过对方的地处,那是丝毫不错的。这是古人说的夫妇有别,就是各行其道啊。腊月兄弟四人分家,自述道:儿子侍奉父亲,得把父亲助起来。从前我们兄弟分家时,我告诉父亲不要养老地,这就是助我父亲。分家时,父仅得十斤棉花,做养老金,用这棉花织成布,还是被长子借去不还了。父亲对先生道:“你的财产也不多,我不忍依赖你生活,我想到西庙当更夫去”。先生为留父亲在家安养。说:“你老若去,我也去,咱就别过了。”因此,父亲就不去了。先生对三弟(树森)道:“咱一分家都极穷困的,日子还都怎么过呢?依我看还是咱俩合伙吧。”三弟同意,乃合伙了。腊月下工,归途到白枣树沟,自述道:我特意到周姑丈家,姑丈问我:“明年还做活不?”我说:“做。”姑丈说:“来给我做好不好?”我说:“好!”姑丈说:“你今年挣多少钱?”我说:“挣七十吊。”姑丈说:”我也给你七十吊。”我说:“行。”我心里话,你不给钱,我要来给你作,我到底看看你怎样成的字号(俗谓性情豪爽人共畏的人叫字号)。同志孙周淑坤生(十一月三日)一八八八年 光绪十四年戊子二十五岁是年,在朝阳白枣树沟周家佣工。除为观查周姑丈外,自述动意道:我爷爷十四个孙子,还受罪,我一看,疼儿孙有啥意思,我不是也有老的时候吗?因此,我立志变风俗,我给我老姑家做活,是为找我爷爷的心,正是我上达的地方。我老姑说,我爷爷到她家说过自己怎样难苦,我一听,就定下接我爷爷的志了。二月十九日祖母李太夫人逝世,二月十五日迎养祖父。时祖父年七十七岁。自述家庭的情况道:我母亲把我爷爷辞出去,是恐怕伯叔们将来借口分家。我妈去世,我就立志,非把我爷爷请回来不可。那天(二月二十四日)我在屯子外边的小庙旁边,遇见我爷爷,我问道:“爷爷,你老认识我不?”爷爷说:“这话说的,你是我孙子,我怎不认识呢!”我说:“我怕你老不真认识我呀,我是你的真孙子呀,你老太苦了,明天上我家去吧。”我回家不曾说这事。第二天,祖父提了几件祖遗的破锡供器,夹一床破毡子,到我家来了。我内人问道:”爷爷作什么来了?”我爷爷说:“我来找我儿子来了,我四个儿子已经死了三个,现在只剩你公公了,所以来找他。我爷爷真有道,并不曾说明我请来的话。我父亲说:“那可不行,树桐养我一人就很为难的了,你老若再来,他哪能奉养得起呢!”我在旁边赶紧的接过说道:“你老千万别说那话,他老是我的爷爷,你老是我的爸爸,我能够养活起你老,也就能够奉养得起他老,我就是讨饭吃,也要养活你们老二位啊!”因此,我祖父就在我家了。第二天,伯母婶娘们知道了这事,就都说道:“树桐既然把爷爷接过去,他爷爷的养老地和饥荒也都给他吧。”说着就把三百多吊钱的饥荒都推过来了。起初这饥荒是由我父亲兄弟四人分担,把祖父的养老地也分开了。但那每股的地仅值二十吊钱,每股摊饥荒八十吊,这回大家就都推到我身上来了。我老婶把饥荒交过来,那点地可不给我。后来二伯母的地也不给我了,只有大伯母的地真给了。我一想反正这饥荒我也都担过来了,我还要他的一点地做什么,不如也给她吧。因此,我只落得还债,而没有接受爷爷的养老地。先生何以要这么作呢?自述道:我祖父被我母亲辞出去的时候,因为他不乐意去,故意向我家要三百吊钱走的。我母亲死后,我迎养祖父时,祖父带来三百吊外债。我认可还债,也要接我爷爷,这不正是和我母亲的心相反吗!但是母亲向外撵我爷爷是亏孝,我父亲不能制止这事,是失了夫刚。我这样一做,把父母的罪都给赎了。若隐父母的罪不能代赎,又怎算孝呢!五月,与表兄论个人对社会的责任。周姑丈的长子国元以教书为业,文名重一方,就学的很多,每年的修金收入也不少。先生述及端午节时,对他的看法与启示道:表兄同我去赶集,他给他孩子买了五吊钱的稞饼,他父亲吃素,他给买一吊钱的白菜。他父亲当着我说他儿子能尽孝,我心里话,真罢了,那还算尽孝啊,为你孙子花五吊钱,为你花一吊钱,你就受不了啦,我心里就有不佩服他们。一天早晨,表兄看马槽里没有草了,他拖着长韵,用很高的声喊道:“给马添点草。”我也没有好样的回答道:“你以后别教书去了你就在家看马槽吧,难道你没在家,那马尽饿着啦!” 他没作声。第二天早饭时,国元说:“我们教书的责任大呀,忠臣孝子哪一个不是教书人教出来的呢!”我听者也不作声,吃完饭,我对他说:“你只知道文人的责任大,你又哪知人人的责任都是和天地相等的大呢!我虽然是个农人,我可知道我的责任不小于你的,像我在你家作工,尽心竭力种地,若多得一粒粮食,天地间就多了一粒粮食,少收一粒,也是天地间少了。我在你家作工,我若不好好种地,百亩地可以少收十石,若算你家少打粮了,你全家得全年不吃饭才能补上,若算我个人少打了,我得十年不吃饭才能补上,但你家和我都不曾少吃一顿,到底少谁的了呢?是不是天下少了粮食了呢!这样说,我的责任不也是很重要吗!所以职业虽然不同,而为天地万物造福是一样的啊!”说到这里,他也就无言可答了。先生与姑丈论孝,姑丈敬服,自述道:我姑丈是一个很“字号”的人,我要看看他为什么能孚众望,并叫他看看我将来能不能成材。我给他做活时,我一面扶犁,一面喊着道:“字号是天生的吗?”自己答道:“不是,是创的!”日子多了,知他是因尽孝才孚众望。但是我见他赌钱回来,赢钱就乐了。我心里话,你赢钱乐啦输钱的不定怎样难过呢,我穷死了不干那种事。他有个姐姐,穷无所归,住在他家里,姑丈夫妇在上屋吃小锅,叫他姐姐到伙房去吃饭(工人的饭房),我就知他对于孝字还没有尽得圆满。我把这事记在心里,准备将来乘机劝告他。有一天,我正在倒粪,姑丈在那边,对一些人夸他当年怎样尽孝,我便大声说:“我不佩服啊!” 他立时转过身来,面带怒容,连连问我道:“你怎不佩服?你怎不佩服?”我说:“你姐姐是不是你父母的心尖,她来了,你叫她在伙房吃饭,孩子们还骂骂吵吵的,你父母若在世,心里能不难过吗?叫父母心难过,能算孝吗?姑丈立刻伸出大拇指来喊着说道:“我摊着你这样的亲戚有德!我摊着你这样的亲戚有德!”从此,他便十分敬服我了。圣人说“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人如能依道而行,何愁人不知,何愁人不服呢!是年夏,田间生虫子,却不吃先生的田亩。与王老四论工作,自述道:当年我做活的时候,伙友王老四挣一百四十吊,我挣七十吊,还有个老头挣三十五吊。我们一同铲地,王老四已经铲一根垄了,那个老头还没起来呢,因他挣钱少,所以才这样。我对王老四说:“你赔的多,你知道吗?你比我多挣一倍钱,也没比我多铲了,那个不能作的,你还不能领导他,你铲的快,你要替他铲半根垄,领着他,他不也就赶上了吗!假使一个家庭若有咱们这样三个媳妇,家不就坏了吗!”说这话时他绝不相信,后来,我从东城回去,我看他弯着个很大的罗锅(驼背)在路上走着,我给他行礼,他说:“我听说你好了吗!”我说:“你才知道我好吗?我扛活时就知道我好了!”这个赔挣知道的很少啊!十一月二十六日卯时,子国华生。先生道:我因回家去接我爷爷,在那时有的国华。没过多久,疮痨就发作,若不因尽孝,又哪有儿子呢!这正是天助啊!子女好不好,全看有儿女时,父母的性子心理行为都什么样。我儿子生的时候,正是我迎养我祖父的时候,所以我知道他必孝,那么他怎么又任性多年呢?只因我少年时作事都任自已的性,主张都很强硬,所以他那样啊。十一月二十七日,三弟树森分出。守坤见家贫,临产无人相助,痛哭三日。先生为解除窘状,于腊月一日出外找活,十二日归来,因衣薄天寒,疮症乃剧,左睾丸肿大。一八八九年 光绪十五年已丑二十六岁是年, 在团山子(朝阳县)李家作活(五舅家李凤田),正月十八日上工。三月左睾丸化脓。春日,不受主妇的乱命。自述道:人都知道用好心是好人,而不知道坏心用对了,也是好心,须有变化的。我青年时,在李家作活,一天下雨,我正想搓高粱种,内东家是我的表嫂,叫我给她拉风匣,我说不去,又是不服从,人情上也不圆到。我就假装不会拉,只是两个眼睛瞅着炉堂,她说不怕你拉吧。我用力一拉,煤炭散在各处,火也灭了。她又重新生着,仍然叫我拉风匣,我还是不敢拉,瞅着火。她说,你拉吧,不碍事。我又用力连三并四的拉起来,又拉散了。她说,你真不会呀,去吧!我又搓高粱种去了。因为种地是我的责任,厨房不是我的本分。这种地方是不可不辨的。冬月被婶母控告先生还没下工呢,婶母(魏氏)在家自己把头打破,捏词去官府控告说,是先生打的。她的目的,为的讨债,她认为先生既接爷爷,就该替爷爷还欠她的债。后经中人说和,婶母给先生二亩地(约值二十吊),先生给她一百四十吊钱才算了结,同时竭力安慰祖父,自述道:我迎养祖父后,我婶母控告我,说我祖父欠她一千吊钱,我既迎养祖父,我就得清还这笔债。我父亲听说了,就很着急的说:“这可怎么好!”我对父亲说:“我迎养祖父是为尽孝,若因被告就说出这话来,祖父听着心里能安吗!祖父心里不安,你老能算孝吗?你老千万别说那话。”后来我祖父得到被告的消息,自己说道:“她是告你吗,那是想要砍倒我的高梁树呢!”(朝阳一带以高粱米为主要食粮,翁言砍倒高粱树,意谓因她一告,日后就没人敢养他了。)我立时对祖父道:“爷爷你老不要愁,我是你老的真孙子,我虽穷为乞丐,也必要背着你老去讨饭,我绝不能把你老扔了!爷爷你不要愁,我这时一面谏诤父亲,使父亲不致陷于不义;一面还要安慰祖父,使祖父安乐无忧。自述何以要这么作:我迎养祖父后被告、受谤、负债,我说我是为祖父,无论受多么大的苦,我也无怨。我当时若心志灰颓,我爷爷准走,人家必要说我不孝,我就糟了!所以到在志界,越受屈越乐。夏日守坤坐在炕上吃饭,支使先生递给一些小白菜,先生道:“个人吃个人去拿。”还有一次守坤支使先生递给线包,先生默然不应。自此,守坤永不再支使先生做活了,先生对于这类事曾说过:我在年幼时,对于母亲所有的工作,我都能替作,我哥哥说我做奴才活。成家后我就不做了,我内人包屈,她常说:“你看树真半夜起来,自已做了饽饽,蒸熟了,去山上挑谷子回来,他内人才起来,一同吃饭,她有多么享福!”我说:“你看她好吗,她将来得干血痨死,你知道吗?她不作声了,后来果然得痨病死的。其间的祸福是显然得很。是年田间又生虫子,而先生的禾苗并未受害。冬日,先生之右睾丸又肿得甚大。是年先生曾得伤寒病一次,自述道:国华两岁时,我得伤寒病,心里焦燥,他哭,我曾打他一巴掌,平生只打他一次。一八九○年 光绪十六年庚寅二十七岁是年,仍在团山子李凤田家做活。东家四旬无子,娶一妾,是蒙古人,不会烧煤炉,作饭非煳即生。东家恐工人吃不饱,不好好做活,乃毒打其妾数次,东家和先生共餐,见先生吃这饭更多吃,怪而问他,先生说,喜欢吃这样饭,并劝东家勿怒责妾。东家知他的善意,很感激他,乃自动借给钱买地。先生对东家家庭亦起得和解作用。自述道:我有个舅母,是个当大女人的,受男人的气,被男人打的四十天不能动转,我把她接到我家养着。她刚到我家时,一气说了三天理。她说一气,我就说:“怨你呀!”她再说一气,我还说:“怨你呀,你就那样的能分辩,就该受气呀!你今后若一句也不辩别,就不受气了。”她真信话,以后尽力的作活,尽力的伺候妹妹(小女人),妹妹还动脾气,她男人这才翻过来说:“你姐姐一声不出,尽力的侍候你,你还生气,你真可打!”从此小女人就受开气了。后来受不了啦,她想要走,我说:“你已经生儿子了,再过几年就当婆婆啦,你总是应当尽你当妹妹的道啊。”从此他们一家就和乐了。春日,先生之右睾丸又流脓很多,两睾丸都化了。是年又与四弟合伙。是年田间生蝗虫,蝗虫到先生田里不吃苗,只吃田间的草。先生愤世嫉俗的心,日甚一日,所以他的疮症也日重一日。佣工那些年间,只有一个良友。自述道:我看世上没有一个好人了,所以把我气的得了疮痨。我祖父曾说过,你走出去两千里,也不准能有你对心的人。这可见当时愤世的心到在极点了。那时只有一个伙友,叫老边的,和我最投缘。我做活时,因生疮惟恐做不好,被东家辞了,所以我不敢支钱。老边说:“不怕,你只管支钱吧,若有那一天,我替你还。”他这样的直性,所以和我最好。还有一个伙友,是引以为戒的:我扛活时,有一个伙友,他天天要在歇着的时候, 给他女人去拣柴,还要把东家的咸菜偷着给他女人拿去。我心里想,一样的人,我不用挂念家,我就比他享福,他可以说是我的戒师。一八九一年 光绪十七年辛卯二十八岁是年在朝阳魏营子魏家做活两个月。先生的疮症已一天重于一天,为什么还要给人家去佣工呢?自述道:我和四弟合伙。正月晚上,他一宿没归,我知他是在外边耍钱。第二天回来,我也没说啥。过三天,他自己受不了啦,给我磕头,说是总也不看牌啦。我说:“中中,我成年的不在家,我能常管你吗!魏老恩家的活,虽然是你讲的,你不做我也得替你做去,别看我疮症没好,我是作活的出身啊。可是现在我在家,就不许你在家设赌,抽头,我走后,随你的便,就是把房子地全卖了,把你二嫂输了,我也不管!”我到魏家去做活,老太太看我疮痨没好,替我很担心的说:“这活是你弟讲的,虽预支了七十吊,就是不给我补工,我也不管你要钱,因你有两辈老人,须你奉养,你是个很操心的人。”我说:“我是当家的,我弟弟欠你的债,应当我偿还。”后来我一想,因为我做活,叫老太太操心是不对的。他儿子把马骑瘸了,怕老太太操心,都不让知道,若因我扛活,叫老太太操心,那是使人心不了,我就决意不做了。我凑足七十吊,还了这债。魏老恩就很宾服我,我回来走得黑天了才到家。于此败兴的时候,因为儿子有一点孝念的表示,竟引起了无限的高兴。自述道:我内人见我回来,做荞面汤给我吃,我因事不遂心,心头火起,不乐意吃了。叫内人给孩子盛点吃,那时国华才三四岁,他见我面带愁容,没有吃,他也不肯吃。我以为他是吃饱了,也没有在意。后来我少吃了点,就叫内人撤下去,这时国华又要吃点,我才明白他的心理,是因为我不吃,他才不肯吃。我心里想道,到底没白尽孝,真也有个孝子。他稍露一点孝意,便引起我无限的高兴。十二月二十一日为四弟树永纳妇廉氏去年先生与四弟同在李家佣工。一天,二人在阶前倒粪,李家五舅母在阶上闲立,对先生的四弟道:“树永啊,你那二哥呀,天上难找,地下难寻啊!又能尽孝,你的命多么好”,正夸着呢,树永把木掀向地上一撮道:“赶直是的,我也知道尽孝好,你知我爸爸一年给他家拣多少粪,一年多打多少粮。”先生道:“你尽孝啊!” 四弟说:“我不是没有人啊!”先生说:“为这个呀,今年就给你订婚,将来你要侍奉老人,我在老人养老产以外,把自己的地还给你半天(五亩),你看那怎样?”所以才尽力给四弟张罗结婚。自述道:起初有人给我四弟提媒,我嫌女家门风不好,就给拦住了。后我家贫穷,娶不起媳妇了,我妈临死很惦念着这事。我对母亲说:“你老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必给四弟娶媳妇。”母亲乐了。四弟所分的地,自己种着,他还在外边做活,到收割庄稼的时候,他回来把庄稼割了,打了,量了,他才回去。他穿衣服买来棉花,交给二嫂,他就等着穿衣服。我内人给纺了,织了,染了,做成衣服。他这样过了好几年,真积下了许多钱,真就有提亲的了,我才给他成家。结婚后三天,搬出自己过家去了。弟妹说照一个人来的,所以不要老人。我对别人说:“四弟妹绝享不过去一百天的福。”果然不到三个月,四弟就得了赌癖,直到现在(民二十三、一月)还没有改,她怎能享着福呢!当他们搬出去第三天,四弟妹梦见一位老太太提着一筐家雀心,弟妹问道,拿那些心作什么?老太太说是给你送来操的。弟妹说,那我得什么时候操完?老太太说,你一点一点的操吧,说着就扔给她了。醒后,当别人一说老太太的面庞服装,人都说是我母亲。可见事作错了,不但上天不容,就是先人在天之灵也不能容啊。一八九二年 光绪十八年壬辰二十九岁正月初五日教妻先生的叔伯兄弟们十四人,无人奉养祖父,先生自己奉养着,亲兄弟四人,没有人奉养父亲,先生自己奉养着。白守坤以为弟结婚,可以得着个帮手了,不成想结婚后三天就搬出去了。心里实在是大失所望,自思,同样的妯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侍奉老人呢?心里这样作想,就演出这么一段事实来,自述道:我夫妇间从来没打过仗。那年我内人不给我待奉老人了,我到底也没和她打仗。她因为四弟妹过门后三天就搬出去了。她说:“一样的儿媳妇,人家过门后,说不侍奉老人就不侍奉了。”我劝她两次,她不听,往下就不劝了,再劝就低气啦。她说:“好歹过个年吧。”我心里话,你能过个年就行啊。第二年正月初五日包饺子,她包得很大。我说:“就凭那样的好面,那样的好馅,你怎么包得那么大呢?”她说:“这么大,我还不乐意给包呢。”说着就扔下,假意的去梳头,梳也梳不完?。我就自己去包,包好煮熟,我和祖父父亲儿子一同吃。我慢慢的吃,他们吃完了,我仅吃个半饱,也放下了。她这时也不吃饭就躺下去了,我心里想道,世人都信从女人,相沿成风,我算不干啊!但女人生气不吃饭,我若吃得太饱,也算是没有义气,若不吃一半,还对不起父母,因为这身子是受之父母的。但若男人因为夫妇间生气,不吃饭,女人就一个饭粒也不能吃,才算有良心。我对她说道:“咱们两个学一辈古人吧,王三姐住十八年寒窑,后来她享了十八天娘娘的福;你给我侍奉了五年老人,你在我家里也享五天福,有什么你吃什么,有什么你穿什么,我也不能另外给你买去,你要吃,你自己做,我包的饺子可不能给你吃。”她一气躺了四天,也没吃饭。我每顿吃饭,还要这么说一遍,但还不能多说。第四天,我二伯母知道了,从外边骂骂吵吵的就来了,一面走一面说:“啊!进了山门是和尚的呀,怎么说不给侍奉老人就不给侍奉呢?我看看她!”我知道她是想要打,我听进了房门,我就赶紧下地,到中门口,把二伯母拦住道:“你老快请回吧,你侄绝丢不了人,你老要打她,不是把二大娘婆婆丢了吗!”好歹的把她送走了,我回到屋里自言自语道:“侍奉老人五年的还要打,那末一天不侍奉还得杀了吗!”到两天头上,我爷爷见她真不吃饭了,就着急啦,把我招呼到外边,对我说道:“因为我们,你俩打架,若把她饿个好歹的怎好!她实在不乐意侍奉,我还不好到别的股去吗,准得在这吗!”我爸爸也这样说。我说:“爷爷你老真傻,若没有孙子能娶来孙媳妇吗?我管不好一个女人,一时也不活着,你们养活我的时候,不是没求过人吗?我事奉老人怎能求人呢?你们老二位,每天饭后乐意在屋里呆着就呆着,不乐意呆着就到外边走走,就是女人走了,我也要孝养你们,好好安心静养吧!” 第五天,我对树昌(先生族弟)说:“你到老白家去一趟,找她母亲和弟弟来,问问她家的儿媳妇,行不行侍奉老人,若不行,就把她家的姑娘领回去。”这时树昌的女人也来了,他二人把她劝明白了,起来给老人磕头说:“是有病了。”我说:“有病只管有病,咱们为什么说什么,不是为侍奉老人吗?还要说这一节。”她说:“还侍奉。”我说:“我的老人,你说侍奉就侍奉,说不侍奉就不侍奉,我还信不着了呢,你知道我老人哪一天殡天。”她跪在地下起誓:“一气把老人侍奉到,黄金入柜,也不再闹脾气了,从这算了事。”从此我家就齐了,因为心齐啦。我祖父和父亲都信着我了,一心无挂,就归一了。以后过二十多年天堂日子,各人全没有说。我怎么先知道夫妇道呢?我从《庄子扇坟》的故事上知道的,无论男女,凡是有脾气的,都是假人,我就早作预防了。因为你要拿脾气侍奉老人,老人不乐意,拿脾气教子女,子女也不乐意,脾气不是好东西,所以我天天叫人去脾气。八月与三、四两弟合伙。四弟树永贫困时便要求同居,一年或二年,再平分粮食牲畜而去,像这样数次。有时见他无颜自投,便托人转告他归来。八月他因赌负债,心中有火,入水捉鱼,又受寒了,浑身生得许多大泡。先生去看他,二人大哭,因他病势如此,生计窘迫,先生和三弟商妥,三人乃又合伙。别人都说:“你屡次吃亏,还不明白吗?”先生说:“他不是我妈的儿吗?我既不能劝他改变性子,又不能维持他的生活,那还叫作哥哥吗!”这年秋天谷子晒米的时候,天气忽然大冷,五谷白菜都冻坏了。先生道:我接我爷爷后,家里饥荒很多,旁人又屡次欺侮我,控告我,弄得很困难的。我每天常吃半饱,在地里做活,饿昏了总有几十次。我内人在田间拔草,从早到晚,不肯休息,她不吃晌饭,早晚只吃些野菜,我二人真是苦到极点了。那时我的心里只存个孝字,存真了,天就真助我。我一生能够动天的事,总有十几次。当我把祖父请过来以后,一连歉收五年。头二年地里生虫子,但虫子不吃我的苗,中间二年起蝗虫,蝗虫进到我的地里只是吃草,而不吃苗。我因此知道“象耕鸟耘”绝不是假事。第五年,谷晒米的时候,天气忽然上冻,白菜都冻坏了。然而我的晚高粱可没冻坏。我从这些事上,深知天不负人。推求原因,只不过是因我孝养我祖父的精诚所致。八月,疮痨大作,危险已极。自述道:秋天收拾犁杖,翻地,震着了,腹部的疙瘩,像水瓢一般大,疼痛难忍。别人都劝我抽大烟止痛,烟已打好了,我想祖父那么大的年纪,还不曾享着我的福,我还要抽大烟,我的良心何在?我把自己好个数责,绝不使大烟进嘴。请了一位谭大夫来(是喇嘛),他说,得这种疮还能好的百无一二。他自己也曾生过这样疮,他自己会治,还花了三千多吊,仅把疮的位置挪到大腿上去(股部),还须按着二十四节出脓。他看我的家,满盘子也不值八百吊钱,所以他那样说。他说:“若在初起时,用半斤紫皮蒜,熬成膏子,每天用水冲些服下,长了就可以好。因为蒜是通经络的。”我说:“若照你这么说,我的疮是绝不能好吧?但我深信我是决死不了!我可不是说我的命大,也不是说我的病轻,只因我和祖父父亲的心互相连系,两辈老人没喜爱够我,我还没侍奉够他们,我们的心是一个,所以我知道我死不了。谭大夫听着这话,就连连的称赞说:”这样说有你的命在啊!有你的命在啊!”谭大夫走,先生命守坤给拿六吊钱,手巾两方。未给留药。大夫因马鞭子忘下,后回来取,守坤跪恳大夫给留点药,大夫给留下三包吃的药,一包上的药。大夫到外边对守坤说道:“吃药后,若撒尿有尿花,还可以好,出白脓不好,出黄浓还可以有命。”先生的父亲把大夫送到家,大夫说:“你快回去吧!回去晚了,怕是看不着你儿子了!”趁夜急归,到家已经鸡叫了。先生果遗尿少许,尿中有花。自述当时的药力道:大夫给我的药是三界分清的药。他说小便走动就能好。把药吃下去,药在身体里行动,我都知道,先往下走到脚心,再回来才到疮口,只觉药力在里边像蚂蚁乱爬似的,药劲很大,吃上像要失去了知觉似的,觉得没有气力,也不会说话了,可还能听见别人说话。半夜就觉见轻。过了几天,出有三盆脓。谭大夫看见疮里现红色,他说还可以治啊,但可永远是按着二十四节出脓。他用三种药石合成的药面,涂上立时就觉冒火,热力可以射出一尺多远。药也未尝不可以治病,就可惜世间缺少善用药的人了。八月大病的,腊月渐好些。先生对于疮痨找出一个绝大的好处来,自述道:修行人修道多年,还没能成,就因他里面的阴没有出尽。我因疮痨,内阴尽除,所以我成了,这不是天助吗!是年朝阳”反小好、地方大乱。一八九三年 光绪十九年癸已三十岁先生因患疮痨,不能工作。以后数年,田间事,由内弟白勤白俭代为耕种。二月间,两弟赌博,先生数责他们,因此两人又行分出为祖父备用之棺椁中,储有一石二斗高粱,二人各取出二斗去,余者仍存在那里。吃了一年,冬天(想把打下来的新谷子盛在棺内,把高粱取出)还是八斗,大家都很以为奇。先生以后竟作什么呢?自述道:我生十二年疮痨时,前六年还能作活,后六年不能作活,我竟当说和人了。谁家有事来找我,我就去参加,我没的气力说话,竟在一边躺着,听听事情的节目,到在最后,我告诉双方的人,这事应当怎样完结,人都信我,自然就完了。先生疼爱祖父,祖父更疼爱先生,可是非道的爱,使不敢阿意曲从。自述道:我是个死心眼子人,可能给我爷爷作主。我家园外有一棵榆树,爷爷说,是咱的,他把木匠都找来了,要放树。我说:“这树你老放倒了,东院可不能让,打官司还得糟钱,你老看看分家单吧。” 一看没有。我说:“你老的十四个孙子,都像虎狼一样,来和你老要,你老还得糟心。”我知道祖父疼我,正是害我,我阻拦他老,正是给爷爷作主。爱祖以道;孝祖更须以礼。自述道:佛国家庭是以老人为主。我祖父烟袋里装上烟了,招唤道,拿火来。我内人在外屋煮饭,我在祖父身旁坐着,我装没听着,动也没动。祖父又招唤第二声,我内人才把火送来。因我内人是外来人,是远人,远人要近,我虽是近人,可是应该远。我去拿是显我殷勤,欺夺女人行道的权,等她给拿,是领她尽孝,这正是火侯。我是志界人,而人们用身界来侍奉我,我不受,所以事亲,也有用志、用意、用心、用身的分别。一八九四年 光绪二十年甲午三十一岁秋日族弟树昌的父亲死了,没有棺材,先生代给他买了一具,树昌也没还这项垫款。出殡时,他预备不起回灵饭,先生把自家的米全数给拿去。守坤道:“我不吃尚可,还有两辈老人呢,那可怎么好!”先生去“罗锅子”地割些粉红米的高梁交与守坤,磨面为食,黄昏又去割些谷子搓下来,用锅炒炒,次日椿米。就这样的度过了一个初秋,真是艰难的很啊。王树德家丢了高粱,顺着踪迹找到一个老刘家,但可没翻着高粱。刘家不答应他了,先生出为说和,最终先生备些酒馔,请刘家吃饭。守坤用一只冻死的鸡来作菜,刘家嫌弃不适口。次日,又另买五斤羊肉,重新请客,事才完了。守坤很不乐意这事。先生道:“人家有事你替完结,将来于我们总是有莫大好处。”刘某确是小偷,由此,良心大受感动,告诉他的同党们,永远不偷王树桐的东西。一八九五年 光绪二十一 年乙未三十二岁是年先生成立私塾一处,请郭士宗为塾师,招学生数名。其中有四、五名无力缴纳学费者,先生从中垫补。先生父日送孙子上学,连立五年,后因胡匪绑票,才解散了。先生在十里台张家做活时,闻张表兄屡述先生曾祖品学最优,先生大受感动,就满蓄下课子读书之志。自述道:我的儿子是由我立志上来的,我因为没读书,对不起祖先。我一看老王家一个念书人没有,尽成二混子了,我说,坏啦!我立志道,将来我有儿子非念书不可!家穷,绝不是因为念书穷的,所以他到了学龄,我便送他入学读书。虽有债累,也绝不辍学。春日国华患疹,家人都主张医治。先生道:国华幼时出疹子,十天不能睁眼睛,家人要用鸽子肉向外表表,我拦住他们。别人说我不对,我说:“他眼睛不能睁开,是因为有火,用药一攻,火立时消去,目力准要不足,要让他自来自去,日久,目力自然就足了,何必用药呢。”夏季国华欲废学,先生教之,自述道:国华八岁时,不愿意念书了,对我说:“你怎不念呢?” 我说:“我三十多岁,再念书,我不铲地吗?你能替我铲地,我替你念书。”他还不去,我说:“你不念书,我也不铲地,咱俩饿死吧!”他听听没法,也就上学了。中秋节,自述经济窘状道:那时祖父父亲在堂,没钱办节,我对内人说:“你那银镯子不好卖一只吗?”她说:“那可不行!”我一听心里搅个劲,把饭盘搁下,不吃啦。到团山子李家借了八吊钱办的节,真把我憋病了,请二伯母给我刮拔,我放声大哭道:“我妈在世,怕我难着,要啥给啥,别人就不那样了!”我内人听这话受不了啦,就给我磕头道过,我病好了。先生因疮痨不能工作,就雇了个工人,怎样的对待他呢?自述道:我有病时不能工作,就雇了个人,讲的时候八十吊。另外还给他三十吊,我对他说:“我另外给你的钱,是为的不管你,我的牲畜物品,你随便的支配。”这正是“君为臣纲”。一八九六年& & 光绪二十二年丙申三十三岁先生迎养祖父后,竭力孝养。自述祖父健康情况道:我爷爷原先有罗锅(驼背),以后接到我家来侍奉了几年,罗锅直了,一气到死也不弯腰了。这是怎回事呢?只因我诚意的孝养啊。那时无论人们对待我什么样,事情甚样,我总是乐,以为事事都是给我加福的,这正是因为没有恐惧啊。守坤尽力的侍奉老人,老人也真为她谋些幸福,先生道:我内人有痨病,遇着一个老道,他说能给治,不要钱,只给两个八寸方的手巾就行。她不信,所以不肯治。我爷爷知道了,很乐意给她治,就硬给主张了,她由此真就好了。她能侍奉老人,老人还把她救了,这不是为老人,正是为自己了吗!八月初十日晚,祖父德泽公逝世,寿年八十四岁。原拟八月十四日出殡,因先生的婶母说祖父欠她钱,付清了才许出灵,自述其处理方式道:我爷爷死,我老婶拦灵阻葬,众人都替着不平, 想要打她,我对大家说:“我爷爷在世我都能侍奉了,我爷爷做古啦,也不吃不喝啦,我还侍奉不起吗!我老婶是爷爷的儿媳妇,我是孙子辈,还是我远,婶母近,婶母拦灵,必是别有孝意。现在秋忙,大家酒席后都先请回,等我老婶叫我出灵时,我再邀请大家。”众人都散了。天傍晚,老婶的女儿头痛的很,自已说是祖父怪罪她了,快去祷告祷告吧!央求众人帮着出灵,不然,祖父将要我的命了。婶母到灵前祷告,她才好了。十六日出灵安葬。治丧时,凡散孝诵经扎彩等事,都应有尽有,因什么这样作呢?自述道:我在周姑丈家做活时,他在屋里和客人说,人都说是尽孝,实际上没有能把对待老人的心胜过对待儿女的心的,你看有几个牺牲家产的一半去发殡老人的,由这可知道是为儿女的心重啊!我听这话时,正在外边作活,并不曾和他答言。到我爷爷死的时候,我的家产只有二、三天山坡地,仅值七百吊钱。发殡我爷爷,竟花了八百多吊,人们都替我愁,我说只要有我就不怕!我爷爷死的时候,正是八月间,庄稼都割了。到打完场一比较,就比别人打的多。粮卖的晚,正赶上涨价,当年就把饥荒还上了很多,这不是天助吗?治丧时,周姑丈亲临吊祭,在地下打着滚哭,先生心里话,你是哭我爷爷吗?是哭你自己呢。因他的儿子们不孝,有时气的发昏,他见先生这样发丧,既感佩岳父之有贤孙,又悲叹自己多逆子。一八九七年光绪二十三年丁酉三十四岁朝阳地方自光绪十八年“反小好”之后,年年受着匪害,先生抱着什么态度呢?自述道:我的主义就是不争。那年朝阳地方大乱,乡人问我:”打算怎的?我说:“看你们怎么办,你们若都逃跑,我就自己在这里,你们若在这里支持着,我就要走开,因为你们总是想法动武,很容易招祸,所以不愿意和你们在一起。”先生因世乱,看破了天机,自述道:我在青年时非常勤俭,然而稍有积蓄就要遭事。后来我才知道,天不让过了。因什么呢?因为人都是贪假名争假利了。什么叫作真利?就是不操心的享受;什么叫作真名?就是作什么人有什么名,就要行什么道,这就叫作求真名啊。这时一心追求真理。自述道:人读“慎思”一语,多不能实行,我就不然,我得着一句就要思索一句。就拿当媳妇立规矩一种事情,我就思索了好多年。我家的规矩老人陪客吃饭,媳妇必要在一边侍奉,每每的站二、三小时。我问伯母:“为什么这样呢?”伯母说:“不过就是穷排场罢了。”她这样说,我不以为然。我知道,凡是一种老规矩,都是圣贤留下来的,哪能无用能?我思索了十年,遇着人就问,也没问着。后来我自己悟明白了,这种事有三样好处:第一,远小人,小人不重礼义,见着我重礼,他必远离开,第二,可以近君子,君子人重礼义,见我有礼,他就要近我;第三,能照应家务,若来小人,可以看着他,免得他偷东西,这正是过家的大道,怎能说穷排场呢!古人说,“思之思之,鬼神告之”,这是一点也不错的。一八九八年 光绪二十四年戊戍三十五岁正月听讲善书,疮痨立愈。因白勤的牛在先生家养着, 除夕忽然不见了。正月初二日,先生骑驴去二道沟白家寻牛,正值白勤、白俭、杨柏等讲善书《宣讲拾遗》,先生听着大受感动,因此在白家住了七天。他的疮痨怎样好的?。自述道:我得了十二年疮痨,已经是不能治的了。我总好包屈,包屈就一劲哭。我嫂子笑着问我,好模样的哭啥?我说天也没有神佛,我就知道爱人,就知道作活,怎能叫我有病呢?我哪样不对,可以找出来。后来听杨柏等讲《宣讲拾遗》。他们只是一味的紧念,听着很好,但因太快,不得寻思,不能明白。我说:“这是善书,你们为什么不善念呢?”他们说:“怎么的?”我说:“你们一味急拉拉的念,叫人们也不懂得,那不是恶念吗?”因此,他们就慢慢的念,我也帮他们讲。讲了一天,心里很乐。第二天,杨柏讲《双受诰封》一篇,讲到三娘教子夜读,她儿子贪眠,三娘要打他,她儿子说:“且慢打,我有话说,若有我亲娘在,我哪能受你这样冤枉气呢?”三娘立时气得昏倒,祖母和院工急用姜汤灌醒。祖母叫他孙子磕头认罪,祖母自怨老命不好,三娘也都争着认罪。我知道古代贤人争罪,今世愚人争理,怪不得我成愚人了!我只觉刷拉一声明白了!我跪到院里,提着我个人的名字,大声呵呼我个人的名字道:“就打着人家不对,你生气算你对怎的!哥兄弟耍钱不是有个耍钱的累吗!你不耍钱,你发财了怎的?”数责数责,就大笑起来,笑的是我得着啦,有时哭,哭的是大家糊涂着呢!第二天早晨疮就完全好了。以后我知道病根了:不怨人,伦常不受伤,绝没有病。从此以后,天天骑个毛驴,到处听善书,听了一个多月,以后一边种地一边格物一切道。五月愤世饿死先生疮好之后,把善书看成是无上至宝,便日日讲求,不料竟演出这么一幕悲剧。自述道:我听到《训女良词》一篇,才知道女子有“七出”的条例,我用那七条考查,我们村中的妇女,没有一个不犯七出的。再仔细考查男子都争贪下顾,抛弃父母,没有一个能尽孝悌的。我知道这个世界坏到极点了,多暂是个头呢?我实在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活下去,就立志要死。那时正是古历四月末,正在锄田。先生自思:怎样自杀呢?悬梁、投井、自刎、算横死,都不好。想了好久,才自己表决:禁食!从田间回来,躺在炕上就不起来了。家人知道他一有不如意事,便要这样,谁也劝不好,因此也就不理他了。过了两三天,家人托塾师郭士宗温言劝解,先生道:“你说世界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有头?”他说:“这个世界没有头。”先生说:“没有头我还是得死啊!”仍是一头躺下,不出一言了。家人也无可如何。直到五月初四日死而复苏,才解决了这个问题。自述道:我一连饿了五天,我的灵魂就不知不觉的出体了,飘飘摇摇的走着,离地一丈多高,随地起伏,走有二百多里,轻快极了,那日正是五月初四日,家人准备杀猪过节,把猪已绑上,放在窗外,小孩不住的捉弄那猪,使猪叫唤。这时灵魂听着猪声就回来了,到在身体旁边,还自笑道:你还是这样啊!你倒动弹啊!你倒生气呀,你浑身的能力哪里去啦!说着,灵魂就入壳了。自道:死是真好,那么你的老人依靠谁呢?你为世风大坏而饿死,世人们因你死,他们就好了吗?不是还得你去劝他们,他们才好吗!想到这里,知道世上还有两宗可作的事:一个是孝亲,一个是劝人。因此,就决意做这两宗事了。十月因救杨柏得明天道杨柏是朝阳一带善士中的领袖,施衣放粮等事,力行不倦,贫人都感他的恩,他怎还能遭祸事?先生道:杨柏是个善人,他看着家中雇的伙计,某人有心去当胡匪,他就尽力的劝说,言语之间,大概是过于激烈一点,那人趁着过节放工的日子,就真的为匪去了。到匪群里,对胡子头目说,杨柏有个姑娘,行为不正,应当把她抢来。胡匪信话,真就去了,走到村外;胡匪头一想,杨柏是个善人,家里怎能有这种事呢?就叫胡匪们暂停,他一人先到杨家门口问道这事,杨柏说:“我家只有个十三岁的女孩,这村的人都知道,你若不信,请你查查。”胡子头知道是那个胡匪造谣,把他骂了一顿就走了。那胡匪恨气未消,就把杨柏的粮食驼了几斗去,经过王家营子,他对大家说:“杨柏有很多的粮食,谁去驼都行。”我的族人,王洪刚、王洪文、王玉衡听着了,就乘机去驼粮食。他对杨柏说:“胡匪屡次要绑你的票,我们替说,所以没来绑,今天你非得给我们多少米不可。”杨柏想叫他们尽量的驼去,但杨柏的族人本都指望着杨柏的粮食,好解救来年春天的困难。如果匪人随便来抢,不免要抢净了,他们就聚起很多人,把洪刚等捉住,用刑一拷,认了三案,就以匪人名义送到朝阳官府去了。当时胡匪才起,听说杨柏这样对待胡匪,他们都想要杀杨柏满门家眷,代为报仇。洪文的表兄们,真都是带有百人的匪首,照那时的情形说,也真能作到。我想,杨柏是我们一方的一个善头,他要死了,善事也就完了。而且我好病,还是听杨柏讲善书好的,我若不救他,也真觉得对不过。我悟了三天,主意拿定。晚饭后,向父亲告辞说:“我走了。”父亲问我上哪里去?我说:“救杨柏去。父亲说:“你能救得了吗?”我说:“我救不了,我还不好死了吗!”说着同表弟李全奎就趁夜去二道沟了(杨柏的家乡),表弟为向杨柏讨膏药。我一面走一面喊着:“杨柏死我也不活着,非学羊角哀舍命全交不可!”喊了多时,走到通都岭上,那时正是十月月底,黑洞洞的夜里,忽然就通亮了,这时我就不出声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又黑了,我哼了一声,表弟问我:“哼什么?”我说:“刚才通亮的了,怎么黑了呢?”他说:“没有亮啊。”我说:“好吗,刚才通亮的了。”说到这时,刷拉一下子就明白啦!五脏六腑像用水洗过一般,立时就三界贯通,我乐了三天三宿没睡着觉,不但知道杨柏的事情六个月可以完结,因什么得的,将来怎样完结法,也知道了,就连世界的将来,也都知道了。先生说他这事件的原因道:杨柏的官司,是由他少年时亏孝上来的。他是庶母生的,生来就不孝。十五岁时,曾被胡匪绑去,以后他好赌博,招了许多人作他的护法。十八岁时,有姓王的恶棍,兄弟四人,想要杀他,杨柏为避祸到衙门当差去了二十五岁时,有个术士,说他寿仅三十岁,若能尽孝,力行善事,寿可增,祸也可免。后来真有病,知道术士的话不错,他真就作善尽孝,寿数果然增,祸也真平安的消了。先生当日晚上住在白勤家里,次日去见杨柏,把这事的远因说明,并预言非六个月不能完结,去朝阳城几次,哪次有什么的现象。先生给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我替杨柏给写一张呈子,说王洪刚等,屡次来借钱米,只因言语不周,村会上把他们送了。我又替王洪刚等写一张呈子,说杨柏是个善人,怎样舍善。一个善,一个穷,又哪能有死罪呢。杨柏对先生的主张半信半疑。他有个朋友乔先生,曾在官厅里充差, 所以他又去访乔先生作个参考。先生也和他同往。先生道:杨柏去求乔先生给想个办法,我也同去。我们走到蓁子沟山梁上坐着,和杨柏讲明白他那事的道,他真明白了。到乔先生那里,乔先生总是说这事不好办,杨柏就把我的话告诉他了,乔先生极力赞称我的道高,赞不绝口。我知道这事要败露出去,就不容易办了。我就假装着胡说乱讲,又给别人相面。乔先生见我这样的张狂,就信不着我了。第二天我和白勤先走,乔先生送杨柏三里地,对杨柏道:“王先生不是个做事的人,你要加小心。”杨柏到来,我说道:“你连个求朋友的道都不会,既是求朋友给出道,无论朋友有道无道,自己绝不能先说,你自己的想法,你既有道,还求朋友作什么?今天的事,若不叫我掩盖的快,就败坏了。乔先生送你,是不是叫你不信我的话。”杨柏说:“是。”我们就大笑起来。我这事正是藏德。杨柏把这事托先生给办理。先生真把羊角哀舍命全交的精神拿出来,同着白勤一次一次的去朝阳。在小店里住着,吃极贱的饭,睡冰凉的炕,冻得战战不已,中间同白勤起坐,用手摩擦四肢发热取暖。自述有一次:我为杨柏完官司去三座塔(朝阳),中途头痛,在路中小庙前休息,自已就想,你不是为救杨柏吗?救人如救火,你怎半途就中止呢!你头痛,你不是没死呢吗?我想至此,头痛也去,并不回家,仍赴三座塔。可也怪,走不远,头痛若失。就因我一念精诚,善于立身的缘故:不畏苦,更不怕难,还有一次:我去朝阳为杨柏办官司,途中觉着有阴气来侵。我说大风不怕,只怕窗户眼的邪风,这回去朝阳必要有邪风。到在店里,遇着降兵来送周老疙瘩(匪首)的说道:“杨柏是个善人,怎还能遭这事?我们将来非替杨柏杀那送人的人不可,杨柏害怕了,我说:“没有事,我们心气平住就好了。”后来果然没事。先生把杨柏的事,看成是自己成道的材料,所以虽牺牲性命,也要勇往前进。自述道:杨柏所送的王洪文,他的表兄们都是带一百多人的匪首。洪文若死,他们必给洪文报仇,杨柏势必不肯甘休,准要再勾结些人来杀王家,这场祸像荒火一般,终必祸殃扩大,所以我决心要救杨柏。若办不了然,我真就学羊角哀决心一死。那正是继羊角哀的志,述羊角哀的事。读《中庸》的能这样才算实践。羊角哀的灵真来助我,我能给羊角哀放光,也正是助他,与他同等的神也乐来助我,希望我给他们放光。先生始终认定伦理是人类的根,伦常中人不把情义断尽,人是不会死。先生叫王洪刚、王洪文的家人设法营救他们。他们的家人嗔他们为匪,都恨他们死,所以不肯去救。先生又对王玉衡的女人王白志坤说:“明年若不出来,你领着孩子到朝阳去给他们讨饭吃,天天往狱里去送。”志坤满口答应:“好啊,”后来虽未成为事实,先生可知道他伦常根没断,还是有救星的。先生这样的辛苦,还招来许多的议谤。自述道:那时白勤的内弟看我是个庄稼人,还要给杨柏办官司。他说道:“杨柏糟了,连人带钱一齐丢。”我说:“你没看看杨柏身旁有谁,只有个我,就管保他决丢不了人。”我那时学“伍子胥过江”真能拿起来。我给杨柏办官司,先说明事体得怎样完。白勤责备我说:“古时圣贤,,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你先言后行是错了。”我说:“和君子作事,是要先言而后行,和小人做事,是要先行而后言,这可大有分别。”先生着手办理这事后,胡匪们知道了这事的真相,就不想加害杨家了,先生由此竟明白性与天道。自述道:上天给我们的性,是无所不知的,我救杨柏时,忽然知道一切,就是天性告知我的,我知道世界准大同,所以我先和世界同了。我知道天时转换了,人若能以“志意”行事就是神佛了。我知道要返先天,姜太公是必要回来的,这是我在三十五岁那年知道的。不成想江希张一出手就作“息战论”,息战要从哪处息呢?是得先以夫妇道上起,夫妇间无争,什么样也不争,就是至于离婚呢,也绝不相搅,才算是真息战。这一年,是先生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年:为人止于至善,哲学达乎高峰,事业得以成就,皆基于是年之收获。日常谈话,必说及是年三事。曾作自评道:我三十五岁那一年,把三界都清了,我知世界人没有像我那样的。古人说,迷者众生觉者佛。我自幼好生气,专看人家不对,所以生疮,后来听《双受诰封》疮好了,这正是觉,这算出了地狱,而到苦海,苦海就是人世。疮好了还得作活,一边作活一边想,世人都用心,心就是罪呀。我听《训女良词》知道世人不对,我生气,也正是个罪人啊。我一想活一天造一天罪,不如死了吧,绝食五天,灵魂出去,又回来了,知道孝亲,劝人就是上天堂、佛国的路,这也正是觉。十月救杨柏时。我自己先觉了三天,等到黑夜见白天,得着天光,就见到佛国了。我知道人人都有佛性,可惜人不知觉,我凡事都有觉而后才行。一八九九年 光绪二十五年已亥三十六岁三月十五日,王洪文、王玉衡出狱,王洪刚监毙。先生依着原定的方针,步步进行,终把王洪文等救出。洪刚因久系狱中,日仅食少许稀粥,有亲友赠之饼肉,食多了乃病,离出狱前一日死。先生因此失掉自信力,自述道:我在救杨柏明道时,见得了“二阳一阴”,我以为杨柏是善人,这是一阳,我尽朋友的忠道是一阳,三个匪人是一阴。等官司完了,他们出狱时,洪刚死了。原先我以为他们都不能死,因此我失掉了自信力,所以迷了好久。后来悟明白,一个死者为阴,两个生者为阳,迷才破了。当二人出狱时,皆不能行路,先生背王玉衡,白勤背王洪文,送往店里。玉衡说:“二哥呀,你这种再造之恩,不但我感激,就是我的儿孙,也永不能忘的!”以后他的三子信道,真是万分诚确。先生评选当时朝阳的官府道:人们都说赃官不清,哪知道民若真清,官也不敢不清。我给杨柏办官司,那时府官的外号叫“蓝不清”,但对杨家的事,毫未勒索,他怎敢不清呢?春日退还王清湖典契。先生族叔清湖,以卖豆腐为生,夫妇生五女一子,子树发目失明,家极贫,父子刨荒田,先生悯之,还他典契,清湖感泣。先生自述道:我从前当着荒年的时候,见有难苦到万分的人,想要向外典地,典不出去,我就设法典过来,他要赎地我就把契约交给他。至于地价延期交还,或永远不交,我是不注意的。当时不过是存一救人的心,至今思之,正与大同之说相合了。秋日受官兵屈打表弟李儒为匪,官兵捕之急,得他的内弟凌某,用非刑拷打,凌某说把他送到先生家,佟营官率兵偕凌某趁夜赴树林子,至黎明未获李儒,就用非刑拷打先生。自述道:从前有个凌某,被官兵拷打,他受刑不过,就说把胡匪送到我家来了。官兵就痛打我,当挨打时,谁也不怨,只是说:“没孽不挨打,没罪不挨骂,你们只管打!”营官把凌某唤出重问他,仍咬定说是送到我家来。我说:“你这屁小子,本没送来,打你几下,你就胡说吗?你瞧我的!”说完这话,把营官气的跳了三个高,只是招呼,打!牛圈穿杆,都打折了三节,那些兵们哭着劝我道:“你就应许,找找去吧!” 我说:“根本不知道, 我往那里去找?”兵们说:“这样打,不是打死拉倒吗!”我说:“到烟馆去找找吧。”到那一看,他们已经搜查过了。官兵带着我走,走了二十里路,到缸窑岭。一路上,小孩们都说,怎么把王善人绑来了?官兵也知道是打错了,半路把绳解开了。晚间,我还为他们讲善书,他们恭敬我,把营官行李借给我盖,我身体没红没肿,并没有伤痕。当时我谁也不怨,官兵和我无仇,他们愿意打我吗?是因为有人告诉他们打,才打呀。凌某愿意胡说吗?他也是受刑不过啊!他的母亲听说我挨打,就在他家的院子里,焚香祷告着:“王树桐是好人,我儿子诬赖他,上天保佑着,千万不要打伤了他!我甘愿吃三年素。”我那时若稍稍的怨恨,就对不起他母亲了。杨柏给请了二十多位大念书的人来保我,我也没招待他们。后来我守坟时,自思我三界分清了,怎还挨打呢?以后才知道我赶车时,打牲畜太狠,所以得这样报应。为人完事被告先生一向竟给人说和事,不但好人佩服,就是坏人也极信得着,自述道:陈树德在我村里放局(赌博场),王树德输给他钱了,用青苗地抵还。陈树德不相信,必得我出名作保,他才肯要。中人们没通知我,把我名就添在契约上了。过了一个月,陈树德向我要钱,我本来不知道,怎能给钱呢?他说,上我家去住着要,我说:“你要去,我用泔水泼你!”他不敢去。就把我控告了。案久不决,我就卖日工,他们住店等着。最后判决,地归我,我用布还他了。他打官司花了三百多吊,实在说也就是一文没得。后来他得缩骨痨,求我给他讲病,我说:“你当会首收款的时候,都是亏众不亏一所以得这种病。”先生师古,是躬行实践的。自述道:我听着古人沈万言,是“方便口慈悲舌,有钱无钱都作德”,我就照样学去。他起头先修补道路,我也修路,每年冬从我村修出去五里路,把石头拣出去,把路平了。听“关公寸功不立不出曹营”的话,我扛活时就学他,上工之前,就立志立功,叫东家佩服了算。到东省时,我就说东省善风不起来,绝不回家。人若这样哪有不成的。先生自述他最初讲病道:救杨柏之后,就知次年必会讲病。次年,果见一亲戚有病,浑身卷成一团,嘴吐痰沫,屋内不能居人。我去讲善书,他不愿听,叫我走,自谓是大仙,我说既是仙,就不该害人一家不安,这就是亏天理,三界只有两界,你就得走,不许害人,因此把他的病治好。这是讲病的来源。阅读开智慧,转载修心量,分享积功德QQ:手机(微信):长按二维码扫描【佛在人间】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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