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了解大连的大连对外贸易环境公司么?本人是大连外贸学院大三女学生,毕业后有意留在大连,已过英语六级。

更多热门词汇09年有一段闲,整理了一下自03年就想创作的一部小说的上半部,最后改得面目全非,自己也不满意。不过赖头孩子自己的好,我还是不舍得放弃,这段再闲,又忍不住写下来,还好终于坚持把全篇也整理完了。09年我在本版上发的标题《处江湖之远》就是这部小说的上半部,这次做了大幅删改,下半部是第一次整理出来,原先的标题也改了,今天一并贴在这里,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全篇合计近6万字,算是一部中篇,写的是一个中年人的职场、生活、婚姻、爱与性,以及身体和心灵在尘世的挣扎。
亲自严重声明
&1、请斑竹找到原先用“虎在打盹”ID发的《处江湖之远》并删掉,免得重复或迷惑;
2、本小说情节纯属虚构,切莫对号入座,以免带来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
&&& 3、因为基本上重写,前半部读过的朋友可能会略过,友情提醒重读,不然后面很难衔接;
4、本人深知本版不是文学版,不适合发小说的,但写了东西总想找个地方放着。好在混了10年也算这里的老人,知道大家不好意思驳我的面子,就舔个老脸贴在这了。谢谢大仙和各位版主,以及老朋友们的的容忍。
以下为正文。
----------------------------------华 丽 的 分 割 线---------------------------------------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早上在家临走时,呆妇说她今晚医院值班。边换衣服边抱怨:今年真是邪了,都说羊年不生孩子,可这些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有产妇临产。呆妇嘱咐我,晚上儿子要吃红烧肉,别弄得太咸。下了班我从沃尔玛买了五花肉出来,正琢磨网上看到的红烧肉做法,马路绿灯,抬腿就走。
那辆车就这时冲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像谁不小心撕了裤裆的声音,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倒在马路牙子上了。
我第一反应是试验了一下胳膊腿,好像没啥大问题,晃了晃头,也没事,左手掌蹭破了点皮,也不打紧。我站起来走了两步,脚脖子有点痛,不过可以忍受,估计是扭了。左下腹有点痛,像针扎的一样,这症状好些日子了。
趁人们还没围上来以前,我捡起掉在地上的五花肉,准备走了。
“师傅你没事吧?”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人,跑过来拽着我的胳膊,有点惊慌失措。
那是辆白色宝马,车可能是急拐了一下,右前灯碰了路边的信号灯杆,大灯好像裂了。我在兜里翻了翻,对她说:“您看我这兜里只有300多块钱,您先去修,有问题再找我,”我掏出笔,想把自己电话留给那女的。
“不是,”那女的急急摆手,“你没事吧,师傅?”
“没事,”我说,然后推开她的手迈了一步。脚腕有点痛,我可能哧咧了嘴一下,吸了口冷气。
她有些着急:“我们上医院吧,检查一下?”
“不用不用,我没事。”
“那怎么行?”她看上去有些焦急,“我看你还是伤了,你上车,我拉你去检查一下吧?”
“真的不用,”我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本来觉得人行道,又是绿灯,没想到你冲了过来。你先修车,别的再说。”
旁边围过来的人有的开始起哄,我觉得必须赶紧走。我说:“你走吧。我自己打车去医院。”来了辆出租车,我拉开门上去,往后看了眼,那辆白色宝马跟了上来。
挂了急诊,那女的要掏钱,我说我正好带了医保卡,不用。她站在那里不知道干什么好,我说你回吧,我单位还买了意外伤害保险,真有问题也麻烦不上你。但她还是不走,跟前跟后,无能为力的样子。
大夫检查了下,脚腕有点软组织挫伤,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两天就会好的,手上的擦伤弄了点碘酒棉球我自己抹抹就算了。大夫让我趴在小床上,摁了一下我的腰,我又哧了一下,告诉大夫肚子痛。转过身大夫又按了我的左下腹,没找到具体的痛处。
“你这痛感多久了?”大夫问。
“有一段时间了吧,隐隐约约,没怎么在意。左下边,好像没啥组织,没事吧?”我问。
“前列腺和直肠出问题都会在局部产生疼痛。你去拍个片子,或者做个B超吧,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明天行吗?我还要赶回去给儿子做红烧肉呢。”
“你老婆哪?”大夫问。
“她也是大夫,不过是妇产科的,今天值班。”
“那她就没留心你腹部的问题?”
“她跟您不一样,只管生,不管修。再说,在床上的时候她都是闭着眼睛的,哪还去注意这些啊。”
大夫听得乐了。我一抬头,忘了那女的在门口,听了我们的话脸红红的。
“你怎么还不走啊?”往医院外面走的时候我有些不高兴,“我没碰坏你的车吧?”
“不是的大哥,”她急急地解释,鼻尖上好像都出汗了:“你看我撞了你,总得有些什么补偿吧?”
“我说了不用,”我快步向车站走去,边走边咕哝:“妈的,让什么车撞了不好,真是倒霉。”
她又跟了来,“大哥,你看……”
我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赔?呵呵,女士,您那可是宝马啊,您知道中国一年在宝马轮下有多少冤魂吧?这要在晚上保不住您也下来捅我几刀呢。您能放过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请回吧。我还得赶回家给儿子做饭呢。”
“那我送你吧?你住哪儿?”她还坚持。
“不用,谢谢了。公汽站就在前面不远。”我心话:让个年轻女人开着宝马送我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包了二爷了,有我这么大岁数的二爷吗?
“那杨大哥,我明天来医院陪你看看?”她说。
知道我姓杨,估计她刚才看了我的病例卡。我看了看她,那么年轻,穿的估计都是高档货,又开着宝马,估计不是哪家的阔太太就是谁养的情妇,这种女人还是躲开远远得好。于是说:“不麻烦了,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再去检查。”
她笑得讪讪的。
我扬了扬手,那样子有点像赶鸡:“你走吧。另外别叫我大哥。我儿子都上高三了。叫叔,嗯?”
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车站。
第二天早上出去跑步,脚腕就没啥感觉了。我常年锻炼,扭伤碰伤是很正常的事。洗豆浆机的时候呆妇看到我手掌的擦伤,我说锻炼的时候碰了一下,没事。肚子还是痛,今天比较明显。她让我到卧室仰在床上,让她检查一下。
她摁了半天也没看出怎样,说还是去拍个片子吧。“明天我轮休,陪你去看看吧。”
我穿上衣服:“这两天班上事多,下周再说吧。”我笑了笑:“我自己先去看看。一旦是大问题,好做个准备。”
“什么准备?”
“这年头,哪有寡妇啊?”我拿包开门往外走,“我一死,恐怕你不出三个月就再嫁人了。我得把财产转到儿子名头,别让哪个小子骗了色又骗了财。你虽然老了些,但多少还残留了点姿色嘛,家里虽然没有致富,但毕竟脱贫了嘛,这套房子还值上百万嘛,操。”
门里传出呆妇熟悉的骂声。
春天,在我看来,大连最漂亮的地方不是樱花楚楚的劳动公园或者蓝天碧海的星海广场、滨海路,以及绿草如洗的人民广场,而是梧桐树叶婆娑的鲁迅路。现代城市很难找到这样一条几公里的马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在头顶上能遮天蔽日地交叉在一起,在树下走着,有一份惬意的心情。我提前两站下了车,在林荫间慢慢走了快半个小时,享受这条路上宜人的斑驳朝阳下的绿荫。
最近在跟踪一家工厂搬迁项目,那个搬迁办的主任胃口很大,昨天老总已经答应了先给他10万元,我还在犹豫。一到班上老总就电话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告诉我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跟一个人去鲅鱼圈考察一个地产项目。
我从没干过地产项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总解释了半天我才明白,省里一位领导退休前给跟了自己多年的一位秘书一项好处,在鲅鱼圈弄了块地让他开发。按规定成立地产公司需要一定的注册资金,这位秘书筹集了一些,还差600万,找了朋友介绍到就是我们公司的老总,借资三个月,拿到开发批文以后可以用土地抵押在当地银行贷款,然后还款并给100万的利润。老总让我带这笔款过去,监督使用并协助办理相关手续。
“这个好像违法,”我嗫嚅着对老总说:“这是空壳注册,国家明令禁止的。”
老总摆摆手:“那些不用你操心,上下各方面人家都已经弄好了。你就是带着钱去监督发放,别让他拆西墙补东墙做了别的,只要是花在这个地产项目上就行。我给你授权,没有你的签字,钱支不出去。”
这是得罪人的活,不好干。“老总,要不这样,每一笔钱的支出,我都电话告诉你,你给我书面同意,我就负责操作,你看行吗?”
老总抬头看了看我,我心中忐忑不知他会怎样。好半天他才说:“好吧。这事太急,又不能张扬,需要嘴紧手又紧的人,我暂时没有别的人选,想到了你。你先去吧,我们边商量边做。”
“那好吧老总,有合适的人您再把我换下来。这边工厂搬迁的项目也还没有头绪,铁路项目也正在交货,需要跟着呢。”
“我都有安排。你先把这个急事办了,别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想规规矩矩挣钱,你当我不想啊。”
从老总办公室出来,我把手下小周叫过来交待一些工作安排,准备材料动身。一忙,一上午就过去了。
下午3点多我正忙着,呆妇打电话来,说联系了二院的一位熟人,明天陪我去拍片子。
我说正想给你打电话啊老婆,组织上交给一项新的光荣任务,去敌占区侦查敌特情况,随便看看能否播撒一些革命的种子,开辟敌后革命根据地,没准儿还能给你带来一些新业务呢。一会儿就随上级派来的联络员同志出发。以后这些天,你就带着孩子自己过吧!
电话里呆妇“切”了一声,说:
“就你那杆破枪,省省吧!”
“枪是老了点,但准头还行,嘿嘿。”电话里我简单说了下情况,呆妇还是嘱咐我尽早拍片子。
“先过去看看,用不了几天。等我回来再说吧。”
约好了四点半跟对方的车赶往鲅鱼圈。电话里订好了等待地点,我拿着包往楼下走,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杨大哥,我是上次开车撞你的小于,”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有些怯怯,“你怎么样了,去医院了吗?”
一定是在我那个病例卡上看到我留下的号码。这女人可真够细心的。我心里一紧:“有事吗?”
“我想去看看你,不知你是否方便。”
我想起那个被撞坏了的车前灯,“你车修好了?”
“正在修。你怎么样?”
“我还好。你在哪修车?”
“在后盐高速公路口的维修中心。很快就好。你晚上有事吗?”
“不好意思,我现在也正往高速公路走,出趟差。”我想了一下,“我知道那个维修中心,你要是不急,在那等一下,我估计半个来小时就能到,然后给了你钱我就走。”
“不……”那边声音挺急。
“就这样吧,你等一会儿。”我摁了电话。
问了开车的司机石师傅,宝马的一个大灯维修估计得两千元。“操,那么贵啊?”我问。
石师傅拍了下方向盘:“你不知道啊,奔驰宝马买得起养不起的,一个螺钉就赶得上别的车的车灯,要不怎么说是烧钱呢。”
正好这个月工资开了还没取,我让石师傅找了个提款机,取了1千元,反正就这些,即便我有责任,也是在人行道上,对半担就够意思了,爱咋咋地。
沈大高速公路口的汽车维修中心我知道,那里一般专修高档车。我们快到了,远远地就看到门口那辆白色宝马,那个自称小于的女人站在车边,戴了副宽幅墨镜,齐肩的头发染成深棕色,穿者宽松的套裙。石师傅听我讲了昨天的事,看到那女的样子后吃吃跟我笑:杨经理,这女的看上去不像个善茬子,你还是少沾惹得好。
那是,我说,开宝马的女人,哪个是饼子!不过这种看上去有钱的女人,最在乎的其实也就是钱,无非想亮明后台怕咱讹她,或者想讹咱几个钱,想来咱也没把她的车怎么着,再者我一无权无钱的老男人,没什么危险吧,给两个钱,打发走人。
我下车走到她面前,问她修车花了多少钱。她说就换了个灯罩,没几个钱。我把1千块钱递给她:“我一个打工的,每个月才3千来块钱,多了也拿不出来,就这点意思吧,你别嫌少。”然后转身要走。
“杨大哥,你等等,”她手里拿着钱,拦住我。
我站下,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想,您,于小姐是吧,您必须明确这样一个现实:昨天下午,我是绿灯走在人行道上,您,闯红灯又撞了我。我没什么大碍,您应该感到庆幸,如果遇到别的胡搅蛮缠的人,人家肯定会跟您没完。我现在给您点钱修车,是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明白?”
她手举着钱站在那里,眼睛瞪得挺大。
我对走出来的石师傅说:
“走在路上有四种人是绝对不能碰的:戴墨镜的小青年、开宝马的小妇人、结队买菜的老太太、拎马扎的老头子。第一种人是不计后果的,老头老太太是沾上就别想脱身的,就说这开宝马的,每年撞出了多少冤屈啊!”
石师傅说:“完事了吗?快走吧,两个半小时到鲅鱼圈时间挺紧的,王总还等着呐。”
那女的好像突然来了气,打开我们的车门把钱扔了进去,说:
“杨先生,我找你是因为我撞了你,担心你昨天没感觉今天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或者想给你点补偿,没有跟你要钱的意思!你不要把人都想得那么坏好不好?况且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这是我们老板的车,我是急着去税务局报税,老板临时让我开的。”她气嘟嘟地接着说:“我叫秦小米,那个奸臣秦烩的秦,大米小米的小米,不是什么于小姐!”看来我把“小米”听成了“小于”。她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然后也拿出个信封塞在在我手里:“我给人打工当个小会计,收入不比你高,就这份意思全当道歉!”然后上车启动一溜烟走了。
我愣在那里,有些发懵。
石师傅走过来,拍拍我肩膀:“得,或许咱们看走眼咧。先忙正事,回头你要没坐下拉肚子的后遗症,打电话约她,把钱还了了事,好解决。”
鲅鱼圈离营口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在沈大高速盖州站下道,到了鲅鱼圈刚过7点。
几年前我跑长途车到华北常从鲅鱼圈过,那时候这里还是芦苇遍地、炊烟袅袅的农村,现在却是有了像模像样高楼和堂馆的城镇了。据说鲅鱼圈当地政府规划想建成东北最大的集散码头,我不知道他们怎么面对西边的锦州和南边的大连。先把口号喊出来,好像是很多地方政府的策略,应了那句酒话:喝不喝,先倒上。
在鸿宾楼见到了有嘉公司的老总王鑫。王总应该是我公司老总介绍的那位秘书借壳公司的朋友,个头不高略胖,有点大大咧咧,西服皱皱巴巴穿在身上,皮鞋却是锃明瓦亮。他大我两岁,坚决不让我叫他“王总”。“这以后我就是你哥了,有事就跟哥说!”很爽朗的一个人。
我问事情办到什么程度,他说基本没啥问题,明天我把带来的钱存到帐户上,银行开个入账证明就可以办工商、税务登记等证了。搞房地产还牵涉到建筑资质,建委一位处长负责,今天就是约他,还在等消息。我们叫了壶茶边喝边聊,期间王总还给我们要了碗面,说是等会儿酒桌上不知要喝多少酒,先垫垫。我跟王总首次见面,觉得他倒没什么架子,尤其这份体贴让我感动。
等到快9点才接到电话,那位李处长说自己赶不过来,让我们半个小时后到营口国际大饭店。
我们赶到的时候,李处长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来喝了不少。简单介绍了后,王总问他是先洗还是先唱。看来他们很熟了。李处长带着我们往电梯走,边走边说:“先冲一下,妈的今晚让那些土地佬灌懵了,我先蒸一下,按按摩,去去酒气。”
李处一定是这里的常客,引导我们的小姐带我们到酒店4楼,电梯门一开就有很多服务生跟他打招呼。进到洗浴间,我发现那里的豪华装修绝对是一流的。冲洗了不到十分钟,王总招呼我跟李处长上楼。
从四楼到五楼,从楼梯到走廊,以及五楼的大开间,坐满了波涛汹涌的小姐。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见过大场面,但这种壮观场景还是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震撼。来到一个大包间,李处对当班的说:“把露露给我叫来,其他的带来给我的朋友选。今天不整白的了,刚才喝多了,弄箱哈啤,再上老八样。”我知道他是在点菜。
一溜小姐进来了20来个,李处长说:“杨老弟是第一次来,我向你保证这里的小姐绝对是一流的。bao健的、tui油的、shuang飞的,你随便选。”
我表现得很是感激的样子,叫了一个坐在身边。菜上来了,我们连喝了几瓶啤酒,可能是那碗面的缘故吧,吃得我倒是没什么胃口。
饭后李处长和王总带了小姐到里面的包间去了,我按指引到了另一个包间,里面蒸汽、淋浴、泡泡池等等一应俱全,床上的架子上还有红绳,可能就是色情小说里介绍的什么红绳功吧。陪我的小姐一进来就把自己脱光了,晃着两个大布袋又过来动手脱我的浴袍。我制止了她。
“小姐,跟你商量个事。”我扶着床上的架子说。
“先生,用这个需要额外加费用的。”那小姐说。
我耸了耸肩。“是这样,”我把她的浴衣递给她:“穿上。我今天不大舒服,不想做什么,但你放心,钱我照付。你在这看电视,不用管我,但不要出去,等他们出来了我们再出去,行吗?”
那小姐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了我很长时间,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就在这坐着,我自己洗,钱我照付,明白?”我又说。她点点头:“但是李哥一般会加钟的,他一般先做,然后睡一觉,再做。”
“那我们满一个钟就出去等。”我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碰到他们,不要说我没做,懂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去冲澡的时候她又问:“先生你给我加一瓶橙汁吧?”
我说行,让她别再打扰我。“对了,你们这个,多少钱?”我问。
“全套588。”
“靠,那么贵,”我边说边进到桑拿间。“你们那玩意儿,镶金边的啊?”
“花钱买舒坦还要安全嘛。至少我们这是‘放心肉’。”她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里看电视,心里一定在笑话我这个大傻瓜。
我洗完了出来,陪那小姐又看了会儿电视,觉得一个钟差不多了,就和她回到大包间。他们还没出来,我耳朵贴到李处的包间听听,里面好像有电视的声音,不过是那种录像的声音,间或有鼾声传出,不用问是李处的。
我告诉小姐坐着别动,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这个包间外面的走廊倒是空空的,不像前面的小包间,这里很多房间暗着,看来客人不多。我点上支烟向走廊尽头走去,看看有没有阳台什么的。
“……不能再有下一次!”突然从旁边大屋子里传出训斥声,从没关严的门缝望过去,我看到屋子里坐满了小姐,一个可能是妈咪的稍年长的女人正在对她们训话。“娜娜,这是这周第三位客人投诉你了,怎么就你的客人毛病多,别的小姐怎么没人投诉?你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听上去那位妈咪很气愤。“我们到这里是做小姐的,小姐就是让客人玩,人家怎么高兴就怎么做,你要是讲脸面,讲尊严,就别到这地方来!坐在高档写字间里吹着空调喝着咖啡,悠闲地聊着QQ,还能拿高工资,有能耐你也去啊!不错,有的客人是刁蛮些,甚至变态些,但你们要有耐心,比如说,有的客人有脚气,你做漫游的时候可以跟他解释,告诉他在别的部位多做些给他补偿;有的客人不习惯带套,你得告诉他:虽然每周我们都检查身体,但难保哪天哪位客人带病来的,一旦中标了,不光害了他,也害了他老婆,别图了一时的快乐后悔终身,对不对?……娜娜,客人说你不主动,我就不明白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些客人在家里都厌倦了传统体位,你以为他们在这里会像你男朋友那样由着你的性子啊?……现在都讲‘以人为本’,想办法让客人高兴才是第一位的,有的小姐巴不得三下两下就让客人出货,要知道男人很在乎自己的时间的,你觉得你水平很高是不是?下次他绝不会再找你!还有,不要一味让客人加钟,人家都很累了想回去休息了,你这样做不是讨人嫌吗?要有长远眼光,下次客人来还点你,回头客多了,我们的生意才会好,才能多挣钱,对不对?……”
妈的,这经营理念,我真想进去跟这位妈咪好好谈谈,看她能不能给我们公司职工也来个相应的培训。
我到走廊尽头抽了2支烟后回到大包间,王总和李处都出来了搂着一丝不挂的小姐在唱歌,看上去都是疲惫也满足的样子。看到我赶紧招呼:“来来来老弟,光屁股吼卡拉,人生快意也!喊两嗓子!喊两嗓子!”
我说我给你们唱京剧吧。我打发那位小姐去问服务生找几首我写下的歌名,知道这样她就不用脱衣服了。
歌曲放出来了,我胡乱唱着,他们胡乱惊叹着,我知道他们不过是恭维,根本听不懂。
时间很快过去了,我看了下墙上的表已经快下半夜1点了。李处说明天,不,现在说是今天一早市里办公会,就先到这。约好了下午把剩下的手续办完。李处叫来当班的给我们找了两个房间,就不回鲅鱼圈了。
送走了李处,王总看着满天的星斗,喃喃自语:“妈的,最后终于搞定了。”他把另一手提袋递给我,我看到里面是两条铁盒大会堂香烟。“拿着,”对我说。
我知道这种烟每盒都得100多,不接,告诉他留着再办事吧。“那也不差这点钱,”王总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你今天没干活啊,这样不行啊。”
“做了的,嘿嘿。”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算了不用在我面前装了。李处不是傻子,以后我们还要跟很多这样的官员打交道,别弄插屁了。”
“王哥,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关系,回去睡吧。以后你慢慢就会知道,王哥不会难为你的。”
手机上有条短信,时间是晚上10点多,秦小米发来的,问我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彻底恢复了。可能是刚才在洗浴中心疯,没听到。洗漱完了快2点了,我很少有这么晚睡觉的,就关了手机拔了房间的电话线,上床睡觉。
早上还是6点前就醒来了,我这次来得急没带运动服,打听了酒店保安,沿着辽河路往北,走了大约10几分钟就看到了辽河。
正是涨潮的时候,浑浊的海水漫上河道,有上朔的渔船鸣笛,沿河铺就的平整的方砖路上有不少游人在散步,也有人在钓鱼,我注意看了下,钓上来的是那种一呐来长的胖头鱼,很小。没有看到有人跑步,我觉得沿着这个河岸跑步肯定是很惬意的事。岸边几丛松树下的空地上有几位老人围着,场地中央一位白发老头在唱京剧,我注意听了下,是尚派名段《二进宫》,老人调的女嗓音很吃力,前面掉了两颗牙齿漏风,尚派一顿一顿的唱腔被他唱得很滑稽。那位琴师演奏得却极好,抑扬顿挫,应该是哪个剧团退休下来的。看着我在旁边摇头晃脑,旁边那位打敞的师傅好像看出了我的兴趣,我估计是因为没多少我这样“年轻”的人对京剧感兴趣,一曲终了,对我说:“小兄弟,来一段?”
我说京剧自己所知不多,会唱的就几首老生老净的唱腔。几位老人拉我过去,我推托不过。问那位琴师,就《武家坡》吧。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我,放开嗓子,给老人们逗个乐。
一马离了西凉界
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
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
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
几位老人喝彩,我知道自己唱得不好。他们又让我唱,我连连摆手作罢。几位老人热闹起来,约我明天再来,我自己也很开心。
一上午没什么事,中午休息了会儿,两点多王总叫我一起去李处那里办理资质,很顺利就办完了。后续还有城建、环保、保险等等手续,估计需要很多天。不办理公司注册我还真不知道中国有这么多行政主管部门。我跟王总说想回大连一趟回家带点换洗衣服,单位的事情也要处理一下。王总说明天吧,明天下午看看。
给秦小米回了个电话,我说不好意思昨天太晚了没回她短信。顺便聊了几句,说了回大连联系她还钱的事情,就放下了。王总晚上还要请工商局的局长吃饭要我作陪,剩下点时间我到一家小书店买了本书,看得入心,时间过得也快。
晚饭还是安排在国际大酒店二楼包间。辽河的青鱼、醉虾还有稻田里的肥河蟹味道鲜美,我吃了不少。但我却是受不了东北人喝酒的习惯,一杯杯地灌,简直是受罪。好不容易宴会结束,我感到头晕目眩。那位局长意犹未尽的样子,王总对我说:“我跟局长去洗一下,你回去整理下材料吧。”我看着王总心里充满了感激。上厕所的时候我嘱咐他说:“你也注意点身体,再洗就秃露皮了。”王总摇摇头:“你知道‘四大铁’里面有一句‘一起嫖过娼’的话吧?你不跟他们做,他们就不信任你。不过,哥心里有数,你先回去歇着吧。”
让石师傅拉着办事员去工商局办执照,竟然两天都没办下来,提供了一次次手续和证明,下午办事的小姑娘回来哭咧咧地跟我说还是不行。问了,说最后卡在公章上。那个姓郭的副科长说,公章要那种圆的,中间有五角星的那种,我们椭圆形的带中英文的章不合规定。
我找了王总,和办事员一起去了那个郭副科长的办公室。我没敲门就推门进去,里面不算小的办公室就他一张办公桌,他看上去年龄30岁左右,很臃肿,坐在那里两腿跷在面台上看一本什么书,封面是武侠类的东西。墙上有几幅字画,右侧有个鱼缸,几条小鱼死不烂颤地游着。那郭副科长见到我们把腿从桌子上拿了下来,有些惊讶地站起来。
我从办事员手中接过资料,扔到他的桌子上,说:
“你们市长对外宣传,只要是到营口来,不管是外资内资,都享受外资的待遇。我们这是两千多万的投资,幸亏跟你们市长、局长都打过招呼,还是在你这里耽误了两天也没办下来,要是自己蒙头来,你会让我们等几年?”
那个郭科长看来不是个善人,一拍桌子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按规章办事,你没有资格教训我,你们给我出去!”
我嘿嘿笑着,盯着他的眼睛很久不说话。他有点发毛,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就是因为公章的格式,对不对小伙子?”我对他说,“行,我打电话到总部,晚上他们就会安排送来。但我今天来,跟你说点别的。”
我起身过去拍了拍那个鱼缸,对他说:
“你这间办公室好像找过风水师吧?我告诉你,你这间办公室在三楼的最西北侧,风水师只是告诉你鱼缸应该摆在右侧,但他不知道这边是北,北方为水,二水冲一中央土,你的办公桌不幸摆在了财位上,那里是不能亵渎的,而你整天屁股坐着会有好事吗?”
他很惊讶地看着我。
“还有这个,”我走到他后面的墙上,“这幅拉菲尔的《西斯廷圣母》,是教堂里的东西,不适合摆在办公室里的,你明白吗?最关键的,”我拍了拍下面小方桌上的玉佛雕,接着说:“是岫玉吧?天主、佛不两立,你把这两位大神请到一个房间来,看他们打架吗?这些东西是不能挂在办公室的,会挡了你的财运、官运的,懂吗?”
我来到他的书架旁,指着那些书对他说:
“那本《关税与贸易总协定》,是99年的版本吧?现在早就已经WTO了,你把这书摆在这里做什么?这些《经济大辞典》、历史政治思想史,放在这里是装样子的吧?你看这些书虽然版本老,却都是新的,落了一层灰,你翻都没翻过一页吧?”我拿起他桌子上那本书,是《天龙八部》:“你有时间,多研究些政策问题,整理资料跟领导沟通,不管怎样都会给领导留下上进的形象,这才是你进身的台阶。你再看看你自己,年纪轻轻的,大眼袋大肚子细胳膊细腿,被酒色掏空了吧?不用说再过10几年你还能不能活着,就是你真有那么大能耐将来给你个国家治理,你也得有体力领着夫人乘专机满世界飞吧?”我哼了一声,“小伙子,自恃很高的人哪里都有,但二十一世纪最不缺的是什么?人才!”
他张开两手,任由我在他的办公室转,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转过来直视他的眼睛:
“你说你是傻子还是笨蛋?这件事你们市长局长都点过头了,在你这里不过是履行一下手续罢了。你态度诚恳些,热情些,我们一感动,在你上司面前美言一两句,那是什么成?”我指着王总对他说:“这位大哥,在你这里可能算是通天的人物,他要是把你这几天刁难的行为说给你任何一位领导听,你说你以后还怎么混?浅薄!”
他站在一旁不知所措,额头上有些冒汗。
我拉过王总他们,“我们走。”
路上王总有些担心地问我没问题吧?我说没事,他们市长局长都招呼过了,这种小鬼不过是想拿点好处。明天让办事员再去,买两瓶好酒两条好烟再加一个红包,咱这叫“先兵后礼”。
王总问我章的事怎么办,我说好办。路上停下两次,在电线杆和挡土墙上抄下几个号码,回去联系后两个小时不到,300元搞定。王总看着那个章对我说:“cao他妈,这章我得留着,比我那真的都像!”他感叹道:“中国人实在是太聪明、太有创造力了,这样的民族要是不来一次伟大的复兴,妈的天理不容!”
尽兴需纵酒
抒怀还是诗
楼主邀你扫码
参与上面帖子讨论
发表于:12-08-15 17:09
工商手续办妥了又过了两天,只剩下地块产权的事,王总等在这里就行。呆妇来电话说儿子期末考得不好,电话里掉眼泪。公司里另一同事来电话说,我下属小周正准备跟那家搬迁工厂签合同。小周也不小了,40来岁,原先无业,凭着是当地一位领导的亲属能揽到些好项目,跟我合作了2年左右,去年我把他弄进来负责这个项目,来了后我才觉得这小子人品不大正,常常越过我往领导那里跑。
王总在营口需要用车,城际大客也方便,3个来小时就到了大连。没想到这回出差,一走将近一个星期。
到单位向老总汇报了下情况,老总道了辛苦。问起企业搬迁的项目,老总说你先盯着营口鲅鱼圈那边,这边的让小周负责办吧。我回到办公室,把带回来的一盒煮熟了的营口河蟹分给大家吃,问了些工作情况,小周简单说了下,虽然比以前张扬了些,还没太过格。看看到下班还有2个多小时,给呆妇打电话问问上次她联系二院的那个人在不在,回电说联系好了。呆妇要请假陪我去,我说不用我自己去吧。
医院里什么时候人都那么多,好在下午一般做B超的人少。那位呆妇联系的大夫朋友跑前跑后,热情得有些过头,我心里笑,晚上回去得拿呆妇开开心。
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事,做B超的大夫说可能是中年人常有的前列腺毛病,让我以后经常活动并教我提肛、按摩会阴穴。“多跟老婆做对练是否也有好处?”那位朋友开玩笑地问,我们都哈哈笑着出来。电话给呆妇,她问怎么样?我说是个坏消息吧,你恐怕当不成寡妇了。她骂了一句放下了电话。
正好是周末,等儿子放学回来,我们一起去了住处附近的一家韩国烤肉店。
问了下儿子的考试情况,我相信成绩一直不错的儿子这次是因为发挥得不很理想。但他跟我一般还说得上来,跟他妈妈却总是吵。“青春期碰上更年期”,儿子嘴边常搁着这句话,让我哭笑不得。
社会上流行新四大累:私企的民工、五胞胎的妈;水里的老鼠、高三的娃,想想真是。只从儿子上了高三就很少有夜里11点以前睡觉的时候,每天早上6点去把睡梦中的他拍起来我们都心疼得不行。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生长在这个年代了呢?弄了点夜宵让他吃了睡下,已经快12点了,感到很疲惫,本来一周没见面想跟呆妇好好切磋三百回合,也草草了事睡觉。
周六儿子还要上学,呆妇也值班。我给秦小米打了个电话,她爽快地答应了。约了中午到星海广场附近的光彩酒家。那家小店海鲜做得好吃,也不太贵,就是常常客人很多。不过中午应该有位子的。
秦小米穿着随便,一套白色休闲装,头发在后面扎了个短马尾,倒是显得年轻轻盈的样子。我坐下,发现她时不时地偷偷打量我。我想调解下气氛,就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大叔啊?”
她咯咯笑了。“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不会吧?”我边看菜谱边说:“你高中同学?邻家大哥?这种方式在我们那个年代泡帅哥都不大管用,现在早都不时兴这种套近乎的方式了,太老套了吧。”
“我发现你这人很警觉啊,拒人千里之外。”
“那当然。生活处处有危险,意外怀孕怎么办?”我招呼服务员:“点菜。”
气氛就活跃了些。
点了菜,等上菜的功夫,秦小米问了我上医院的事,我简单说了下。“没事就好,”她说。
“是不是我有了事你就高兴了?”
“你的思维挺怪,我有点跟不上”,她咬了下嘴唇。
我抽出根烟点上:“不介意吧?”
“没事,男人有点烟味好。”
这倒有点意思。很多这种场合我礼貌性地征求同桌女人的同意时,对方往往会列举一大堆抽烟的害处,比我老婆还关心我似的,让人厌烦。我把她的信封拿出来:“钱还给你。今天的客你请。”
她没说什么就收了,让我心里舒了一口气。“要知道是我请我就自己点菜了,还能省点。”她冲我笑着,很迷人那种。
“那不行。我一般花别人钱大方,哈哈。”
吃饭中我了解到秦小米在一家咖啡总店做会计,但是跟别的会计不一样,她每天都要在外面各分店跑,处理账目,办理工商税务。“我说怎么你身上有淡淡的咖啡味,”我说。
“我不喜欢喝咖啡,但喜欢闻咖啡味。烟也一样。”
这倒挺有意思。
秦小米说话是纯大连本地口音,我在大连也有30年了,但还真没这样跟本地女子打过交道。她说话很直率,讲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她介绍自己有个上幼儿园的6岁的儿子。“淘得很,不爱学习,像我跟他爸,脑袋笨,我愁他马上要上学了怎么办。”
“我没看出你笨,倒是尖牙利嘴的,”我开玩笑。
“有时候我气他,说搞不好我在妇产医院抱错了呢。”
“哈,”我也笑了:“我老婆在妇产医院,我知道他们的规章制度,现在这种情况,失误率几乎是零。”
“我就是气他。打又下不去手。”
“小男孩变化大。再说现在才多点,别着急。”
闲聊了一段,饭也吃完了。又坐会喝杯茶,结了帐走下酒楼。
“看看我的座驾,”秦小米引我到停车场。走到一辆银色华普车旁,拍了拍前盖:“那几天我的车在4S店换机油保养,所以出门办事开老板的车,还被你当成了富婆。我的车不值钱,但我喜欢。有空我拉你转转。”
她打开车门拿出个袋子递给我:“上次在修车厂看你抽这种烟,买了两条,给。”
我道了谢。这女子挺细心。
“撞你的事就此了结,下次记得请我吃饭!”她把车开出去冲我鸣喇叭告别的时候大声说。
晚上我正在厨房忙乎,呆妇开门进家,见了我就兴奋地喊:“我把那个早产儿救活了!”
我问是怎么回事,她说了半天我才明白是一个高龄产妇,早产的孩子心脏有问题,抢救了一天一夜,大夫们都想放弃了。“我用了我最近关注的一种新技术,”呆妇兴奋地用手跟我比量,“不手术,设计好了在孩子心脏薄膜的狭窄处电击,居然成功了!”
呆妇兴奋地像是救活了自己的孩子。我摇了摇头,没太打击她。
“站了一天我都累死了。你给我按按腰。”
这个世界恐怕没有人相信,几乎所有作女大夫的丈夫的人,都没有过在家享受贴身保健的福分,自己倒是练就了一手按摩的好手法。
她趴在床上舒服地哼哼着。“等儿子睡了我扎你一针,就彻底好了。”我使劲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别想美事了。明天一早我还有个手术呢,得好好休息。”
跟呆妇的相识成婚比较聊斋,充满了革命的个人英雄主义和浪漫的时代特征。
88年秋,那时候大连妇产医院还在一二九街。我在政府部门工作,宿舍在昆明街,相隔的五惠路和中山路正好是最堵车的路段,所以每天上下班我基本上是步行,一般走20来分钟,中间正好路过妇产医院。
那天早起有些晚,我急急赶往上班的路上,走到离妇产医院不远看到围了一群人。
有个小女孩,看上去像个中学生,趴在路边,腿上有血迹。
那些人议论纷纷。我说还等什么,赶紧送医院啊!
小女孩啥也不说。我抱起来就冲到了不远处的妇产医院。“可能是撞伤了,”我跟急诊室的大夫说。
“这是妇产医院,不收别的病人!”那个大夫一脸的阶级斗争天天讲。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楼上下来个女大夫,简单看了下:“宫外孕,快!”
要感谢那个年代医疗制度还没改革,医院还是救死扶伤的,先救人,后要钱。
推向手术室的时候,那个女大夫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这么点的孩子,你真下得去手!”
妈的,把我当色狼了。我不好说什么,想溜走。
“你等等!”她叫住我:“病人叫什么名字?”
我冲到那女孩面前:“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说了,可能是个假名。
“怎么,你不是她亲属?”女大夫问。
“这不废话吗?”我找到回击她的机会,“你看我这岁数,像她爹还是像她爸?”
那女大夫没理我。“不行,做手术得家属签字。找她家属。”
我急了:“大姐,这种事情,让家长知道,你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算了,我不管了,反正人我送来了,我还要上班呢,都迟到了。”
“你不能走!”那女大夫让个护士看住我,先抢救病人去了。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手术结束了。那女孩身上只带了八块两毛二,我翻遍了衣兜也只掏出了20多块钱,那时候我一个月才挣92元钱。那女大夫也在翻包,反正他们医务室的几个人一起凑,把治疗费结了。那女孩还是不说话,气得我真后悔救她。
我往外走的时候,那女大夫出来送了几步,说:“刚才对不起啊,我还当你是……”
我摇摇手,大度地原谅了她。
回到办公室我坐在那里好半天没反应,脑海里那女大夫的眼睛,我是说戴上口罩以后,那双眼睛看着病人的神情,太美丽了,太可爱了,太他妈令人神往了。
第二天我找了个理由说是去看看那个小女孩,来到他们医务室。值班的护士说是那女孩当天下午就走了。我的目的当然不是那个破孩子。坐着跟护士聊了会儿,见了那大夫,她不冷不热地应付着。我基本上是个医盲,很难找到跟她什么共同的话题,最后讪讪地走了。我没忘了跟那个护士打听到了她的真实姓名。
躺在宿舍我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辗转反侧。反侧辗转。绞尽脑汁。
夜里想了千条路,早起还是磨豆腐。我觉得还是发挥我的专长:给她写信。
五天里我写了3封信。当然咱不能太赤裸裸的,好歹咱也受过高等教育。简单地回顾了一下那天的事件,然后说些别的,工作啊,生活啊。
还真不错,第二周她回信了,很客气,也很诚恳。我高兴地啊。但我没急着跟她见面,继续通信。谈理想,谈志趣,慢慢地我引导她聊到了文学。
那时候文学还是纯纯的,写的编的看的都是纯纯的人,而我的业余时间也基本上都交待给了写作,可能比一般人读的书也多些,所以谈起这些来如鱼得水。我抄了很多诗歌给她,有不少是我自己写的在杂志报刊发表的。那时候诗人多金贵啊,我发现她开始崇拜我了。
下一步,就是渲染一个怎么重逢的机会。
英雄救美,太俗,也没机会。其实我很多次下班都躲在他们医院对面的小花园树丛中,看着她出来,上班车。她好像从没有单独出来过,即使偶尔自己出来,也是走不远就上了公共汽车,旁边熙熙攘攘的连个掏钱包的人都没有。那时候我真恨大连的治安为什么这么好。
送玫瑰花?那年代不时兴这个,也没地儿买去。
我终于想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拍案叫绝的主意。
我把她抄给我的一篇习作,大幅修改后投到了一家杂志社。作者一栏留下的,是她的名字和地址。
谁都能想象出样刊寄到他们医务室后引起的轰动。那个年代,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变成铅字的,有几个人?那天中午我偷偷藏在那个小花园里的树丛后面,看到她和一些姐妹兴高采烈地相拥着去了一家饭馆。不用说是让她请客的。
那天下班我往回走“正好”路过他们上班车。看到我,她停下脚步,犹豫不决的样子。我估计我的那些信还有照片一定被她的女同事偷看过,一大堆女孩子开始起哄。我上去揽过她的肩,凯旋而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好办了。相约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相处得融洽而又愉快。我从心底里打算跟这个女子白头到老了。
半年后她跟我说要带我去见她父母。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家住在山屏街,我们先到老虎滩玩了一天,晚上跟她去了准岳丈家。她的父母很慈祥,她妈妈特别喜欢我。毕竟那时候正规大学毕业生还不多,我的工作也不错。她爸爸是海港的叉车工人,当时还没退休,身体结实,长得非常高大,手握着我的时候像是能把我提起来。我心里说:这以后他闺女要是回家告状,他还不把我给撕了。
准岳丈却极其和善。能喝酒,人也爽朗。本来第一次去她家我不好太随便,但老人家殷勤得让我觉得再不实在点就有些对不住他了。“喝就喝,谁怕谁!”我的年轻气盛终于把自己放倒了,当晚在她家住了一宿。现在提起来,呆妇也还会拿这件事刺激我。
第二年,1989年,我和呆妇结了婚。
我把妻子这个“大夫”称作“呆妇”,有褒有贬。
说心里话,我心底里是喜欢这类知识女性那种恬静的性格或者说是安详的心态的。她们整天忙于工作和研究,不用为生计所愁,也无心打理社会女性惯常的那种世俗和浮庸,让人敬重。她们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对自己的职业也自视颇高,不屑于跟些官员、商人、社会上的人打交道,只要凭借自己努力和钻研就能取得成绩,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社会地位高,也不缺钱,她们会对一些社会上的钱权交易、请客送礼等等拉关系做法嗤之以鼻,高傲得让人必须仰视。但是她们又是一类“呆”人,因为常年繁重的工作和研究,她们不甚像别的妻子那样在意家务或者家长里短,生活能力较差,人情往来也基本上一窍不通,或者另类。最主要的是,在情感上她们往往表现得很单纯,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但不像小女孩那样情意缠绵,缺乏生活情趣,忽视丈夫的感受。
做这种女人的丈夫常常面临极大的无奈甚至危险:她们认定男人的成功,是专业技术和行政能力。因为她们所处的圈子里,除了个别败类,男人基本上都是学有所成或者有一定涵养的技术性领导,人品、学品和官品都比较出类拔萃,别的其它行业里的男人很难超过。这些都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她们对男人评价的标准。她们不会理解社会上其它行业的男人可能因为一件偶发的事件,就会将半生的付出付之东流,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所以她对于我搞成了某一个项目根本不在意,对于我在工作中的辛苦和风险也漠不关心,从本质上认定我的职业是拿不到台面上的。“不就做点买卖嘛,”这是她常说的话。所以我很少跟她讲自己工作上的事,就像她讲的那些孩子,什么紫酐、红白血球的我没什么兴趣一样。不就生个孩子嘛,过去的妇人自己扒着炕沿生,比现代人生得还多呢。
这几年我突然感觉到家务事也越来越多。孩子从初中到高中,开始时我负责早餐,现在因为她忙于课件和课题,晚餐也得经常赶回家准备,我不得不推辞掉很多与朋友和商业伙伴的聚会,失去了很多与人交流感情拉拢关系的机会。每次回到家里,看到厨房的冷灶、卫生间的一大堆待洗的衣服,而她还是趴在电脑前在整理课题报告,心里就感到烦躁。他们医院医生的考核越来越趋向学术,每年的论文发表数目和科研项目申请,似乎成了各科室的主要工作。我跟她说过很多次这些扯淡的东西主要靠关系,现在发论文都是关系稿、做课题没后台都是瞎忙乎,她理解却不执行,只是闷头傻干,让自己也连带我跟着上火。说多了,她又会抱怨我,说我没出息她才会这么辛苦,又说我没能耐,举例说哪个科室的大夫她老公在卫生厅当什么官,逢稿必发、课题必选,几句就能把我堵到南墙上。
单位很多同年龄段女性活得很潇洒,旅游聚会远足。这几年大连流行游泳健身,我跟她说知道你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咱前面的学校就有个不错的游泳池,你也常去锻炼一下,别整天坐在电脑前,肚子大腿赘肉不说,老是辐射皮肤也受影响,亏你还是医生呢。她更不爱听:我们医院也有很多人在学游泳,但人家有人给买卡,你有吗?我觉得她已经走火入魔了,又可气,又可怜。
夫妻生活也是。可能在一起时间长了产生的“婚姻疲劳”,至少我觉得她是在应付,按说我们才四十多岁,我倒不指望她像一些社会上到了这个年龄的女人那样,说话都是棍啊水啊什么的,但至少不能总是机械地一套程序走到底吧?常常我手嘴并用忙活了半个多小时,她也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一次我有些生气,说你不配合改成震动的也行啊,别设置成静音啊,给点面子好不好?她说都老夫老妻了,哪来那么多讲究?不了解的人或许还会认为她是否在外面有了别人,我只是跟自己解释或许是因为她是医生,把这事看得太淡了。渐渐地,我自己也觉得性趣素然,难得做一次也是匆匆了事。
我怀念我们新婚的时候,蜗居在所租的一间小房里,虽然穷困却相依为命,她对我体贴关心,我陪她看臭港台剧,一起散步,一起推着孩子逛夜市,心中有美好的愿望。经过20来年的打拼,我们已经无需为生存担心,却在心灵上越走越远。我现在越来越想起从前,越想起从前就越伤感,或许真像《百年孤独》里说的:“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没错,我们曾追求过我理解的幸福,至少见过幸福的背影,这才是最致命的。
80年代中我从大学毕业,分配在政府机关一个外事部门。那时候的公职人员不像现在的公务员这么吃香,尤其我这样的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在本来就无所事事的机关,整天为些老领导老同事扫地抹桌打水泡茶实在是不甘心。我要求到下属的一家国企。此后在这里工作了10多个年头,抛掷了我自己的青春年华,也收获了业务知识和工作经验。这是一家大型国企,跟国内很多国企一样虽然也是人浮于事、机构臃肿、帮派林立,但因为可以独家承揽了某行业很大一部分垄断经营,一段时间内还可以运转得比较好。我在一个业务部门,主要承揽国内外一些大型项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救赎办法,在这个“人际关系是第一生产力“的时代,我自知没左右逢源的本事,没法跟领导或重要人物处得跟兄弟似的,于是干脆哪边都不沾,忙于业务,倒也少了些烦恼。只是这几年经营业绩算是一般,虽没有大的失误,也谈不上突出的成就。在这种企业,跟公务员一样,到了一定年龄如果上不去,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对职务没有奢望,问题是你如果不在一定的位置,也就失去了对一定业务的权限,甘居人下虽可以接受,但我恐怕受不了别人的排挤,工作起来也会越来越别扭。
呆妇经常抱怨我,如果不离开机关,现在怎么也能混个副处了,总是举例当初跟我一起的谁谁谁,现在处长、副局等等的做得滋润。“混”,这是她和我对人生最大的歧解。经过了十几年的婚姻,我发现她越来越趋向世俗。这几年她的所谓事业算是突飞猛进,已经是他们医院的主治大夫,在教学领域也拿到了高职,而我似乎一直在徘徊不前。“80年代的大学生,瞧你混的!”这是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这几年来,我感受到她对我的轻视越来越多。我一直在个小项目经理的位置上徘徊,而且前途难测,而她评价男人的成功越来越趋向官职和钱财。那个熟悉的情意绵绵可心可体的小女子不见了,她的品味越来越低,对物的追求却越来越高,已经彻底地被岁月熏染成一个世俗女人。我们经常为一些小事吵嘴,每一次过后我心里都很痛苦,觉得是源于她根本上对我的轻蔑。我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我丢了工作该怎样面对她。人到中年连碗饭都端不起来,凭她对我这么多年的情感和对自己名声的看重,她肯定不会赶我走,但我敢肯定,等到了我的存在有失她的身份的时候,在她面前,我将尊严尽失。
柴米油盐的琐碎无奈,左手摸右手的索然寡味,虽是生活本色,却非爱情的味道。我们已经渐行渐远。我追求的东西比较渺小,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基本解决温饱的收入,平淡的生活,安分守己。但现在再不求变,这个家恐怕很难平静下去了。我知道,能救赎自己的,也只有我自己。
眼下对我算是个机会。公司这几年参与的项目基本限定在城市基础改造,往往一个城市完成了,就得找新的城市客户。这几年公司一直想介入国内铁路项目的建设,因为铁路项目客户基本上就是来自铁道部,而且项目一个跟一个,一旦成功,凭这个公司的实力,至少几年甚至十几年里就可以不断地把这片市场做大。公司领导和我所在的部门这几年下了很大气力做这方面的工作,去年终于在南方铁路招标中拿到一份供货合同,公司领导很满意,让我主抓这个项目,搞好跟铁道部的关系,也暗示过我一些承诺。
与我们合作的厂家有一个是辽西阜新的一家电机厂,也是铁道部定点的生产企业。那是个老国企,规模不算大,质量还有保证。跟企业厂长及相关人员见面的时候,感觉他们资金困难,为了保证按期交货,在征求了公司领导的意见后,我多付了一些预付款。我把握经商的两个原则:凡事不自己做主,只是给领导出主意;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有贪心。我相信自己能把事情做好。
尽兴需纵酒
抒怀还是诗
发表于:12-08-15 17:10
营口那边的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只等主管副市长回来签字,贷款的事情也先期跟当地一家银行打好了招呼,一旦拿到地皮,几天内贷款就能办下来。王总给我打电话,说暂时先不用回营口,在大连等着。他也需要回来办些手续,午饭后我们找个地方坐坐,王总说喝咖啡,我想起秦小米说的店,就约了去。我心里在想是不是给秦小米打个电话。
王总递给了我一个信封。我问怎么回事,他说这边成立的是房地产公司,你现在是资方副经理,我给你和你们老总开工资,每月你8千,你们老总1万,这是这个月的。我说这哪行,我们公司也是有规定的,不能兼工,再说我这是工作,公司那边有工资的。他说跟你们老总都说好了,钱你拿着。我觉得挺为难。
争执中他的电话响了。电话里他跟一个人大吵,好像是他公司里的什么事,摔了电话他气愤地跟我说:这些王八蛋,给鼻子上脸了。
我问是怎么回事。他讲了自己公司的情况。原来他们是几位原先的政府官员,弄了些钱后合资成立了这个房地产公司,凭借以前的关系经营了几年,赶上房地产市场的大好形势,效益还不错。现在每个董事在公司里都有职务,也都引进了一些自己的人,处理起事情来阻力重重。
“你这经营模式是拉山头的,早晚都会出问题。”我说。
“怎么讲?”他问。
“还是个权责不清的问题。所有权、经营权和监督权没有分离,大家都有权利也都没有责任,就这么简单。”
“我不明白。”
“这么跟你讲吧,”我拉他坐在椅子上,“中国的农村改革你了解吧?以前都说农民是土地的主人,土地是大家的,谁都是主人---分粮的时候;谁都没有责任---出力和交公粮的时候。多出力和少干活拿的是一样的工分。现在的情况呢,土地承包给个人,你出的力你的收益全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的地种不了,也可以租给别人种,他交给你多少是固定的,剩下的收益是自己的,你说你和租你地的人能不玩命出力吗?”
我接着说:
“咱们讲经济理论吧。现代的私企,尤其在中国,主要是两类公司:家族企业和股份制公司。家族企业能够发展,是因为他们的上层雇用人员基本都是自己的家属或亲人,这些人原则上是跟企业一条心的。股份制企业里,要想得到发展,你就得把在企业中担当职务的股东分离出去。股东在企业担任职务,心底里他会觉得这个企业有他的投资,他做了多少和得到多少都是理所应当的,也心安理得,他就不求进取,而且会跟其他股东产生冲突。”王总要插话,我摆了摆手:
“你只有一条路:让那些股东离开你的企业,每年按企业章程给他们分利,除了董事长,其他的大小员工甚至总经理都全部从外面招聘,企业员工从上到下都成为打工的人,他们才会有危机感,才能认真做事。你要想处理哪个人,也不用瞻前顾后、怕得罪哪个股东或者他威胁撤资。不要相信当初大家的承诺或者决心,在企业里,大家都是经济人,你作为老总要做的,就是要尽可能让每个员工在这里都没有太多的立身之本,他们除了好好工作外,没有别的路子可走,这样他们才会小心翼翼、也会死心塌地地为企业出力。”
“说得好啊,说得好!”王总搓着手掌,“我回去就开董事会,哪怕提高他们的红利,也把这些王八蛋从公司清理出去!他们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没琢磨什么好事,我天天在外面卖命还得看他们的脸色,真是受够了!”
我说:“我也就一说,你们的情况我不了解,算是个参考。”
“哪里,老弟你这可都是至理啊!其实我也早有这个心,就是觉得不好下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们老总应该好好用你。用范伟的话说,你这水平要不去卖拐,真是白瞎了你这个人了。老弟要是在那个公司觉得不舒服,到我这里帮把手怎么样?”
我客气地说:“谢谢,混不下去了一定去你门上讨碗饭吃。”客气了几句,他又有电话来说有人找他,我说我也回了。
在咖啡店门口我给公司老总打了个电话,说了王总拿来工资的事。老总说:先搁你那放着,以后再说。我想因为这里有老总的钱,我一下全退回去不好,等回班上把所有的钱都交给老总,他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正想往旁边的公交站走,门口不远处有汽车按喇叭。我望过去,驾驶座车窗摇下来,是秦小米殷殷的笑脸。我走了过去。
“去哪?我送你。”她冲我招招手。
“正犹豫是回公司还是回家。”我说。
“那先上车吧。上车再决定。”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车上我问她怎么在这。她说下午来店里对账,早看见我们在谈事,没有打扰在外面等着我。“干嘛,”我问,“还惦记我欠你的一顿饭啊?”
她咯咯地笑着:“是啊,你也不主动点。”她用下巴指了指副驾驶前面的一个精致的小信封:“送你的。”
“什么?”
“礼宾卡。快到十一了,公司有答谢客户的活动,再用这个卡到这个系列咖啡店消费,可以打七折。”
“你们这是勾引消费,嘿嘿。”
“别瞎说,是引导消费好不好?这是金卡,总共才发出去十几个,里面有上千块钱,你用光了不去也行。”
“那多不好意思,老让你破费。我不愿意欠别人的情,晚上睡不着觉。”
“睡不着可以想我啊,呵呵。”她俏皮地冲我眨眨眼。
“得,那更睡不着了,哈哈。”
车开到中南路上,我眯着眼睛惬意地后仰躺着。“看你一身酒味,”她说,“中午没少喝啊。”
“不多,才一瓶老白干。”
“是给你开个房间睡一觉,还是到海边吹吹风?”
“睡觉你陪着啊?”
“你不打呼噜就行。”
“呼噜倒是不打,但是手脚不老实。”
“那不行。我这人太敏感。”
话有点太直白。现在的年轻女子,说话都没有过度,我心里有点突突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怕我了?”
“倒也不是。我老了不敏感,别闪了你的舌头。”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
还好她没生气。
“给你讲我前几天看的一个笑话吧。”看来这秦小米是个很会调节气氛的人。
“说来听听。”我眯着眼睛,头靠在后枕上。
“杨振宁和翁帆结婚后,中国移动找到了杨振宁,给了一大笔钱让他做广告,广告词是让老杨喊‘我能!’”
“这个好像还真有,是不是老杨做的广告我倒是不知道。”我插了一句。
“关键的不是这个,是后面,”秦小米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就有点那啥了。讲笑话的人切忌自己先笑出来。”
“中国联通看了移动的广告后找到了翁帆,然后她做的广告词是这样:‘你不能,我让你能!’哈哈哈哈!”
这年头找个没听过的笑话真不容易,这个笑话我倒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也哈哈笑了。“老杨有艳福。翁帆的年龄,一碰一包水,正是好玩的时候。”
“说啥哪?羡慕人家自己也找一个啊。”秦小米照我腿上不轻不重打了一巴掌。
“岂敢。我一个又穷有老的的没出息蛤蟆,连麻雀都不敢想,各人命不同啊!”我夸张地叹了口气。
“那就想只蝴蝶啊,蝴蝶也能带你飞啊。”收音机里正放着庞龙的《两只蝴蝶》。
我嘿嘿地摇摇头,心里有点惭愧。
车走走停停,盛夏的滨海路花团锦绣,很多游人成群结队,还有举着小旗列队行进的,估计是哪个单位或协会组织的徒步旅行。薄云下太阳不是很烈,海风从海面吹来,清爽宜人,真是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转过北大桥老虎滩,在虎滩湾老虎牙下狭小的海滩上,我们沿浪边松软的沙滩散步。风很静,海浪在脚下起起伏伏,西下的太阳照着海水,泻下红色的一缕波光。
秦小米低下身捧起一把洁白的沙子,让它们在指间缓缓滑下。“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读过海涅的《宣告》,那时候每次到海边,我都喜欢对着大海背诵。你记得那首诗吗?”
“不知道你说的是哪首。我只会背一点高尔基的《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风卷积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她哈哈地笑着:“你朗诵不怎么样。我上学的时候可是领颂的。”
我说:“那你再颂一段海涅的《宣告》,我来听听。”
她站下,面向西边海上的太阳,略一思忖,细声背咏:
“暮色朦胧地走近
潮水变得更狂暴
我坐在岸边观看
海浪雪白的舞蹈
我的心像大海一样膨胀
一种深沉的忧愁使我向往你
你美好的肖像
到处萦绕着我
到处呼唤着我
它无处不在
在海的呼啸里
在我的胸怀的深深的叹息里
我用纤细的芦管写在沙滩上
阿格纳斯,我爱你!
我静静地听着,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赫拉克里特说:在大海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孩子,都是诗人。我从小在海边长大,觉得自己这一生都离不开海,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到海边坐坐;高兴了的时候,也会跑到海边喊几嗓子。年轻的时候我也喜欢诗,也曾梦想过当个诗人。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还曾天真地给一位同学留言:“等到远航归来带着丰硕的收获/再把一切述说”,可现在,我已人到中年,手上和心里都一样空空如也,每每感到落寞和孤寂,面对刚刚踏进人生海洋的她,想倾述,却好像什么都说不清。
崖边有几个人在钓鱼,还有一些学生模样的一伙人在吵闹着吃烧烤。我们在钓鱼的人那里守了会儿,几条黑鱼黄鱼钓上来,惹得秦小米尖叫。我坐在钓鱼人中间跟他们抽烟唠嗑,讲小时候海边的事情,那些螃蟹虾爬等等美味,感叹现在海边的东西越来越少了。秦小米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那群学生中间,还跟其中一个高大的男生跳了一段舞,回来拿了两串烤海鲜兴奋地向我欢呼。“哪天我们也来吃烧烤吧,太过瘾了!”
我说你怎么到处泡帅哥啊,不怕那些女生把你吃了?她说他们还邀请下次我再跟他们玩呢!
车到莲花山西的悬崖上的车场停下,里边建了个城堡,纯北欧风格,在绿树丛荫下,很是风景。下车依在栏杆上,下面的星海广场全景尽收眼底,不远处是碧波万顷的星海湾,有海鸥起起落落。
“这地方晚上来看更漂亮。”秦小雨说。
“晚上自己开车来?你还真有情调。”我调侃道。
&“有时候在家呆了烦了,就开车出来走走。”
我笑着说:“你可小心点,这滨海路每年都有事情发生,你要是心无城府,别被哪个糟老头子拐了去。”
“是你这样的糟老头子吗?”她歪着头,俏皮地盯着我。
“不早了,回吧,”我摊开手。
公司老总不在办公室,王总给的钱我到楼下找个储蓄所存上,等他回来再说。
每到夏季,公司总要接待很多部里或其他兄弟单位的会议团或参访团,说是开会或访问,其实都是找个理由来大连旅游。这时候老总们总是很忙,一波一波地接待,会议组织、观光、宴请,办公室往往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还要让公司里的年轻女孩子给那些老领导陪舞。好在这时候是业务淡季,不影响什么。
回到办公室给阜新那边打了个电话,追问生产进度怎样。销售处长老魏说正在按进度进行,还说铁道部的项目跟部队似的,耽误不得,他们知道轻重。我又找了下属小周,问他搬迁改造项目的进展情况,还有跟踪吉林那边的项目情况进行的怎么样。我发现这个小周自从进了公司,变化很大,待人处事少了些谦卑,多了些张狂。总公司财务中心主管跟我说过多次他报销的账目手续不全,借的备用金数目也太大。我认为他没在大企业做过,可能规章了解得少,就趁这个机会嘱咐了他一些。
又回了几封邮件和传真,看看到了下班的时间。正在收拾手包,秦小米打电话说车停在我楼下。
“没你这样的啊,又不是初恋,怎么跟广告里的大宝似的,还天天见的。”上了她的车,我说。
“就是想泡个老男人玩玩,”她嬉皮笑脸地说。
我说瞧你这点出息。“满大街那么多帅哥,嫩得捏一把都能掐出水来,你不去泡,却来折腾老头子,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老骨头耐啃,哈哈哈哈。”
“不知道法律上有没有这方面规定,年轻女性拿老头子开心,是不是也可以控告骚扰,我得回去查查。”
秦小米问我吃点什么。我说我还是想喝点酒,但你开车不能喝。她说她家下面孙家沟有家烤羊肉串的小店不错,可以把车停到自家楼下,陪我喝点。我说好。她打电话给谁,好像是安排邻居把儿子接回家吃饭休息。“你先生呢?”
“不知又找谁打麻将喝酒去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要了几瓶啤酒。吃饭中她跟我说,她丈夫在政府税务部门,别的还可以,就是喜欢跟朋友打麻将喝酒,不顾家。
“只要不大赌,适当玩玩还是可以的,俗话说小赌怡情嘛。”我含糊地说。
“倒是不大赌,就是整天一帮狐朋狗友一起玩,谁输了谁请客,整天醉呼呼地回家,看着就心烦。”
“男人都愿意玩,慢慢就好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
“他原先还好,这几年在那个圈子里混的,越来越不求上进了。”
这年头,没有一个妻子对丈夫是满意的。“行啊,”我说,“对你好就行,要是摊上我这么个窝囊废,你更上火。”
“我倒是觉得你是个有目标的人,不像他,虽然工作收入还都可以,不过就是混日子。”
“你知足吧。你老公每天还回家睡觉吧?挣的钱也交给你吧?我几个当大官挣大钱的同学,一个月也难得回家睡几个晚上,老婆在外面是体面了,但又能怎样?”
这话题再争论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在我看来,男人就那么几种,女人也是就那么几种。她丈夫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的选择,如果不放下自己的志趣,应付每个圈子都有的那些游戏规则,最后可能也会成为别人手指间夹的香烟,早晚会被扔掉。我在这方面已经吃了太多的亏,好在他丈夫觉悟得还不晚。但我没跟秦小米说这些。男人有些苦衷,也只有男人能够体会。
秦小米看来不能喝酒,没喝上两杯脸就红红的了。结了帐走出小店,我送她到靠近她家的马路边。她说:
“跟你喝酒挺有意思的。你这个老男人挺有意思的。”
“什么老男人,彪说流道。叫大叔,个孩子没礼貌。”我耸了耸肩,“我没意思的时候你就觉得没意思了。”
“别紧张,大叔。我觉得你心里挺压抑的。你也别把心气放得太高,会把自己压扁的。烦了的时候找我喝酒。”
“你喝酒不行。”
她挽住我的胳膊,嘻嘻地冲我脸上吹着酒气:“找个机会咱放倒了喝,我疯给你看!”
“不行,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敢。”
“害怕了?”她又嬉皮笑脸地说:“蝴蝶的妙处未必比天鹅差,嘿嘿!”
我心里又突突地跳起来。我想挣开她的缠绵,就说:“说实在的,我还没迂腐到错过一段挺美的邂逅。但我…我还没准备好…”
“那就等你准备好吧!”她放开我的胳膊,“回家吧,做个好梦!”
回到家,儿子晚课还没到家,呆妇趴在电脑前可能在整理课题申请报告,一脸憔悴的样子,旁边放着吃了半盒的方便面。我走进厨房,早上买的菜依然堆在塑料袋里。我什么都没说,匆匆淘米洗菜做饭,赶到儿子回家前把一切弄好。我心里很堵,脸色一定也不好看。我觉得自己的心灵已经变得浑浊和疲惫。
一周后再回到营口,相关手续已基本办理妥当,主管副市长已经回来,等约他签了字就可以按程序正常走了。
晚饭后躺在床上准备继续看书,有个蚊子飞来飞去,可能是刚才我抽烟开窗户的缘故吧。我正撵着打蚊子,手机响了,是秦小米。“一个人吗?”电话里她在笑。
“不是啊,还有一位女性,是人家酒店自养的,我正忙着呐。”
“哪我没打扰你们的好事吧?”她还笑。
“啪!”终于我把那蚊子按在墙上。“小样,还整不死你涅!”我吼道。
“你挺猛啊,干嘛把人家往死里整啊?”忘了是在电话上,那边又发话了。
“哈哈,是蚊子,一只漂亮的双眼皮披肩发胖身段的母蚊子,刚给打死。”
“哈,”电话里一串笑声,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什么时候回大连啊?”
我说可能还需要等几天。
“一个星期了没见面,有没有想我啊?”她那边在笑。
“我查了,年轻女性骚扰老年人在法律上也是可以定罪的,提醒你一下。”
她又笑了会儿。“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说,“怎么你没吃啊?”
“是啊。陪我再吃点啊?”
“好啊。不过这个点没有车我回不去,你开车来营口吧,这里的河蟹可好吃了。”
“那你下楼吧,螃蟹都煮好端上来了。”
“开什么玩笑啊你?”我有些惊讶。
“我真在楼下,哈哈,你下来吧。”
我走进餐厅的时候看到秦小米笑眯眯地坐在那里,穿了件很宽松的米色蝶形衣,黑色短裙,丝袜还有很高跟的皮鞋,看着怪怪的,尤其是在这样的酒店,让人怀疑她的身份。
“有你这么看人的吗?”她笑着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孩子,你都穿成这样了,大叔要是不多看你两眼,你多失败啊。”
她撇了下嘴:“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就是有点青楼。”
“切,你自己心里不干净,看什么都邪道”。
我拉了把椅子坐下。“你怎么来了?”
“怕你想我啊,不行吗?”她还是俏皮的样子。
半天才弄明白了,她去沈阳分部处理账目,回来走到营口,记得我说过这个地方,偶然决定过来看看。
“你吓死我了,”我刚才真觉得有点害怕。要是她从大连特意赶来,那玩笑就开大了。
“你刚才在打蚊子?我还以为有小姐陪着呢。进来的时候我在你们酒店大堂,看到不少小姐,挺漂亮的。”她边吃边说,看样子胃口不错。我叫了杯啤酒陪她坐着。
“说什么呢?”我鼻子哼了一声,“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别侮辱我的品位。当我是你啊,连个穷老头子都想念。”
“别说什么品位。男人对女人都是那么回事,看看斯瓦辛格跟自己的女管家就知道了。”
我喝了口啤酒,没回答。
看看已经过了10点了,我说:“你还得赶回去吧,三个来小时呢,赶紧上路吧!”
“我刚来你就催我走?没良心。”
“你总不会打算住这里吧?”
她点点头。
“好吧,我到前台再给你开个房间。”
“不用吧?你房间不是两张床吗?不行咱俩挤挤也行,我睡觉老实。你不是说你不打呼噜吗?”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勾引。我加了些严肃地跟她说:“丫头,不带这样地啊。”
“怕我吃了你啊?”
“我要是告诉你,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你不会生气吧?”
她哈哈笑了:“好了大叔,跟你开个玩笑,别那么紧张啦。我再定个房间,明天一早回去,还有很多事呢。今天在沈阳跑了一天太累了,我这样开车回去你放心吗?”
我突然想到,我可以跟石师傅一起睡,让她住在我房间,还能省点钱。我怕她笑话我太抠门,她点点头说“好啊!”
给石师傅的房间打了个电话,正好他在,说明白了我一会儿过去。
带秦小米到我的房间,简单交待了一下,看她困倦的样子,我说你洗洗早点休息吧。
她看着两张床,问:“你睡的是哪个?”
我指了指:“这个。你睡那个吧,没人动过。”
“那我也睡你睡过的吧,”她把外衣脱下扔到一边,仰躺到那张床上,“将来想起来,我还能回忆起跟你是在一张床上睡过的。”
我耸了耸肩,开门走了出去。
一早秦小米电话一起吃早饭,说要赶回大连。我看她还是困倦的样子,问是不是没睡好。她说开空调忘了关,有点着凉,没事。看她恹恹的样子,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心里有个死结,总觉得哪儿不对。吃早饭的时候我拍了下她的肩膀:“对不起。我……”
她推开我的手:“没事。吃了饭我回了。”我觉得她不是生气,或者失望,或许是因此看不起我。我叹了口气。
吃完饭在楼下看她上路,手机响了,我听了后热血直往头上涌。公司那边出事了,是我最担心的那笔铁道部业务。
去年在铁道部电气化改造项目拿的那一笔业务,其中有800多万的电机,跟阜新一家工厂合作,按施工进度分批交货。我公司提供了200万预付款,年前他们交了第一批,然后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消息,铁道部一次次催,电话里工厂的李厂长和销售处长老魏一遍遍承诺马上发货。从大连到阜新车很不方便,路又不好,我就没亲自去看看。给铁道部负责的副总工程师张工打电话,他说据他了解,工厂根本就没再生产,新货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眉目。那位张工电话里很不客气,说铁道部是跟我们公司签的合同,耽误了国家重点工程进度公司一定会受罚,让我赶紧想办法解决。
我的头大了起来。
给张厂长电话打不通。老魏电话里含含糊糊也没说明白。我又给他们销售处的业务员小姜打了电话想问问具体情况。小姜是位30多岁的女性,负责具体业务,办款和票据去过我们公司几次,还算仁义。小姜吞吞吐吐了半天,说我们的资金可能被挪用了,现在工厂没有原料,提议我最好去一趟。
我上楼跟王总简单说了下,正好这边这几天也没什么必须我办的事,王总嘱咐我早去早回。他也知道那边车不好走,想让石师傅送我,我觉得毕竟不是我公司的人,又不是近路,就谢绝了。赶到汽车站先坐车到盘锦,只有到下午3点多才有辆直达的车到阜新,问了司机到了估计得8点多。也只能这样了。
车过了沟帮子,就在破烂的乡级公路上颠簸。这辆长途汽车很破,可能在大连的乡村间这种车也只是10几年前出现过,四面透风,椅子破烂不堪。车上很脏,半路还上了一些农人提着鸡鸭或者装着农物的编织袋,车上的人们抽烟咳嗽大声讲着口音浓重的辽西话,我觉得自己像是到了非洲。阜新我也只是上次到工厂签合同的时候去过一次,那也是第一次到辽西,当时我们自己带车路上还休息了一夜,也觉得疲惫不堪。感觉这边跟辽南的差距至少有20年,不管是人们的意识还是经济发展。
车在路上走走停停,上人下人,慢得让我直想发脾气。过了北宁,本来就很破的路前面挡着,说是修路。司机骂骂咧咧拐上了一条颠簸的土路,从一个小村子穿过又一个小村子,走了1个来小时也没上大路。路旁的房子越来越破,看到几个农家人也很穷的样子,还有些小孩光着屁股跟在汽车后面跑。爬坡的时候我听着发动机气喘吁吁像老年人一样的声音,心里祈祷可千万别抛锚,太阳都落山了。就这时,车熄火了。
人们下车帮忙推,不行。司机又忙活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打着火,摊开双手说没办法了,明天找车来拖。那些人虽然也在咒骂,但大都分道或到农家借自行车走了,剩下10来个远道到终点的,也打算找户人家住下。我问有没有别的车路过?那些人看看我,像看怪物似的。
这个偏僻的小村子居然没有电!八点来钟天就彻底黑下来了,间或几声狗叫,静得}人。我给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农家50块钱,那家主人很热情,给我弄了点吃的,又把西屋的炕收拾干净让我躺下。我估计自己可能给多了。我躺在炕上睁着眼睛望着黑洞洞的夜,心里想:无怪乎中国人口这么多,那些年没有电,人们早早躺下,这么长的夜,能干啥?
早上不到5点就被鸡叫声吵醒了,还别说,这一夜睡得还真不错,可能这个地方缺水连蚊子都没有。那家主人早起来了,妇人弄来水我洗了洗,一碗玉米粥几个锅贴饼子,咸鸭蛋和小葱沾酱,吃得也挺香。简单跟主人聊了聊,道了谢我走出村外奔客车走去。
房后一阵奇怪的国歌声传来,我走过去,看到一所破庙,门口挂着“孙家窝棚小学”的牌子。正好6点,老师和学生在升旗,学生不多大概有40来个,个个穿着破烂,有的还打着赤脚站在坑洼的操场泥地里,却都肃穆地把脏兮兮的小手举到头上。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在吹笛子,就是我听到的那曲奇怪的国歌声,两个孩子在前面升着一面很旧的发白的国旗。我在一边站着,心里忽然很感动,眼里有什么东西在转的感觉。
等了不到7点,来了辆面包车,把我们剩下的几个人拉往目的地,还每人给了5块钱的补助。我手里拿着那张5块钱的票子,回头看着那面飘扬在破庙上空的国旗,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尽兴需纵酒
抒怀还是诗
发表于:12-08-15 17:11
剩下的路倒是很快,40多分钟后我们就赶到了阜新长途汽车站。我没带什么行李,下车后找了个倒骑驴,2块钱让他拉我直接到电机厂。毕竟也是个市,这里像模像样地有很多大型店铺,甚至家乐福也有。有些小酒馆客人很多,上次来了我就看到很多人一大早就喝酒,让人惊讶。
工厂应该7点半就上班,而且这样的工厂应该是24小时加班的。在门卫登记的时候,上次我见过的那位大爷说现在停产,恐怕9点多厂长和处长才能来。我给魏处长打电话,说我在厂门口,他很惊讶,说马上来。
魏处长来了带我到销售处,简单说了下,情况跟小姜说得差不多。我知道老魏在这个厂里也说了不算,不好跟他发脾气。我说你把厂长和车间主任、总工找来,咱们开个会研究一下。老魏说李厂长是市里的人大代表,这几天人大换届开会选举,不知道能不能请回来。我骂:“妈的把工厂都搞成这个吊样了,还有脸坐在那里开会?代表谁?鸡吧!”
一直等到中午李厂长还没有回来,老魏和小姜要带我去吃饭,我说哪有那心事!等!你再给他电话,说我没吃饭在等他个逼养的!
我是真地火了。
快到2点他才来,我估计是酒喝到半道老魏一遍遍电话没办法才出来的,见了面那份谦恭就让人恶心,要带我先去吃饭。这位从轻纺局调配过来的领导,拥有那种典型的官员嘴脸,这时候一幅死狗不怕冷水浇的样子。我说别来这套,我老杨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按合同应该给你们10%的预付款,你说你资金有问题想多要点,拿利息也行,我不跟你算细账给了你25%;你说有色金属涨价,原料不好买要拖期,我恬着脸求铁道部给你让了3个月。你即便是不合理的要求,我能满足你的也满足你了,现在我的钱哪去了?我的货哪去了?你说我们哪个地方做得不对,说出理由来我马上认栽,你说啊?!
他还是嘿嘿地笑着,说:“我们正在想办法,肯定会解决,肯定会解决!”
我说这样,你下午就别回去参加那个什么鸡巴会了,召集工厂领导开会研究出个解决办法,不方便我参加我在会议室外面等,你们有了结果告诉我,我给公司汇报,这件事已经不是我能处理的了,公司领导和律师都在等我来了后的结果。我老杨这次是被你们栽了!
我说的不只是气话。这个项目处理不好,会给我们这些年努力建立起来的跟铁道部的关系蒙上阴影,真砸了的话,几百万的损失,打官司这个破厂也打不回什么,我在公司也没法再混下去了。当初我怎么就听信了他们的信誓旦旦?我现在恨不得跟谁打一架。
小姜一遍遍给我续水,李厂长看我不再有什么表示,沉默了一会儿,对老魏说:你把他们叫来,咱开会研究一下,给杨经理一个答复。丑媳妇总要见婆婆的嘛,总会有办法的。他冲我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没吱声。
会计把账目拿来,我确认是真账目,他们在会议室研究,小姜陪着我翻着账本。情况已经明了,他们把我的200万,还了银行欠款50万,补了工人几个月工资40多万,还干些什么拆东墙补西墙的营生,用于买项目材料的,不足80万。上批货货殖120万,扣除他们15%左右的利润和费用,就是我的钱也还有100来万没发货。
我跟小姜说了下情况,她很同情却也无能为力,只是叹息。
过了5点他们也没出来,屋子里传出很多争吵声。我走了进去,屋子里烟雾缭绕,看到他们的神态,就知道没想出办法。
“初步意见是什么?”我问。
“除非你们再拿点启动资金,或者担保我们在信用社贷点款,”老魏可能也难以忍受这种煎熬,很痛快地回答。那边李厂长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明显是在找骂。
我嘿嘿冷笑:“我现在知道了辽西为什么发展不起来,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懂商业规则,根本就不讲信誉,来了客户也是干一笔砸一笔,谁敢跟你们长远合作?”我哈哈大笑,“妈的,我们公司这两年在搞实业化建设,我本来计划申请公司向你们厂投资,作为我们和铁道部长期合作的基地企业,哈哈哈哈,你们真够狠!”我起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
“你们看着办吧,我他妈这几天就在阜新呆着,等你们最后的决定。明天我去你们计委打听一下阜新相关招商引资政策到底是怎么定的,我挨个部门访,妈了个逼地,不都是共产党的社会吗?!”
我摔门而出。
我头痛欲裂,但就想找个地方喝酒。
来了辆出租车,我上去告诉司机,拉我到上次去的那个海洲宾馆。我记得那下面有个小酒馆,凌川酒好喝。
我办理住宿手续的时候,老魏和小姜赶了进来,在前台争着要给我交押金。我说不用了老魏,我现在不能花你们一分钱,不能吃你们一顿饭,要不然,可真就被你们栽了。要是够意思,陪我喝酒,我请客。
一瓶凌川老窖喝光了,也没挤出三个人几句高兴的话来。小姜又拿来一瓶打开来,我发现阜新这些人就喝酒有能耐,男的女的都挺能喝。小姜给我们倒满,老魏举杯:“杨老弟,啥都不说了,我们厂对不起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委屈,想起昨天一路的颠簸,眼泪竟然下来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房间,醒来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自己躺在被里一丝不挂,身边有个女人在理着我的头,竟然是小姜。我突然朦胧地觉得自己一定做了什么,看着她的样子,果然。
“你们工厂竟然这么混蛋!”我一个巴掌扇过去,小姜跌倒在地上,浴巾脱落,也光着身子。
“是拍了照片还是录了像?”我像头发怒的狮子,揪住她的头发。
“没有的杨大哥!”她泪流满面,“你吐了,我和魏处送你回房间,我回家不放心,回来看看,”她嗫嚅着说。“……你揪住我不放,拉我到你怀里,……我觉得你真是可怜,让你发泄一下也好……我们厂真地对不住你……”
“你们厂就是这么接待客户的?你算什么?!让你做这个你不觉得自己年龄太大了吗?!”
“不是的……杨大哥,我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也是喜欢的……”
“你可怜我是不是?你这样是把我毁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坐在床上,哭得一塌糊涂。
她起身穿起衣服,我突然不知哪来的一股怒气,把她推到在床上:“你不是可怜我吗?你不是想跟你们厂的人一起毁灭我吗?来呀,来呀!”
我粗暴地在她的身体里冲撞着,一边咒骂。她好像也在哭,夹杂着呻吟声,最后和我一起变成了喊叫。
我精疲力竭地从她身上下来,躺在一边再也不想看她一眼。
好像过了很久,我觉得自己要死了。恍惚中感觉有人在用热毛巾擦着我的下身,然后门响了有人出去了。
早上,我没吃早饭躺在床上静静地想了很多。跟老魏通了电话,他说上午开会中午过来。
老魏中午过来,我们边吃饭,我边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我说,你昨天说你们跟一家城市信用社关系不错,需要担保对不对?
我说这样,你们,信用社和我们,三家签个协议,我们公司的信誉你们应该不怀疑吧,让信用社给你们贷款,我们保证收货后把钱打到你们立在他们那里的账户,不接受你们额外的账户。我算了下,扣除你们的15%毛利和费用,还有100来万我的预付款没发货部分,大概需要600万。这笔钱对信用社来讲数额不算大,有我们保证,你们再找找关系送点礼,李厂长市里面不是有人嘛,让他也别闲着。你看怎样?
老魏一拍大腿:太好了老弟,上午研究了半天我们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就怕你们公司不同意。你那边行吗?
我说这时候了不行也得行。不过,这次拿到钱,可不能再出问题了。
老魏说:这回你放心,我亲自监督,没有我的签字不能动钱,我在办公会上要这个权,老弟你是个好人,不能再坑你了,不然老哥心里也不好过。
我说那就拜托了。
老魏说那我赶紧回去,争取马上有个结果。
两点半老魏来电话,事情成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身体疲惫得像散了架一样。老魏问下午他们起草好协议,给我拿回去盖章,晚上是不是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我说不了。我不想再见你们那些鸟人。
老魏叹了口气,说我估计你也不愿意。晚上还是我和小姜陪你吧,估计她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厂里的活动了。
我惊讶:小姜怎么了?
她辞职了,上午交的报告。老魏又叹了口气。见面再说吧。
酒桌上老魏的情绪比昨天好些,我也觉得这两天自己太坏脾气,好在业务终于有个结果了,就说了些好话。小姜那里没看出别的,给我们倒酒,嘱咐别喝多了。
趁她上厕所的时候,我问老魏:“小姜怎么辞职了?”
老魏笑笑:“小姜实际上早就不想干了。这个项目她负责跟你们具体联系,受了很多委屈也不好说,你知道,我也没多大权利是不是?她爱人开了个门市部,早就让下来了。阜新这边工厂倒闭了很多,这个电机厂的倒闭也是个早晚的事,早点下来或许是个好事。不瞒你说,做完了你这个项目,我也不干了,我和朋友弄了个材料市场,年底就能开业了。”
我想起昨夜的事。“她家里怎么样?”
老魏“唉”了一声。“要说她也不容易。她大专毕业因为是农村户口,想留在阜新市不容易,就和她一市内户口的同学结婚了留了下来,那个同学腿有点残疾,不过人不错的,对她也好。原先在建委作技术工作,自己有技术能揽到不少设计的活,前年停薪留职办了自己的门市,生意不错,还新买了套房子。他们儿子8岁吧,上小学。”
我听了,心里有些愧疚。
小姜回来我倒满酒,敬她说:“对不起,昨天我太鲁莽了。”
她笑笑:“我知道你心里苦,都过去了,我很高兴你缓过来了,我愿意的,真的。”
老魏那里木然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叫过老魏:“昨天我心情不好对你们发脾气,真是不好意思。我敬你们。”说完我一饮而尽。
吃完饭,老魏把几份协议给我。我说明天我走了,剩下的事拜托你们了。
老魏说放心。
跟小姜告别的时候,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摇了摇我的手笑着说:“没关系的大哥,你别往心里去,我说过的我愿意。”
想到来途的艰辛,第二天我转道朝阳,下午乘了震耳欲聋的伊尔小飞机飞回大连。虽然颠簸得恶心,毕竟长痛不如短痛,但到家还是晚上了。
呆妇难得问候我这些日子没见怎么又黑又瘦。我简单地跟她说了这次阜新业务的经过,还说了一旦砸锅的话,可能导致自己的严重后果。她根本不理解,反而抱怨我自己没有尽心。“你把钱给了人家,不去盯着,这不是自找的吗?”本来跟小姜的事情我觉得面对她心里有愧,她这话说得我反而更烦躁。我懒得再跟她吵,扒拉几口饭在楼下台阶上坐着抽烟,一直到很晚才回去睡觉。她还坐在电脑前,专注于她的破课题。
第二天到公司跟老总汇报了阜新的工作,老总不了解太多情况,只是嘱咐安抚好铁道部的大爷们。我把王总给的那1万8千元取出来给了他,他说现放我这,以后再说。
回到办公室给铁道部拟了份传真,又跟张工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不管怎样现在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下午给协议盖了章送到办公室向外发,正好快件公司来人,有我一封信。阜新的。
回到办公室,我打开信。
我是电机厂的姜桂兰。你回去得顺利吧?
我思考了再三,还是觉得应该给你写这封信。
这个项目从操作到履行了有两年多了吧,期间你付出了很多的心血,而现在,我厂的做法可能让你伤透了心,我想你可能再也不会来阜新了。大哥是个好人,我知道。每次我到大连去你们公司办事,你都安排人接待,请我们吃饭,临走还让人买些海鲜让我们带回去,却从没让我们请过一回。这些事让我很感动,要知道这些年在外面跑业务,我见惯了一些代理商的蛮横和傲慢,对待厂家像对待三孙子似的,而通过你,我也知道了你们公司不仅有实力,也很讲人情。我曾经真诚地希望我们两家能够很好地长期合作,我也有机会能多见到你,一位我敬重的大哥。
那天晚上你喝得太多了,我和魏处扶你回房间你就吐了。我回到家不放心,又回来找服务员打开你的房间看看,你吐得满身满床都是。我知道你心里苦,也很难受。我帮你收拾了一下,想脱下你的衣服帮你洗洗,你一把抓住了我……我当时也是懵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但是后来你误解了我,让我很伤心。不过现在想想,我不觉得后悔,我跟你说过,我愿意的。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我希望你心里不要再有什么阴影和负担。你相信我不会打扰你的,这封信以后,我不会给你打电话、不会给你写信、更不会试图找你,就当我们从没有认识过。你放心。
我明天就正式离开电机厂了。上午办手续的时候看到领导们开完会魏处气嘟嘟地走出来,我问了魏处,他说他已经争取到了对你们公司专款专用的签字手续。不过李厂长那人从来都是变化无常的小人,这个项目你自己还要多上心。
不多说了,衷心祝福大哥!
姜桂兰,x月x日.
我手里拿着信,心下一片茫然。
儿子的高考已经结束,算是正常发挥,可以上一所一般的大学。至少,往后的日子不需要那么忙碌了。
为儿子准备行程。小时后儿子对我很崇拜,这几年因为他妈妈的熏陶,已经跟我越来越疏远。我经常叹息自己做父亲的失败。希望儿子将来,无论怎样,都不要娶一个表面上高过自己的妻子,整天生活在妻子的抱怨声中。
早上去跑步,左下腹又开始隐隐作痛,这几天连带整个腰部都酸麻。回家说给呆妇,她说可能跟神经有关,要不哪天再去看看。我估计是这些日子工作上的事搞得我心焦,睡眠不好造成的。
鲅鱼圈那边还没有进展,王总也没催我。在这边又上了半个月的班,阜新那边的货陆陆续续发出来了。老魏很尽心,我也放心了不少。
但是本部门我的那个下属小周却开始让我闹心了。工厂搬迁的业务最早是他拉关系联系的,当时他无业,也不懂商务谈判和具体操作步骤,背后更没有公司代表的资质,通过朋友找到我,我带着他代表公司进行业务谈判。业务成功拿下来了,只差一纸合同和项目履行。后来看他殷勤,我也觉得他在承揽业务方面有我所不具备的官场关系,就动员公司老总把他调进来了,尽可能地满足他相关的待遇。
这一段我不在公司,他把业务接过去也是正常的,毕竟现在他也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但他拿到了老总的授权,剩下的合同签订及其履行都没经过我直接跟用户敲定,甚至他还开始了插手我部门的其它业务。他最近跟公司老总走得很近,听说已经介绍了公司老总见过他那个省里当领导的叔叔。最关键的,凭他的关系想插手我一直跟踪的其它项目,可能并不费劲。我不能不承认:承揽业务的能力他比我强,从公司角度讲,让他来做,可能比我在这个位置上得到的业务和实惠更多。问题是他的野心,更大,有传言他打算明年承包我这个部门。我面前只有两条路:让他另立一个部门,但公司不允许重复业务经营,需要费很多口舌;自己乖乖地在他手下做事,给他当副手。一个讨饭的走到家门口,我这个做管家的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大连对外贸易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