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论被放逐的皇后读后感后

【一介女流,十七年后的穿越,一个长期处在蹂躏美男与被美男蹂躏临界状态、向着“没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境界不断进军的女子的传奇人生。。。江湖,宫斗,盗墓,穿越...《扶摇皇后》12】 - 正常人办不出这种事儿的日志,人人网,正常人办不出这种事儿的公共主页
国人最大的误会:北方人以为南方不冷,南方人以为北方人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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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女流,十七年后的穿越,一个长期处在蹂躏美男与被美男蹂躏临界状态、向着“没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境界不断进军的女子的传奇人生。。。江湖,宫斗,盗墓,穿越...《扶摇皇后》12】
《扶摇皇后》作者:天下归元连载1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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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后,他终于开口轻呼:
  &扶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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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生明月,天涯却与谁能共?
  沧海波光粼粼,倒映一轮上弦月,上弦月的月影里,折折叠叠的映出坐在船帮上的两个人。
  孟扶摇将一壶酒递给身侧男子,自己抓了一壶,先灌了一口,笑:&船上没好酒,马尿似的,将就了。&
  身侧男子抓着酒壶,痴痴的看着她,将她从头看到脚,目光尤其在她淡红的眼晴上着重落了落,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半晌才道:&扶摇你怎么&&&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孟扶摇挥挥手,&好像是被人用了术?记不清楚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我&&&男子张了张口,一瞬间似乎被问了一个世上最难回答的问题,半晌他抬手取下自己的青铜面具,&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孟扶摇认认真真打量这张脸,长得不错,俊秀挺拔,温润风雅,就是脸色苍白了些,貌似这种苍白也是五洲大陆贵族的代表肤色?是个出身不错的世家公子吧?
  她很有礼貌的笑,问:&我应该认识你吗?&
  她的回答让男子眼神黯了一下,随即勉强一笑,道:&是,没有必要,我们只是仅仅见过几面,你不记得也正常,很多年前我们是不太熟悉的邻居,后来你搬走了,嗯,我姓陈,陈京。&
  邻居?骗鬼呢?孟扶摇再瞟他一眼,她觉得自己是认识这张脸的,好像对这张脸的潜意识也很复杂,有点不喜有点漠然有点歉疚有点怅惘,这些情绪虽然淡,但都有。
  这么复杂的情绪?她孟扶摇居然会对一个男人有这么奇怪的情绪,他是谁?
  然而她不动声色的再喝一口酒,又问:&那我是谁?&
  &孟扶摇。&男子答,&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扶摇。&
  &孟扶摇。&孟扶摇重复一遍,觉得这回感觉终于对了,就是嘛,伏瑶那么女里女气的名字,怎么会是自己的?
  &你是扶摇而上的飙风,直上九万里,身在青云。&男子轻轻道,&翩翾百万徒惊噪,扶摇势远何由知?你&&无法追及。&
  无法追及。
  远在天涯之高的孟扶摇。
  从那一年玄元山上她的匕首割破他的手指,一生里最大的福分便和他错过。
  那之后的孟扶摇,腾飞于五洲之域,由无极将军而大瀚孟王而轩辕国师而大宛女帝,名列十强,自号九霄,一个女子所能做到的所有,所能达到的巅峰,都在她脚下一一踏过,她天生是九霄之上凌云的凤,而他匍匐尘埃,掠不着她凤袍衣角。
  那年裴媛死,师傅死,他也心灰意冷,回到上渊没多久便自请卸职浪迹天涯,他是家中独子,老父怎舍得他远游,再三阻扰,无奈之下他和父亲提起燕家还有后代,现在太渊,至于之后的事,他不想再过问,那些红尘俗世,像掠过指尖的风,既然都抓握不住,便不如袖起手,看这天边云卷云舒。
  她在璇玑登基,改国号大宛时,他便在扶风,听说这消息不过自嘲一笑,连皇帝都当了,对她来说,真是没有最奇迹只有更奇迹,对他来说,就是没有最遥远只有更遥远,那一刻他突然想,扶风海上的风,一定会掠过大宛,如果他在海上喊一嗓子,会不会被风带给她听见?
  于是他便一舟出海,飘摇沧海月明之间,不知今夕何年。
  可惜世事多翻覆,沧海起波澜,他遇上风暴,被这家海寇船救下,这杀人如麻的海寇窝他不想多呆,却一直没能遇上回程的船,好歹这也是救命恩人,有时不得不帮一把,帮的时候便想,自己真真堕落至底,助纣为虐,还享受着他们带着血腥气味的供奉,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会更鄙弃自己吧?
  只是更清楚的知道,在她心里,自己早已是污脏不堪的人,而这辈子,她在大宛做女帝,他在海寇船上做海盗,永远也不会再有交集。
  然而竟万万想不到,竟然会真的在扶风之海上遇见她。
  遇见她时,她竟一身褴褛,失明失忆,但纵然如此狼狈,依旧风华无限!高贵绝伦。
  有些人纵堕于污泥,亦不染红尘尘埃。
  燕惊尘一声低低叹息,幽幽散在这带着腥味的风里,身侧孟扶摇听见他叹息,偏头笑:&怎么样个无法追及,让你叹气成这样?&
  燕惊尘刚要回答,突然停住。
  对面,孟扶摇微微翘起的唇角笑意盎然,纯净而明亮,如同那些分离之前的日子一般,坦然无拘的笑容。
  他的心,突然动了动。
  不告诉她&&不告诉她。
  不是为了能够从头开始&&燕惊尘笑一笑,知道自己是妄想,扶摇不是寻常女子,即使记忆不全,她依旧精明犀利,她会由心判断,他想要再获得她根本很难。
  他只是希望,能和她共有一段她不再憎厌他的日子,抹去那些难堪的两人之间的记忆,只是希望能多看这样不含任何敌意和鄙弃的笑容,多一天再多一天。
  &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遥远。&他答,&说实在的我们没有见面已有很多年,连我也不清楚你的近况。&
  孟扶摇&哦&了一声,道:&是啊,时间久了,哪里还知道得那么清楚。&
  她扒着船舷,迎风灌着酒,风掠起她的长发,有些丝缕散开,在燕惊尘面上掠过。
  拂面之香。
  燕惊尘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刻她最靠近他的距离,感受着那一丝发的氤氲香气和润泽,再睁开眼时,沧海生波,星光欲流。
  而孟扶摇,目光始终看着前方,看着那一点星芒璀璨的地方,极北之北。
  她的心中伴着那此灼热的酒液,不断隆隆滚讨一个声音&&
  &我要你知道,人生里再怎般沧海桑田,有些记忆和坚持永远不变,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永远都是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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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风鄂海之上,从此多了一支特别的海寇。
  该海寇十分斯文&&他们不杀人,拦下商船后只索取货物总价百分之二十的过路费,有时还会解救一下被其他海寇杀人越货的商船,当然,忙不是白帮的,也支取百分之二十的辛苦费。
  该海寇十分凶狠&&他们遇见同行,必定要狠狠痛揍,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抱头跳海为止,有时直接闯进人家势力范围内的岛,武力征服,其实该金鲨海寇武力并不如何强大,却有个无比强大也无比无耻的头领,这个头领明明武功一人能揍倒一船,却坚决不肯多费一分力气,每次都一定要找对方头领单挑,然后一刀拍死之。
  拍死首领,其余人也就只好乖乖听话,金鲨海寇的名声在扶风海域越发响亮,旗下海寇船越来越多,渐渐发展成几乎独霸海面的海寇势力,形成了一支不杀人只要钱的海上帮派。
  壮大到一定势力后,恶趣味的孟扶摇将金鲨改名维京,扶风海上的维京海盗,由此诞生。
  对于过往商船,十分欢喜海寇们这样的改变,比起以前不仅抢钱还要杀人的海寇,现在的海寇更强大却更人性化,百分之二十的过路费,买上一路平安,划算。
  于是,孟海盗就任以来,创造了扶风鄂海有史以来打劫打得最受好评的记录,据说扶风有家经常从海线贸易的大户,为此特地送了维京海寇老大一面锦旗,上书:&百姓卫士,造福桑梓。&
  造福桑粹的孟海盗,心中想的却是更重要的计划,她始终在不停的换船,在不停的挑选精于水性的水手,在不停的操练一支水下作战能力强大的海寇力量&&她询问过绝域海谷的情况,知道那里地形复杂,等闲船只根本进不去,她必须做好准备。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心中时常掠过,却始终没有想出来,只好先搁下。
  燕惊尘时时伴在她身边,做她最忠诚的军师,孟扶摇是个怕烦的,很多事都不愿理会,更多的时间用来练功冲级,大多都是燕惊尘出面,两人搭档默契,纵横海上,除了一两支特别桀鹜的海寇,基本上所向无敌。
  孟扶摇并没有独霸海上的心思,一两个家伙不听话也无所谓,只要不影响她的最终计划就成。
  这一日维京海盗们依旧在海上收保护费,商船二话不说的将银子搬出来,燕惊尘亲自站在船头清点,孟海盗闲着没事,戴着个命人改制的翻檐帽,系个红领巾,戴黑色眼罩,全套COS海盗打扮,站在船头作凛凛迎风状。
  她&看&着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单调的红色海面,模模糊糊想着一个人的一句话:&我要把你放在我眼睛看得见的地方,省得一不小心你就不见了。&
  现在,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我们互相找不着了。
  却有一艘船无声无息的靠近来。
  &咻!&
  一支响箭携着尖利的哨声和巨大的冲力,流星般直射船头遥遥高立的孟扶摇,箭未至半空中已经带起了猛烈的风。
  孟扶摇手一抬,唰一声箭已在手中,她轻轻松松指尖一卡,&咔&一声利箭断落,漫天朝霞恰恰漫开,霞光灿烂勾勒出她高高扬起的纤手的微翘的流畅弧度。
  随即她&啪&的打了个赞叹的响指。
  这箭上劲道相当了得!
  还只是普通的弓箭&&顶级高手才射得出这么牛叉的一箭。
  有些惊异的回转身,孟扶摇想见识一下哪里来了这么一个高手。
  &老大,是虎牙海寇!&手下冲过来,&一直不听咱们话的那个!他们不是一直缩在南海域躲咱们的吗?今天怎么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主动找事?&
  &虎牙?&孟扶摇沉吟,她半回身的身影隐在翻边大檐帽下,露出的半边脸若隐若现。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隐约感觉到有人持弓,自一艘黑色的,风帆上画着虎牙缓缓开来的海寇船上,抬步过来。
  那人步态稳定,抓着弓的手却似在微微颤抖。
  他一步步,向孟扶摇走过去。
  孟扶摇好奇的&看&过去。
  燕惊尘抬头,脸色却突然变了。
扶风海寇 第十二章 罗刹深海
  那男子走近来。
  高挑颀长,步伐轻捷,感觉还很年轻。
  孟扶摇的脸在宽檐帽下只露出一个轮廓,她依旧戴着人皮面具,还是素来的清秀少年形象,至于为什么一直戴着,她记得似乎有人嘱咐过她,不要轻易露出真面目。
  她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对方,感觉到对方几乎难以自抑的颤抖,还感觉到那个自称陈京的家伙的莫名情绪&&似乎有点紧张有点激动有点黯然有点落寞,这个温润男子,一直有点淡淡忧伤,很少情绪这么复杂过,是因为这持弓来客吗?
  她笑,扬扬手中断箭:&何方来客?箭头无矢,醉翁之意不在酒?&
  &咻&&&
  却有一团雪白毛球突然飞射,比刚才那箭还快的窜了过来,闪电般扑向她的脖子。
  孟扶摇怎么肯让任何不明物体接近自己的要害,伸手一捞接在手中,捏了捏,皱眉笑:&耗子?&
  耗子被捏得吱哇乱叫,叫着叫着又开始欢喜泪奔,抱着她的手指呜呜的哭,孟扶摇觉得手中滑溜溜的那团毛球触感开始湿润,大惊之下&唰&的又将其扔出去,大喝:&不许在我手上撒尿!&
  有人石化了&&
  有球震惊了&&
  那团被诬陷&撒尿&的球,不明白孟扶摇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德性,扑倒在甲板上号啕,那持弓男子脚边立即滚出另一团金色的球,指着它嘤嘤的笑,随即昂首挺胸向孟扶摇进发。
  主子一定认识我的!
  孟扶摇看不清那东西颜色,但是隐约看见一只动物向自己奔来,鼻端嗅见淡淡的狐臊气,糟,这只似乎卫生状况更不理想,她立即横刀立马,大喝:&站住!&
  那坨愕然站住。
  &退后!&孟扶摇命令,&退后三步!转过去!抱头!&
  那坨瞪大眼,发觉自己的遭遇好像比刚才那坨也没好到哪里去,然而一看主子奇异的淡红眼神,恍然间明白什么,乖乖退后,转身,抱头。
  甲板上扑地号啕的那只立即吱吱大笑,一骨碌爬起来,也不哭了,蹲在原地含着爪子骨碌碌瞅一脸戒备古里古怪的孟扶摇&&不对劲,很不对劲!
  两坨球铩羽而归,却有人依旧不怕死,一个瘦长的,脸如同被门挤扁的家伙,此刻才吭哧吭哧借着跳板从那只虎牙海寇船上爬过来,看也不看刚刚遭受挫折的两团就撒着手奔过来:&啊啊啊啊主子你在这里发财了啊,你在这里发财怎么不告诉我啊,好歹我还能帮你主账啊,交给那小白脸能放心吗?他会私吞公款贪污账目的&&&
  孟扶摇抽搐。
  今儿这是怎么了?
  一只只都自来熟,不管不顾直往人身上扑,是不是虎牙那边对付自己的陷阱?不过刚才那团撒尿的毛球的触感很熟悉,摸过?
  那个瘦高个子热泪纵横的扑过来,唔,武功很差,轻功很好。
  孟扶摇蹲在船头上,霍然伸掌一推:&停!&
  瘦高个子&嚓&一声便停了,果然轻功很好,眼珠一转已经看见扑地号啕和抱头面壁的那两坨,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乖乖,万一这主子真的得了失心疯,一巴掌煽过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孟扶摇却不看他也不看地上那两坨,只&盯&着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的男子,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瘦子双手捧心&&啊啊还是自己的主子啊,全天下除了她谁还能一贯说话这么简练嚣张啊。
  &你&&不记得了?&那男子开口,声音清冷之中有几分暗哑,那暗哑不像先天的,倒像过分激动导致,&扶摇,你&&怎么回事?&
  &熟人?&孟扶摇恍然,高高兴兴爬下来,大步生风的过去,伸手就去握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和区区何时相识有何交往如果不介意的话报下生辰八字三围尺寸?啊请不要介意区区啰嗦,这样比较有助于区区对您达成全面的直观的纵横过去和现在未来的深刻了解。&
  她自来熟的去握手,那男芋怔怔的,被她握住似乎颤了颤,孟扶摇只觉得那手掌微凉手指微抖,斜眼一瞄对方脸上神情似乎有点点不自在?啊,这是个很熟的,知道自己是女的。
  她立即放手,又去亲切的抓起地上那两坨,解除戒严令,&啊,地上那两坨,抱歉认错动物了啊,爪子放下来吧,啊,那样举着很累的。&
  那两坨被她一手抓一个,立即抱住她再次号啕,一边号啕一边互相拼命用腿蹬对方&&你丫的给我滚开点,腻那么紧,恶心!
  孟扶摇觉得这两只忒不安分,在她孟海寇手中怎么可以有不受控制的东西?两手抓着那两坨,嘿嘿一笑,嘭的一撞。
  偃旗息鼓,齐齐撞晕,满天飞出金色的星星。
  那男子惊讶得&啊&了一声,道:&扶摇,你怎么&&这是元宝啊,这是九尾啊。&
  &元宝?&孟扶摇仰首向天,半天眼睛大亮,大喜:&耗子!&
  一偏头,兴奋的抓住男子双肩,&长孙无极!&
  &我&&&男子僵住。
  &前天我有想起这个。&孟扶摇从怀里取出一块烂木板,上面歪歪斜斜刻着几个词组,其中就有&长孙无极的耗子,元宝&字样。
  &耗子=元宝,元宝=长孙无极的耗子,按照鲁迅的三段式推论,耗子,长孙无极。&孟扶摇欢喜,&你一定就是长孙无极了。&她十分得意,&我终于主动的想起一件事了!&
  叽叽呱呱说了半天,发觉对方似乎有点失落有点尴尬,诧然问:&认错了?&
  感觉到对方目光深深落在她脸上,半晌轻轻道:&我是云痕。&
  &云痕&&&孟扶摇在自己的木板上找,她这么长时间里,在记忆回流的断续间歇里,找出很多名字和记忆碎片,都记下来了,&&&十强者&&宗越&&长瀚山&&佛莲&&战北野&&啊!云痕!&
  她欢喜的将木扳给云痕看,道:&看,红字呢,我对于印象不好的名字都涂了黑颜色,想起来就觉得高兴温暖的便涂了红颜色,你是红的。&
  云痕垂下眼,默然看着黑发飘扬一脸得意的笑的孟扶摇,看烂木板上歪歪扭扭很多红色黑色的字,看孟扶摇明显聚焦不对劲的淡红眼神,看她依旧旷朗舒爽的神情。
  她&&半失明&&并半失忆。
  失明!失忆!
  是什么样残忍的遭遇,令得实力已可天下前五,早已站在武者巅峰的孟扶摇,被摧残至于如此,失明逃奔,沦落海上,忘记那些惊风密雨惊艳天下的轰轰烈烈过往,忘记那些相伴她一路走来的生死与共的人们,忘记曾经的那些欢笑和悲苦,忘记那些嵌在含泪眼角的笑,那些落在嘴角笑纹的泪。
  他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噩梦般的地狱般的痛苦经历。
  而经过那样的残忍摧残,她竟依旧明亮洒脱如此,他在船上看见她的第一眼,她在用看不清的目光努力看海,接下他的箭她打响脆亮的响指,忘记的事她不曾放弃在脑海中搜索,用那些歪歪扭扭的红黑字迹,一字字找回属于自己的散落的人生脉络。
  不抛弃,不放弃,不浪费时辰无用伤悲,不沉湎挫折无力挣扎。
  世间有种女子,百折不弯,遇强愈强,迎风而上,勇毅绝伦!
  哪怕世界一片血红,也能活出五彩缤纷!
  云痕只觉得胸间堵了一块沉沉的淤血,带着咸咸的泪意那般梗在那里,那堵塞的一块从他在虎牙船上看见她背影时便汹涌泛起,到得现在越发咽不下吐不出,以至于他无法吐出任何完整的字眼。
  很久以后,他才极轻极轻的,仿佛只想说给这一刻轻柔吹拂的海风听一般,低低道:
  &扶摇,我很欢喜&&板上有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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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痕啊,&孟扶摇拉着云痕进船舱,迫不及待的问,&你一定知道很多事对不对?告诉我都告诉我,不要像那个陈京,什么都装不知。&
  云痕怔一怔,他自从看见孟扶摇,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身边还有谁,此时才想起刚才眼角似乎掠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抬头一望,一人的身影正转过船舱拐角,虽然没看见脸,但那身形似乎眼熟。
  他皱眉思索一下,将那奇怪的感觉先搁在一旁,淡淡道:&我找你很久了,为了找到你,我也做了海寇。&
  孟扶摇&啊&的一声,哈哈笑道:&虎牙的老大?你找到我,很不容易吧?&
  云痕笑了笑,陷于回忆的眼神沧桑&&当初孟扶摇出事之夜,半夜红月罩顶阴风呼号,当时他们都赶过去了,可是刹那间眼前景象变换,已经不在宫中,长孙无极说那是顶级大法神鬼搬运,扶摇有险,那一夜他们心急如焚几番试图破法,连传说中的血誓破月之法都一一冒险试了,最后还是战北野的极阳之血符合要求,战北野二话不说,霍然就是一刀,险些把自己动脉砍断,然而等到好容易冲出阵法,终究迟了一步,扶摇已经不见,只看见雅兰珠寝宫地下有血,而雅兰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战北野立即就离开王宫去找扶摇了,他也准备动身,分路去找几率更大些,原以为长孙无极必然一起,不想恰逢此时,长孙无极接到无极皇帝驾崩的讯息&&扶摇出事当晚,长孙无极已经先接到他父皇病重的讯息,立即调动边军以作万一,并打算告诉扶摇之后回国,不想还没来得及说便出事了。
  一边是遭逢大难生死不知的扶摇,一边是突然驾崩生离死别的父皇,两个一生里最重要的人同时离开,全天下最艰难的抉择瞬间面临。
  他记得当时长孙无极神情,那个强大而掌握一切的男子那一刻的神色难以描述,他立于淡白晨曦之下的身影茕茕,连他看着都觉得疼痛而唏嘘。
  最终长孙无极将元宝和九尾托付给他,指望着这两只能够多少发挥点雷达作用,并说如果在内陆找不着,便去海上。
  当时长孙无极淡淡道:&我相信她没死,我相信她是个执念非凡的女子,我相信只要她还活着,也许会忘记我,也许会忘记你,但是决不会忘记爬也要爬到海边,从扶风远渡穹苍。&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浅,却是那般深切的了解,那般无奈而清醒的认知。
  离开时长孙无极一直不曾回头,却在即将消失于他视野时突然轻轻仰首看向天际,那一刻苍青天穹之上,北雁和他同一个去处,逆着她所在的方向南飞,于阔大苍穹画卷之上起落摇曳点点墨痕,笔笔牵挂缠绵笔笔都是心尖之上鲜血淋漓的疼痛抉择。
  他没能看见长孙无极凝视长空大雁的眼神,却亦明白这一刻所有未曾出口的言语未曾宣泄的忧伤。
  他们心中都在问着同样一句话。
  扶摇,扶摇,你在哪里?
  你挣脱世间羁绊而展开的双翼,是不是一路向北,最终飞向从未更改过的方向?
  临别时他忍不住问长孙无极:&你这样的抉择,会不会后悔?&
  &她说过。&长孙无极默然良久,答:&有责任心的男人,才是真男儿,这责任,不仅包括对朋友,家、国,亦在其中&&如果我此时抛国抛亲只为追逐个人情爱而去,我就不是配留在她身边的长孙无极。&
  &我不做令她失望的事。&他淡淡笑,风华澹朗、和她一样不会被人间风雨摧折的笑容。
  自此后他带着孟扶摇和长孙无极留下的那一串人或物,踏上了寻找她的路途,那么漫长的寻找里他无数次绝望,想着以孟扶摇之能,就算被暗算又怎么会这么久不能通个消息?想到这里他便激灵灵打个寒战,有个字噩梦般森凉不敢触摸,然而转而想起那男子,风中淡而坚定的说&我相信她不会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她找回。&便继续咬牙坚持着找下去。
  在内陆找寻无果后他只好奔往海边,挨个打听有没有谁见过孟扶摇那样的人,终于有一日,有个叫小虎的少年,犹犹豫豫找上他,说:&你说的那个人有点像我遇见的一个人&&&
  他便带着那孩子出海,可是海域那么大,到哪里去找一艘金鲨船?在海上转了好久,渐渐听说维京海盗之名,那般的行事风格,恍惚间便是她的手笔,于是他在遇上虎牙海寇时,用和她一样的手法收服了那批桀鹜的海寇,他等着维京海盗上门收服虎牙,偏偏那维京海盗如此懒怠,根本瞧不上他这散兵游勇,他只好自己搜罗信息,在她上门收保护费时横插一脚。
  终于见着她,终于找到她。
  大半年的风霜辗转,去年秋到今年暮春。
  不记得走过多少路,问过多少人,踏遍扶风多少山脉,航行过鄂海多少海路,蓦然回首维京船上金色的风帆之上,遥遥坐着了那个永远昂着头的纤细熟悉的背影。
  那一刻凝噎至于无言。
  天可怜见!让他好运气的最先遇见她。
  所有人都在找,雅兰珠发文全国各地官府;战北野派出最精悍最熟悉她的大瀚黑风骑;长孙无极的隐卫根本没有回国,一日找不着她一日不能回,于扶风大地的风云变幻之间,另一场暗流一直因她无声涌动。
  那许多人那般的艰苦寻找,终在今日尘埃落定,她在沧海横流之上遗落红尘,而他和他们,依旧幸福的成为她残存的直觉。
  他轻轻的笑起来。
  她问,苦不苦?
  苦,是苦。
  苦的却是失去她踪迹所遭受的焦虑担忧。
  而如今,看着她色泽淡红却明锐依旧的眼波,看她身受那些苦痛依旧笑意一如从前,他便觉得,那大半年的苦,再算不了什么。
  她的面前没有苦难,他也不要成为她的苦难,这一生他无所奢望,只愿她永永远远这么明亮昂扬下去,在最艰难的泥泞尘埃里开出最尊贵光艳的花朵。
  他笑,答:&没有,我一出门就找着了你,运气真好。&
  &那么我是谁?&
  &你是大宛女帝孟扶摇。&云痕答,&你来扶风,原先是为了寻找可以提升功力的方法,并寻回罗刹岛下大风遗物。&
  &啊!我想起来了,罗刹岛!&孟扶摇眼睛一亮,忽一下跳起来,大喊,&陈京&&陈京&&给我准备,我要去罗刹岛&&&
  她喊了半天没人回答,倒是姚迅突然奔进来,问:&主子你要去罗刹岛?哎呀呀这个季节不成,天热了,海底涌流迅急,漩涡多,风暴多,九死一生啊,而且运气不好的话会遇见蛟,运气特别不好的会遇见蛟王,那就不是九死一生是呜呼哀哉&&&
  &你真罗嗦!&孟扶摇眯眼看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就是罗刹岛人啊。&姚迅睁大眼看着孟扶摇,&啊啊主子你连这个都忘记了?&
  &我为什么要记得?&孟扶摇撇嘴,一回头看见桌子上那团毛球眼晴亮亮的看着她,大黑眼球子里明显写着&你记得我你一定记得我&字样,那眼神忒期盼忒纯洁,终于良心发现的道:&啊&&元宝嘛&&&
  元宝大人立即作欢欣鼓舞状。
  &我记得你女朋友叫金刚嘛&&&
  元宝大人抽搐。
  九尾谄媚的奔过来,孟扶摇对这只散发着淡淡狐味放屁却很香的东西很有些感冒,总觉得不可靠啊不可靠,一伸手拨开之,道:&你是非烟的宠物吧?离我远点!&
  九尾栽倒&&
  一对遭受挫折的少男从桌子上凄惨的爬起,互相对视一眼,终于第二次达成认识上的一致&&抱头痛哭&&
  云痕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和孟扶摇说起长孙无极,从他的心思来说,自然是不愿提起,再说扶摇如今反正记忆不甚清楚,说不定提起后反而会让她伤心失落,只是看着她那坦然神情,突然又觉得在扶摇这样的人面前玩着自私的小心思是件卑陋的事。
  &长孙无极回国继位了。&半晌他终于道,&无极皇帝驾崩了&&所以他没能来找你。&
  &啊?&孟扶摇跳起来,&他爹死了?他爹死了?&
  云痕愕然看她那激动模样,她提起自己的事轻描淡写,长孙无极父皇去世她这么震动做什么?
  孟扶摇接触到他目光,自己也皱起眉头,仰首向天,有点想不通的喃喃道:&啊&&我也不知道我激动什么,我就是听见这个消息,突然觉得有点悲伤,我记忆中,好像那是他很重要的人,他一定很伤心的&&&她摆摆手,顺了顺气,似乎想将心中突然涌起的怪异感觉压下去,笑了笑道:&你去歇着吧,我回房继续想。&
  她蹬蹬蹬往回走,忽然感觉到背后云痕一直盯着她,回头笑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你&&&云痕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问,&你不失落不生气么?&
  &生气?&孟扶摇指自己鼻子,&我?&
  云痕默然不语。
  随即她笑起来,道:&你的意思是说长孙无极吧?他没来找我,我应该生气?可你刚才不是帮他解释了么?他父皇驾崩,一国不可一日无主,他当然应该回国继位,难道丢下国家去千里迢迢找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朋友?那才叫荒唐呢。&
  &还有你,你们。&孟扶摇抱着手臂,平静而安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不希望我成为任何人的拖累和责任,能来,我高兴,不能来,我也无权怨怪,因为每个人一生都需要和寂寞孤独做抗争,每个人一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对自己负责。&
  云痕看着她,只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孟扶摇张开双臂,大大的画了一个圈,道:&相信我,我会过得很好,你看,即使这样,我还是海上霸王&&&她仰头,微笑,&我是&&孟!霸!王!&
  她步子轻快的走了出去,以一种拥抱海天的姿态。
  云痕久久沉默在船舱的暗影甲,月光潋滟如这海波荡漾,映上他眼眸晶光明灭。
  良久他轻轻道:
  &你真幸运&&你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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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的海浪轻轻泼打船身,黑绸一般滚滚铺开去,对面海岛上灯火明灭,休整的海寇们在整理物资,船头上有人对着大海喝酒,自己一口,大海一口。
  云痕步伐轻轻的过去,在那人身后站定。
  那人不回头,只沉默了一瞬,将手中酒壶递过来,道:&船上没好酒,马尿似的,将就了。&
  云痕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印象中温文尔雅的那个人居然也会说出这么粗鲁率直的话来。
  &我在海上认出她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燕惊尘回转头来,脸色苍白,眼神中却露出笑意,&你听出这句话是她的口气了吧?她就是这样,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个样子,永不改变。&
  云痕沉默,对燕惊尘一开口便和自己谈孟扶摇有些抗拒,最终却淡淡道:&不,她在变,她越变越宽广,心却越发坚刚。&
  燕惊尘笑笑,又灌一口酒,云痕看着他的姿势,竟然也在不知不觉的学着孟扶摇的痛快,想起燕惊尘往日时时处处记着王侯之家的尊贵优雅,如今竟也变了。
  &也许你们是对的吧。&燕惊尘良久低低道,&你们永远比我更理解她,所以你们才配站在她身边,而我&&我早已&&&
  云痕慢慢喝一口酒,想着燕惊尘也是情根深种,只可惜,不过是命运的无缘人。
  &爹爹和你说过认祖归宗的事了吗?&燕惊尘突然转了话题,&我走之前和他说起这个,想来你应该知道了?&
  提到这个云痕顿时怒火涌起,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提起这个?你们燕家有什么资格要我认祖归宗?燕赤自己在外面招惹我娘,生下我不敢认也罢了,你家老太爷发现了,怕玷污你家高贵血统要活埋我母子,他居然一声不吭就此不管&&他是人?你家老太爷是人?他配做我爹?他也就配做你爹!&
  燕惊尘震一震,脸上五官瞬间都扭曲,沉重的喘了一口气才道:&是爷爷和爹爹对不起你们母子,如今爷爷已经过世,爹爹时常想着你,他以为你死了,常常叹息,我看不过去才&&&
  &你家老爷子死了,现在想到可以让我认祖归宗了?我说燕赤之前那么多年一声不吭,突然跑到云家要人,原来他爹死了,他儿子也跑了,他身边没人继承他高贵的家业了?他身边没人你就看不过去,当初我母子被活埋怎么没人看不过去?&
  云痕脸色比燕惊尘还白,这个一向不喜多话的男子今日动了真怒,言辞再无往日平静,激烈而尖刻,然而他做不到不尖刻,燕家有脸要他归宗?燕家有脸在多年后到云家要人?当他从泥坑里被娘推出来的那刻,当他跪在云驰脚下求他葬了他娘的那刻,燕家就是他仇人!
  燕惊尘沉默着,在云痕劈头盖脸的责问下无言以对,半晌才抬起泪光闪闪的脸,哽咽道:&兄弟&&好兄弟,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个大哥,我知道燕家对不起你,但是大哥求求你&&假如有一日你回去,不要为难爹爹&&&
  &是你们燕家别来为难我!&云痕&啪&的将酒壶砸碎,大步走开。
  &兄弟&&&身后噗通一声,有人跪下了。
  云痕僵住。
  &哥哥这辈子,也许就不能回去了&&&燕惊尘颤声道,&将来&&将来&&燕家的宗祧,终究要有人来继承&&&
  海风猛烈,湿润的甲扳上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在朦胧的月色里氤氲,跪着的人仰首希冀的看着站着的人的背影,站着的人仰首向天,一言不发。
  云痕始终没有回头,半晌,他快步走开。
  留下燕惊尘,久久的跪在甲板上,慢慢将身子蜷缩成一圈,将脸,贴在湿凉的地板上。
  静夜无声,落下的泪水和甲板之上的海水混在一起,迤逦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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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京海寇的船,渐渐向罗刹岛移动,虽然现在的季节不适宜下水,但是据姚迅所说,真正要想有所收获,还真得在初夏,那时节海水涌动剧烈,能够将当初沉没在罗刹岛海域的古国的宝贝带上来,否则深海之下,根本下不去。
  孟扶摇对什么宝贝没什么想法,却在看见姚迅带来的她当初留下的包袱之中的路线图时,想起自己另一个重要任务,寻找大风的遗物。
  当年大风在扶风海域斗海兽,在罗刹岛海域沉落了身上一件东西,这东西孟扶摇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她的功法最后一层遇上关隘,明明即将突破却怎么也无法跨越那薄薄一层阻碍,这个状态已经停滞很久,让她心急如焚,直觉告诉她,大风的遗物也许有帮助。
  云痕已经打发身边带出来的一批人回去报信,无论如何,找孟扶摇的人太多了,既然找到她,自然要让那些日夜不能安眠的人好歹放下心来。
  维京的船队,远远停留在罗刹岛范围边缘,罗刹岛以险流急涌,暗礁漩涡多而著名,岛四周海域之下,暗礁如犬牙交错,稍微大点的船都不敢过去。
  几艘小船放下水,孟扶摇云痕姚迅一艘,燕惊尘带着马老爹和几个最精通水性的海寇一艘。
  孟扶摇当初没有放马老爹回去,她需要这样常年在海上跑的老渔民,马老爹看着报酬丰厚,也便应了。
  日光融融的洒下来,海面波光如金,万里潋滟,孟扶摇站在船上,按照大风的路线图比对了半晌,划了个区域,&就在这里了。&
  &海水流动不休,几十年前的东西,如何能确定还在原地?&姚迅探过头来。
  &大风既然画路线图,必然有其原因,你看图上这个点,&孟扶摇道,&很明显当初东西落下去他做了补救措施的,也许用什么东西压住了,总之老家伙临死之前头脑清醒,不会有假。&
  穿好水靠的姚迅伸展肢体,挂上皮囊系好绳索,陶醉的呼吸一口湿润的海风,笑:&啊,好久没下水,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他一纵身,一尾银鱼般无声无息穿入水中,先还能看见碧蓝海水之中淡淡灰影,渐渐不见。
  孟扶摇放着绳子,根据落绳的长度推断着海底深度,判断如果自己下去能支持多久,姚迅属于罗刹岛匿鲛一族,闭气潜水之法自幼练习,他比寻常海客更能维持在海底的时间,唔&&按自己的武功,下到那样的深度,大概可以坚持小半个时辰。
  姚迅不住拉动绳索,直到绳子快要放光,才停了下来,孟扶摇心焦如焚的等,半晌感觉到姚迅开始上浮,又过一刻,哗啦一声姚迅破水而出,气喘吁吁道:&好深&&底下东西好多&&不过挺平静的,没发现什么危险东西,我看见一个洞口有个铁盒子似乎像是大风图上指示的那个,但是被一柄长剑直穿而过,牢牢钉在礁石中,我拔不动。&
  孟扶摇&嗯&了一声,道:&我去。&
  身侧云痕立即道:&我去。&
  孟扶摇笑起来道:&你水性又不精,我都在这海上练了很久了,告诉你,陆上武功和水底是两回事,陆上十分武功,水底能保留两成就不错了,何况水性不佳的人?放心,我下去拔个剑拿了东西就上来,什么事也不会有。
  她不待云痕回答,无声无息跃入水中,溅起水花闪亮如熔金,云痕看她轻捷入水的身影,没来由的心缓缓拎起,燕惊尘的船也靠近来,兄弟俩对望一眼,又各自转开。
  孟扶摇潜入海底。
  深海无声,如另一个沉静的异世界,起初还能看见日光从稀薄的水波中透入,渐渐只见四面深蓝碧绿华光交织,色彩变幻,越往里越黑暗,如梦魇般沉厚压迫,却又有白色的光亮传来,孟扶摇知道那便是海底,海底有光。
  身周群鱼游曳,银红绯绿色彩斑娴,有些鱼落在脸上,微微的痒,灰黑色的暗礁之上生着玉白深红的珊瑚,如鹿角如柳条纷软招摇,在一片神光离合之中辉光照耀。
  这是静谧而神幻美丽的海底,孟扶摇却无心欣赏,也欣赏不着,她的视野只有深深浅浅的红色轮廓。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一处满是青荇的不大的洞口,那里插着一柄挂满海藻的长剑,剑下果然有个盒子。
  孟扶摇大喜,立即游过去拔剑,她向那个洞口游动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怪异的感觉,总觉得那洞口看起来有些古怪,脑海中隐隐约约掠过另外一个洞口,那洞口似乎长着五色的花,想了半天没想出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却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个洞口,抬手去拔长剑。
  剑插得很深,可以想象出多年之前大风掷剑入水时的无穷威力,但是他为什么没有继续游下来把这个盒子取走,就是孟扶摇不明白的了。
  拔这剑对她自然不成问题,孟扶摇伸手一拔,觉得剑下触感有异,却也看不出端倪,拂去上面海藻,伸手去取那盒子。
  身下的地面突然动起来。
  只一动便是地动山摇!
  海水热锅一般滚起来,四面礁石珊瑚水草齐齐大震,泡沫般翻腾,飞鱼们慌乱的四处逃窜,很多鱼不辨方向,惊惶的猛力撞上孟扶摇,与此同时孟扶摇觉得身后一亮,仿佛两道探照灯突然亮烈的射过来,她霍然回首,便见刚才挂满水草海藻的黑黝黝的&洞口&,突然射出斗大的碧绿的光。
  那两团光巨大无伦,孟扶摇第一眼看见时还以为是什么海底宝贝,再一看脑中一晕,那明明就是一双眼睛!
  而身下,方圆几十米的地方都在动,随着抖动那些附生物纷纷落下,渐渐露出灰青色的背脊,一小块背脊就像一艘大船的龙脊&&这是个巨大的海兽!
  孟扶摇心道不好,这东西这般庞大,刹那之间自己游不出它的范围,看起来皮厚肉粗的自己那短刀也发挥不了作用,赶紧扯绳子让上面拉自己上去,不想那东西虽然庞大动作却闪电般敏捷,头一甩,孟扶摇都没看见它动作,那绳子便已经断了。
  孟扶摇立即将盒子往怀里一塞,全力上浮,然而她游得再快也不抵那东西天生体型超长,轻轻一动便够她蹬上半天,她刚游出数米,便听一声大吼,吼声如雷,震得满地珊瑚四散碎落,随即身后一阵水流大动,平生出飞旋的吸力强劲的漩涡,唰一下将她向后吸过去。
  狂流湍急,人身卷落如草,翻腾浑浊的海水卷起白沙,倒映身后快速接近的庞大的黑影,碧绿的眼珠之下,是一张正在等待噬食猎物的利齿森森的血盆大口。
  孟扶摇突然竖剑!
  &铿!&
  长剑顶在了巨兽的上下门齿之间!
  巨兽怒吼,大力合嘴,试图将长剑折断,长剑在巨力之下渐渐弯折,却始终不断,孟扶摇灌注了全部真力的东西,谁也别想轻易弄断。
  孟扶摇紧紧抓住长剑,不让自己的身体随着那些被巨兽造成的漩涡进入它的肚腹,她单薄的身子在巨兽口中飞扬舞动,像一面黑色的旗,四面水流滚滚令人无法睁眼,孟扶摇闭着眼,冷静的摸出&弑天&,她要在这里解决掉这个东西。
  身后却突然推移出一样东西,铁板一般横推出来,试图将孟扶摇推出去,孟扶摇身子一让,手中&弑天&一闪,却只割下一块苍黑色的肉块,而那东西,看起来本来就已残缺不全。
  孟扶摇一刹间恍然大悟,突然想起多年前号称被大风宰杀的作乱海兽,看样子并没有死,只是被弄残了,大风的长剑插在它身上,盒子落在它鼻孔的位置,当时大风大概也精疲力尽,不能再下去追杀只好离开,可恨大风,竟没将这么关键的事告诉她!
  当年大风将这家伙诱上浅水都没能杀得了它,如今她在水下,已经折腾得过了很久,水下剧烈运动也十分消耗真力,再待下去不说是否被这家伙当了午餐,光是窒息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不能再停留在这里!
  她抬手,&弑天&不管不顾狠狠乱戳,戳到哪里是哪里,戳到什么是什么,碧蓝的海水白色的水沫之下不断翻腾出暗红的血雾,一团团污浊得人什么都看不清,她裹在这样的血色狂涛之中,面不改色,只是砍、砍!砍!
  那海兽狂吼着,滚滚翻腾,霍然头一甩,孟扶摇如一片落叶般被抛出来,高高抛上数丈之远,她被那冲力抛得头晕目眩,却立即借着这股力量,腾身飞窜!
  只要能窜出水面,便能逃得一命!
  然而她的头突然痛起来。
  很久没有痛的头再次大痛,那猛烈的一甩似乎触及了她的旧创,将她好不容易平静了一阵子的大脑再次翻搅,那些凌厉的刀子生冷的挖着脑中血肉,剧痛入骨。
  身子不由自主的一软,眼前一黑,浊绿的海水倒压下来,四面都是穿梭纵横的剑般的黑影。
  她落下,落向海兽之口。
  落下的瞬间,看见上方海面和下方海底,都有黑色的影子,同时飞快的游来。
扶风海寇 第十三章 我心惊尘
  孟扶摇在坠落。
  四面海水如天,苍蓝沉沉倾倒下来,磐石般压在头顶,她用手捂着头,手指狠狠掐在砰砰跳动的太阳穴上,坚决不让自己晕去。
  这个时候晕去会成为别人的拖累,身边没有谁可以在海兽追击下还带着晕迷的她游上海面。
  淡红的血丝从额头上涔涔浸出,丝带般曳在浊绿海水之中,瞬间不见。
  头顶有人影飞快游下来,游的速度却比不上她下降的速度&&下方的巨大海兽一直盘旋舞动,搅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带得她身形不住下落。
  头顶上不止一个人影在拼命伸手够她,孟扶摇却仍在不受控制的下沉,身后那东西并不像鱼,倒像蛟龙之属,庞大的身躯卷动灵活,一盘便是一个漩涡,而她栽落的方向,正是海兽身体盘成的中心,只要她落入,海兽一收缩,她面对的就是寸寸碎裂的下场。
  而那巨大的兽头已经昂起,碧绿眼珠之下一张大口利牙深深,蛰伏多年被惊醒的海底神兽,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新鲜的美味。
  她已经听见海兽张开的口中发出的腹内雷鸣之声。
  听见漩涡搅动着发出的汩汩气泡之声。
  听见珊瑚礁石被海兽尾巴扫得撞击碎裂之声,如果她被那样一扫,保证连声音都不会有,只会成为一团孟扶摇酱。
  漩涡就在身下!
  孟扶摇突然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刀!
  肌肤划裂,血珠如珊瑚珠子一般散落。
  人体之上,诸般部位痛感不同,有些部位一旦受伤痛感剧烈,却不伤关节也不伤行动力,伤的只是疼痛降临那一刻人的意志力!
  只要能抗过那一刻的分外疼痛,便能激发出十二万分的潜力!
  孟扶摇当然抗得过去,经过精神炼狱那一场,天下没有她不能忍耐的痛苦。
  一痛之下头脑一清,力气刹那重回。
  孟扶摇身子一挣!
  脱离漩涡!
  眼前黑影一晃微光一闪风声一烈,突有两排利齿,狠狠咬向她的肩胛骨!
  她一挣逃离了海兽身体的漩涡,却正好落在了海兽的头边,那东西反应灵敏凶猛,张口便咬!
  利齿一穿,必然穿透她琵琶骨,一身武功便废了!
  孟扶摇心中轰然一声,什么都来不及做,下意识抬手一挡!
  &铿!&
  响起的不是意料中的利齿透入皮肉之声,却是金属之物撞上齿牙的声响。
  孟扶摇惊愕的转首,看见自己手腕之上一个黑色环状物,正正挡住了海兽的利齿,那海兽利齿锋利如钢刀,金铁之物照样能断,却在这扁扁的镯子之下铩羽,不仅如此,甚至还被崩断半颗牙!
  孟扶摇立即抓起那半颗牙,霍地将海兽鼻孔中一插!
  海兽仰头怒吼,声音震得海水翻滚,霍地一尾弹扫过来,四面激起海浪如无形的巨墙,孟扶摇一个翻身已经游了开去,眼光一掠隐约看见海兽头顶有一处极小极窄的凸起,在她浅红的视野里发出奇异的光泽,直觉告诉她这大抵是个很重要的部位,&弑天&立即出手!
  &嚓&&&
  无坚不摧的锋利黑刀插入那处凸起,并没能没柄插入,还发出叮的一声低响,声音竟然像金铁交击,可以想见那快地方何等的坚硬,孟扶摇却暗叫可惜,剧烈的头痛影响了她的出手,她偏了半分,插入了骨缝中。
  那骨缝卡得紧密,孟扶摇一拔之下竟然没能拔得出,海兽却已痛得疯狂,翻腾滚卷,闪电般将自己的身子麻花般盘起又弹开,四面海水因这庞大身体的剧烈摇动动荡不休,似乎整个海底都被它的疼痛翻搅,将掀起,将高飞,将代替了三万里之上的无尽之天。
  孟扶摇此时才勉强看清那海兽的形状,长形身躯数十米,头大尾粗,半身鳞甲,身有四爪,仅仅巨爪便有数米长,果然是蛟王。
  传说中祸害无数,和十强之五大风相斗三日三夜,在罗刹海域之下沉没的凶兽。
  摆舞的身形带动水流方向正逆反转,冲得孟扶摇头晕目眩,她努力在那些漩涡的缝隙之间穿梭纵横,不让自己被带到蛟王的身体中心。
  她的气息已将用尽,胸肺间疼痛欲炸,再不上去她自己会先爆血而亡。
  上头的人在这一缓间终于游近,伸手就去抓她。
  姚迅抓住她左臂,燕惊尘抓住她右臂,马老爹快手快脚的在她腰上系好绳子,云痕挡在了追来的海兽面前。
  疼痛疯狂的凶兽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放过任何敢于阻拦在它面前的人,而此时的凶性也全部被激发,比先前更难应付,而它浑身滑腻坚甲,坚甲之下还有钢铁般的皮肤,便是绝世神兵在手能戳穿它的皮肤,也很难造成致命伤害。
  孟扶摇挣扎回首,对云痕拼命的指那蛟王头顶,云痕一眼看见孟扶摇的&弑天&插在那里,立即游了上去试图为孟扶摇拔下来。
  他水性不如孟扶摇精熟,这一游控制不住,被漩涡一卷便要扑入蛟王口中。
  孟扶摇心胆俱裂,挣扎着便要回去,奈何姚迅和燕惊尘绝不放手,死死抓着她拼命上浮。
  &哗啦&一声三人破水而出,孟扶摇伏在船沿大口喘息,一连三个深呼吸后,找出一颗药吃下,抓过一根绳子将脑袋紧紧一勒,拿了把长刀,戴上船上准备好的皮囊立刻转身。
  &扶摇!&燕惊尘拦她,&你体力透支,不能再下去了!&
  孟扶摇一头撞在了他胸上,将他撞出船外,大骂:&滚你的蛋,滚你燕家的自私鬼!&
  她一扭头,毅然潜了下去。
  光线一明又暗,孟扶摇再入水中。
  怎么能让云痕一人留在那里?
  她斗过那东西她知道,云痕一个人上不来!
  海底依然火山爆发一般翻转动荡,四面东西太多太杂乱,那些沉潜于千年古国之下的久未被惊动的海底古宝,此刻全部被翻卷而起,祖母绿、珊瑚床、佩玉、樱珞、虬龙金杯、猫眼石&&无数珍宝从她身边光芒闪闪极尽诱惑的掠过,再被她嫌恶的挥开。
  她没功夫去看那些虚幻的东西。
  她只想找到那个水下的人。
  云痕&&
  坚持住&&
  最为浑浊的一片水下,低嗥沉沉传来蛟王怒吼,孟扶摇睁大眼,努力寻找了很久才看见,细沙蓬蓬飞扑中隐约一道人影来去纵横,剑光如风不住劈在蛟王身上,掠过一道道浓稠的血带。
  孟扶摇松了口气,还好,云痕还活着。
  只是他动作已经慢了下来,剧烈搏斗之下气息耗尽也在须臾之间。
  孟扶摇冲了上去。
  她没去云痕身边,却直冲蛟王头颅,一脚瞪上那巨大的碧绿眼珠,蹬得那眼珠血花四溅,宛如爆开烟花,趁那兽疼痛一让之间,抬手就抓住了&弑天&,将自己狠狠吊在了刀柄上。
  蛟王剧痛拼命摆头,然而摆动得越剧烈,伤害越大,死死挂在要害处的孟扶摇的体重借着这摆动,生生将&弑天&拖得一点点下坠,坚硬绝伦的头骨慢慢剖开。
  宛如凌迟的痛苦令狂吼声惊天动地,那兽垂死挣扎,霍然全力一甩,孟扶摇唰一下被甩飞出去,在阻力巨大的水中竟然被甩出数丈之远。
  随即那蛟王身子一拱一窜,在水底一弹,蓦然身子一颤,灰青色的全身颜色渐渐出现了变化,由点而片而面,渐渐泛出灰暗的红,不似血色,倒似一片沉重的铁锈,渐渐延展开来。
  孟扶摇看不清到底成了什么颜色,但也觉出了色泽变化,这厮是要临死一搏了,拔了刀便去拉云痕。
  手指将将触及他衣角,云痕身子突然快速一退。
  那种倒退法绝非游动可以达到,孟扶摇这才看见不知何时那蛟王的爪子指甲暴涨,一弹一伸便勾住了云痕的腿,恶狠狠拖着他向海底潜去。
  而海底更深处,隐约有个巨大的黑洞,应该就是那家伙的窝。
  孟扶摇抬手去砍那指甲,却追不上那蛟此刻的速度,它急切的奔向那个窝,仿佛那里有着救命的宝贝。
  孟扶摇立即埋头深吸几口皮囊,抓住那蛟的尾巴,横劈竖砍,想要将那家伙注意力引到自己这里来,她十成武功在水下只能使两成,选了长刀也无法将宽达数米的蛟身砍断,却也将那金刚般的蛟身砍得血肉横飞碎鳞四溅,苍绿海水一片深红。
  那蛟一抬爪,五根爪尖比先前两倍张开,撕裂深海之水,五柄利剑一般向孟扶摇横扫,孟扶摇一让,身前哧哧两声,皮囊破裂,她却也趁着那一滑,滑到云痕身侧,她不敢去拽云痕,怕拽断他的腿,挥刀去砍那指甲。
  然而那蛟王此刻速度惊人,已经抓着云痕,即将进入黑洞!
  洞不算大,仅能容纳蛟王身形,洞口碎石犬牙交错,那蛟只要带着云痕往里一挤,刹那间云痕便会成一具碎尸!
  蛟王头已经入洞!
  &嚓&&&
  孟扶摇一刀砍断了那指甲,一脚将云痕踢了出去。
  这一脚用尽她最后力气,闭气状态下一身武功所使有限,也不过堪堪将云痕踢出数米。
  这一脚也耽搁了她上浮的时机,那蛟王尾巴一扫,霍然卷来!
  四面海水被大力挤压成深深漩涡,力气用尽氧气用尽的孟扶摇挣扎不出。
  数道黑影扑过来,一道撞上漩涡便被轰飞,一道却灵活一闪,烟气般从蛟王尾巴底一道缝隙一窜。
  他窜的时候,云痕正好也看见了那处急流死角,欲待扑上,那人将他狠狠一推。
  隐约间似乎说了句什么话,却也只有云痕听见。
  一推之下,反作用力云痕被撞开,那人急速上浮,正好落在孟扶摇脚底,斜肩一顶,将她大力顶出。
  孟扶摇立即被急流和身下大力抛出去,擦着蛟王铁锈深红的滑腻长尾飞出。
  留下那人,再也来不及逃开,被长尾咔嚓一卷。
  一阵低微骨碎之声传开,海水中腾起大片血色浓雾,如晚霞将尽前最后一抹艳光。
  蛟王卷紧尾巴,听着那骨碎声响,快意的向着黑洞猛冲。
  那是它的出生地,生于此,死于此!
  而死,也一定要拖个祭品垫背!
  血雾迤逦。
  血雾里露出那人苍白的脸。
  燕惊尘。
  蛟王最后那一卷,钢铁之力千钧,卷断了他全身的骨骼,他早该在刹那间死去。
  然而他竟然没有死,只是定定的看着霍然回首的孟扶摇,惨白唇角犹露一丝笑意。
  他看见那女子霍然回首,如同对待云痕不肯放弃一般再次扑来。
  他看见那女手挣脱众人举起长刀试图钉住那尾巴,钉不住竟然弃刀用手拖,竟然想用自己的力气和这巨兽拔河,将他从即将没入的永恒黑暗中拔回来。
  他看见那女子从玄元山上翠绿浓荫之中回首,对他一笑粲然,目光晶亮照耀这灰暗天地。
  他看见那女子和他一起坐在玄元后山的崖边,在清风明月之中晃着腿,悄悄塞给他一包自己做的开花豆。
  他看见玄元派练武场他试图好好给她补习剑法内功,她却抬头对他装傻的笑啊笑。
  他看见那女子大雨倾盆一个头磕在泥泞之中,抬起头来时对他伸出的手,露出温暖的眼神。
  那温暖的眼神&&曾以为此生再不复有,在他负她而去,在他陷入泥潭,在他下手掳掠她之后,今生今世再无缘再见。
  不想竟还能最后相伴这无风无浪的一程。
  不想竟还能最后看见她对他无拘无束忘却一切前尘的纯净笑容。
  不想竟还能看见她为他再度转身,没有任何歧视的愿意为他拼命一回。
  真好。
  这样的结束真好。
  二十余年光阴倾泻,都化作今夜深海之下细沙如雪,填满一生里寂寞潮来潮往的空城,空城中灯光从此熄灭。
  遇见你那一日,大雨绵绵不绝,原来不过是为了写人生里最后的谶言,雨中见你,水中离别,看你笑如明花,于我永恒之中永不凋谢。
  燕惊尘亦在笑,唇边深红开谢,朵朵绽放生命里最后的艳烈。
  世人眼底金堂玉马完美无缺,抵不了命运深处永不可弥补的破碎,然而人生的末了,冥冥用另一种方式将心愿缝合&&一生里,原来不过只是为了最后这半年。
  而最后的相遇,他完满,也赎罪。
  很好&&很好。
  视线朦胧,渐渐将看不清她,看不清她为他的生命最后做的挣扎。
  而四周如此寒冷,像冬夜里嘶吼的风从破裂的窗纸从刺进来,砭骨撕裂。
  不知道哪里,突然亮起一盏摇曳的灯光,冷而白,像是灵魂的颜色。
  有红衣灿烂的女子,从深海之底的光明里冉冉走来,衣袂飘荡步履轻盈,掌心珠光明灭,飘摇却不断绝。
  裴缓。
  用幸福和终身为他抵挡流言,用骄傲而浓烈的爱来困住他的,他的妻。
  他最后的视野里,是那艳丽高傲如前的女子,微微向他俯下身来。
  听见她道:
  &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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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间轰然一声大动。
  蛟王终于奔向了它的死亡之所,挤进了出生之地的温暖和潮湿,如同寻见宿命的根,首尾相连,进入生命的永恒。
  怎般开始,怎般结束。
  智慧类生物,和人类往往有着同样的执着。
  孟扶摇痴痴的被姚迅马老爹和海寇们拖上去。
  最后关头他们全部下来了,然而那兽凶性爆发,他们的武功连接近都不可能。
  孟扶摇在燕惊尘被拖进去之前一直试图挣扎救回他,她心中明知给那东西一绞,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活,然而她依旧不愿意他从此被拖入那海下深洞,在碎石和蛟身挤压下尸骨无存,永远堕入黑暗的海底深渊。
  那不该是他的结局,这个因为错过她而错了一生的男子,并没有真正为非作歹,也没有真正对她不起,就算有错,也已用半年多来的精心呵护做了补偿。
  这大半年她时时头痛,发作时烦躁易怒,从来都是他仔细照顾,在每个商船上寻找药物寻找大夫,一次次亲手熬了药汤送来。
  她时时恶言相向,他却从无怒容,有时眼底还有微微的欣喜,看着让人心酸的欣喜,似乎他是那样觉得,只要她愿意理他,便是责骂,也是贴近。
  而就在刚才,就在第一次她出水的那刻,她还那般恶毒的骂了他!
  他一生错了那一次,却从此背了一辈子的罪,他付出生命里所有的努力和荣耀试图唤回她,却最终换了她最后的一声唾骂。
  那个人,那个她最早喜欢过的人,那个记载着她最早动心时代最初的温暖与柔软的男子,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换了她心中有些坚硬的棱角慢慢磨去,化为这深海中散落的永远无法捡拾的珍珠。
  恩怨&&恩怨&&背负于身,伤人无形,而她,说起来大度宽容不在意,却在内心里始终记得他的辜负,临死也不曾给他一句原谅。
  说要放过,未曾真正放过,等到真正想起要放的时候,已经迟了。孟扶摇躺在船上,一动不动,大大睁着眼睛,望着那么高那么远的天,想着脸上那些水怎么永远也流不尽,而又要怎样的流,才能把这一生里所有的无奈和疼痛都洗去?
  身侧,云痕也一动不动。
  他闭着眼睛。
  最后一刻他欲待回头,却最终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应该做的是什么&&如果他那时再回头,孟扶摇一定会跟着下去,那么三个人一起死。
  最后一刻他选择和姚迅他们一起拖着孟扶摇往回走,永远留下了那个人。
  那是他和他的选择,为他们共同所爱的人。
  孟扶摇最后只知道拼命去救,思维早已混乱,他却是眼睁睁,清清醒醒的看着他被卷入,带走,带入永恒的黑洞之中。
  他甚至那般清晰的看见进入黑洞的一霎瞬间的破碎。
  人在海中,会不会流泪?
  那一刻眼睛涨满了这一生来来去去的潮汐。
  那一刻心入深海,亦在黑洞之中,扭曲、痉孪、磨砺、永无休止的疼痛&&如这血脉里不可挥去的牵系,从此有一根生命的线,永久扯在了心尖。
  &咚&&&
  谁在他身后泥水间重重磕头,四面里月光如晦?
  &哥哥这辈子,也许就不能回去了&&&
  谁在他身后低声颤颤,一字字带血凄绝?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成真?
  是无意的言语,是人生末端的预感,还是躲在窗外听说罗刹之险时突生的奇异预言?
  他闭着眼睛,想脸上的水为什么永远也流不尽,想自己干涸了二十多年的眼睛,为什么今日被海泡得这般潮湿,似乎要永远这般,无休无止的潮湿下去。
  想最后一刻,那个人推开他前,一生里最后留下的两个字。
  &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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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蛟王的尸体,后来终于被弄了上来。
  多年前为害整个扶风海域,造成无数人死难,连大风都没能真正解决的凶兽,终于从这个世界上消亡。
  蛟王一身是宝,内丹大如婴儿人头,骨肉体肤血油莫不是珍物,孟扶摇只命人取出血肉肌骨,那张巨大的皮,却一点没动,并深深埋在了罗刹岛。
  姚迅十分可惜,连连顿足,说那蛟皮拿来制甲,是天下难得的防护宝甲,那么大一块,足可装备一个百人顶级卫队,其价值已经无法估量。
  他说的时候孟扶摇默然不语,一点动心的表示都没有&&燕惊尘的尸首最终没能找会,或者说根本没能找到,想必在最后一挤中,已和蛟王身体化在一起,这让她怎么能再拿着蛟王的皮去做皮甲?她怎么知道哪块鳞甲上有他的血肉和残骸?她怎么能让他最后身体所附,被刷洗、硝染,缝制皮甲?
  价值连城又如何?拼死猎杀又如何?有些事,不是有了价值便可以罔顾。
  罗刹岛上起了一座新坟,其实也只是衣冠冢,上渊的燕家小侯爷,将自己的海上放逐写成永恒,此生再无回归家乡之日。
  孟扶摇将坟墓修得极尽结实,雇佣当地人长年守墓,墓前青灯长明,替远在海外徘徊不能归家的游子照亮回去的路。
  云痕腿上那日被蛟爪戳穿,为了不给他留下后遗症,孟扶摇勒令他在岸上休养,云痕常常坐在燕惊尘墓前,拔拔那些乱长的草,在夏日的树荫下一坐就是半天。
  罗刹海下那座沉没已久的古国也在无意中找到了,就在蛟王临死钻入的黑洞末端,最后那一震震裂了当初掩住古国的矮山,现出千百年前古国的神秘灿烂的文明。
  也许那条不知活了多久的蛟,一直便是那古国的守护之神,历经千年的守护,在临死一刻也不曾忘记自己一生的使命。
  使命。
  每个人生来亦有使命。
  孟扶摇亦永不忘记自己最终的目标。
  她在恢复过来后便打开了大风的盒子,一开始很担心泡了这么多年里面的东西一定烂光了,打开来却发现里面全是薄薄的黄金页,镂刻深深字迹,永不腐烂。
  那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功法,和&破九霄&有相通之处,但感觉更简单也更高上一层,孟扶摇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当初遇见大风,他使用的武功并不是这黄金页上的功法,所以这武功的来路,实在很值得疑问。
  既然不冲突,那自然可以练,孟扶摇着手练新武功,并时时和自己的武功相印证,总觉得像是同源的不同分支,甚至连&破九霄&,都不是总源,而这两门武功究竟归属何处,看来只能等遇上自己家那位死老道士了。
  黄金页的最后一页,十分古怪,不是武功没有字迹,只是一些奇异的线条,看上去很像抽象画,大风的东西,肯定不是没有用的,她小心的收起。
  蛟王的内丹她也用了一部分,剩下的藏起来,她总觉得自己这样吃了很可惜,有机会问问宗越怎样用最合适,她记起宗越是个很牛叉的蒙古大夫,蛟王的内丹果然不是寻常东西可比,以她的武功,也足足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吸纳得差不多。
  第十五天上,晨曦初起,淡白的雾气笼罩了群岛,闭关的孟扶摇在罗刹岛上一个山洞内缓缓睁开眼睛。
  她眼睛里的淡红略略淡去了一些,却依旧没有完全散去,不过视线比以前清楚了些,很明显在慢慢好转。
  但是值得欣喜的不是这个。
  就在刚才睁眼的一霎,她竟然看进了自己的身体之内。
  她看见自己丹田之中,真气以一种奇异缓慢的旋律在无声旋转,旋转的中心泛出白色的珍珠样的光泽,渐渐凝成一个细小的中心,如同内核云团,带动着全身经脉真力流动,所经之处不再澎湃,却海纳百川绵绵不绝。
  而丹田光芒随她的呼吸起落而辉光阵阵,耀亮整个内腑,光芒所及之处,那些久经打磨的经脉血肉,越发坚实铮然,如玉如刚。
  她视力未复,却已开通&内视&之能,她的五官,她的全身触觉,都已经调动至人力几乎可以达到的最巅峰。
  这一霎她听见百里之外的海风中一只黑翅鸥掠过水面叼起一条银鱼。
  这一霎她&看&见五十丈外一只蚱蜢刚刚跳过了一根婆婆丁草。
  这一霎她闻见岛的另一边一家渔民煮鱼时不小心多放了一勺酱。
  这一霎她感觉到全岛都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四面低低的哭泣听来几乎和海涛一样响亮,那味道在她鼻尖滚过,她立即想起来那是什么东西。
  所有的感觉都加倍开通,身体和天地山河空气自然似乎可以随时浑然一体,可以无声无息的融入、化解、使用、圆转。
  &破九霄&第九层,&天通&!
  至此,功成。
  孟扶摇站起身来。
  一站,身子便是一飘,轻盈圆转的真气飞动之下,还没适应这种提升的自己险些撞到洞顶。
  她吸一口气,降下洞底,收回真气,关闭特别灵敏的感觉&&太灵敏了,以至于远处快步奔来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打雷。
  她沉在洞中的黑暗里,大功告成,没有喜色。
  十余年前太渊某处山谷的对话突然飘过耳际。
  &修炼&破九霄&,人生极致之苦,那苦不仅包括身体之苦,还包括一切背弃、矛盾、为难、摧毁、自责、悔恨、残忍、抉择、分别、恩怨、爱恨、死亡&&所有负面精神之苦,你觉得,你能成么?&
  &能!&
  五岁孩子如此轻狂,以为一生里没有不可以降服的人和事,然而当多年后历经沧海桑田,才发觉那一句&能&何等重于千钧,无数次险些将她压倒,而无论倒在何处,她孟扶摇早已尸骨成灰。
  是她自己一路上将自己捡起拼凑,勉强拢回原形再继续前行。
  还有那些为她付出的人们,一路上陪在她身边,将散落的她捡起拼凑,为此不惜付出时间精力武功血肉乃至&&生命。
  一路来她何其悲惨,却又何其幸运。
  孟扶摇抬起头,透过洞口大石的缝隙,看见坐在燕惊尘坟前修炼武功的云痕,心中涌起一阵歉疚,自己忙于修炼武功,倒将他给忘记了,其实燕惊尘的死,受伤最重的是他吧,无论如何那是他的兄长,燕氏家族里唯一对他表示过温暖的人。
  她摸了摸大风的黄金页,准备将这个给云痕,&破九霄&是老道士独门武功没经他批准不能传给外人,黄金页却无所谓,云痕算起来是她半个师弟,却因为入门太晚所学不全,虽然武功顶级却很难巅峰,他的遭际也是她身边所有朋友中最沦落的,她希望大风留下的东西能够帮到他。
  远处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前,是姚迅,先和云痕说了什么,随即奔过来砰砰砰的拍打她洞口的石块。
  孟扶摇一指将石块推开,问:&怎么了?&
  &岛上有瘟疫,我们要赶紧离开&&&姚迅跑得气喘吁吁,&前几天就有人生了怪病,我们怕打扰你练功没敢告诉你,今日越发不好,人死了好多&&&
  孟扶摇皱眉,想起自己刚才闻见的味道,那是浓厚的死气,看样子岛上确实不对劲。
  &好像不止罗刹岛这样。&云痕过来道,&扶风海上很多住人的岛屿都有人生病,死了很多人。&
  &这些岛民互相来往么?&
  &不。&姚迅道,&真正会在各个岛停留的反而是海寇们。&
  孟扶摇站在那里思索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真的是瘟疫么?大海之上各岛散落,距离很远,哪里就那么容易都得同一种病?然而现在把海寇们都找来查问才叫蠢,谁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谁知道是否就是维京海盗的问题?
  &离罗刹岛最近的海岸城池是哪个?&孟扶摇问。
  &是蛟城,塔尔的势力范围,&姚迅答,&扶风鄂海线,在扶风三族范围都有涉及。&
  &安蛟城,在蛟城重新买最坚固的大船,我要从蛟城出海安绝域海谷。&孟扶摇抬腿就走。
  &啊&&&&姚迅对孟扶摇的决断反应不过来,&不当海上霸王啦?&
  &皇帝我都不当,何况海上霸主?&孟扶摇回首一笑,&海底古国的珍宝,我留下一部分,够那些海寇过三辈子,叫他们金盆洗手,不要再干这刀口舔血的营生,找个岛好好的享福吧,也算是跟我一场的报答。&
  &可惜了维京海寇鼎鼎大名&&&姚迅跟在她身后咕哝。
  &有没有鼎鼎大名不要紧,要紧的是要好好活下去。&孟扶摇负手笑,&再跟着我,也许会死得一个不剩。&
  她看着天际滚滚而来的浓云,眼神里露出和浓云一般的黝黯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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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风塔尔大光明王朝十年五月末,蛟城海港之内,悄悄停泊了一艘大船,船上下来几位年轻男子,无声无息汇入海港码头人流之中。
  &这个海港人不多啊。&孟扶摇四处看着稀稀落落的人群,皱皱眉,&我觉得所有码头人都很多的。&
  姚迅早已自来熟的跑到一边去打听,半晌回来,脸上一副被雷劈了的神色。
  &怎么了?&
  &还在打仗,很多人都被征丁了&&&姚迅呆滞,&好生混乱的战局&&&
  &嗯?&
  &原本不是在僵持嘛,塔尔和烧当联合起来对付发羌,当时你突然失踪,帮助雅公主的人全部跑光,发羌几次都险些惨败,谁知道不知怎的,大瀚皇帝突然说塔尔族圣女非烟无故潜入他家瀚王的长瀚山封地,并进入了长瀚山脉腹地禁区,他视此为对大瀚的最大侮辱和挑战,当即对扶风塔尔族宣战,也不管他大瀚和塔尔族之间隔了一个大宛还隔了一个发羌,直接便挥兵北上,加入了三族混战&&我的天&&&
  &大宛什么表示?&
  &开放国土借道,并借兵三万以示助威&&因为瀚王殿下您,也同时是大宛陛下,出兵助威还是小事,关键在于这个态度,塔尔现在人心慌乱,好多人都聚集在圣女宫前礼拜求神,希望战事快些结束,还塔尔安宁。&
  孟扶摇默然,心想这都什么事儿,战北野找不着自己,干脆打起群架了?他虽然性子厉烈,其实却深谙政治,不像是找不着人便无故迁怒,不惜穿越他国国土开战的人,他为什么找上塔尔族?是为了帮助珠珠还是其中另外有隐情?非烟真的潜入长瀚封地了?她去那里干什么?而这件事,和在扶风的她的遭遇,有什么关联?
  这许多疑问纠缠在一起,在她混沌的大脑里浮沉,扰得她又有些头痛,她原本因为燕惊尘之死心有所悟,打算放下在扶风的所有恩怨,也不想报那被害失明失忆之仇,直接买船出海渡越穹苍,如今打成这样,当真不管么?
  &他们的主战场在哪里?&
  &大瀚皇帝已经打散了烧当的兵,汇合发羌和大宛的兵直逼塔尔王城,目前主力离蛟城不远。&
  孟扶摇&嗯&了一声,坐在一棵树下吃干粮,手中拿了一块脆饼却没有吃,慢慢沉思,在去王城和直接离开蛟城去穹苍之间微微犹豫。
  却突然有东西簌簌的落在她手中饼子上,还有&嗒嗒&的响声传来,孟扶摇抬头一看,见是只黑色的八哥,正在她头顶上吃松子,吃得碎屑纷纷,毫不客气的落在她的饼子上。
  元宝大人是一看八哥类动物便怒上心头,立即蹿了出去要饱之以老拳,那八哥拍拍翅膀飞走,飞到另一棵树上,斜眼看着元宝大人,头一扬继续嗒嗒的吃它的松子。
  孟扶摇看着好笑,正要召回龇牙咻咻的元宝大人,突然脸色一变。
  她手伸在那里,慢慢转头,看那只啃松子啃得&嗒嗒&直响的八哥。
  嗒嗒&&
  嗒嗒。
  孟扶摇站在那里,听着那很普通却在刹那间振聋发聩的声响,脸色一层层的冷了下来。
  果然,是你!
扶风海寇 第十四章 圣女非烟
  一只八哥揭开的秘密。
  罗刹月夜,一片灰白朦胧之中,除了那个不辨男女的声音,还有一个奇怪的声响,一直断断续续在耳边徘徊。
  嗒嗒,嗒嗒。
  当时那般紧张痛苦情形下,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极其轻微的声响,声音入耳,却未入心,然而事隔大半年之后,在蛟城城郊,一只磕松子的八哥,将那个一模一样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翻起、唤醒、对照,印证。
  金刚!
  当时金刚就在旁边,大抵是在嗑瓜子。
  那只嚣张的、自我的、非烟的宠!
  不知道你我还可以就此罢手不浪费时间离开扶风,知道了你我再无动于衷擦身而过我就不是孟扶摇!
  孟扶摇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一扬鞭便换了方向,身后姚迅呆呆的问:&去哪里?&
  孟扶摇的马身,已经驰得远了,只有一句话遥遥抛了下来。
  &塔尔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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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尔王城,名乌伦,和大风城一样,王宫在王城正中央,晨曦之下金色皇宫一片华光灿烂。
  不过城中最高贵最受人膜拜的建筑,却不是乌伦王宫,而是天晟圣宫。
  天晟,很汉化的名字,在异族王城听来不是那么协调,不过对于扶风来说,没有人会对非烟圣女所起的名字有任何异议。
  非烟圣女,扶风史上百年一出的奇才,继大巫神之后唯一一个将巫术修炼得登峰造极,几可通神的强大巫师,和好战喜斗,放荡不羁,仰慕中原文化的大巫神不同的是,圣女很少出扶风,心系扶风三族百姓,拯灾救难,不吝援手,天晟圣宫每旬还例行开放一日,为穷苦百姓治疗恶患,不仅塔尔族,便是烧当发羌,但有百姓灾病穷苦千里迢迢来求,圣女也必有所抚慰,是扶风全族敬仰的宽容、慈和、心在苍生的大光明巫圣。
  这世间但凡光明太盛之处,必然有其黑暗死角,然而当世人为那灼灼光华刺得睁不开眼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够发现?
  清晨,天晟圣宫。
  仲夏的天光清爽透明,风因为靠近海边而似乎特别湿润清新,和主体青色的圣宫十分协调,圣宫中心一座蓝色高塔犹为醒目,塔极高,高若将近云端,塔顶窄窄,只有半间房子的面积,四面都是对开的宽阔长窗,占满整个墙壁,可以想见在那样的高度,俯瞰天下,四海在目,长风猛烈,涤荡如仙。
  侍女们步伐轻盈的穿行于宫中道路,经过那座蓝色高塔时,却都更加小心的放轻了步子,面带怜惜和担忧之色,看向高塔之上,飘出淡淡青烟的长窗。
  祈福香这么早燃起,圣女昨夜一定又是没睡。
  侍女们小心的走了开去,又回望宫外的方向&&那个可恶的大瀚皇帝!打扰塔尔族圣地的安宁,真真该死!
  高塔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沉默着,一峰独秀的矗立在圣宫中心顶端俯瞰着整个王城,甚至看得见王城之外的山川田野,和更远处一角湛蓝的海。
  当然,也看得见大军连绵数十里的大营。
  湛蓝长衣的女子,斜斜坐在窗口,遥望着那个方向,蓝色衣袂黑色长发飞散在空中,和青烟苍穹无声无息融在一起。
  她身姿如此轻盈,似欲乘风,又似欲如树叶般坠落。
  &女人,坐离窗口远点,掉下去爷救不了你。&
  聒噪的&爷&嗒嗒的磕着瓜子,刽眼瞄着窗口上半个身子都在窗外的非烟。
  非烟抬眼看它一眼,宽容的笑了笑,做了个手势。
  金刚&呸&的将瓜子一吐,头顶上黄毛青烟一般竖起,瞪眼睛大骂:&你说上次爷不该吃瓜子?呸呸呸,爷吃得那么小心!&
  非烟笑了笑,起身,平静温婉的过来,看那手势似要抚摸金刚,金刚却突然一缩。
  非烟一把抓起它,将它从窗口扔了出去。
  金刚扑腾几下,死命抓着窗口怪叫:&女人,救命,太高了!爷怕高!&
  非烟已经不理它,自顾自走开,跪了下来。
  跪在高塔之巅,她的禁地,跪在帘幕后盘膝端坐的青衣男子身前。
  男子身姿高伟,长发披散,青袍白氅,碧色丝绦在初夏高塔的烈风之中飘然若飞。
  非烟沉默着抚摸着男子的衣角,眼神里怅然若失。
  她身侧,金环少女小心的添了香,救起金刚,金刚上来,一眼看见掀开的帘幕,便要扑到男子身前,被非烟一把推开,怒道:&别碰他!&
  金刚刚被她扔出去,不敢顶嘴,咕哝道:&每次都不许爷上去,可是老主人需要爷&&&
  非烟根本不听它的话,只沉默注视着那男子。
  金环少女低低道:&大巫神爷爷还是没能醒呢&&&
  &他缺了最重要的一味引子。&非烟突然开口,声音淡淡,不常说话的嗓子有些滞涩,说不出是男声还是女声,&为了这个引子,我等了十年,准备了十年,还是功亏一篑。&
  &那个女人&&&金环少女偏头,&不是说在海上么?&
  非烟默然不语,想着海上的瘟疫如今该传到什么程度?那个女人一旦发现这种情形,一定会立即离开海上回来,她等她好久了,要不是请回了大巫神爷爷离不开,又被战北野围攻,她早就去海上对她出手了。
  可恨的大瀚皇帝,竟然会在长瀚山遇见他,他去那里做什么?有些事,自己还是不够运气啊&&
  非烟叹息着,抚摸着青袍男子的衣角,三十年前大巫神和古鲧族一战,鲧族灭绝,巫神也永久的留在了长瀚山腹之内,都以为爷爷死了,然而只有她知道,他没死,他的肉身不灭,灵魂不远,自她幼年起便在日日呼唤,呼唤她找回族中最神圣也最强大的男子,找回族中因为巫神之死失去的一些最顶级的巫法,从此独步天下,将扶风,乃至整个五洲控制在真正威力无穷的大光明法手中。
  为了找回他,她付出一生。
  十年前她以声音之失为代价,在长青神殿开启之日求得神示&&去找那个时辰出生的女子,天降妖女,祭血之体,以她的心头血作引,唤醒巫神。
  她跪在广袤而深远的大殿,雾气弥漫中有人扔下一个生辰八字和一块软玉,少见的杏黄色玉,大殿深处有人淡淡道:&谁的鲜血让这玉变色,谁就是你要找的人。&
  她知道巫神在长瀚山脉,却一直没有试图找回&&鲧族古墓自有的精气,能够维持巫神肉身不腐,只有找到祭血之体,才能将巫神请回。
  她为找寻祭血之体,行善于天下,来求问的人都必须报上自己及家人的生辰八字,并在古玉之上测血,然而一直一无所获。
  直到两年前大瀚帝君穿长瀚而过,鲧族古墓被惊动,她立即有所感应,派人偷偷潜入古墓之内,发现密室门洞之上,残留一点人的血肉,细心的手下将那点血肉带了回来,竟令古玉微微变色。
  这令她欣喜若狂,然而那血毕竟时日已久,变色不明显,她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自此她开始关注孟扶摇,毕竟当初陪大瀚帝君从长瀚穿出的人当中,只有她最符合那个生辰八字的年纪。
  为此她在孟扶摇接受璇玑邀请之后,也破例出了扶风,酒楼上有心邂逅,她取到了孟扶摇的血,并以符纸唤醒她的记忆,只有唤醒她,才有可能获得她身世,找到她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相差一天,血,却真真令古玉彻底变色。
  十年寻找,尘埃落定。
  之后的事,便是那样了,对发羌出手,引雅兰珠回归,再引孟扶摇到来,密密织就一张网,网住等待十年的目标。
  费尽苦心好容易网住那个强大的女子,不想一时贪念还是让她逃脱,不得不承认,孟扶摇强大得超过她想象。
  她获得了她的心头血,却并没能如愿唤醒巫神,那位置偏了一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现在局势因为大瀚大宛的插手,已经不利于自己,但是没关系,她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非烟妩媚的浅笑,站起身,问金环少女:&达娅,都准备好了么?&
  金环少女达娅&嗯&了一声,却有些疑惑的问:&您真的确定他身上带着的那东西,是有关她的?&
  &我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她的经历,研究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非烟微笑,&他那个人十分简练,不喜饰物,一生里最看重的便是她,能让他朝夕不离戴在身上的东西,一定和她有关。&
  她悠然笑道:&她有颗牙齿色泽不对,你没发觉吗?似乎是假的呢?&
  &牙还有假的?&达娅瞪大眼睛。
  &这世上还是有人可以做出假牙齿来的,比如轩辕那位皇帝,偏巧也是她的朋友。&非烟神色冷冷,&他应该早就知道她是我要找的人,却一直不告诉我,亏得当初我还帮他施展了他们轩辕的上古奇术换颜大法!&
  达娅不做声,心想你是帮了他,但你同时也在术法进行的关键之时做了破坏,那个人一生的健康,被你毁了。
  不过她可不敢说,不然难保会不会和金刚一样被温柔的扔到高塔下面去。
  &我要赌一把。&非烟负手看着高塔之下连绵深黑如黑潮的营帐,&我赌那个小小的系在他腰上的锦囊,里面装着那颗掉落的牙。&
  &上次是我失策。&她转身,深情的看着容颜不老的祖父,&我想既用了她的身体,也用她的武力和灵魂,还要用她的关系和身份,好让我塔尔族的霸业更加顺利进行,人是不可以贪心太过的,早知道当时我就先取了她的心或敲下她满嘴牙,也就没有大军相逼这一日了,不过现在也没关系,先拿到这一颗牙作法,她一样是我的。&
  她笑:&大瀚皇帝从未给人看过那锦囊里的东西,定然想不到,有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还在算计着。&
  达娅钦服的躬躬身退下,道:&辰时您要和大瀚皇帝谈判,我去准备。&
  她带着怒骂不休的金刚离开,非烟沉默的负手而立,悠悠看着海天相接之处,良久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嗓子,不习惯的咳了咳。
  这声音是假的,用神通巫法借来的,所以忽男忽女,而她自己的声音,昔年娇嫩如黄莺动听若落珠的美丽声音,早已献上长青神殿的祭坛。
  因为太难听,她从此不再说话。
  非烟,非言。
  她过了二十年沉默岁月,因沉默而看见太多世界。
  沉默里她看见万里疆域无声劈裂,争霸之刀于苍茫大地之上拉开深而长的人心沟壑,雪亮的刀光照亮深黑的苍穹,照见层云之上,因掌控一切而满足微笑的脸。
  她做着这一张脸,带着笑意,看他们和她疯狂追逐,极尽心机,时刻设着自己的陷阱并时刻坠入命运的陷阱。
  她在井口垂钓,等着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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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风塔尔大光明历十年五月三十,大瀚皇帝与扶风圣女非烟在塔尔王城乌伦之外三十里,一处小山村之中会晤。
  对于战北野来说,他是一向不谈判的,兵家之事,有什么好谈的?有那时辰,不如拉开兵马打个痛快,所以对于非烟第一次谈判的请求,他不屑一顾,直接拒绝。
  塔尔的使者却不气馁,第二次再来,并带来了非烟的口讯,战北野听完,当即脸色就变了。
  她说:&听闻陛下密友遭难海上,实为身受巫术之诅,陛下不希望为她禳解么?&
  战北野沉默半晌,冷笑一声,道:&很好,待朕亲会名动天下之神空圣女,好生领教一下扶风巫术禳解之法。&
  此时他便据膝端坐于山村之中一件早已辟开村民的普通民房之内,在初夏厉烈的阳光之下难得平静的喝茶,深黑眉睫被日光映得乌光璀璨,灼灼迫人。
  辰时,日头初起,茶水喝完三口。
  他放下茶盏,起身,道:&不等,走,明日开战。&
  天底下除了孟扶摇,什么女人他都不等。
  却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战北野抬头,目光厉色一闪而过,这女人好轻的步子,他居然没有听见她是怎么过来的,是武功,还是巫术?
  门开处,湛蓝配绛红的妩媚女子衣带当风的进来,不算绝色,却娥眉修齐,线条柔腻,像逆着金光的瓷器,有种温润柔软的美。
  她身后跟着金环少女,没带金刚满嘴&爷&的金刚大爷遇上战北野,一定会给他扭断脑袋的。
  战北野傲然坐着,双手据膝,一动不动,看非烟只带了一个侍女过来,胆气可嘉,目光微微平和了一些。
  他依旧黑袍红镶边,腰间朱红宝带,什么饰物都没有,只紧紧系着一个深红镶金丝的小小锦囊,小得让人忽视,小得让人怀疑是否能伸进一个指头。
  非烟一眼都没有看那锦囊,只对着战北野徵笑,尔雅的坐下来。
  战北野开门见山:&如何禳解?&
  非烟做几个手势,达娅答:&陛下撤军。&
  战北野浓眉一挑,惊异的瞟那女子一眼,普天之下,在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威压之下,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女人,如今又多了一个。
  &你活得腻了,你塔尔全族也活得腻了。&战北野笑得牙齿闪亮,鲨鱼一般的锋利,&有你这么讨价还价法的?&
  &陛下心中,孟扶摇重于一切。&达娅忠实的传达非烟的意思。
  &那不代表朕会因此受制于人。&战北野转动着手中茶盏,&你打听过没有,朕几时被人威胁过?&
  非烟微笑。
  &不妨从现在开始。&
  战北野目中怒色一闪而过,重重放下茶盏,茶水四溅,却没溅上他的手,全部飞到非烟面前,非烟淡淡笑着,轻轻一吹,那些晶莹的水珠在她面前凝住,她伸出手指,慢慢在空中勾画,刹那之间,水幕之中,画面一展!
  一片灰白雾气,看不出景象,地下一摊血迹,一人在血泊中挣扎喘息。
  战北野霍然一震。
  那是扶摇!
  灰白雾气里,那人捂住心口,慢慢抬头,茫然的视线似乎在听着什么,随即似乎遭受了什么打击,身子重重一蜷。
  战北野捏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那人越蜷越紧,霍然又再次弹开,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摧残,突然在地上开始翻滚,她疯狂的翻滚挣扎,一次次爬起又跌倒,和虚幻中精神的巨潮做着抗击,伤口在剧烈的滚动中裂开,鲜血喷成血雾,再被她自己的身体重重压下,地面上便滚落了一地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然而她却仍旧仿佛毫无所觉的死命压迫折腾着自己,在那些虚空中的凌厉的疼痛中,奄奄一息
  扶摇&&
  &砰&&&
  战北野捏碎了手中的茶盏,锋利的瓷片刺破肌肤,鲜血涔涔而下,他却毫无所觉。
  扶摇!
  那是罗刹月夜的扶摇!
  那晚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接到消息只说她还安好,云痕怕他们担心没说实情,战北野知道扶摇一定受了苦,却也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幕惨烈的挣扎!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扶摇的抗打击能力,等闲伤害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让她疯狂成那样,那会是怎样剧烈的常人无法熬过的痛苦?
  刹那间心理冲击过大,战北野心怦怦跳起来,跳得异常而剧烈,跳得疼痛欲碎,跳得寸寸牵扯撕心裂肺,他按住心口,欲待转开眼睛,却不能自主的一眼眼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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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扶摇策马狂奔。
  刚才在城外便听说了非烟约战北野和谈的消息,她可不认为这女人会一本正经真的去和谈,八成有什么幺蛾子要使,无论如何,不能让战北野和她单独在一起!
  她扬鞭如电,将马抽得飞快,直奔在两军交界之处小山村。
  刚刚接近山村十里,先进入塔尔军队跟随非烟过来的护卫方阵,老远湛蓝色皮甲整齐排列,刀枪闪亮,犹如铁甲之洋。
  孟扶摇眼睫毛都没眨一下,直奔那洋流之端。
  那些人看见一骑滚滚而来,凶猛若飙,急忙上来拦阻。
  &站住!禁地!&
  孟扶摇二话不说,一鞭子抽过去,鞭梢极具技巧的在半空漾开无数朵鞭花,一个花套倒一个士兵,刹那间地上倒了一堆。
  士兵们大惊失色欲待追上,她已经轰隆隆过去,扬起的烟尘将身影遮没
  &什么人!拦住他拦住他&&&
  身前身后一阵乱嚷,只想省时间的孟扶摇十分干脆的直冲非烟守在山村外的三千护卫,像一枚锋利的黑色锥子,毫不客气的剖开湛蓝皮甲的圣宫护卫方阵。
  有人全副盔甲的冲过来,老远便变换阵型,前阵变后阵后阵变前阵,长枪一交,寒光闪烁!
  &嚓&&&
  &弑天&虽短,光芒却及丈许方圆,孟扶摇手指一弹清空鸣越,冷光层层如海浪漾开,一层比一层更冷,一层比一层更亮,一层撞到一层,将那些绊手绊脚的长枪重重叠架,连带着血肉横飞。
  铿然声响不断,飞出的长枪无差别覆盖,将密密麻麻涌过来的人群打了个劈头盖脸。
  护卫们惶然一退,像沙滩之上浪潮退却,带着淡红的血沫。
  孟扶摇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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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幕上的&画&,犹自在继续。
  &画&上孟扶摇似乎在大喊,字眼短促而坚决,战北野仔细的辨认着那口型&&她在说&不是!&
  她说什么不是?他心旌摇动恍比惚惚的想,那个时辰,她说什么?
  他的眼睛无法离开那一幕,明知道看了会是抓心扯肝的疼痛,他依旧不能不看,那是扶摇的经历,那是扶摇的苦!他甚至知道那是幻术,没有什么幻术可以拟出那般真实的扶摇!
  他看见孟扶摇抱着头不住翻滚。
  他看见孟扶摇喘息间歇抬起头,眼眸里的黑白分明渐渐转成红色。
  他看见孟扶摇滚到墙角,&弑天&突然出手。
  他看见孟扶摇不顾一切撞破墙壁,鲜血飞溅中腾身而起,半空中一回身,淡去的月色下眼眸血红,神情狂乱。
  失明!疯狂!
  那血红的眼神回首看来!
  战北野突然觉得心中如被巨锤重重一击,瞬间失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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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扶摇在冲。
  她将出方阵。
  前方突然转出十个黑袍人,看那打扮就知道是王庭供奉的大巫师,他们神色端肃,手指一点,灰烟顿起!
  孟扶摇最讨厌巫师!
  她二话不说,大喝一声!
  那一声长空劈裂,胜过佛门狮吼,九天霹雳一般当头落下,震得精通巫术武功底子却远远不能和她比的大巫师们抖了抖,手中法术,嘴中咒语都一滞。
  一滞间,他们觉得眼前黑风一烈,仿佛有人钢铁般的衣角掠过,啪啪的打得脸颊生痛,转瞬即逝,随即一道无声无息的雪一般的亮光长河倒挂,突然便到了他们头顶。
  隐约听见黑衣人一声大喝:&云痕,拜托你!&
  他们恍然回首,却见那声大喝的主人,他们所要围困拦截的人早已越过他们头顶,而他们面前,是清冷而幽瞳闪烁的青衣少年。
  那少年一双幽瞳,星火闪烁,一手剑法却比那眸光更流光渡越,杀人无声。
  鲜血溅起,孟扶摇飞跃!
  将出方阵。
  突然有一群人,扛着几个麻袋过来,快速的哗啦啦向地下一倒。
  蚂蚁虫蛇,蜈蚣蝎子,金蚕泥鳅&&但凡世上有的蛊虫,但凡人能想得出来或者想不出来的蛊们,统统倒在了孟扶摇必经之路上。
  平地上立时洇开一片黄青紫绿各种颜色的雾气,交织成有毒的斑斓的网,向孟扶摇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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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月朗日之下,回首的孟扶摇,眼神血红诡异,神情疯狂迷乱,那无限扩大的深红里,旋转着乱影纷纷的血色深渊。
  那样的眼神,在那恍若真实鲜明直观的画里霍然掉转看过来,犹如孟扶摇当面,直直的用那样的堕入地狱一般的眼睛看着自己。
  任何人一眼看过去,也知道这人疯了。
  任何人当面迎上这惨痛目光,也要被击疯了。
  战北野刹那间也差点疯了。
  他死也没能想到罗刹月夜扶摇竟然遭受了这些!
  而亲眼看见她的遭遇,再心如铁石也不能波澜不起,他何止是不能宁静?他早已被她的疼痛连带得自己痛如骨髓,他早已被心疼的惊涛骇浪淹没。
  巨浪当头,他头脑一昏眼前一黑。
  便是这眼前一黑之间。
  非烟手指一弹。
  她一直蜷缩着的指甲弹开,竟然长达数寸,尖端锋利,犹如利刃。
  那利刃一般的指甲,轻轻在战北野腰间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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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地里爬着乱七八糟绞绞缠缠的盅虫,雾气蒸腾,到处都是斑斓的毒雾。
  毒雾没打算毒倒孟扶摇,只想将她留在阵中,留得一刻,改变的何止是数人生死?何止是今日战机?何止是扶风三族结局?甚至有可能是天下大势,五洲未来!
  一身而系全局!一着而动天下!
  孟扶摇停马。
  只停一瞬。
  随即她大喝:&九尾!&
  一团金球应声滚出。
  &天下之蛊,皆为你臣!&孟扶摇戟指,&灭不了,自己撞豆腐去!&
  九尾嘤嘤一笑,跳上孟扶摇马头,一弯腰,做了个&您尽管走。&的姿势。
  孟扶摇立即放蹄直冲,也不管前面是蛇还是蝎子,也不管那五彩斑斓的雾气浓厚得像一块厚毛毯。
  九尾迎着雾气稳稳立在马头,学元宝大人之泰坦尼克之姿陶醉的飞扬九尾,将近那条盅带之时,突然转身,放屁。
  香气四溢。
  彩雾破开。
  唰一声满地蛇虫潮水般滚滚后退。
  前方再无阻拦。
  隔着不远处的大瀚军,已经可以看得见那座用来谈判的木屋。
  一些悍勇的士兵趁着孟扶摇刚才那一顿,赶上来试图将她拦住,长枪横扫她的马蹄,孟扶摇冷笑一声,手一伸抓住一柄长枪,飞身而起,将那抓枪之人挑在半空,直直迎着那间屋子冲了过去。
  她呼啸着,枪挑塔尔士兵长空飞越,对面大瀚军看她破竹般一路前冲,生生将铁桶似的塔尔士兵阵冲了个对穿,勇猛悍烈不下吾皇,早就热血沸腾心痒手痒,要不是军令在身不敢乱动,早冲过去陪着群殴,饶是如此看孟扶摇的眼光也如见神人,她飞过来,大军如海水分浪,齐齐让开道路。
  有人抬头看她的黑影如黑云般飞过头顶,心驰神往忍不住大呼:&来者何人?&
  孟扶摇长啸:&孟扶摇!&
  哄然一声万军震动&&他们的大瀚孟王!
  大瀚开国功臣唯一亲王、十强之列名号九霄、陪陛下勇闯长瀚,助陛下素手翻覆天煞王朝的巅峰女子,更以女子之身灭一国皇族,登大宛帝位的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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