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前天送什么便当盒什么材质好给对方好呢?

《嫌疑犯X的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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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犯X的献身》
  《嫌疑犯X的献身》 作者:(日)东野圭吾
  书的封面写着这么几句话:究竟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
  究竟什么样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
  逻辑的尽头,不是理性与秩序的理想国,
  而是我用生命奉献的爱情。
  第一章
  上午七点三十五分,石神像平常一样离开公寓。虽已进入三月,风还是相当冷,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迈步走出。走上马路前,他先瞥了一眼脚踏车停车场。那里放着几辆车,但是没有他在意的绿色脚踏车。
  往南大约走个二十公尺,就来到大马路,是新大桥路。往左,也就是往东走的话就是朝江户川区的线路,往西走则会到日本桥。日本桥前是隅田川,架在河上的桥就是新大桥。
  要去石神的上班地点,这样一直往南走就是最短的路线。只要走个几百公尺,就会走到清澄庭园这个公园。公园前的私立高中就是他上班之处,换言之他是个教师,教数学。
  石神看到眼前的交通灯变成红登,遂向右转,朝新大桥走去。迎面而来的风掀起他的外套。他将双手插进口袋,微微弓着身子举步前行。
  厚重的云层覆盖天空,隅田川倒映着暗沉的天色,看起来也一片污浊。小船正朝上游前进,石神边望着那副情景边走过新大桥。
  一过了桥,他走下桥旁阶梯。穿过桥下,开始沿着隅田川走。河岸两边都设有步道。不过要是,全家出游或情侣散步,多半是从前面的清洲桥开始,即便是假日也很少有人走到新大桥附近。只要一来到此处立刻会明白原因何在,因为放眼望去,是一整排游民用蓝色塑胶布覆盖的住处。正上方就是高速公路,所以此地用来遮风避雨或许最理想不过。最好的证据,就是河对岸连一间蓝色小屋都没有,当然,这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对他们来说群居会比较方便吧。
  石神毫不在意的继续走过蓝色小屋前,那些小屋的大小顶多只及背部,有些有些甚至高仅及腰。与其说是小屋,称为箱子可能更贴切。不过如果只是用来睡觉,也许这样就已足够。小屋或箱子附近,不约而同的挂着晒衣架,显示出这是个生活空间。
  有个男人正倚着堤防边假设的扶手刷牙。石神常看到他,年龄超过六十,花白的头发绑在脑后。此人大概已不想工作了,如果打算做粗活,不会磨蹭到这个时间。这种工作通常是在一大清早派工。同时,他大概也不打算去职业介绍所吧。纵使替他介绍了工作,以他那头从不修剪的长发,根本不能参加面试。当然,以他那把年纪,替他介绍工作的可能性想必也已几近于零了。
  有个男人正在帐篷旁扁大量空罐。石神之前就已看过多次这幅光景了,所以私下替他取了个绰号叫“罐男”。“罐男”看起来年约五十上下,日常用品一应俱全,连脚踏车都有。想必让他在搜集罐头时发挥了机动性。他的帐篷位于集团最尾端,而且比较隐蔽的位置,应该是这当中的头等席。因此石神猜测“罐男”在这一群人中八成是老鸟。
  整排蓝色塑胶布帐篷到此为止,再往前走一会儿,石神看见有个男人坐在长椅上。原本应该是米色的大衣,变得脏兮兮几近灰色。大衣里面穿着夹克,夹克底下是白衬衫。石神推测领带大概塞在大衣口袋里。石神在心中替这名男子取名为“技师”,因为前几天他看过对方正在阅读工业杂志。“技师”一直保持短发,胡子也刮过,所以应该还没放弃重新就业,说不定接下来也要去职业介绍所报到,不过他恐怕找不到工作。他要想找到工作,首先就得抛开面子。石神大约是在十天前第一次看到“技师”,“技师”还没有习惯这里的生活,想河蓝色塑胶帐篷那一头划清界限。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样以游民的身份活下来去,才会待在这里。
  石神沿着隅田川继续走。清洲桥前,一名老妇正牵着三只狗散步。狗是迷你德国腊肠狗,分别戴着红、蓝、粉红色的项圈。走近后她似乎也注意到石神,露出微笑,微微欠身行李,他也回以一礼。
  “您早”他先打招呼。
  “您早,今早也很冷呢”
  “就是啊”他皱起眉头。
  经过老妇人身旁时,她出声说:“慢走。路上小心。”他大大点头说声好。
  石神看过她拎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袋子里装的似乎是三明治,大概是早餐,因为石神猜她一定是独居。住处离这儿应该不远,因为他曾看过她穿着拖鞋,穿拖鞋无法开车。一定是丧偶后,在这附近的公寓河三只狗相依为命。而且住处想必相当宽敞,才能一口气养三只。同时也因为有这三只狗,无法搬到别处更小的房子。房屋贷款或许已缴清了,但管理费仍是不小的开销,所以她不得不节俭。这个冬天,她终究还是没上美容院,也没染发。
  石神在清洲桥前走上台阶。要去高中,必须在这里过桥,不过他却朝反方向走去。
  面向马路,有个店面挂着“天亭”的招牌,是间小小的便当便。石神打开玻璃门。
  “欢迎光临,您早。”柜台后面,传来石神听惯的、却总是能为他带来新鲜气氛的的声音。戴着白帽的花冈靖子笑颜如花。
  店内没有别的客人,这点让他更加欣欣然。
  “呃,招牌便当……”
  “好,招牌一份。谢谢您每次惠顾。”
  她用开朗的声音说着,但石神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因为他不敢正视她,一直低头瞧着皮夹里面。虽然他也想过既然有缘住在隔壁,除了买便当应该聊点别的,但实在想不出任何话题。
  付钱的时候他总算试着挤出一句“天气真冷”,但他含糊吞吐的嘟囔声,被随后进来的客人拉开玻璃门的声音盖过去了。靖子的注意力似乎也已转移到那边。
  拿着便当,石神走出店,这次终于走向清洲桥。他特地绕远路的原因,就是为了“天亭”。
  过了早上的通勤时间“天亭”就闲下来了,不过这只是表示暂时没有客人上门。实际上,店后面正在要开始准备午餐。有几家公司跟店里签约,必须在十二点之前把便当送到。没客人上门时,靖子也得去厨房帮忙。
  “天亭”包括靖子在内共有四名员工。掌厨的是身为老板的米泽,和他的妻子小代子。打工的金子负责外送便当,店内的贩卖的工作几乎全交给靖子一个人。
  做这份工作前,靖子在锦系町的酒廊上班,米泽是常去喝酒的客人之一。直到店里雇用的妈妈桑小代子离职前夕,靖子才知道小代子原来是他的妻子,是当事人亲口说的。
  “酒家的妈妈桑居然变成了便当店老板娘。人那,还真是说不准。”客人们这么议论着。不过据小代子表示,开便利店是他们夫妻多年的梦想,她就是为了实现梦想才去酒家上班云云。
  “天亭”开张后,靖子也不是去探望,店里似乎经营得很顺利。就在开店整整一年后,夫妻俩向她提议,问她能不能去店里帮忙。因为光靠夫妻俩打点一切,无论就体力和客观环境上来说都太过勉强。
  “靖子你自己,也不可能永远干陪酒那一行吧?美里也大了,对于母亲陪酒,也差不多会开始自卑了。”
  当然这也许只是我鸡婆啦-----小代子又补上这么一句。
  美里是靖子的独生女。没有父亲,她和丈夫早在五年前就离婚了。用不着小代子说,靖子也想过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美里的事当然不用说,考虑到自己的年龄,酒廊还肯雇用她多久也是个问题。
  结果她只考虑了一天就做出结论。酒廊也没挽留她,只跟她说了一声太好了。她这才发现原来周遭也在暗自担心人老珠黄的酒女该何去何从。
  去年春天,趁着美里升上国中,他们搬到现在这栋公寓,因为之前的住处距离“天亭”太远了。和过去不同,现在一大早就得开始工作。她总是六点起床,六点半骑着脚踏车离开公寓,那是辆绿色的脚踏车。
  “那个高中老师,今天早上也来了吗?”休息时小代子问起。
  “来啦,他不是每天都来吗?”
  靖子这么一回答,小代子和老公对看一眼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
  “干嘛,装神弄鬼的。”
  “没有啦,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只不过,我们昨天还在说,那个老师,搞不好在暗恋你。”
  “啊——?”
  “对呀,昨天你不是休假吗?结果那个老师也没来耶。他天天都来,只有你不在的时候不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一定只是巧合啦。”
  “偏偏啊,好像不是巧合喔……对吧?”小代子寻求老公的声援。
  米泽笑着点头。
  “听她说,好像一直是这样。每逢靖子休假时,那个老师就没来买便当。她说之前就这样怀疑了,直到今天才确定。”
  “可是我除了店里公休日之外,休假的时间都很分散,也没有固有在星期几。”
  “所以才更可疑呀,那个老师就住在你隔壁吧?我想他可能是看到你有没有出门,才确定你有没有休假。”
  “啊——?可是我出门时从来没有遇到过他。”
  “大概是从哪里看着你吧,比方说窗口。”
  “我想应该从窗口看不见。”
  “我看无所谓吧。如果他真的对你有意思,迟早会有所表示。总之站在我们的立场,靖子等于是帮我们拉到固定客人,高兴都来不及。不愧是在锦系町打滚过的人。”最后米泽这么做出结论。
  靖子露出苦笑,将杯里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她回想起那个被当成话题讨论的高中老师。
  她记得他姓石神。搬来那晚她去打过招呼,就是在那时听说他是个高中老师。他体型矮壮,脸也很园、很大,可是眼睛却细得像条缝。头发短而稀薄,因此看起来将近五十岁,不过实际上可能比较年轻。似乎不太在意穿着打扮,总是穿着同样的衣服。这个冬天,他多半都是穿着咖啡色毛衣。外面罩上大衣,就是他来买便当时的服装。不过他似乎勤于洗衣,小小的阳台常常晒着衣物。目前好像时单身,但是靖子猜他八成没有结过婚。
  纵使听说那个老师对自己有意思,她也毫无所感。因为对靖子来说,这件事情就像公寓墙上的裂痕,即便知道它的存在,也没有特别意识过,而且打从一开始就认定没必要去注意。
  遇见对方时当时会打招呼,两人也曾就公寓的管理问题讨论过,但靖子对他几乎一无所知。直到最后,才知道他就是数学老师。因为看到他门口有一堆旧的数学参考书,用绳子绑好放着。
  但愿他别来约我就好,靖子想,不过她随即独自苦笑。因为她想到那个看起来就正经八百的人如果真的提出邀约,不晓得会用什么表情开口。
  店里一如往常在近午时分再次开始忙碌,正午过后到达巅峰。过了午后一点才告一段落,这也是一如往常的模式。
  就在靖子替收银机换收据纸时,玻璃门开了,有人走过来。她边出声招呼“欢迎光临”边朝客人看去。霎时,如遭冻结。她瞪大了眼,再也发不出声音。
  “你气色不错嘛。”男人对她一笑,但那双眼睛却晦暗污浊。
  “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也犯不着这么惊讶吧,只要我想,要查出前妻的下落还不是什么难事。”男人将双手插进深蓝色外套的口袋,环视店内,仿佛在物色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找我干嘛?”靖子尖声说,不过声音压得很低。她不想让待在后面的米泽夫妻发现。
  “你别这样横眉竖眼嘛。我们好久不见了,就算用装的也该装出个笑脸。是吧?”男人依旧挂着讨厌的笑容。
  “没事的话就出去。”
  “当然是有事才会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谈,你能不能抽个空?”
  “你开什么玩笑。我正在上班,这你看了也知道吧?”靖子这么回答后立刻后悔了。因为对方一定会解释成:只要不在上班时间就可以跟他谈。
  男人舔舔嘴唇。“你几点下班?”
  “我根本不想跟你谈。拜托你快出去,永远不要再来”
  “你真无情”
  “那当然。”
  靖子望向门口,真希望这时来个客人,可惜看不出有谁会进来。
  “既然你对我这么无情那也没办法。那,我只好去那边试试喽。”男人搓着后颈。
  “什么那边?”她有不好的预感。
  “既然老婆不肯听我说,那我当然只好去见女儿。她的国中就在附近吧?”男人说出靖子最害怕听到的话。
  “不行,你不能去找那孩子。”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反正我找谁都无所谓。”
  靖子叹了一口气,总之她现在只想把这个男人赶走。
  “我六点下班。”
  “从清早做到傍晚六点啊,老板也太压榨人了吧。”
  “不关你的事”
  “那,我六点再过来就行了吧?”
  “别来这里。前面的马路往右一直走,有个很大的十字路口,边上有间家庭速食餐厅,你六点半去那里。”
  “知道了,你一定要来喔。如果你不来——”
  “我会去的,所以。拜托你快走。”
  “知道了,真无情。”男人又环顾店内一次才离开。临走时,还用力甩上玻璃门。
  靖子手撑着额头,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甚至想吐。绝望感在她的心头弥漫。
  她在八年前和富坚慎二结婚。当时,靖子在赤坂当酒女,他是来捧场的客人之一。
  负责销售进口车的富坚出手阔绰,不但送她昂贵礼物,还带她上高级餐厅。所以当他开口求婚时,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电影“麻雀变凤凰”中的朱丽叶罗伯茨。靖子的第一段婚姻失败了,对于一边工作一边抚养女儿的生活正感到疲惫。
  刚结婚时很幸福。富坚的收入很稳定,所以靖子不用在陪酒。他也很疼爱美里,美里似乎也努力把他当父亲看待。
  但悲剧骤然降临。富坚长年挪用公款东窗事发,遭到公司开除。而公司之所以没控告他,是因为那些上司害怕上面追究管理责任,遂巧妙地掩饰事态。说穿了很简单,富坚在赤坂挥霍的,全是他污来的钱。
  从此,富坚就性情大变,不、或许该说露出本性,不是游手好闲饱食终日,就是出去赌博。要是抱怨他两句,他还会动粗打人。酒也越喝越多,总是醉得颠三倒四,目露凶光。
  因此靖子不得不再次上班,但她赚来钱,都被富坚抢走了。她学会把钱藏起来后,他甚至在发薪日抢先一步去她店里,擅自领走她的薪水。
  美里变得很怕这个继父,不肯在家跟他独处,甚至宁愿跑去靖子上班的酒廊待着。
  靖子向富坚提出离婚,但他充耳不闻。如果她弃而不舍的再三要求,他就会再次动粗。她在苦恼多日后,找了一个客人介绍的律师商量。在那位律师的奔走下,富坚终于勉强在离婚协议书上盖了章。看来他似乎也明白,如果打起官司自己不仅毫无胜算,恐怕还得付出一笔赡养费。
  但问题并未就此解决。离婚后富坚仍不时出现在靖子母女面前。每次的说辞都一样:他保证今后会洗心革面努力工作,拜托靖子跟他复合。靖子如果躲着他,他就接近美里,还曾在学校外面守候。
  看到他不惜下跪的模样,明知是演戏,不免心生同情。也许是因为好歹做过夫妻,多少还留有一点情分,靖子忍不住给了他一点钱。这时最大的错误,食髓知味的富坚,从此出现得更频繁。虽然每次都卑躬屈漆,但脸皮似乎也越来越厚。
  靖子换了酒廊,也搬了家,尽管觉得美里很可怜还是替她办了转学。自从她到锦系町的酒廊上班后,富坚就此消失匿迹。后来他们又再次搬家,在“天亭”工作了快一年。她一位再也不会跟那个瘟神牵扯不清了。
  她不能给米泽夫妻添麻烦,也不能让美里发觉。无论如何都得靠自己的力量让那个男人不再出现——靖子凝视着墙上的时钟下定决心。
  到了约定时间,靖子前往家庭餐厅。富坚正坐在窗边的位子吸烟,桌上放着咖啡杯。靖子一边坐下,一边向女服务员点了一杯可可。其他的饮料可以免费续杯,但她不打算久留。
  “好了,到底是什么事?”
  他咧嘴一笑,“哎,别这样性急嘛。”
  “我也是很忙的,有事就快说。”
  “靖子 ”富坚伸出手好像想碰她放在桌上的手。靖子察觉到这点,连忙缩回手,他的嘴角一撇。“你好像心情不好。”
  “那当然。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追着我不放。”
  “你也用不着这样说话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认真的。”
  “你算哪门子认真?”
  女服务生送来可可。靖子立刻伸手去拿杯子,她想赶快喝完,赶紧离开。
  “你现在还是独身吧?”富坚讨好的抬眼看她。
  “这个应该不是重要吧。”
  “一个女人家要把女儿拉拔长大可不容易喔。今后花的钱会愈来愈多,就算在那种便当店工作,将来也毫无保障。所以,你能不能从新考虑?我已经跟以前不同了”
  “哪里不同?那我问你,你现在有正常工作吗?”
  “我会去工作的,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这表示你现在没有工作喽?”
  “我不是跟你说我找到工作了吗?下个月开始上班。虽然是新公司,等上了轨道,就可以让你们母女过好日子了。”
  “免了。既然收入那么好,你另找对象应该也没问题吧。算我求你,请你别再纠缠我们了。”
  “靖子,我真的需要你。”
  富坚再次伸出手,想握住她拿杯子的手。“别碰我!”她说着甩开那只手。结果杯中的液体顺势洒出一些,溅到富坚手上。“好烫”他喊着缩回手,凝视她的双眼随即露出憎恶之情。
  “你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话吗?之前我也说过了,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复合。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听懂了吗?”
  靖子站起来,富坚无言地盯着她。她对那道视线置之不理,把可可的费用往桌上一摆,径自走向出口。
  出了餐厅后,她跨上停在旁边的脚踏车,立刻踩的飞快。她怕万一再耗下去让富坚追上来就麻烦了。她沿着清洲桥路直走,过了清洲桥就左转。
  她自认该说的都已说了,但显然丝毫无法让富坚死心,想必他很快又会在店里出现。他会缠着靖子,直到最后惹出问题给店里带来困扰,也或许会在美里的国中出现。那个男人在等靖子投降,他早已算准靖子迟早会投降给钱。
  回到公寓,她开始准备晚餐,不过其实也只是把从店里带回来的剩菜热一热。即便如此靖子还是做得有一搭没一搭。因为可怕的想象不断膨胀,令她不由得失魂落魄。
  美里也差不多该到家了。加入羽毛球社的她,联系结束后,总会和其他社员七嘴八舌的聊上一阵子才踏上归途。所以回到家时,通常都已经过了七点。
  门铃突然响起。靖子惊讶的走向玄关,美里应该带了钥匙。
  “来了。”靖子从门内问:“哪位?”
  隔了一会儿才响起对方的回答:“是我。”
  靖子感到眼前发黑。不想的预感果然成真,富坚连这间公寓都找到了。想必他之前曾经从“天亭”一路跟踪过她。
  看靖子不回答,富坚开始敲门。“喂!”
  她摇着头打开锁。不过门链依然挂着。
  一把门打开十公分的缝隙,对面立刻露出富坚那张脸。他嘻嘻一笑,牙齿很黄。
  “你回去!你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还是一样那么性急。”
  “我不是叫你不要在缠着我吗!”
  “听我说几句话又不会怎样,总之你先让我进去”
  “不要!你走!”
  “如果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美里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如果不能跟你谈,那我就跟她谈。”
  “这又不关她的事。”
  “那你就让我进去。”
  “小心我报警喔。”
  “你报呀,随便你。我来见前妻有哪点犯法?我相信警察也会站在我这边。人家八成会说:太太,让前夫进去坐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靖子恨恨的咬唇。虽然不甘心,但富坚说的没错。之前她也曾找警察过来,但他们从来没有帮过她。
  况且,她也不想在住处引起骚动。她是在没有保证人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才进来,只要惹出一丁点不利的谣传都有可能被赶出来。
  “那你马上就得走喔。”
  “我知道。”富坚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
  卸下门链后,她重新开门,富坚一边仔细打量室内一边拖鞋。室内格局是两房一厅。一进去就是六贴大的和室,右边有个小厨房,后面是四贴半的和室,房间对面是阳台。
  “虽然又小又旧,不过房子还不错嘛。”富坚大摇大摆的把腿伸进放在六贴和室中央的暖桌底下。“搞什么,怎么没开电热器。”说着就自己打开电源。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靖子站着俯视富坚,“说来说去,你就是要钱,对吧?”
  “干嘛,你这是什么意思?”富坚从外套口袋掏出一盒七星,用抛弃式打火机点燃香烟后环顾四周,似乎这才是没有烟灰缸。他伸长身体,从不可燃垃圾袋中找出一个空罐,把烟灰弹在里面。
  “我是说,你只是想跟我要钱。说穿了就是这样吧。”
  “好吧,如果你要这样想,那也无所谓。”
  “要钱的话,我一毛也不会给。”
  “噢?是吗?”
  “所以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正当靖子这么放话之际,门猛然一开,穿着制服的美里进来了。她察觉家里来了客人,顿时愣在原地。接着发现客人的身份,遂浮现混杂着畏惧与失望的表情,羽毛球拍也从手中突然掉落。
  “美里,好久不见,你好像又长大了。”富坚悠哉的说道。
  美里瞥了靖子一眼,脱下运动鞋,默默进屋,直接走到后面房间,把纸门啪的用力关上。
  富坚慢条斯理的开口。
  “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只不过是想跟你复合罢了。这样拜托你,真有那么罪大恶极吗?”
  “我不是说过我毫无意愿吗?就连你自己,应该也不相信我会答应吧。你只不过是借着这个理由来纠缠我。”
  看来应该是说对了,不过富坚并未回答,径自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动画节目开始了。
  靖子吐出一口气,走向厨房。钱包放在琉璃台旁边的抽屉,她从里面抽出两张万元大钞。
  “收下这个就请回吧。”她把钱往暖桌一放。
  “你这是干嘛?你不是说绝不给钱吗?”
  “这是最后一次。”
  “我才不稀罕这种东西。”
  “你是绝不会空着手走吧?我直到你想要更多,但我们手头也很紧。”
  富坚凝视这两万元,然后望着靖子。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回去好了。不过我可要声明,我说过我不要钱喔。是你硬要塞给我的。”
  富坚把两万元大钞往口袋胡乱一塞,将烟蒂扔进空罐中,从暖桌抽身站起。但他没走向玄关,却走近后面房间,突然拉开纸门。美里的惊叫声响起。
  “你干什么!”靖子尖声大喊。
  “跟继女打个招呼应该不会怎样吧。”
  “她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跟你毫无瓜葛。”
  “没那么严重把,那我走喽。美里,改天见。”富坚对着房间里面说道。靖子看不见美里在做什么。
  富坚终于走向玄关,“她将来肯定会是个美女,真令人期待。”
  “你少胡说八道。”
  “这怎么会是胡说,再过个三年她就能赚钱了,到时候每一家都会很乐意雇用她。”
  “别开玩笑了!快走!”
  “我会走啦——至少今天会。”
  “你绝对不能再来。”
  “这我就不敢保证了。”
  “你……”
  “我可要提醒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该死心的是你。”富坚低声笑了,然后弯下腰穿鞋。
  就在这时候。靖子背后传来的声音。当她转头时,只见身穿制服的美里已站在她身边,美里挥起某种东西。
  靖子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出声。美里已朝富坚的后脑打了下去。钝重的声音响起,富坚当场倒下。
  第二章
  某个东西从美里手中脱落,是铜质花瓶,那是天亭开幕致贺时对方送的回礼。
  “美里……你”靖子注视女儿的脸。
  美里面无表情,失魂似的动也不动。
  但在下一瞬间,她双眼圆睁,凝视着靖子背后。
  靖子转身一看,富坚正摇摇摆摆的站起来。他皱着脸,按着后脑勺。
  “你们……”他呻吟地露出满脸憎恶的表情,直盯着美里。一阵东摇西晃后,朝她跨出一大步。
  靖子为了保护美里,连忙挡在富坚面前。“别这样!”
  “让开!”富坚抓住靖子的手臂,用力往旁一甩。
  靖子被甩到墙边,狠狠撞到腰部。
  美里想逃,却被富坚一把拽住肩膀。被一个大男人用全身重量一压,美里缩成一团几乎快被压扁了。富坚整个人骑在她身上,拽着美里的头发,用右手甩她耳光。
  “臭丫头,老子宰了你!”富坚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女儿会死,靖子想,再这样下去美里真的会被杀死——
  靖子环视自己的身边,映入眼帘的是暖桌的电线。她从插座拔起电线,电线的一端仍连接着暖桌,但她就这么拽着电线起身冲上去。
  她绕到压在美里身上狂吼的富坚背后,把绕成圆圈的电线往他脖子上一套,使全身的力气拉紧。
  富坚唔地闷哼了一声,往后一倒。他似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拼命地扯着电线。靖子死命地拉,现在如果松了手,就再无下次机会。不仅如此,这个男人肯定会像瘟神一样从此阴魂不散的缠着他们。
  可是如果要比力气,靖子终究不是对手,电线从她手中滑落。
  就在这时,美里扑上去扯开富坚抓电线的手指。最后干脆骑在他身上,拼命试图阻止他挣扎。
  “妈,快点!快点!”美里大叫。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在犹豫了。靖子紧闭双眼,将浑身的力气灌注到双臂中,她的心脏扑通狂跳。她一边听着血液流淌的声音,一边继续拉扯电线。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这样过了多久。是听见有个小小的声音频频喊着“妈”,才让她回过神来。
  靖子缓缓睁开眼,依然紧握着电线。
  富坚的头部近在眼前。暴睁的双眼是灰色的,仿佛正端视着虚无,脸部由于淤血变成紫黑色。勒过脖子的电线,在皮肤留下深色的痕迹。
  富坚动也不动,口水淌下唇角,鼻子也溢出液体。
  啊!靖子大叫一声,扔开电线。咚的一声,富坚的脑袋掉在榻榻米上,即便如此他依然文风不动。
  美里战战兢兢的从男人身上起来,制服裙变得皱巴巴。她跌坐在地,倚着墙壁,看着富坚。
  母女俩沉默了好一阵子,两人的视线都在不会动的男人身上,唯有荧光灯吱吱作响的声音分外响亮地传入靖子耳中。
  “怎么办……”靖子喃喃自语。脑袋一片空白,“我杀了她。”
  “妈……”
  这个声音,令靖子的目光转向女儿。美里的脸颊惨白,但双眼充血,下方犹有泪痕。靖子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流的泪。
  靖子再次看着富坚,即希望他起死回生又不太希望他复活的复杂心情占据了她的心头,不过看来他的确是活不过来了。
  “是这家伙……自己不好。”美里屈起腿,抱着双膝。她把脸往两膝中间一埋,开始嘤嘤啜泣。
  怎么办——就在靖子再次呢喃时,门铃响了。她太过惊惶,以致全身像痉挛似的颤抖。
  美里也仰起脸,这次泪水已经湿遍双颊。母女俩面面相处,彼此都在问对方,这个时候会是谁——
  紧接着响起敲门声,然后是男人的声音,“花冈小姐。”
  这个声音很耳熟。可是靖子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她像中邪般动弹不得,一直和女儿继续对视。
  敲门声再次响起,“花冈小姐,花冈小姐。”
  门外的人,似乎知道靖子她们在家。她没道理不去应门,可是这种状态下不能开门。
  “你去里面待着。把门关上,绝对不准出来。”靖子小声命令美里,思考力总算一点一点回来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靖子深呼一口气。
  “来了。”她发出刻意保持平静的声音,这已是她竭尽所能的演技了。“哪位?”
  “啊,我是隔壁的石神。”
  听到这里,靖子吓了一跳。刚才她们发出的声音,想必非比寻常。邻居不可能不起疑心,所以石神才决定过来看看情况吧。
  “来了,请稍等一下。”她自认声音一如往常,但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伪装的很好。
  美里早已进入里屋,关上纸门。靖子看着富坚的尸体,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个。
  暖桌的位置歪的很厉害,大概是因为刚才拉扯电线的关系。她把暖桌往更旁边推,用桌被盖住尸体。虽然位置有点不自然,但也别无他法了。
  靖子确认自己身上毫无一样后,走下门口拖鞋处。富坚肮脏的鞋子引入眼帘,她连忙将鞋子塞到鞋柜下面。
  她悄然无声的偷偷挂上门链,刚才门没有锁,她暗自庆幸还被石神没有直接打开来。
  一开门,只见石神那张大圆脸。细缝般的小眼睛对着靖子,他面无表情,这点令人毛骨悚然。
  “呃……请问……有什么事吗?”靖子对他挤出微笑,她知道自己的脸颊僵硬。
  “因为我听到很大的声音。”石神依旧用难以判读情绪的表情说道,“出了什么事吗?”
  “不,什么事也没有。”她用力摇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就好。”
  靖子发现石神的小眼睛正朝室内看去,全身顿时一热。
  “呃,是蟑螂……”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蟑螂?”
  “对。因为有蟑螂,所以……我跟我女儿想打蟑螂……所以才引起骚动。”
  “杀死了吗?”
  “啊?……”石神的问题,令靖子的脸颊突然绷紧。
  “蟑螂消灭了吗?”
  “啊……对。那当然是解决了。已经没事了,对。”靖子频频点头。
  “这样吗?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别客气。”
  “谢谢。吵到您,真的很不好意思。”靖子鞠个躬,关上门,顺便锁上。听到石神回到住处关门的声音,她呼的吐出一口大气,忍不住当场蹲了下来。
  背后传来纸门拉开的声音,接着是美里喊她的声音。
  靖子慢吞吞起身,看着暖桌被子鼓起的那块,再次感到绝望。
  “没办法了……对吧?”她终于开口。
  “怎么办?”美里抬眼凝视着母亲。
  “还能怎么办?只好打电话……报警。”
  “要自首?”
  “不然也没别的办法了,人都死了,不可能复活。”
  “如果自首,妈妈会怎么样?”
  “谁知道……”靖子撩起头发,这才发现自己顶着一头乱发。隔壁的数学老师或许会觉得奇怪,不过她觉得那已经无所谓了。
  “一定要去坐牢吗?”女儿又问。
  “那还用说,应该要吧?”靖子咧嘴,是绝望的笑,“毕竟我杀了人嘛。”
  美里用力摇头,“这样太奇怪了。”
  “为什么?”
  “因为妈妈又没错,全部都是这家伙的错。我们应该都已经跟他毫无瓜葛了,他却老是来折磨妈妈和我……根本用不着为了这种人去坐牢。”
  “说这些有什么用,杀人毕竟是杀人。”
  不可思议的是,在跟美里解释的过程中,靖子的心情也逐渐镇定下来了,开始能够冷静地思考,于是她更加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她不想让美里变成杀人犯的女儿,然而这个事实既而无法逃避,至少得选个比较不会遭到社会冷眼唾骂的方式。
  靖子瞥向滚落屋内一隅的无线电话,伸手去拿话机。
  “不行啦!”美里迅速冲过来,企图从母亲手中夺走电话。
  “放手!”
  “不行!”美里抓住靖子的手腕,可能是因为平常打羽毛球,她的力气很大。
  “拜托你放开我。”
  “不要,我不能让妈妈这么做,不然我去自首好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
  “因为最先打他的人是我。妈妈只是想救我。我也中途帮了妈妈,我也是杀人凶手。”
  美里的话,令靖子悚然一惊,霎时,握着电话的手放松了力气。美里没错过这个机会,立刻夺走了电话,一把抱进怀里藏起来,走到屋里内角落背对靖子。
  警方会——靖子开始动脑筋。
  刑警们真的会相信我的话吗?对我一个人杀死富坚的供述不会提出质疑吗?他们会完全相信吗?
  警方一定会彻底调查。她在看电视连续剧时,曾听过“查证”这个台词。他们会动用各种方法,确认犯人的说词是真是假。例如四处打听、科学侦查、还有其他等等——如果被刑警查出什么就完了。纵使她哀求警方放过女儿,对方也不可能答应。
  能不能伪装成是自己一个人杀的呢?靖子想,但立刻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外行人即使动这种拙劣的手脚,肯定也会被轻易识破。
  话虽如此,但她非保护美里不可,靖子想。只因为有自己这样的母亲,害得女儿从小就几乎没过什么好日子,唯有这个可怜的女儿,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绝不能让她更加不幸。
  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有什么好办法吗?
  就在这时。美里抱着的电话响了,她瞪大了眼看着靖子。
  靖子默默伸出手。美里一脸犹豫,最后还是缓缓地递出电话。
  靖子调整好呼吸,按下通话键。
  “喂?您好,我是花冈。”
  “呃,我是隔壁的石神。”
  “啊……”又是那个老师,这次又想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呃,那个,我在想你们不知决定得怎么样了。”
  她完全听不懂他在问什么。
  “你说什么?”
  “我是说,”石神停了一拍才继续说道,“如果要报警的话,那我毫无意见,不过如果没这个打算,我想我或许帮得上忙。”
  “啊?”靖子陷入混乱,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总之,”石神用压抑的声音说道:“我现在可以过去一趟吗?”
  “啊?不,这个……呃,不太方便。”靖子全身冒出冷汗。
  “花冈小姐,”石神喊她,“光靠女人是无法处理尸体的。”
  靖子愕然失声,这个男人怎会知道?
  他听见了,她想。刚才她和美里的争执,隔壁一定都听见了。不,说不定,打从和富坚打斗时就已经听见了。
  没救了,她认命的想。已经无路可逃了,只能向警方自首:至于美里涉案的事,不管如何都得隐瞒到底。
  “花冈小姐,你在听吗?”
  “啊。我在听。”
  “我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啊?可是……”话筒依旧贴在耳上的靖子看着女儿,美里正带着满脸的畏惧与不安。大概是难以理解,母亲到底在和谁谈些什么。
  倘若石神真的在隔壁竖着耳朵偷听,那他必然也知道美里涉及这起命案。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警方,那么就算靖子再怎么否认,想必刑警也不会相信。
  靖子下定决心。
  “我知道了。我也有事想拜托您,那,就请您来一下好吗?”
  “好,我现在马上过去。”石神说。
  靖子挂断电话的同时,美里立刻开口问:“谁打来的?”
  “隔壁的老师。石神先生。”
  “那个人怎么会……”
  “这个待会再解释,你先去房间待着,门也要拉上。快点。”
  美里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进里屋。几乎就在她拉上纸门的同时,也传来石神走出隔壁房间的动静。
  门铃终于响起了,靖子走下门口脱鞋处,打开门锁和门链。
  门一开,只见石神肃然而立。不知为何穿着深蓝色运动服,刚才他并非这般打扮。
  “请进。”
  “打扰了。”石神行个礼走进来。
  靖子锁门的时候他已进了房间,毫不迟疑地掀开暖桌的被子,看他的动作似乎确信那里一定有尸体。
  他单膝跪地望着富坚的尸体,那副表情似乎在定定思索什么。靖子这才发现,他手上戴着粗线手套。
  靖子战战兢兢地将目光移向死尸。富坚的脸上已了无生气,嘴唇下方凝结着既非口水又不像呕吐物的干涸痕迹。
  “请问……果然让您听见了吗?”靖子试问。
  “听见了?听见什么?”
  “我是说,我们的对话,所以您才会打电话来吧?”
  石神听了立刻毫无表情地转向靖子。
  “不,我完全没听见什么说话的声音。这栋公寓的好处只有隔音效果出乎意料地好。我当初就是看中这点,才决定住这里。”
  “那您为什么……”
  “你是问我怎么察觉出事了吗?”
  “对。”靖子说着点点头。
  石神指着房间角落,空罐倒了,罐口散出烟灰。
  “刚才我来的时候,府上仍留有烟味,所以我本来以为有客人在,却没有看到客人的鞋子。但暖桌底下却好像有人,暖桌的电线也没插上。如果要躲应该躲进屋里。换句话说,这表示暖桌下的人不是躲起来而是被藏起来。再加上之前打斗的声音,你又罕见的蓬头散发,当然想像得到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一点,这栋公寓没有蟑螂,我在这已定居多年可以打包票。”
  靖子茫然凝视着石神面不改色淡然说明的双唇。她突然萌起一个毫不相干的感想:此人在学校一定也是以这种口气向学生上课。
  察觉石神一直盯着她,她这才别开视线,她感到自己也正被对方观察着。
  真是个冷静到可怕的聪明人,她想。要不然光靠从门缝间随意一瞥,不可能归纳出如此正确的推理。但在同时,靖子也松了一口气。看来石神应该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
  “是我前夫。”她说,“都已经离婚多年了,到现在还缠着我不放。如果不给钱他就不肯走……。今天也是这样。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一气之下……”说到这里,我垂头不语。她不能说出杀害富坚时的情形,一定要让美里完全置身事外才行。
  “你打算自首吗?”
  “我想也只能这样了,唯一心疼的就是无辜的美里。”
  她说到这里是,纸门猛然拉开,那头站着美里。
  “不可以那样,绝对不可以。”
  “美里,你给我闭嘴。”
  “我不要!我死也不要!叔叔,你听我说,杀死这个人的其实是——”
  “美里!”靖子尖声大喝。
  美里吓得下巴一缩,恨恨凝视母亲,她的两眼通红。
  “花冈小姐。”石神毫无抑扬顿挫地说道,“你用不着瞒我。”
  “我哪有瞒什么……”
  “我知道不是你一个人杀的,小妹妹也有帮忙吧?”
  靖子慌忙摇头。
  “您在说什么,真的是我一个人做的。这孩子刚刚才回来……。呃,我杀人后,她就紧跟着回来了,所以跟她毫无关系。”
  但石神似乎不相信她的话,他叹口气转而看着美里。
  “说这种谎,恐怕只会让小妹妹痛苦。”
  “我没有说谎,请相信我。”靖子把手放在石神膝上。
  他定定凝视那双手后,瞥向尸体,然后微微侧起头。
  “问题在于警方怎么想,你这个谎话恐怕行不通。”
  “为什么?”说完靖子才发觉自己这么问,等于承认了说谎。
  石神指着尸体的右手。
  “手腕和手背都有内出血的痕迹。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痕迹呈现手指的形状。这个男人想必是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拼命想挣脱吧。这应该是抓住的手不让她挣脱时留下的痕迹,可以说一目了然。”
  “我说过了那也是我干的。”
  “花冈小姐,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想想,你是从后面勒他脖子吧?所以你绝对不可能又去抓他的手。这需要有四只手。”
  石神的说明,令靖子哑口无言,她感到自己仿佛钻进了没有出口的隧道。
  她颓然垂首。既然石神只瞄一眼都能明察秋毫到如此地步,那么警方一定会更严密地查出真相。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美里卷进来,我想救这孩子……”
  “可是,我也不希望让妈妈坐牢呀。”美里哭着说道。
  靖子双手蒙着脸,“到底该怎么办……”
  空气似乎骤然凝重起来,这个重担几乎要压垮靖子。
  “叔叔……”美里开口了,“叔叔,你不是来劝我妈自首的吗?”
  石神隔了一拍才回答。
  “我只是想帮你们才打电话来。如果决定自首,我当然不反对,如果另有打算,我想光靠你们俩恐怕很困难。”
  他这番话,令靖子放下双手。现在想想,这个人打电话来时,的确说过奇怪的话。他说光靠女人无法处理尸体——
  “有什么方法可以不用自首也能解决吗?”美里又问。
  靖子抬起脸,石神微微歪着脖子,脸上毫无动摇的神色。
  “要不就是隐瞒这起命案,要不就是切断命案和你们俩的关系,两者择一。不过不管怎样都得把尸体处理掉。”
  “叔叔认为做得到吗?”
  “美里!”靖子喝止她,“你胡说什么。”
  “很困难,不过并非不可能。”
  石神的语气还是一样平板,但在靖子听来,也正因此显示他有某种理论上的根据。
  “妈,”美里说,“就让叔叔帮忙吧,没别的选择了。”
  “可是,这种事……”靖子看着石神。
  他的小眼睛一直看着斜下方,感觉上好像是静待着母女俩做出结论。
  靖子想起小代子说过的话。据小代子说,这个数学老师似乎暗恋靖子,每次都确定她在店里才来买便当。
  如果没听说这件事,她一定怀疑石神神经不正常。天底下有哪个人,会对不太熟的邻居拔刀相助到这种地步?弄得不好,连他自己也会被逮捕。
  “纵使把尸体藏起来,迟早也会被发现吧?”靖子问道。她发觉这句话,就是改变她们命运的第一步。
  “要不要藏尸体,现在还没决定。”石神回答,“因为有时候不要藏反而比较好。要如何处置尸体,应该等相关讯息归整之后再决定。目前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就是尸体不能这样放着。”
  “请问,您是说什么相关讯息?”
  “就是这个人的相关资料。”石神俯视尸体。“住址、姓名、年龄、职业。来这里做什么,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有无家人等等。请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啊,那个……”
  “不过首先,还是先移动尸体吧。这间屋子最好尽快打扫,因为一定留着堆积如山的犯案痕迹。”话声方落,石神已开始抬起尸体的上半身。
  “啊?,可是,您说移动,要移到哪去?”
  “我家。”
  石神看似理所当然的回答后,就把尸体扛到肩上。他的力气好大,靖子看到深蓝色运动服的衣角上,缝着写有“柔道社”的布条。
  石神用脚踢开散落一地的数学书籍,总算腾出一块看得见榻榻米的空间放下尸体,尸体双眼暴睁。
  他转向呆立门口的母女俩。
  “那就请小妹妹开始打扫你家吧,要用吸尘器,越仔细越好。请妈妈留在这里。”
  美里一脸苍白地点点头,瞥了母亲一眼后就回到隔壁屋子。
  “请关上门。”石神对靖子说。
  “啊……好。”
  她听命行事后,依旧杵在门口脱鞋处。
  “总之先请进屋来吧,不过我家没有府上那么整齐。”
  石神拆下原本铺在椅子上的小坐垫,往尸体旁边一放。靖子虽然进了屋,但压根不想用坐垫,径自别过脸避着尸体在屋内一角坐下。石神看了,这才醒悟她是害怕尸体。
  “啊,不好意思。”他拿起坐垫,递给靖子,“请拿去用,别客气。”
  “不,不用了。”她一迳垂着脸微微摇头。
  石神把坐垫放回椅子上,自己坐到尸体旁边。
  尸体的脖子留有暗红色的环状淤痕。
  “是电线吗?”
  “啊?”
  “我是说用来勒他的东西,应该是电线吧?”
  “啊……是的,是暖桌的电线。”
  “那张暖桌吗?”石神回想起罩着尸体的暖桌被子花色,“最好把那个处理掉。不过,这个我晚点再想办法解决。说到这里——”石神的视线回到尸体,“今天,你跟这个人约好了见面吗?”
  靖子摇头。
  “没有,白天他突然跑来店里,所以我傍晚才会在店附近的家庭餐厅和他碰面。当时本来分手了,可是后来他又跑来我家。”
  “家庭餐厅……是吗?”
  这样就不可能期待无人目击了,石神想。
  他把手伸进尸体的外套口袋,取出揉成一团的万元大钞,有两张。
  “啊,那个是我……”
  “是你给他的吗?”
  看到她点头,石神把钱递给她,但她不肯伸手接。
  石神起身,从自己挂在墙上的西装内袋取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两万元,把本属尸体所有的钞票放进自己皮夹。
  “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恶心了吧?”他把从自己皮夹取出的钱给靖子看。
  她略显踌躇后,小声的说了谢谢接下钞票。
  “好了。”
  石神再次开始翻尸体的衣服口袋,他从长裤口袋掏出皮夹。里面只有一点钱和驾照、发票等物。
  “富坚慎二先生……吗?住址是新宿区西新宿。他现在住在这个地方吗?”他看完护照后问靖子。
  她皱着眉、歪着脖子。
  “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是。他好像也在西新宿住过,但我以前听他提过,好像因为付不出房租被赶出来了。”
  “驾照本身是去年更新的,这么说来应该是户籍没有改,另外找到了住处。”
  “我想他大概到处搬来搬去,因为他没有固定工作,租不到什么好房子。”
  “应该是。”石神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发票上。
  上面印着出租旅馆房屋,金额是两晚5880元,好像是事先付清。石神略做心算,一晚等于是2800元(须另加税金)。他把那个拿给靖子看。
  “看来他住在这里,如果没办法退房,旅馆的人迟早会强行打开房间。也许发现房客失踪后会报警,但也有可能怕惹麻烦就置之不理。大概就是因为常有这种事才会要求事先付清房钱,不过凡事想得太乐观会很危险。”
  石神继续翻尸体的口袋,找出了钥匙。上面挂着圆牌,刻着305这个数字。
  只见靖子眼神茫然地凝望着钥匙,对于今后该怎么办,她自己似乎还没什么头绪。
  隔壁隐约传来吸尘器的声音。想必魅力正在拼命打扫,她一定是觉得处在对今后前途茫茫的不安中,至少该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所以才这样拼命的清扫。
  自己必须保护他们,石神再次深深这么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今后肯定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能和这么美的女性近距离接触。现在他必须动员所有智慧与力量,阻止悲剧降临在他们身上。
  石神看着死亡男子的脸,他的表情已消失殆尽,给人一种扁平的印象。不过还是可以轻易想像得到,此人年轻时想必是个美男子。不,虽然中年发福,现在的外貌一定仍属于女性喜欢的那一型。
  石神想到靖子就是爱上这种男人,嫉妒顿时如小小的气泡发酵逐渐涨满心头。他甩甩头,对自己竟然萌生这种心态感到可耻。
  “这个人有什么定期联系的亲友吗?”石神再次发问。
  “不知道,因为今天真的是隔了好久才再度见面。”
  “有没有听他说起明天的计划之类的?比方说要跟谁碰面?”
  “我没听说,真对不起,什么忙都帮不上。”靖子一脸愧疚地垂着头。
  “没事,我只是问问看。你不知道是应该的,请别放在心上。”
  石神戴手套的手拽着尸体脸颊,凑近窥视口中,可以看到富坚的臼齿套着金冠。
  “他治疗过牙齿啊。”
  “跟我结婚时,他去看过一阵子牙医。”
  “那是几年前?”
  “我们是在五年前离婚的。”
  “五年吗?”
  那就是不能期待病例已遭销毁了,石神想。
  “这个人有前科吗?”
  “应该没有,跟我离婚后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也许有啰。”
  “对……”
  就算没有前科,应该也曾因违反交通采过指纹吧。石神不知道警方的科学办案方式是否连交通违规者的指纹也会比对,不过列入考虑还是比较保险。
  不管尸体怎么处置,都得有死者身份曝光的心里准备。不过他们还是得争取时间,不能留下指纹和牙模。
  靖子叹了一口气,听在石神耳中格外性感令他心旌动摇,他再次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她绝望。
  这的确是个难题。一旦查明死者身份,警方肯定会来找靖子。她们母女俩能熬得住刑警执拗的连番审问吗?如果只准备一套脆弱的否认之词,只要一被警方抓住矛盾,立刻会出现破绽,到时肯定会忍不住把真想和盘拖出。
  一定要备妥完美的逻辑和最佳的防御,而且必须现在立刻架构。
  别急,他这样告诉自己。焦急不能解决问题,这个方程式一定有解答。
  石神闭上眼。面临数学难题时,他总是这么做。一旦隔开来自外界的讯息,数学程式就会在脑中开始不断变形,然而现在他脑中出现的并非数学方程式。
  最后他终于睁开眼,先看了桌上的闹钟一眼,已经过了八点半。接着将目光移向靖子。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缩在后面惊慌失措。
  “请协助我脱衣服。”
  “啊……?”
  “脱掉这个人的衣服。不只是外套,连毛衣和长裤也要脱。再不快点的话尸体就要变硬了。”
  石神说着已经动手去拉外套。
  “啊,好。”
  靖子也开始帮忙,不过可能是不想触碰尸体,她的指尖在颤抖。
  “不用了,这边我来处理,你去帮小妹妹吧。”
  “……对不起,”靖子垂着脸,缓缓站起。
  “花冈小姐,”石神朝她的背影呼唤。然后对着转过身的她说:“你们需要不在场证明,请你先想想这点。”
  “不在场证明吗?可是,我们根本没有。”
  “所以,才要制造。”石神披上从尸体拔下来的外套。“请你相信我,把一切交给,我的逻辑思考。”
  第三章
  “我还真想好好分析一下,你的逻辑思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汤川学百无聊赖地托腮这么说完后,故意打了一个大哈欠。小小的金属框眼镜被取下放在一旁,显然是在表明,你已经没必要挣扎了。
  事实或许正式如此,草薙从刚才就对着眼前的棋盘瞪了二十分钟以上,还是想不出破解的对策。国王无路可逃,虽然想狗急跳墙,却连胡乱攻击的对策也没有。方法倒是想到了很多,但他发觉那些招数早在好几手前就已遭到封锁。
  “西洋棋就是不合我的脾胃。”草薙嘟囔。
  “又开始了。”
  “本来就是,从敌人那里特地夺来的驹凭什么不能用?驹是战利品吧?拿来用又有什么关系。”
  “你挑游戏基本规则的毛病做什么?况且驹并非战利品。驹是士兵,被对方夺去就等于丧了命,死掉的士兵当然不能用。”
  “将棋就可以用。”
  “我要对将棋发明者的柔软创意致上敬意。我想那大概意味着,夺走驹的这个行为并非杀死敌方士兵,而是降服对方,所以才能够再次利用。”
  “西洋棋也这样不就好了。”
  “阵前倒戈的行为违反骑士精神吧。你不要老是强词夺理,要有逻辑地注视战况。你只能动一次驹,而且你能动的驹很少,无论动哪个都无法阻挡我的下一手。而且,我只要一动骑士你就输了。”
  “不玩了,西洋棋好无聊。”草薙重重埋进椅子。
  汤川戴上眼镜,抬眼看墙上的钟。
  “花了四十二分钟啊,不过几乎都是你一个人在思考。对了,你在这里摸鱼没关系吗?不会被正经的上司臭骂一顿吗?”
  “跟踪狂命案好不容易才刚结案,当然得让我喘口气休息一下。”草薙伸手去拿下太干净的马克杯,汤川替他泡的即溶咖啡早已冷掉了。
  帝都大学物理学科第十三号研究室内,除了汤川和草薙别无他人,听说学生们都去上课了。草薙就是知道这点,才会挑这个时间顺道来访。
  草薙的手机在口袋响起,汤川一边披上白袍一边露出苦笑。
  “看吧,才刚说完好像就在找你了。”
  草薙苦着脸,看着来电显示,似乎被汤川说中了。打来的是隶属同一小猪的刑警学弟。
  现场在旧江户川的堤防,附近可以看到污水处理厂。河对岸就是千叶县,草薙一边竖起大衣领子一边暗想: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在对面。
  尸体弃置在堤防旁,盖着应该是从某处工地拿来的蓝色塑胶布。
  发现者是一个在堤防慢跑的老人。据说他看到塑胶布一端露出看似人脚的东西,遂战战兢兢的掀起塑胶布一探究竟。
  “那位老爷爷听说都七十五了,这么冷的天亏他跑得动。不过这把岁数还看到这么倒霉的东西,我打从心底同情他。”
  先一步抵达的刑警学弟岸谷把状况告诉他后,草薙不禁皱起眉头,大衣下摆在风中翻飞。
  “小岸,你看过尸体了吗?”
  “看了。”岸谷窝囊地撇了撇嘴,“因为组长叫我要仔细看。”
  “那个人每次都这样,自己倒是从来不看。”
  “草薙先生,你不看吗?”
  “我才不看,那种东西就算看了也没用。”
  据岸谷表示,尸体是在惨不忍睹的状态下遭人弃置。首先,尸身全裸,鞋袜也被脱掉,而且惨遭毁容。岸谷形容为打破的西瓜,光是听到这里草薙就觉得恶心。此外死者的手指被烧过,指纹完全遭到破坏。
  死者是男性,脖子上有勒痕,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明显外伤。
  “但愿鉴识小组能找到什么。”草薙边在四周草坪漫步边说。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假装正在寻找犯人的遗留品。不过如果要说真心话,他全仰仗鉴识那边的专家,他不太相信自己能找到什么重大线索。
  “旁边扔了一辆脚踏车,已经带回江户川分局了。”
  “脚踏车?大概是谁当垃圾扔掉的吧”
  “可是那辆脚踏车实在太新了,两个轮胎都被人放了气,看起来应该是故意用钉子之类的东西戳的。”
  “恩——是被害者的车吗?”
  “目前还不确定,车上有登记编号,或许能查出车主。”
  “但愿是被害者的。”草薙说,“要不然事情就麻烦了,简直是天堂与地狱之分。”
  “是吗?”
  “小岸,你第一次处理身份不明的尸体?”
  “那你想象看,脸孔和指纹都被毁了,表示犯人想隐瞒被害者的身份,对吧?反过来说,这也表示一旦查明被害者的身份就可轻易找出烦人是谁。能不能立刻查明身份,就是命运的分歧点——当然,是我们的命运。”
  草薙说到这里时,岸谷的手机响了。他简短说完后对草薙说道:“叫我们去江户川分局。”
  “谢天谢地,得救了。”草薙直起身子,拍打了两次自己的腰。
  一到江户川分局,间宫正在刑事课的办公室对着电暖炉取暖,间宫是草薙他们的组长。在他四周仓皇走动的几个男人似乎是江户川分局的刑警,大概是正在准备成立专案小组。
  “喂,你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吗?”间宫一看到草薙就问。
  “对,因为这一带搭电车不方便。”
  “你熟悉这一带的地理环境吗?”
  “谈不上熟悉,不过还算有点认识。”
  “那就不用找人替你带路啰?你带岸谷去这里一趟。”说着递出一张便条纸。
  上面潦草写着江户川去条崎的地址,和山边曜子这个名字。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你跟他说脚踏车的事了吗?”间宫问岸谷。
  “说了。”
  “是尸体旁边那辆脚踏车吗?”草薙看着组长严肃的脸孔。
  “没错。对比资料后,发现这辆车早已报了失窃,登记编号完全符合。那位女士就是车主,我已跟对方联络过了,你现在立刻去替我问问详情。”
  “脚踏车上有采到指纹吗?”
  “这种事用不着你操心,快去。”
  仿佛遭到间宫粗厚嗓音的驱赶,草薙和学弟一起冲出江户川分局。
  “伤脑筋,原来是失窃的脚踏车,不过我早就料到八成会是这样。”草薙一边转动爱车的方向盘一边念念咂舌。他的车子是黑色的skyline,用到现在已经快八年了。
  “这样说来是犯人用过脚踏车之后就丢掉啰?”
  “也许吧,倘若真是这样,询问脚踏车车主也没用。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偷走车子的。不过如果能问出是在哪被偷的,至少可以稍微锁定烦人的行动路线。”
  草薙靠着便条纸和地图在条崎二丁目附近转来转去,最后终于倒到便条纸上的那户人家。门牌写着山边,是一栋白墙的西式住宅。
  山边曜子是那家的主妇,年龄看起来约为四十五岁上下。大概事先知道刑警会来,状化得一丝不苟。
  “我想应该是我家的脚踏车没错。”
  看了草薙递上的照片,山边曜子斩钉截铁的答道。照片内容是脚踏车,是草薙向鉴识组借来的。
  “如果您能到局里来一趟确认实物,我们会很感激。”
  “那是可以啦,不过你们应该会把脚踏车还我吧?”
  “那当然。不过还是一些地方需要调查,所以要等调查结束后才能还给您。”
  “不赶快还给我,我会很麻烦耶,少了脚踏车要买菜也很不方便。”山边曜子不满地皱起眉头,从她的语气听来,好像觉得是警方害她车子失窃似的。看来她还不知道那辆车可能涉及杀人命案,如果知道了,想必再也不想骑了。
  等她发现轮胎被人戳破,该不会叫我们赔偿吧?草薙想。
  据她表示,脚踏车是昨天失窃的,也就是三月十日上午十一点至晚间十点之间。昨天她和友人相约在银座碰面,逛街购物吃东西,回到条崎车站时已过了晚间十点,无奈之下只好从车站搭公车回家。
  “您停在停车场吗?”
  “不,就停在路边。”
  “应该有上锁吧?”
  “锁了,我用链子锁在人行道的栏杆上。”
  草薙并未听说命案现场有发现锁链。
  后来草薙载着山边曜子,先前往条崎车站,因为他想先看一下脚踏车失窃的地点。
  “就是这附近。”她指的是距离站前超市约有二十公尺的马路边,现在那个地点依然停放着成排脚踏车。
  草薙环视四周,这一带也有信用金库分行和书店之类的建筑,白天和傍晚的来往行人应该很多。虽说只是手法够巧妙,迅速剪断链子,假装是自己的脚踏车径自骑走或许不是难事,但他还是觉得犯人应该是趁人际稀少后才行窃的。
  接着他请山边曜子跟他一起回江户川分局,为了请她亲眼指认脚踏车。
  “真倒霉。我上个月刚买那辆车的,所以发现被偷时我气死了,搭公车回家前就先去站前的派出所报了案。”她在后座说。
  “亏您还记得脚踏车的登记编号。”
  “那当然,因为才刚买嘛,家里还留着备忘录。是我打电话回家,问我女儿的。”
  “原来如此。”
  “重点是,这到底是什么案件?打电话来的人也不肯说清楚,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好奇。”
  “不,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案件,我们也不清楚详细情况。”
  “啊——?这样吗?恩……你们做警察的口风还真紧。”
  岸谷在副驾驶座拼命憋着不敢笑。草薙暗自捂胸庆幸,幸好是今天去找这位女士。要是等案情公开后才去,肯定会反过来遭到对方连番追问。
  山边曜子在江户川分局看到脚踏车后,断定就是自己的车没错。此外,她还指出轮胎爆了胎,车上有刮痕,问草薙该向谁要求赔偿损害。
  关于那辆脚踏车,从握把到车身、脚踏板都采到两者以上的指纹。
  至于脚踏车之外的遗留物,警方在距离现场大约一百公尺处,发现了疑似被害者所有的衣物。衣物塞在一斗深的桶子中,部分遭到焚烧,包括外套、毛衣、长裤、袜子、以及内衣。研判应是犯人点火后经行离去,没想到衣物没有继续燃烧,很快就自动熄灭了。
  专案小姐并未提议针对这些衣物清查制造厂商,因为这些衣物显然都是大量制造的成衣。相对的,专案小组根据衣物和死这得体格,画出了被害者之前的模样。部分调查员拿着这张图,以条崎车站为中心四处打听。然而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服装不够惹眼,并未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新闻节目也报道了这张肖像图,这边倒是收到了一大堆情报,但是没有一则和旧江户川边发现的尸体扯得上关系。
  另一方面,警方也针对报警协寻的失踪名册进行对比,但还是没找到可能的对象。
  接着警方决定以江户川区为中心,彻底调查是否有最近销声匿迹的独居男子,或是突然失踪的旅馆与饭店客房,最后终于打听到一个情报。
  位于龟户的出租旅馆扇屋,有一名男客失踪了。旅馆是在三月十一日发现客房失踪,也就是尸体被人发现的那天。由于已过了退房时间,旅馆员工去房间查看,结果只是房内留有少许行李,房客却不见踪影。经营者接获报告后,由于已事先收了房钱所以没有报警。
  警方立刻从房间和行李采集到毛发与指纹,毛发和尸体的完全一直。此外,从那辆脚踏车采到的指纹之一,也证实和房间及行李上留下的指纹完全相同。
  失踪的客人在旅馆登记簿上写的姓名是富坚慎二,住址是新宿区新新宿。
  第四章
  从地下铁森下车站往新大桥走,在桥前的小路右转,民宅节比邻次,不时还可看到小型商店。这些店,几乎都散发出一种自古以来就营业至今的氛围。如果是其他地区,可能早就被超市或量贩店淘汰了,但他们却仍能老当益壮的活下去,这或许就是老街的有点吧,草薙边走边想。
  时间已过了晚间八点。大概是哪里有公共澡堂,只见抱着脸盆的老妇和草薙他们错身而过。
  “交通便利,买东西好像也很方便,应该是个适合定居的好地方。”岸谷在他身旁嘟囔。
  “你想说什么?”
  “不,没什么特别意思啦。我只是觉得纵使只有母女相依为命,这里应该也很容易生活。”
  “原来如此。”
  令草薙恍然大悟的理由有二。其一,待会要见的对象就是和女儿相依为命的女人,另一点则是岸谷也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
  草薙边走边比对着便条纸上抄的地址与电线杆上的路牌,照理说差不多也该抵达要找的那栋公寓了,便条纸上还写着“花冈靖子”这个名字。
  遇害的富坚慎二在旅馆登记的住址并非捏造,他的户籍的确还留在那个住址,不过他并不住在那个地方。
  查明死者身份的消息,电视和报纸都报道了。同事也不忘加上一句“如果认识此人请立刻和附近的警局联系”,然而完全没收到算得上线索的消息。
  根据出租房子给富坚的房屋中介业者的记录,查出了他以前的工作地点是中古车行;但他没做很久,不到一年就离职了。
  以这个线索为起点,调查人员逐一查明了富坚的经历。令人惊讶的是,他过去竟是卖超级进口车辆的业务员,因为挪用公款被发现后遭到开除,不过并未遭到起诉。就连挪用公款的事,也是其中一名调查员偶然透过小道消息探听到的。那家公司当然还在营业,不过根据公司的说法,已经没有员工知道当时的详情了。
  富坚在当时结了婚,据跟他很熟的人表示,富坚离婚后似乎还对前妻纠缠不放。
  前妻带了个孩子,要查出两人的居住地点对调查人来说不是难事,很快就查出那对母女——花冈靖子和美里的住处。地点在江东区森下,也就是现在草薙他们正要去的地方。
  “真不想接这个差事,好倒霉。”岸谷叹息着说道。
  “怎么,跟我去打听案情有这么倒霉吗?”
  “不是啦,人家母女俩好端端地安静过日子,我只是不想去打扰她们。”
  “只要跟案子无关,就不会打扰到她们的。”
  “不见得吧,听说富坚好像是相当恶劣的坏丈夫、坏父亲,她们应该连想都不愿再想起吧?”
  “这样的话,她们应该更欢迎我们,因为我们带来了坏男人死掉的好消息。总之你别这样苦着脸了,否则连我都会跟着泄气。——噢,好像就是这里。”草薙在老旧的公寓前驻足。
  建筑物本身呈现脏脏的灰色,墙上有几处修补的痕迹。共有两层,上下各四个房间,现在亮着灯的大约只占了半数。
  “二零四号室,这么说是在二楼喽。”草薙走上楼梯,岸谷也尾随在后。
  二零四号室距离楼梯最远,门旁的窗口射出灯光。草薙松了一口气,如果不在家就得改天再跑一趟了,他并未通知对方今晚要来访。
  他按下门铃,室内立刻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锁开了门也开了,不过门上依然挂着链子。既然是母女相依为命,这种程度的谨慎是理所当然。
  从门缝彼端,有一名女子正讶异地仰望草薙二人。大大的黑眼珠令人印象深刻,是个脸蛋小巧的女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岁,但草薙立刻发觉那是因为灯光昏暗,握着门把的手背分明属于家庭主妇。
  “不好意思,请问是花冈靖子小姐吗?”草薙尽量让表情和语气柔和一点。
  “我就是。”她露出不安的眼神。
  “我们是警视厅的人,有个消息想通知您。”草薙取出警用手册,给对方看大头照的部分,一旁的岸谷也有样学样。
  “警察……”靖子睁大了眼睛,大大的黑眼珠游移不定.
  “可以打扰一下吗?”
  “啊,好。”花冈靖子先把门关上,卸下门链后,重新打开。“请问,到底是什么事?”草薙向前一步,脚踏进门内,岸谷也跟着效法。
  “您认识富坚慎二先生吧?”
  靖子微微一僵的表情并未逃过草薙的眼睛,但那或许该解释为,是因为突然听到警察提起前夫的名字。
  “是我前夫……那个人怎么了?”
  她似乎不知道他已被害,大概是没看电视新闻和报纸。新闻媒体的确没有大篇幅处理这则新闻,就算她没注意到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草薙才刚开口,眼睛就瞄到里面的纸门,纸门正啪地关上。“里面有人?”他问。
  “是我女儿。”
  “原来如此。”门口拖鞋放着运动鞋。草薙压低声音,“富坚先生过世了。”
  靖子的嘴唇惊讶的张开,除此之外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那是……呃,怎么回事?”她问。
  “有人在旧江户川的堤防发现他的遗体,目前无法做任何断定,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杀。”草薙坦白表示,因为他判断这样更能开门见山地质问对方。
  靖子的脸上这时才浮现动摇的神色,她一脸茫然地微微摇头。
  “那个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们目前就是在调查原因,富坚先生似乎没有家人,所以只好来请教以前跟他结过婚的花冈小姐。这么晚来打扰,不好意思。”草薙鞠躬道歉。
  “啊,呃,这样吗?靖子手捂着嘴,垂下双眼。”
  草薙对里面一直关着的纸门耿耿于怀,她女儿是否正在里面竖耳倾听母亲与来客的对话呢?如果正在听,那她对以前的继父的死会做何感想?
  “不好意思,我们事先做了一点调查。花冈小姐和富坚先生是在五年前离婚的吧?后来,您还见过富坚先生吗?”
  靖子摇头。
  “离婚后几乎没见过面。”
  几乎——这表示,并非全然没见过面。
  “就连最近一次,都已经很久了。好像是去年,还是前年吧……”
  “你们都没联络吗?比方说打电话,或是写信。”
  “没有。”靖子再次用力摇头
  草薙一边点头,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室内。六帖大的和室,虽然老旧但打扫得很干净,也整理得井然有序,暖桌上放着橙子。看到墙边放着羽毛球拍,怀念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他以前大学时也参加过羽毛球社。
  “富坚先生去世,应该是三月十日晚上的事。”草薙说。“听到这个日期,和旧江户川的堤防这个地点,您有没有想到什么?就算再琐碎的小事都可以。”
  “我不知道。对我们来说那天并非特别的日子,我也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最近过着什么生活。”
  “这样吗?”
  靖子看起来显然很困扰。不想被人问起前夫的事,可说是人之常情。草薙目前还难以断言,她和本案究竟有无关系。
  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姑且打道回府吧,他想。不过有一点必须先确认。
  “三月十日您在家吗?”他边把首次放回口袋边问,他自认已摆出姿态强调:这纯粹是顺便问一声。
  不过他的努力没什么效果,靖子皱起眉头,露骨地表现不悦。
  “我应该一五一十交代清楚那天的事情比较好吗?”
  草薙对她一笑。
  “请别看的那么严重。当然,如果能弄清楚的话,对我们来说也比较有帮助。”
  “请稍等一下。”
  靖子盯着位于草薙二人视野死角的墙面,那上面大概是帖了月历。草薙心想如果上面写了预定行程的话还真想看一眼,不过他还是决定忍住。
  “十号我一早就去工作,后来跟我女儿出门了。”靖子回到。
  “你们去了哪里?”
  “晚上去看电影,在锦系町的乐天地那个地方。”
  “你们大约是几点出门的?说个大概的时间就可以了,另外如果能把电影片名告诉我是最好不过。”
  “我们是六点半左右出门的,电影片名是——”
  那部片子草薙也听过。是好莱坞电影的卖座系列,现在正在上映第三集。
  “看完电影,你们就立刻回家了吗?”
  “我们在同一栋大楼里的拉面店用餐,然后去唱歌。”
  “唱歌?去KTV吗?”
  “对,因为我女儿一直吵着要去。”
  “这样啊……你们长长一起去吗?”
  “大概一两个月去一次。”
  “大约唱了多久?”
  “每次都是一个半小时左右,否则回来就太晚了。”
  “看电影,吃饭,唱KTV……那你们回到家是……”
  “应该已经过了十一点,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
  草薙点点头,但他总觉得有点无法释然。至于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看来应该跟案子无关。”岸谷一边离开204室门前一边小声说。
  “目前很难说。”
  “母女一起唱歌,真不错,很有共享天伦之乐的味道。”岸谷似乎不愿去怀疑花冈靖子。
  一个男人走上楼梯,是个体格矮壮的中年男人,草薙两人停下脚让男人先过。男人打开203室的门锁,进入屋内。
  草薙和岸谷对看一眼后,转身往回走。
  203号室挂着石神这个门牌,一按门铃,刚才那个男人就来开门。他似乎刚脱下大衣,穿着毛衣和便裤。
  男人面无表情地来回看着草薙与岸谷的脸。照理说这时应该会一脸讶异,或是流露出戒心,但男人的脸上根本读取不到这些情绪,这点令草薙很意外。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能不能请您帮个忙?”草薙堆出殷勤笑容将警用手册拿给他看。
  即便如此男人脸上的皮肉依然纹风不动,草薙上前一步。
  “只要几分钟就好,我想请教您几句话。”
  他以为对方可能没看到警用手册,遂将手册再次拿到男人面前。
  “有什么事?”男人对手册瞧也不瞧径自问道,看来他已知道草薙两人是刑警。
  草薙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照片,是富坚以前在中古车行上班时的照片。
  “这张照片虽然有点旧,不过您最近有看过貌似此人的人物吗?”
  男人定定凝望照片后,抬起脸看着草薙。
  “我不认识这个人。”
  “我想也是,所以我只是请问您是否看过类似的人。”
  “在哪里?”
  “不,这只是打个比方,例如这附近。”
  男人皱起眉头,再次垂眼看照片。看来是没希望了,草薙想。
  “我不知道。”男人说。“如果只是路上擦肩而过,那我不会去记长相。”
  “这样吗?”看来根本不该向此人打听,草薙很后悔。“请问,您通常都是这时候回来吗?”
  “不,看日子而定,有时社团活动也会拖到比较晚。”
  “社团活动?”
  “我是柔道社的顾问,管好道场的门窗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啊,您是学校老师吗?”
  “对,高中教师。”男人报上校名。
  “这样子啊,您累了一天还来打扰真不好意思。”草薙低头致歉。
  这是他看到玄关旁边摆了一堆数学参考书。原来是数学老师啊,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倒胃口,这是草薙最头疼的科目。
  “请问,您是石神先生没错吧?我看过门牌。”
  “对。”
  “那么石神先生,三月十日那天您是几点回来的?”
  “三月十日?那天怎么了?”
  “不,跟您毫无关系,我们只是想手机那天的情报。”
  “噢,是吗?三月十日啊……”石神望着远方,然后立刻将视线回到草薙身上。“那天我记得立刻就回来了,应该是七点左右吧。”
  “那时,隔壁有什么动静吗?”
  “隔壁?”
  “就是花冈小姐家。”草薙压低声音。
  “花冈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不,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才要收集情报。”
  石神的脸上浮现揣测的表情,也许是针对隔壁的母女开始东猜西想。草薙根据室内的样子,判定此人还是单身。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吧。”石神回答。
  “有听到什么杂音,或者说话的声音吗?”
  “不知道,”石神侧着头,“我没印象。”
  “这样吗?您跟花冈小姐熟吗?”
  “我们是邻居,见到面自然会打招呼,大概就是这个程度吧。”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
  “哪里。”石神鞠个躬,顺势朝门内侧的信箱伸出手。草薙不经意地往他手边一看,霎时瞪大了眼,因为他看到邮件之中有帝都大学这几个字。
  “请问……”草薙略带迟疑地问,“您是帝都大学的校友吗?”
  “是的。”石神的小眼睛睁大了一些,不过似乎立刻就发现自己手上的信箱。“噢,你说这个吗?这是学校校友会的会刊。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因为我朋友也是帝都大的校友。”
  “噢,这样吗?”
  “不好意思打扰了。”草薙又行了一礼走出屋子。
  “帝都大不就是学长毕业的学校吗?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离开公寓后岸谷问。
  “没有,我猜他的反应会让我很不爽,因为那家伙八成是理工科系的。”
  “学长也对理工科有自卑情绪吗?”岸谷鬼头鬼脑地笑了。
  “因为我身边就有个家伙老让我意识到这点。”草薙想起汤川学的面孔。
  石神等刑警走了十分钟后,才离开屋子。他朝隔壁房间投以一瞥,确认204号室的窗子亮着灯,这才下楼。
  要找个不惹人注目的公用电话,还得再走上将近十分钟。他有手机,家里也有电话,但他认为最好都不要用。
  他边走边回想与刑警的对话。他确信,自己没有提供任何线索足以让警方察觉他和本案的关系,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警方应该会想到处理尸体需要男人帮忙,到时必然会急着找出花冈母女身边,有哪个男人可能为了他们不惜犯罪。石神这个数学教师,也大有可能只因为住在隔壁就被警方盯上。
  今后去她家固然危险,甚至也得避免直接碰面,石神想。之所以不从家里打电话,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因为警方有可能透过通话记录,发现他频频打电话给花冈靖子。
  “天亭”呢——
  关于这件事情,他至今仍未做出结论。按照常理推论,最好暂时不要去。不过刑警迟早还是会去那家便利店打听,到时或许会从店里的人那里听说,住在花冈靖子隔壁的数学老师天天都来买便当。这样的话,如果在案发后突然不来了,反而显得可疑,还是像之前一样报到比较不会惹人怀疑。
  关于这个问题,石神没有把握自己能提出最和逻辑的解答。那是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渴望像以往一样去“天亭”,因为唯有“天亭”是花冈靖子和他唯一的交点。不去那家便利店,他就见不到她。
  抵达那个公用电话后,他插进电话卡,卡片上印着学校同事的小宝宝。
  他拨的是花冈靖子的手机号码。他认为家里的电话或许会遭到警方装设窃听器。虽然警方表示不会窃听一般老百姓的通讯,但他不相信。
  “喂?”传来靖子的声音。石神之前就跟她说过,要联络时会打公用电话。
  “我是石神。”
  “啊,是。”
  “刑警刚才来过我家,我想应该也去过你家吧?”
  “对,刚刚才来过。”
  “他们问了些什么?”
  石神在脑中整理、分析、记忆靖子所说的内容,看来警方在现阶段并没有特别怀疑靖子,盘问她的不在场证明应该只是例行手续。
  不过一旦查明富坚的行动路线,发现他来找过靖子后,刑警想必会脸色大变的朝她展开攻势,首先应该会追究她说最近没见过富坚的这段供述,不过他早已指点过她该如何防御这点。
  “令渊也见过刑警吗?”
  “不,美里待在里面房间。”
  “是吗?不过他们应该迟早也会想找令媛问话。到时该怎么应付,我已经说过了吧?”
  “是的,您吩咐的很仔细,她自己也没问题。”
  “我要啰唆的再强调一次,没必要演戏,只要机械式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就行了。”
  “是,这个我也告诉过她了。”
  “还有,你给刑警看过电影票根了吗?”
  “没有,今天没给他们看。因为您说过,对方没这么要求之前不用拿出来。”
  “这样就对了,你把票根放在哪里?”
  “在抽屉里。”
  “请夹在电影简介中,没有人会小心保管电影票根,如果放在抽屉里反而显得可疑。”
  “我知道了。”
  “对了,”石神咽下一口口水,用力握着话筒,“‘天亭’的人知道我常去买便当的事情吗?”
  “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我想请教你,店里的人怎么看待住你隔壁的男人常来买便当的这件事?这点很重要,请你务必坦白告诉我。”
  “这个啊,店长也说您肯常来光临,他高兴都来不及。”
  “他们知道我是你的邻居吧?”
  “对……请问这有什么不妥吗?”
  “不,这点我自由考虑。总之请你照我们事先商量的行动就好,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石神把话筒拿开耳旁。
  “啊,石神先生,请等一下。”靖子叫住他。
  “有事吗?”
  “谢谢您处处费心,您的恩情没齿难忘。”
  “哪里……那就这样。”石神挂断电话。
  她最后的那句话,令他全身热血沸腾。滚烫的双颊被冷风一吹格外舒服,连腋下都出汗了。
  石神带着满心的幸福踏上归途,不过雀跃的心情并未太久,因为他听说了“天亭”的事。
  他发觉自己在刑警面前犯了一个错,对方问起他和花冈靖子的关系时,他回答只是偶尔打个招呼,当时他应该把去她工作的店里买便当的事也一并说出才对。
  (书中此处空两行)
  “你们查证过花冈靖子的不在场证明了吗?”间宫把草薙和岸谷叫到桌边,一边剪指甲一边问。
  “已经查过KTV那边了。”草薙回答,“他们好像是老主顾,店员记得他们,也留有记录,从九点四十分开始总共唱了一个半小时。”
  “那之前呢?”
  “花冈靖子看的电影,就时间点考量,好像是七点整的那一场。散场是九点十分,之后她说去了拉面店,所以毫无矛盾。”草薙看着手册报告。
  “我没有问你矛不矛盾,我只问你查证了没有。”
  草薙关上手册,耸耸肩说道,“没有。”
  “你觉得这样对吗?”间宫冷然抬眼看他。
  “组长你应该也很清楚,电影院和拉面店那种地方,是最难查证的场所。”
  间宫听完草薙抱怨,把一张名片扔到桌上,上面印刷着“玛丽安酒廊”,地点似乎在锦系町。
  “这是什么?”
  “靖子以前上班的店,三月五日那天,富坚去酒店里。”
  “受害的五天前……吗?”
  “听说他打听玩靖子的时后才离开,说到这里就是连你这个二愣子,应该也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间宫指着草薙两人的背后,“快去查证,查不出来的话,就去找靖子。”
  第五章
  四方形的盒子上竖立着长约三十公分的棍子,棍子上套着直径数公分的圆圈,形状很像那种套圈圈的玩具;不同之处是盒子牵着电线附带的开关。
  “这是什么玩意?”草薙仔细打量着说道。
  “你最好不要碰。”岸谷在一旁提醒。
  “没关系,要是碰了有危险,那家伙不可能就这样随便搁着。”草薙啪地打开开关,套在棍子上的圆圈,顿时飘然浮起。
  “噢!”草薙霎时愣住了,圆圈浮在空中,缓缓摇晃。
  “你把圆圈往下压压看。”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草薙回头一看,汤川正抱着书本和资料夹走进室内。
  “回来了,去上课吗?”草薙边问边照汤川说的用指尖压下圆圈,但还不到一秒就把手缩回。“哇!好烫!怎么这么烫?”
  “我当然不会把碰了有危险的东西随便乱搁,不过先决条件是,碰那个的人懂得最基本的理科常识。”汤川走到草薙身旁,关掉盒子的电源。
  “这就是高中物理程度的实验道具。”
  “我高中时有没有选修物理。”草薙猛朝指尖吹气,岸谷在一旁吃吃笑。
  “这位是?好像没见过。”汤川看着岸谷问。
  岸谷收回笑容肃然起立,欠身鞠躬。
  “敝姓岸谷,有幸和草薙先生一起工作。我已久仰汤川老师的大名多时,听说您也曾多次协助警方办案,伽利略大师的称号在我们一课也是响叮当。”
  汤川皱起眉头,拼命摇手。
  “拜托你,千万别那样喊我。更何况,我并不是喜欢帮忙办案,只是看不下去此人毫无逻辑的思考方式,所以忍不住插嘴。你和这种人一起行动,小心也会被传染大脑硬化症。”
  岸谷忍不住扑哧一笑,挨了草薙一个大白眼。
  “你笑得太过分了。——说是这样说,你自己还不是解谜解的很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托你的福害我的论文毫无进展。你今天该不会又带着什么麻烦的问题来烦我吧?”
  “你不用担心,我今天没这个意思,只是正好经过附近顺便来看看。”
  “那我就安心了。”
  汤川走近流里台,将水壶装满水,放在瓦斯炉上,好像又打算要喝那种即溶咖啡。
  “对了,旧江户川发现尸体的案子解决了吗?”汤川一边往杯中放咖啡粉一边问起。
  “你怎么知道我们负责侦办那个案子?”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你被叫走那天的晚上,电视新闻就报道了。看你闷闷不乐的表情,调查工作显然没什么进展吧?”
  草薙皱起眉头,抓抓鼻翼。
  “哎,也不算完全没进展,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犯,会渐入佳境的。”
  “噢?嫌疑犯啊。”汤川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随便听听。
  于是岸谷也从旁插嘴,“我认为,现在的方向并不正确。”
  “噢?”汤川说着瞥向他,“那你是对调查方针有异议喽?”
  “不,也谈不上异议啦……”
  “不用你多嘴。”草薙皱起眉头。
  “对不起。”
  “你应该没必要道歉吧?在听从命令的同事,产生个人意见是正常反应。如果没有这种人,事情就很难合理化了。”
  “这小子批评调查方针,才不是基于那种理由。”草薙无奈地说道,“他只是想包庇我们现在盯上的对象。”
  “不,不是这样。”岸谷结巴了。
  “行了,不用掩饰了。你很同情那对母女吧?其实要我说真心话,我也不愿去怀疑那两个人。”
  “听起来好像挺复杂的。”汤川笑嘻嘻的来回审视草薙和岸谷。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遭害的男人有个早就离婚的老婆,案发前据说他正在打听前妻的下落。所以只是按照惯例要确认一下她的不在场证明。”
  “原来如此,那她有不在场证明吗?”
  “唉,问题就在这里。”草薙抓抓头。
  “奇怪,怎么好像突然有难言之隐。”汤川笑着站起来,水壶已喷出水蒸气。“两位都喝咖啡吗?”
  “那就麻烦您了。”
  “我可敬谢不敏。——那个不在场证明怎么看都有点可疑。”
  “我倒不觉得她们说谎。”
  “别说这种无凭无据的话,现在还没查明真假呢。”
  “可是,告诉组长电影院和拉面店无法查证的不就是草薙先生吗?”
  “我没说无法查,只是说很难查。”
  “我懂了,那个有嫌疑的女人,生成她在犯案时刻待在电影院吗?”汤川拿着两个咖啡杯走回来,其中一个递给岸谷。
  “谢谢您。”岸谷说着瞪大双眼似乎愣了一下。八成是因为杯子太脏,草薙忍住笑意。
  “光说在看电影,这的确很难证明。”汤川坐回椅子。
  “可是后来她们还去唱KTV,这个倒是有店员可以清楚证明。”岸谷用力地说道。
  “那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管电影院的部分,况且也有可能是犯案后才去唱歌。”草薙回应。
  “花冈母女看电影的时间是晚上七八点,就算地点再怎么偏僻,也不是杀人的理想时段。而且不只是杀人,还得替死者脱衣服。”
  “这我当然知道,但如果没有排除所以可能性,就不能断定她是清白的。”尤其不可能说服那个顽固的间宫,草薙心想。
  “我是不太懂,不过听两位的对话,好像已经确定犯罪时间了。”汤川插嘴质疑。
  “解剖后,判定死亡时间应在十日傍晚六点以后。”
  “对一般老百姓,用不着滔滔不绝地透露那么多。”草薙提醒他。
  “可是,汤川老师过去不是也帮我们破过案子?”
  “那只是在案子涉及灵异谜团时,这次的案子跟外行人讨论也没用。”
  “我的确是外行人。不过你最好别忘了,你们现在的闲谈场所可是我提供的。”汤川悠然的饮着即溶咖啡。
  “知道了,我走就是了”草薙从椅子起身。
  “当事人自己怎么说?他们无法证明去过电影院吗?”汤川拿着咖啡杯问。
  “他们好像还记得电影情节,可是谁知道那是几时去看的。”
  “票根呢?”
  听到这个问题,草薙不由得回看汤川的脸,两人四目相接。
  “还在。”
  “嗯——从哪拿出来的?”汤川的眼镜一闪
  草薙轻笑一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通常没有人会小心保存票根那种东西。如果花冈靖子是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话,就连我也不得不起疑心。”
  “这么说,她不是从那种地方拿出来的喽?”
  “起先,她说票根应该已经扔掉了。没想到,她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一打开当时买的电影简介,就发现票根夹在里面。”
  “从电影简介里找到吗?也是,这的确没什么不自然。”汤川交保双臂,“票根上的日期是案发当天吗?”
  “那当然,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证明他们看了电影。说不定是从垃圾桶或哪里捡来的票根,也可能买了票,却没进入电影院。”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表示,那个涉嫌者的确去了电影院或附近。”
  “就是因为这样想,我们今天才会从一大早就开始四处打听,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结果那天负责检票的女工读生今天休假,我们还专程去她家,所以回程才会顺道来你这里坐坐。”
  “看你的表情,显然没有从检票小姐那里得到有利情报。”汤川扬起嘴角笑了。
  “因为事隔多日,况且她也不可能一一记住客人的长相。不过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抱指望,所以倒也不会特别失望。——好了,看来我们好像打扰到副教授了,也该告辞了。”草薙说着,拍拍还在喝咖啡的岸谷背部。
  “好好干啊,刑警大人。如果那个涉嫌者就是真凶,那你说不定会有苦头吃了。”
  汤川的话,令草薙转身。“你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不也说了吗?如果是一般人,不会连用来当作不在场证明的票根该收在哪儿都注意到。如果她是算准了刑警会来问所以事先夹在电影简介中,那她显然是棘手的强敌。”说这话时,汤川的眼中已毫无笑意。
  草薙点点头,“我会留心的。”
  “那我走了。”说着他就要走出房间,可是开门前又想起什么,再次转身。
  “对了,嫌疑犯的隔壁住着你的学长喔。”
  “学长?”汤川讶异的侧首。
  “是个高中数学教师,姓什么石神。他说是帝都大的校友,所以我想应该是理学院的。”
  “石神……”汤川喃喃复诵一遍后,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是达摩石神吗?”
  “达摩?”
  “你先等一下。”汤川说着就消失在隔壁房间,草薙不禁和岸谷面面相处。
  汤川立刻就回来了,手上拿着黑色封面的档案夹,他在草薙面前打开档案夹。
  “是不是这个人?”
  那一页排列着许多大头照,都是看似学生的年轻人。页面上方,印着“第三十八届硕士课程修毕生”。
  汤川指的是个圆脸研究生的照片,面无表情,吸入横线的眼睛直视前方,名字是石神哲哉。
  “啊!就是这个人。”岸谷说,“虽然年轻很多,但绝不会错。”
  草薙用手指遮住大头照的额头,点头同意。
  “没错,现在头发比这时更稀薄,所以我一时没认出来,不过的确就是那个老师。是你认识的学长吗?”
  “他不是学长,他跟我同届。当时我们学校理科生从大三才开始区分专攻领域,我选择了物理学,石神则选了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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