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剑之汉之云赤衣为什么赤衣对暮云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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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汉境内,流马渊,望风亭。
“三年了,三年以来我的武道修为虽在稳步提升,可是对于剑道,我却仍旧找不到任何突破的办法……”
皇甫朝云如雕塑一般端坐于石台之上,眼睛紧闭,面容肃穆,双手平放大腿两侧,仿佛已有千年不曾变动过身形。他的枣红色披风上面,已经布起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事实上,他已枯坐在这里近三日。
“还是不能凝聚剑气!”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腹部丹田所在的位置,皇甫朝云眼眸中尽是失落。
自修剑道以来,他在短短两年内便到了剑道第三境,是蜀汉最年轻的第三境强者,被无数人奉作剑道天才。
可是三年之前,体内一道不明来历的金色剑气凭空出现。
直接毁掉了他天才的名头,他的剑道修为从此不进反退,很快便从第三境退回到了第一境。
魏蜀边界,幽山,汉军大阵中。
多闻使君黑色面具蒙面,端坐于大帐正中主位之上,凝眉沉思道:“如何?”
明明他的面前没有任何人,可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一角黑袍忽然出现。浓厚的杀气凭空横溢而来,空气凝固,一名仿佛浸润在黑色之中的剑客,从空中一步踏出。
“那柄剑,仍旧不曾出鞘。”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黑衣人撩起衣摆,单膝跪地,微微低头,抱拳沉声道。
多闻使平整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手指不由自主哒哒敲击着桌面。
半晌,他才舒展开眉头,缓声问道:“可曾发现什么?”
黑衣人沉默片刻,声音如铁道:“与之前一样,他的周身虽有剑气缭绕,可进入体内之后,却没能产生任何反应……天才之名,我看是白帝城那些无知百姓不曾见过世面,因此而凭空捏造的罢了。”
多闻使眉头皱了又舒,他自然听得出黑衣人语气中的不屑,然而……真有那么简单么?
片刻后,他沉思道:“即便白帝城中百姓妄言乱传盛名,可当年南方仙门那位,又怎会看走眼?”
听到仙门二字,黑衣人身体一颤,猛然抬起头来,眼神里已充斥起无边敬畏,“您是说,皇甫朝云他……”
多闻使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飞羽十杰,乃是由我蜀汉最富武道天赋的十人组成,皇甫朝云能在飞羽十杰中排名第一,取号焉逢,又怎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做到的?朝云即便剑道修为不见增长,可以他的武道修为而论,也算得上是天才之流……若是日后他的剑道修为能够与武道并举,未来之成就,恐怕未必会低于当年子龙将军。”
“这……”
黑衣人怔住,眼眸之中充满震惊之色,他没有想到多闻使君竟然会给予那个武道修为三年不见增长,而剑道修为更是没有半分的年轻人如此之高的评价……
在随侍的近十年时间里,他算是第一次听见多闻使君如此夸赞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年轻人。
子龙将军是谁?
可以说,整个蜀汉,乃至整个天下能与赵子龙将军相提并论者,屈指可数,而这些人,无一不是名动天下的绝世强者……
但是使君的话又岂会是虚言?黑衣人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位不露真容,气质却偏偏出尘宛如谪仙一般的老人,他的占卜之术与星算之术,即便是与丞相相比,恐也不会差上多少。
多闻使君看准的人,若无意外,必然都会达到不凡的高度。
因此过了半晌,黑衣人依然没有完全缓过劲来,脑海中不停响起一个声音,望风亭上那个少年,当真有那样强大的天赋吗?可是现在,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剑道天赋连一丝也难以展现出来?
“传我使令。”
多闻使抬手一掸,便从将台上拿起一份早已写好的帛绢,缓步来到黑衣人面前,稍稍俯身,伸手掸住黑衣人胳膊,将他扶了起来,神情严肃道:“你将此卷交到朝云手上,让他务必按卷上所书行事,万不可违怠。”
“这是……”黑衣人接过卷帛,脸上神情立刻变得匪夷所思,隐隐中升起一抹浓浓的震惊之色。
“使君……”
“丞相将这流马渊交到我手上,自当由我来安排。”
“可……这般选择,您真的放心吗?”
“老夫……自有计较。”
多闻使身子横站,一手微握放于胸前,一只手负于背后,虽然蒙着面,但整个人便如飘飘临世的仙人,让人不知不觉间,便能对他产生一种自然而然的信任。
“属下,遵命!”
黑衣人思量片刻,终究埋首应下,同时,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轻松而又紧张的神色。
作为多闻使君身边最为依仗的护卫,黑衣人自然清楚,一旦对方表露出这般模样时,便说明他已有了十足把握。
让皇甫朝云镇守流马渊最后一个关卡,看来是多闻使君心中早已拥有的计策。
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再去考虑太多。
黑衣人恭敬站了起来,待转身之时,他的身体便已随着他的动作而缓缓消失在大账之中。
檀香点红。
大账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剩一缕轻烟缭绕。
  蜀,益州大旱八个月!遥遥千里农田,举目望去,颗粒无收。
太祖皇帝感念天下苍生不易,不顾群臣劝阻,于九月十二日午时踏上祭天台,头顶炎阳,举剑问苍天:何以才能降下甘露,普度黎民?
太祖话毕,轰然之间,晴朗天空之上电闪雷鸣,响起阵阵轰鸣,无数乌云如铅山一般横压而来,将整个蜀汉笼入黑暗之中。
雨,终究没来。
三日之后,蜀汉三年九月十五日夜,太祖陛下屏退众人,于白帝城独自仗剑外出,再也没有回来,终薨于祭天台,死因不明。太祖当时虽气息已绝,却仍以剑支撑胸口,不曾倒下。
太祖皇帝驾崩,加上蜀汉举国大旱,宫中流言四起,天下必将大乱。
谁又可曾想到,便在太祖皇帝驾崩的当晚,一场阔别了八个月的大雨,凭空而降。
飞羽十杰,正是在这场瓢泼大雨中,飞奔至幽山驻扎。
飞羽十杰至,便以雷霆之势,一夜之间稳住了因太祖驾崩而引起的朝野动荡。
流马渊,望风亭。
皇甫朝云周身已有无数圈白色剑气将他完全包裹了起来,呼啸着在他的周身不停飞窜。
这些剑气看似兴奋,可却又不像是面对其他剑者那般,试图寻找空隙,钻入到他的身体里面,而是想要挣脱,可不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一样,仿佛在害怕什么。
一缕清风吹来。
那些缭绕的剑气不堪重负,轰然而散,激发出点点光亮。便在这一瞬间,皇甫朝云也猛地睁开双眼,眸子中顿时倾射出两道如星辰一般璀璨的光芒,瞭望到很远的地方。
皇甫朝云缓缓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那柄一身黑色的方天画戟,发泄怒气般用尽力气挥舞,空气中立时响起一片呼呼风声。
良久,皇甫朝云放下方天画戟,叹了口气道:“这……毕竟是以剑为尊的世界啊。可为何我的剑气却偏偏是金色——如此一种从未见载于任何古籍中的色彩?甚至连我的剑胎,也与他人所描述的大不一样?”
剑气等级从低到高分别为白、红、橙、黄、绿、蓝、靛、紫八种,这八种色彩不同的剑气均分散于空气之中,一些剑道天才刚一踏入剑道,便能获得红、橙以上剑气的傍身,但更多剑道修行者,依然还是从吸收白色剑气开始,亦步亦趋,随着境界提升才能吸收更为高贵的剑气。
然而皇甫朝云,此时却连白色剑气也难以吸收进去——不,准确地说,应当是白色剑气才一吸收进去,便被他体内突然散发出的金色剑气直接吸收了,连一丝一缕都没有留下。
这便也是到了如今,他的剑道修为依然没有半点提升的原因所在。
“存在即是道理,金色剑气阻挡了你吸收白色剑气,可谁又能够料到,它是否会在以后某一时段,给你带来无穷好处呢?”
一个苍老而厚重的嗓音突然出现在半空之中,闻言,皇甫朝云身子一动,惊喜地看向某个地方。
“您醒了?”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已能看出此时皇甫朝云心中的喜悦,他的眼睛甚至因此而变得明亮了许多。
“我醒过来已多时了,只是看你在修炼,不忍心打扰。”那个苍老的声音温和说道,“而且……”
不待那个声音说完,另外一个山头上,忽然便有一个黑影快速跳跃而来,很快他的身形就来到望风亭前,随手将绢帛一扔,化作一道幻影飞速离开,而声音也同时从远处传递而来:
“飞羽第一将焉逢听令,北方曹魏三十万大军,进犯我蜀汉,多闻使大人令你守住流马渊关口,死守望风亭。亭在人在,亭失提头来见。焉逢将军,请接令!”
“焉逢接令!”皇甫朝云抱拳。
绢帛稳稳落在石桌之上。
拾起绢帛,看着使君书于其上的文字,皇甫朝云双眸缓缓眯了起来,与此同时,眉宇间更是少有的出现了一丝疑惑。
“我蜀汉大旱数月,北方曹魏的豺狼之师,没有任何动静,偏偏在先帝驾崩之后,突然兴兵来犯。莫非先帝之死,和曹魏有关?”
皇甫朝云,大名鼎鼎的飞羽十杰之首,可谁会想到如此盛名在外的飞羽第一将,竟然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他穿着蜀汉军队先锋的盔甲,披着一袭枣红色长袍,坐在护山大阵唯一的一个通道口处,看着前方无尽雨幕,一人便是千军万马。
“我知道你的怀疑,但太祖的死,未必就是魏国所为,你可能不知道铜雀台里那几位的本事,至少那位紫衣尊者,便有不亚于我的卜卦能力。先帝之死,兴许真的只是天意……”皇甫朝云空荡荡的身前,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出现。
“您是说……铜雀紫衣尊者的实力已经达到了……”皇甫朝云的语音依然透着淡淡的平静,可身前那人却听得出这话里隐藏着的一丝震惊。
这震惊,仅是一丝,便也足够了。毕竟能让第一将皇甫朝云震惊之人,除了多年前刚刚出现的白衣徐暮云,哪怕神算睿智如丞相,也不曾让皇甫朝云的情绪有如此波澜。
“蜀汉自二月起大旱八个月,先帝又在前些时日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内不知道多少狼子野心。如今曹魏大军来犯,我蜀汉正是内外交困的时节。朝云,你应竭尽全力守住望风亭,即便最后守不住,对丞相也有一个交代……否则丞相在朝中的日子,就将更加难了。”依旧是那苍老的声音。
他继续说道:“你这次的任务,与过去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我蜀汉和曹魏对峙已经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就算蜀汉大旱八个月,它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为何曹魏如今敢举全国之兵来犯?”
“莫非,铜雀台的那六位全都出动了?”皇甫朝云不停摩梭着手里比人还高的黑色长戟,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
这柄黑色长戟有一个名字,叫做“方天画戟”。
“岂止铜雀台的六位尊者出动了,恐怕连他们背后的仙门,也一起参与了。”苍老的声音里竟是无奈。
“仙门竟然参与到俗世的争斗中来,就不怕天罚吗?”皇甫朝云心里已经泛起惊涛骇浪,如果真的如老者说言,天下就再也难太平了,他深深的知道这些仙门的通天本事。
“一切,源于先帝之死。通理之人都明白,先帝死的蹊跷,有人将之理解为天意了。既然是天意,仙门作为上界豢养的家犬,自然是要顺应天意,奉命行事,还担心什么天罚?”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您杀回去。”皇甫朝云望了一眼大雨倾盆的天,将手里的方天画戟握的更紧。
“先不用想这些了,安心守护阵法通道,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那道苍老的声音似乎看出了皇甫朝云眼神的黯淡,忍不住出声安慰。
“对于阵法通道,丞相是不是太小心了一些?在阵法通道之外,还设有无数机关和关卡,想要从幽山闯到流马渊,恐怕非第三境强者不能做到吧?”皇甫朝云有些不理解。
“可第三境强者哪里那么容易去找?我如今,武道境界也只是第二境罢了。”说到这里,皇甫朝云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天下人的认同中,除剑道之外,武道一共分为十个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为临境和正境。
第一境也称紫门境,体内紫门虚影成型,当紫门打开时,天地灵气会疯狂涌入。
所谓临境,便是踏入正境前的一个过渡阶段。
三年前,皇甫朝云未满十八岁就已经成为第二境的强者,在同龄当中,可谓天才。可三年过去了,皇甫朝云依然还是滞留在第二境,天才的名头早已破灭。
但相比之下,魏国铜雀台的那六位各个都是武道第二境以上的强者,甚至连剑道也达到了与武道同样的高度。而那个穿一袭白衣的家伙,更是无论声名还是实力上,如今都要超过他不少。
“叮铃铃……”风未动,一阵铃铛声突然响起。
原来是望风亭檐边上悬挂的风铃叮叮当当碰撞在了一起,声音异常脆耳。
“这是……第五个铃铛?!”李焉逢转头,猛然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
  这些铃铛是丞相命尚章和祝犁联手所布,从左往右起每个铃铛都代表着亭子之外的每一道关卡,铃铛一共十个,也就是说在望风亭之外还设有十重阻碍。
丞相曾交代,铃铛每响起一个,则代表着关卡被破开一处,让他务必留心。
但是现在,前面五个铃铛却同时响了起来,这不就是说明,前面五关已经被人同时破开了吗?
“到底是谁这么厉害?难道真的是铜雀六尊者一起出动了吗?”李焉逢喃喃自语,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第六道关卡阵前。
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茅屋突兀地矗立在空地中央,屋前一位耄耋老者合衣而坐,仿佛是害怕雨水带来的寒冷一般,他的身体微微蜷缩着,看上去就像皇城跟下那些要钱不要命的老叫花子一样,落魄而又寒酸。
但奇怪的是,老人的周身却十分干净,原本应该被雨水淹没的泥地,竟然没有一滴雨落下。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雨滴隔开了一般,雨珠每每落到老人上空一掌之处,便立刻消散于无形,连他的衣角都难以沾到。
一切显得异常地诡异。
忽然间,老人的身体动了动,不是颤抖,只是缓缓抬起了头,看向空中某个地方,眼睛微眯。
“你来了!”
半晌,老人缓缓吐出一句话。正如他的人一样,老人的声音异常苍老,仿佛一根许久没有刷油的门轴,刺耳又难听。
几乎同时,离老者不远处的半空之中,雨幕荡出一片涟漪,无数雨滴被震颤而开,如同珍珠迸落。
随后,雨中出现了一抹白色。
白色由一个点,变成一个面,不停地扩大,最后变成了一个人形的模样。
一角白衣随风飘了出来,一只脚同时稳稳踏出,坚实地踩住虚空,旋即便是整个身体,都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这,竟然是一个人!
白发白衣,负手而立。
他的眼神淡漠而冰冷,脸上除了自然而然的高贵之外,仿佛已经上千年没有出现过笑容,冷得有些呆滞,像是一座冰山。
雨,未停。雨,绵绵。
一道白色的冷酷身影,自北方而来,一丝难以掩藏的杀意在白衣少年出现的同时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吹起周围疾风。
——杀意尖锐,就像是一柄剑。一柄高傲而强大的剑横渡虚空而来,不需要任何依托,便如履平地般站在了距离地面尚且有一人高的虚空当中。
白衣白发的的少年眼神缓缓转动,一眼看向了坐在茅屋前的老者,才发现对方的目光早已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久闻丈二老先生大名,只是不知您为何不在白帝城里教书,却跑到这风起云卷的是非之地?”白衣白发青年说话间,眼神却是掠过老者,看向了老者身后的茅屋。
茅屋很破旧,上面挂着的六个铃铛里,前面五个叮叮当当响得令人心烦。唯有第六个铃铛,此时便仿佛一口钟、一座山般稳固,即便有斜风吹来,也依旧纹丝不动。
白发白衣的年轻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
铃铛代表着守关者,铃铛越发稳健,便说明守关者实力越发强大。
前面五关,他每到一处,挂在或屋檐或树干上的铃铛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丝颤动,发出一些害怕或恐惧的声音,但是唯独第六关这里,铃铛竟然连一丝的异动都不曾有。
他遇到强敌了。
此人的境界,至少与他一样。传闻中尧汉东宫的太子的恩师,果然不只是一个教书先生那么简单。
“皇宫待腻了,老夫随丞相出来活动活动腿脚,却不想能在这遇见你——徐暮云。”丈二老先生浑浊的双眼直视白衣青年,这个时候他仿佛变得年轻了许多,浑身上下再没有半点之前的颓废和苍老。
“总听闻骁月铜雀六尊者都擅长用剑,拥有天下无双的剑阵组合,近年来更是横空出现一位白衣尊者,号称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恰好,老夫也喜欢用剑,既然白衣尊者今天来了,倒不妨先陪我喝杯茶吧。”
丈二老先生说着,竟真的起身进到茅屋,搬了一桌两椅和一套茶具出来,充满古朴简洁的意味。
“喝完茶,老夫再向你讨教一番,何为剑道……”
徐暮云峰眉微挑,他知道一些关于这位教书先生的传说,也知道他自然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是却没想到会这么难缠。
这茶——喝,还是不喝?
雨渐渐变大了起来。
茅屋屋檐上雨水由滴连成了线,远方旷野里灰蒙蒙一片,连流马渊外传来的厮杀声也被雨落的妙音冲淡了很多。
天地之间一片清明。
便在这时,站在虚空中的徐暮云,身子微微一动,随后他的双脚便仿佛踩在梯子上一般,交替落下,一步一步从空中走到了地面。
他的人到哪,哪里的雨水便会自动消失。
他的身上,不落一滴雨。
“哦,梯云纵?”丈二老先生似乎没有想到,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咦,“我以为你会直接向我出手。”
“不敢。”徐暮云来到老人身前,微微抱拳行了一礼。
“为何?”丈二老先生有些好奇。
“您是前辈。”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
“看来我在白衣尊者眼里,还不配成为你的对手。”丈二老先生自嘲般地笑了笑,然后将泡好的茶水递到已经落坐的徐暮云身前。
“是,您太老了……我承认你对我有威胁,可我费一些功夫,依然可以杀了你。”徐暮云表情冰冷,语气也十分认真。
“是吗?”丈二老先生笑了笑,没有理会徐暮云话里的冰冷,合了一下身上破旧的衣物,接着说道,“我想知道你的剑在哪里?”
徐暮云似乎没想到老人会问这样的问题,凝视老者片刻,却未回答。而是转过头去,左手在雨幕中虚空的一抓,一柄由雨珠组成的雨剑赫然凭空出现在徐暮云的手中,晶莹剔透。
“万物为剑!”徐暮云手腕轻动,雨剑剑身虎虎摆动,下一刻便骤然凌空飞起,在空中飞舞一圈之后,轰然拦腰斩向茅屋。
仿佛是割破衣服的声音一般,雨剑飞出,轻松地将茅屋拦腰斩断。
茅屋轰然倒塌,而那柄雨剑却在此时从倒塌的茅屋中冲天而起,进而垂直落下,徐暮云向天伸手,将雨剑稳稳握在了手中。
这一切做完,仅仅过去了十个呼吸的时间。
“如何?”徐暮云问。
徐暮云问的是,他的剑,如何?
“剑道第三境——形意之境!不论何种武器在手,都能当做锋利的宝剑使用,即便使用一根树枝,也可以达到剑气外放的效果……如今你仅仅只用一滴雨,便已能够将它化作一柄剑,将我的茅屋都砍成两截,看来剑道天才之称,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丈二老先生由衷赞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伤感,徐暮云没有说谎。他如果想取自己的性命,只需要费一些周折就好了。
“我想年轻一代中,恐怕只有我尧汉飞羽十杰中的第一将李焉逢,才能和你一战吧,可惜焉逢停留在第二境已经有三年了,如今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天下都在说,尧汉与骁月两国当中,年轻一代就属飞羽十将和铜雀六尊者最为杰出。
望风亭,是整个大阵入口的最后一关,正是由丞相寄托了无限期望的李焉逢把守。如果李焉逢战败甚至被杀,恐怕阵口很有可能会被铜雀大军强行破开,到时候流马渊运送的十万军粮,便极有可能会完全落入深渊之中,到时丞相北伐的一切功夫,恐怕得又一次白费了。
想到这里,丈二老先生端起茶水来,如喝酒一般一口仰尽。
这一刻,耄耋老人显得豪气干云。
徐暮云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此刻的他便仿佛一个听客一般,但他对老人说的话没有丝毫兴趣,甚至眉头又一次微挑了起来。
如果有熟悉他的人站在这里,便会知道徐暮云做出这个表情和动作,证明他对此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不耐烦的原因有很多。
一是老先生泡茶的功夫太差,将一壶好茶硬生生泡出了老茶的味道,喝着没有口感,这让他的心情非常不好。二是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武道以及剑道修为指指点点,因为他自小天赋奇高,这是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情,不需要别人再来他面前重复;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所谓迟则生变,他不想再和丈二老先生浪费时间,他需要尽快完成紫衣尊者交代的任务。
闯过阵关,打开阵口,斩断军粮运输路线。
否则一旦粮道疏通,尧汉将十万军粮从后方运输到军中的话,那么两国之间的战事,不知道何年才可以结束。
徐暮云的眉头挑得更高了,冰冷的眼神也逐渐有了色彩,如刚才一般的杀意随之溢涌而出,浓密得快要凝成了水。
人,终究是要杀的。
于是,他抬头看向丈二老先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要杀您,您准备好了么?”
  死,准备好了么?丈二老先生没有回答。
雨依然没有停下的趋势。风也刮得越发猛烈,仅仅片刻时间,便已将倒下的茅草屋都吹得四下散落,也有不少轻盈的枯草被卷飞到了天上,在空中胡乱飞舞。
丈二老先生的花白头发也被吹了起来。
发簪不知掉在了何处,以至于此时的他看上去更加像是为了一文钱便可以与人大打出手、哪怕为此敲破头颅也在所不惜的老乞丐。
乞丐是没有尊严的。
丈二老先生忽然间伸手,五指一握便从空中拉来一根飞舞的稻草,猛然间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前刺去,径直指向徐暮云的喉咙。
这是两柄剑相互碰撞的声音。
在丈二老先生刺出偷袭一剑时,对面的徐暮云便迅速察觉,旋即以极快的速度从凳子上弹起,如老鹰展翅般向后飞掠躲避。
与此同时,徐暮云右手手腕一动,握住空中一颗雨珠,再次将一粒雨珠幻化成一柄雨剑握在了手中。
随手向前一挡,便暂且将老者凌厉的攻势阻挡了下来。
战斗还没有结束。
丈二老先生手中的枯草与雨剑相碰的时候,仿佛结冰一般,瞬时化成了一柄晶莹剔透的宝剑,比雨剑剑身更宽,看上去也要更加锋利,上面闪烁着阵阵寒芒。
那是剑气。
剑气外放是剑道第二境的标志,而化物为剑却是剑道第三境的标志。
“你骗我?!”
徐暮云眼神冷如冰霜,看着丈二老先生手中由一根枯草变幻而来的长剑,心里已经知道对方早已已是达到了剑道第三境界之人,老人刚才所说那些话,仅仅只是让自己放低戒备的。
他之前已猜到眼前的教书先生并不一般,但却从未想到他会如此强大。
剑道第三境,武道第三境!两者境界,皆与自己一样!
“我很想和你进行一次公平的交手,但你为曹魏,我为蜀汉…你我各位其主,我没有办法为了一己私欲而做出影响大局的事情。所以今天——我只能用尽一切办法将你留下来了!哪怕这些办法再卑鄙可耻,我也在所不惜……毕竟,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又还在乎什么脸面?”
说完,丈二老先生便往前踏出一步,右手一动便将手中稻草凝结的宝剑捏碎,紧接着微微闭眼,双手抬到胸前位置,不停变化手法结出法印,猛然之间,一阵微弱的白光从他周身散发出来,显得祥和而宁静。
片刻之后,令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
丈二老先生结出的掌印在他身体周围上下翻飞,接下来他的身上便突然开始发生变化,如同返老还童一般,老者原先花白的头发随之变得一蓬乌黑,脸上的皱纹也在一瞬间骤然消散,变得光滑无比,很快,一张英俊无比的脸庞便出现在徐暮云眼前,与之前衰弱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尤其此时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势,更是足以让徐暮云动容。
他开口,皱眉缓缓道:“燃烧精血?”
所谓燃烧精血,是指一些武者为了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自身战斗力,而选择的一种将自己体内储藏的能量全部消耗,用以提升境界或者战斗力的方法。
按理说不到绝境时刻,谁也不愿意为了达到巅峰状态而选择燃烧自己的精血,因为燃烧精血需要以武道和生命为代价,轻者葬送武道生涯,重者则直接被反噬而亡。
丈二老先生转眼之间从一个老头变成了高大英武的青年才俊,显然是将浑身精血都已燃烧殆尽,打算跟他拼命了。
如昙花一般,只为绽放那一刹的光华,便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以丈二老先生武道第三境,剑道第三境的修为,即便不燃烧精血,和自己也有的一战,为何这么坚决的燃烧自己?徐暮云内心泛起惊涛骇浪。
“现在,我准备好了。”老者说道。
徐暮云眼睛微眯,“你如果要逃,我追不上你。”
丈二老先生摇了摇头,甚至都没有接徐暮云的话。
“我已经七个月没有吃过白帝城的葱油饼了,王小帽家的鱼香肉丝也很有味道,我以前每天守在这里的时候,都会尝试着想要做一份出来,可惜最后都把肉炒糊了,我至今也没有做出那种想要的感觉来……这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故事!”
徐暮云将剑收了起来。
准确地说,那柄雨滴幻化的雨剑,忽然从他手里化作一滴水流了下去。
嘭地一声,十分轻巧地砸在了泥土里,溅起无数细小的稀泥。
“现在走,我不拦您!”徐暮云真正的目的是尽快闯过第六关,迟则生变。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这么多话不仅仅是想找个人说话,同时也想为了能够多留你一会儿……甚至,将你永远留在这里。”
“是么?”
“若是不信,现在你可以试试自己还能不能化万物为剑,还能不能剑气外放。”
“你……”
徐暮云脸色突变,顺着老者的话,他伸手往空中抓了一滴雨珠过来,雨珠依然能够停留在半空之中,但是只要他一使用灵力,空中的雨珠便会被割成碎末,不用说横拉成剑,便是连保持原有的形态都难以做到。
“你对我做了什么?”
徐暮云冷声质问,哪怕是如此危急的时刻,他也依旧保持着冷静。
“只是请你喝了一盏茶。”
“不对……这不是茶,而是……”
“哦?你知道那是什么?”
“这是一个阵法,封禁剑气的阵法!”
“啧啧……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也知道这是一个封禁剑气的阵法,看来我之前夸你的还真没错,剑道天才不是浪得虚名。”
“丈二先生,您以为将我的剑气封禁,我便无法用剑了么?”徐暮云知道自己无法剑气外放、化物为剑,还是敢这样说,“你死后,我会送一份鱼香肉丝到你坟前。”
“多谢你……但你不能使用剑气,我的胜算终归会大一些。”丈二老先生伸手在腰间一拍,一串白光突然呼啸一声,从腰间口袋里飞窜而出。
“长鄂出鞘!”丈二先生仿佛是在呼唤一个孩子,微微仰起头,将手平伸往胸前一放,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便落在了他的手中,长剑通体白色,剑身上镌刻着一组古朴的符文。
“我喜欢这柄剑。”徐暮云双眼之中多了一抹神采,看向丈二先生手里的剑,如同在看一剑绝世珍宝。
“若是我死了,你尽管拿去。”丈二先生眼含柔情地伸手抚摸了一下长鄂剑的剑身。
长鄂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竟在此时发出了一声悲鸣。
丈二微微摇头,轻声说道:“今日我终归是要死的,临死之前把你交到一个剑道天赋更高的人手上,你应该高兴才对。”
剑仍在悲鸣。
丈二有些伤感地笑了笑。
“拔剑吧!”丈二先生往前踏出一步,手中之剑向前直直的刺去,他身上的衣袍便无风而起,连一头青丝也随之飞扬起来。
这一刻极为朴实,朴实到几乎笨拙。仅仅是踏出一步,然后刺去,像是他在学堂中教给学生最简单的早操招式。但是这一步,看似很慢,其实很快,仅仅一步,丈二先生和徐暮云的距离就拉近了一半。
下一步,丈二先生就可以刺入徐暮云的胸口。
徐暮云没有拔剑,甚至没有丝毫的动作,他就站在那里,不偏不倚,等着他。
“终究太过年轻,你大意了!”丈二先生话刚到嘴巴,一柄锋利的剑身便刺入他的心脏,穿过他的胸膛,老先生不可思议的看着刺入自己的身体的这柄无色长剑。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难道是虚空剑?”
  丈二先生的剑停留在徐暮云眉间前一寸的地方,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除掉这个敌国的天才。
“丈二先生,是你大意了!”徐暮云寒声说,“我说过,要杀您顶多是费一些功夫的事!现在,我不想费这工夫了……”
“虚空剑,果然是虚空剑,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舍得将这柄魏国的镇国宝剑交到你的手上。看来整个魏国,都对你厚望有加啊。”
徐暮云一动未动,甚至都没有出招,这一剑太快,快到几乎没有人可以避让得开。
白衣白发的年轻人将虚空剑握在手里,若不是因为上面站满了血,这是一柄完全透明虚无的剑,哪里又看得见形状。
虚空剑,无形无影,使用它,只能凭感觉。
鲜血,由剑尖滴落在泥地里,混着雨水,异常妖艳。徐暮云恭恭敬敬朝丈二先生的尸体行了个礼。
然后,转身离开。
皇甫朝云眉头轻皱,眼睛瞟向亭檐上挂着的十个铃铛。
前五个无风自动,响得令人心烦。唯有第六个,仍旧如一开始那般,纹丝不动。
他已经杵在这里整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内铃铛没有出现异动,想来应该是丈二先生已将对手打退,或者是丞相想出了更好的办法,已将敌人击退……
皇甫朝云脸上出现一抹放松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只要丈二先生无事便好,否则……”
叮铃铃——
突然之间,皇甫朝云话音还没落下,挂在亭檐上面的第六个风铃便突兀地响了起来。
声音十分清脆,但此时落在耳中,却与魔音无异。
“先生……”
皇甫朝云呆住。
周围下着微雨,却没有风刮过。
风铃无风自动,只能说明,连丈二先生镇守的第六关,也被人破开了!
关破即人亡。
“丈二先生他……”皇甫朝云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嘴唇蠕动,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浓浓的愤怒被他强行压抑住,大敌当前,又如何可以因为愤怒而乱了心智。
“丈二先生几十年未曾出剑,只因为丞相一声令下,便奔赴沙场,置生死于度外,可悲可敬。”那个苍老的声音感慨说道。
“我会替丈二先生报仇!”皇甫朝云双拳缓缓攥紧,神情悲愤,连指甲嵌入掌心也尤然不知。
“只要守住阵口,保证十万军粮安全度过流马渊,相信丈二先生在天之灵,也会替蜀汉、替你而高兴的。”苍老的声音徐徐说道。
缓缓点头,皇甫朝云忽然抬头看向流马渊的方向,那里传来一阵阵木流牛马运送军粮的嘎吱声,这声音是战争结束的希望,也是汉此次北伐能否成功的关键。
只要十万军粮安全渡过流马渊,前方将士能够得到充足的食物保证,那么击退曹魏,也就是时间长短的事情了。
雨,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这场持续了十多日的大雨,给汉大地上的百姓带来了希望,也将战争搅起的硝烟冲淡了一些。
远山近水,一片舒爽。
倚靠在望风亭前,望着亭檐之上第七个铃铛,听着山下传来的震天厮杀声,皇甫朝云眉间露出了复杂的情感。
他将手搭在身前长戟之上,如同女子抚琴般温柔抚过,眼中露出一丝怀念,“方天画戟,你已陪伴我近十年,师傅走后,十年未曾用你杀敌,想来你也应该感到寂寞了。听闻铜雀白衣尊者的剑很快,如今极有可能连丈二先生也死在了他的手上,今日若有机会,你便陪我试试?”
铜雀六尊者中白衣尊者的剑,是天下公认最快的剑,曹魏数百里疆域,新一代之中,几乎没有谁的剑可以与白衣尊者相比。
数年前号称吴国第一剑客的荆无剑曾与白衣尊者决战于吴国剑池之中,那一战,剑池紧闭,无人知晓其中胜负,只听荆无剑后来说,白衣尊者未曾拔剑。
他,仅仅用了一把普通的木剑。
关于白衣尊者的传说还有许多,譬如,他自出生便拥有剑气之体,修行剑道比常人快出数倍,在弱冠之际,剑道已达第三境,随手便可化万物为剑……
而便在刚才,丈二先生恐怕也是死在他的剑下。
皇甫朝云身前的方天画戟轻轻一颤,绽放出一抹光华,似乎要照亮这昏暗的天空。
忽然间,光忙极速收缩,长戟越发颤动得厉害,似乎要破空而上。
皇甫朝云眉宇凝了又舒,转头看向空中某个方向道:“来了,为何不现身?”
皇甫朝云话音一落,他看向的那片空间忽然轻轻一荡,无数雨滴被震颤而开,如同珍珠逬落。
随后,雨中出现一片空白,仿佛一个单独的世界般,空白在极速向皇甫朝云所在的方向射来。
皇甫朝云双眸微眯,那空白到了亭子边缘,忽然消失。
一名白衣白发、面色冷冽的白衣白发年轻人出现在皇甫朝云身前。
皇甫朝云看了眼白茫茫的远方,眼神回落到徐暮云身上,眸子里瞬间充斥起浓浓的杀意:“你是白衣,徐暮云?”
徐暮云若有若无点头:“你是飞羽第一将,焉逢?”
皇甫朝云亦点头。
徐暮云又问:“丈二先生与你什么关系?”
皇甫朝云眼睛微眯道:“是你杀了他?”
徐暮云没有丝毫隐瞒的打算,点点头道:“我也埋了他。”
皇甫朝云缓缓闭眼,轻吸口气,却又猛然睁开,一双清澈如星辰的眸子之中射出两束冰冷光芒:“很好,你死后,我也会亲手埋了你。”
徐暮云眉头轻蹙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皇甫朝云摇头冷笑:“不打过,又怎会知道?”
徐暮云挑了挑眉头,两指斜向天空一伸,顿时一柄白色长剑便出现在他手中。
随意挥动之下,白色长剑割破虚空,连风也难逃它的边刃。
“长鄂?”
皇甫朝云目光一闪,徐暮云手中之剑,正是丈二先生随身携带的武器——神剑长鄂!
“不错,丈二先生向来不以剑示人,你能识得此剑,说明你与丈二老先生之间,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徐暮云两指一收,剑自行消失,面无表情道:
“你若认输,主动退开,我会将此剑交还于你,并饶你一条性命。”
“狂妄!”
没有多余的话,皇甫朝云手腕用力,长戟便径直冲天而去,他脚下一动,整个人也腾空而起,伸手握住长戟,如同杀神一般,用尽全力一戟斩下。
  方天画戟上灵气缭绕,接近地面之时,一团火焰猛然飞出,如同炸药一般轰然炸裂,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唰地一声,白衣男子在攻击到来之时,立刻离开原地,紧接着,亭外的空中再次出现一抹空白。
皇甫朝云落于地面,往前踏出一步,一道残影闪过,忽地一下,人也已经离开了原地。
空中出现两处空白,随后,空白凝实,两人的身影显现出来。
徐暮云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相比面无表情的冰冷,还多出了一分重视的意味。
他没有任何耽搁,在对面的皇甫朝云站定之时,便伸手从背后拔出了一柄剑。
斩万物于无形,遁虚空如风雨。
这是一柄看不见的剑,更是一柄杀人不眨眼的剑。
隐隐之间,似乎还能感受到剑上传出的浓浓血腥味……
“没想到,你仅仅只是第二境修为,竟会有如此强大的战力。”徐暮云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与欣赏,可是下一刻,他眼神的突然变得冰冷而透彻,“一般的武道乃至剑道第三境之人,恐怕也非你对手。可惜……你今日遇到了我。”
“你莫非已超越剑道第三境不成?”皇甫朝云冷笑道。
“这倒还不曾……不过杀死你,却也足够了。”说着话,徐暮云已从从空中向前迈出一步,与此同时,他手中那柄无形无状的剑也随着他手臂的动作从斜下方的位置缓缓提到了胸前,直指前方。
“虚空剑?真是大手笔。”皇甫朝云眯起双眸,右手五指用力,便提起方天画戟从身前横扫而过,落在腰侧位置,“可是……这便够了吗?”
望风亭前安静下来。
山谷里刮起的风带来一丝凉意,将皇甫朝云身上的枣红色战袍吹得飞舞。
他已许久不曾使用这柄黑色方天画戟了。
方才那随手一击,才发现长戟在他手中,依然还是那么得心应手。
可惜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武道境界比他高出一筹,剑道境界更是胜出他不少的白衣徐暮云……即便黑色方天画戟能够让他的战斗力无限升级,可在强大的实力面前,终究是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点,皇甫朝云心里比谁都更为清楚。
但是……他不能败。
身后是流马渊流马索,十万军粮需他去守护,前方将士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
若他被徐暮云踏着身体踏过,还有何脸面回去面见丞相,面见多闻使君,面对前方将士?
蓦然间,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凌厉。
方天画戟之上,安静缭绕的灵气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突然间如闪电般飞速游蹿起来,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突然,风静止。
无数飘舞的落叶就那样突兀的停在了半空之中,像是被什么托住了一样,连动也不会动了。
山谷间的鸟兽虫鸣声也戛然而止,极耳听去,连一丝的声音都不曾留下。
整个望风亭前,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
仿佛是某种尖锐的物体刺穿了布料,一柄看不清模样与形状的剑悄无声息地在落叶之间穿插而过,留下一个个半指长的裂缝,直直地朝着皇甫朝云飞速刺来。
剑越来越近,眨眼之间就已来到皇甫朝云身前,随时有可能噗呲一声,刺穿他的胸膛。
但是,他没有动。
眼神当中,甚至看不到一丝惊慌与恐惧。
在剑到来之时,他只是抬起头看了徐暮云一眼,便挺起胸膛,迎着飞速射来的剑往前踏出了一步。
没人注意到,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或者说是选择的时候,对面的徐暮云毫无情感的脸庞之上,少有的露出了一丝讶异之色。
“怎么会?”
他轻咦一声。
“呲——”地一声。
那柄穿透了无数枯叶才来到皇甫朝云胸前的剑,终于与皇甫朝云的身体接触到了一起。
没有想象中穿胸而过血流如注的场面。
出乎意料,那柄剑在刺到皇甫朝云胸膛之上时,忽然如同一根长而细的冰雕撞击在了一块巨石上面一样,从剑尖到剑柄的位置,剑每前进一分,剑身便会化作无数光点碎裂。
空中出现点点滴滴的晶莹。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那柄剑便已消散殆尽。
而与此同时,皇甫朝云原先站立的位置之上,一柄一模一样但看起来却更加贴近虚无的剑,才悄然出现在他的背后,释放出冰冷的寒意,但是想要对皇甫朝云造成伤害,已经没有可能。
徐暮云脸色稍稍凝重了起来。
方才他几乎是使用相同的方法杀死了丈二先生,可是与丈二先生不同的是,皇甫朝云竟然能够看穿他的计策,并迅速地做出反应,以身向前,将他幻化出的那柄用以引诱的光剑毁去,这等反应能力,绝非一般第二境武者可拥有。
“我踏入剑道以来,虚空剑第一次失手……你,是如何做到的?”徐暮云看着那些破碎的光点,眼神当中已经泛起了一丝疑惑。
虚空剑之优势便在于入虚空如无形,除了使用之人能够感受到它特有的气息之外,其他人非但看不见,连感受也难以感受到……除非对手境界极高,或者天生具有某种天赋,否则想要判知虚空剑将会何时出现,又将出现在哪里,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之前的丈二先生,便是死于这点之上。
但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号称飞羽第一将的家伙却做到了,而且表现得十分完美,没有任何能够挑剔的地方。
他不但识破了虚空剑将要出现的位置,还勇无畏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亲自用身体来顶住他幻化出的那柄用以诱使他后退的光剑,完美躲避了从身后偷袭的虚空剑的本体。
若说这不是刻意的话,谁也不会相信。
“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我自然也能感受到它会从哪里来……这很难么?”皇甫朝云微微抬起头来,直视着徐暮云反问道。
  徐暮云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他看得出来皇甫朝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十分自然,没有半点犹豫与说谎的意味。这很难么?这是他问的一句话,徐暮云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然难,否则天下又怎会有如此之多的人不明不白死在虚空剑的剑刃之下?
然而对于皇甫朝云而言,真的难吗?并不难……否则刚才他也做不到轻易地便躲避虚空剑并识破那柄光剑。
他的剑道修为接近于无,却自小对剑气有超强的感应。虚空剑,无形无色,却有剑气。
徐暮云也是凭借对剑气的敏感度来对虚空剑进行操控的。
“想来大致也是,若是飞羽第一将没有一些本事,又如何能够凭借武道第二境的修为压住飞羽中的其他人?”
想到这里,徐暮云不再耽搁,直接向前伸手,手腕轻轻一动,便只听空中响起一阵短暂的宝剑割破空气的声音,一道白芒便在同一时刻迅速飞回到了他的手上。
呛地一声。
虚空剑,归鞘。
与此同时,停顿在空中的那些落叶纷纷飘落,山谷间风声呼呼响起,周围传来了一阵阵鸟鸣声音。
这一刻,整个望风亭前终于动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徐暮云将右手伸往左腰之前,五指做出抓握的动作,轻轻往外一拉,一柄白色的剑便随着他的动作被缓缓抽了出来。
神剑长鄂,再次出鞘。
“能使我弃用虚空剑,即便你此番败于我手下,也足以值得骄傲了。”徐暮云执剑在手,不紧不慢地说。
“你不配用神剑长鄂”,皇甫朝云脸色不变,眼神却已紧紧盯上了长鄂。
从第一次在丈二先生手中看见长鄂剑开始,皇甫朝云便觉得它没有那么简单。如今剑落在徐暮云手中,在他体内的金色剑气催动之下,长鄂剑浑身上下更是显现出了无边威势,这种威势,甚至比虚空剑给他的感觉还要更甚。
相比虚空剑而言,某些方面它甚至还要突出很多。
“你也许可以拿回去,只是也许!”徐暮云额头前的白发随风飞舞起来,他只是轻轻的开口,便已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威势。
“武道第三境、剑道第三境……看来,你现在才真正开始使用全力。”皇甫朝云的脸色变得无比地认真起来,这是他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对手,虽然之前一次交手他占据了上风,可心底却依然没有太多把握。
“说得不错……我听闻你曾经也与我一样,武道剑道皆处在第三境上面,甚至一只脚已经跨入临四境的门槛,可惜天不遂人愿,现在已经不是你展现天赋的时候了。我如今杀你……三招足以。”徐暮云冷冷开口道。
“三招?”皇甫朝云摇头笑了起来,“既如此……那便试试吧!”
他天才的名头虽已不在,可有年龄与他一般大的人说三招之内杀他,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里,皇甫朝云内心自然也会产生不屑甚至愤怒。
于是下一刻,他微微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攥紧方天画戟的手指骨节顿时变得苍白不已。
一股灵气自然而然地从他腹部丹田位置朝身体四肢百骸涌聚而来,最终经过右臂,全部灌入到了方天画戟之上,再次形成一条条闪电围绕其上,释放出恐怖的气势,将整个望风亭周围都围拢在了其中。
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距离望风亭两百多里外的曹魏军中大帐里。
一位身着紫色华贵文衫、脸上戴着紫色面具的紫衣尊者正端坐蒲团之上,用纤细白嫩如同女子的五指扣住茶杯,上下熟练的翻转着茶具。
不一会儿,两杯热茶已成。
他将手向前平伸,嘴角微弯,道:“请。”
话音方落,蒲团上已露出一角青衣,紧接着,空气微荡,一只穿着白色布鞋的脚显露了出来。
“真不愧是蜀汉最为擅长隐匿的王五先生,这一手,怕是连武道第五境之人也不能轻易施展吧?”
来人不冷不热道:“一些小把戏罢了。”
紫衣尊者微微一笑:“王五先生谦虚了,你这身法可不是普通的隐匿那般简单。恐怕是由蜀汉太祖亲自所授吧?听闻他那里可是搜集了天下不少的秘籍……”
王五横眉一竖:“休要在我面前提及陛下!”
看着已经坐在自己身前、面带悲意的王五,紫衣尊者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刘备已死是不争的事实,而你是早就被驱逐出皇宫的人,这样太过悲伤可不好。”
王五冷冷地看了一眼紫衣尊者,没有接话,举起茶杯如同喝酒般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离去。
紫衣尊者眉头微挑,笑道:“喝茶是要付钱的。”
没有回答。
王五停住脚步,伸手往怀里摸去,用两指夹出一枚银钱,微微弯了下指头,一弹,银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了紫衣尊者身前。
紫衣尊者嘴角依旧带着微笑,他拿起银钱,放到唇间轻轻一吹,银钱瞬间化为飞灰散入空气里,再也不见。
王五刚欲离地而起的右脚又放回了地面,看着那些飘落不见的飞灰发呆,因为紫衣尊者拍了拍手,轻声道:“飞羽第一将焉逢就要死了,死在暮云手下,而且应当是死在望风亭中。”
“当然,以你的速度,若是现在赶过去的话,还来得及,只是……”紫衣尊者眉头微皱,看了眼王五的背影,摇摇头道,“刘备身上没有上界留下的绝世功法,所以,你骗了我们。
  “骗我们的代价很高,比如……我会不小心说出你是出卖你们蜀汉先帝的人。我相信这绝对是送给天下所有蜀汉之人一个不错的礼物。”
“我王五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所做之事,全凭良心,何来出卖先帝之说?”王五一颤,终于转过身来,直视着紫衣尊者,冷声怒斥道。
“哦?”紫衣尊者轻声一笑,“你以为,天下人是信我,还是信你?”
“你……卑鄙!”
“卑鄙?我从不喜欢有人说我卑鄙,说我卑鄙的人——哪怕我那位皇弟,如今也都死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因为我不喜欢杀人,杀人太血腥,看起来总是不舒服。但是——”
紫衣尊者话锋一转,微笑的声音忽然变得微妙起来:“我需要你替我杀人啊!——你替我杀人,我可以不将那些事告知天下人。这笔买卖,你赚了。”
“杀人?”王五长眉挑动,手已经缓缓摸向腰间,凌烈的杀气喷涌而出,仿佛能将周围陈列的寒铁冷兵生生割裂,使得周围兵器不停颤动起来,“不如,我先杀了你!”
话音一落,王五往前一踏,身形开始逐渐隐没,瞬庾间整个人已不见踪影。
两人相隔的地方立刻出现了一抹月牙似的剑光。
紫衣尊者好似事先知道了一样,竟然不躲不避,在空中那抹刺眼的光亮到来时,他身后忽然窜出一个黑影,缓缓伸出两个指头。
下一刻,如同两把短刃相撞在一起。
“呛”的一声响!剑与指之间磨出了跳动的火花。
剑来自虚无,只有在光滑的剑身上能够依稀看到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映在上面。
一身青衣,冷冽的面容,发光的眸子,坚定的眼神。
剑还在前进,火花依旧跳动,刺耳如同用指甲刮过墙面时的声音依然在响个不停。
这时,紫衣尊者嘴角微微翘起,就在他黑色双眸中划过剑的反光时,面前那个黑色身影手腕一动,轻轻往外扭去——剑已止住,剑身慢慢扩展为一个弧形,可剑尖依然不能前进分毫。
剑只有一柄,手却有一双,当黑色身影的两指夹住剑的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已经伸出,往剑刺来的方向点去。
一点微光在黑色身影指尖绽放,像是缩小了无数倍的彗星一样,顺着既定的轨迹弹射而出,经过剑身,稳稳落在了王五身上。
一抹鲜血自剑柄隐没处飘洒而出,划过空中时,被剑的余威震散而开,星星点点,细如灰尘,最后不知落去了哪里。
“咳咳……”紧接着,一阵咳嗽声传来,引得空气微微震颤,一角青袍钻出空气,带出了王五,“说吧,要我帮你杀谁?”
王五话音一落,黑影便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像幽灵一样闪没在大帐之中。
紫衣尊者叹息着摇摇头,面露疼惜看着王五腹间的一个血洞,轻声道:“你,又何必呢?”
不过片刻,他脸上的疼惜之色越发浓厚,最后微微闭眼道:
“帮我杀了横艾——飞羽第九将,横艾!”
“好,给我三个月时间”王五转瞬间,便伸出指头在腹部点了几下,将汩汩流出的血暂时止住。
“不,一月!”紫衣尊者说话之时,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了一股王者之气,让人不容抗拒。
“两月!飞羽十杰的本事,你们魏国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更何况他们经常一起行动,想要杀掉其中之一,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情?!我若不埋伏跟随,摸清他们的习惯,根本无法动手!”王五眉头紧皱,如今他有把柄在对方手中,否则如何会这般在敌国人面前低三下四?
作为先帝的随身侍卫,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先帝在这几个年轻人身上倾注的心血。
说实话,他不想杀。
即便拥有杀死那几个孩子其中任何一个的能力,他也没法对他们痛下杀手。
这是对先帝的愧疚。
也是对先帝的补偿。
“王五先生,你要知道,现在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机会……我说一月,那便是一月。”
紫衣尊者站起身来,负手绕着王五走到他背后,眼睛微眯道:“而且,我还可以饶焉逢一命……你考虑考虑,你用一个月时间去杀一个不相关的人,不但能够守住自身秘密,还能救下蜀汉最有天赋的年轻人,王五先生,你是聪明人,其中利弊,我想你比谁都要更清楚。”
“我有一个问题。”王五横眉冷竖,没有直接答应。
“请说。”紫衣尊者回到座位坐下,伸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为何其他人不杀,你偏偏要去杀一个女孩?”王五直视紫衣尊者,想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出一些什么。
“好玩罢了,杀人而已,哪里需要什么理由?”紫衣尊者摇头一笑,忽而将头伸到王五面前,语气邪魅无比道,“也许哪天我一不高兴,连你也一起杀了!”
“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说完这句话,不等紫衣尊者有所反应,他便直接起身离开。
气氛有些微妙。
曹魏军中大帐中,紫衣尊者凝视着王五渐渐融入虚空的身影,过了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
“我低估他了……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没想到心思竟如此缜密,临走时,竟还大胆而巧妙地将了我一军。”
“需要我出手吗?”
黑暗里,一道沙哑得可怕的声音蓦然出现在空气之中,显得恐怖而诡异。
出手的意思便是杀人。
杀人不眨眼,这种事只有活在阴暗里的人才能做到。
“不,留着他。”
“他的父母家眷如今都在我手上,以此为要挟,不怕他不乖乖听话……只是,我担心此人不是飞羽对手,不管什么原因,若是三十天后他杀不死横艾,你再出手,到时便连着他……一起解决!”
“君尊放心。”
“另外,和今日有关的任何一切,都不许让磬儿知晓。”
“属下明白。”
“行了,去吧。”
一阵风吹过。
大帐里的烛火摇曳了一下,随后归于平静。
  黑影离开,紫衣尊者背负着双手,穿过卷起的帘帷,目光悠远,看向了大帐外面的远山。
“磬儿,我所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好啊……横艾是你的姐姐,这是已经可以确定的事情,可如今她在敌国飞羽阵营之中,我若不将她除去,又怎有把握将你一直留在身边?”
紫衣尊者叹了口气,面对远山凝视片刻,忽然便转身快步走到大帐之中,抬头看向了挂在营帐之上的一副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周围许多地名。
伸出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指向“流马渊”三字,紫衣尊者呢喃道:“我答应过司马都督,今日助他拿下流马渊,如今看来已没有问题。拿下流马渊后,那诸葛亮也只有两条路可走了,一条是班师回朝,另一条便是前往吴国借粮……”
紫衣尊者眉头轻蹙,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地图上的“吴国”二字,思虑片刻后,他皱起的眉头缓缓放松下来,一丝笑容浮现在嘴角之上:“看来等暮云回来之后,又得麻烦他再跑一趟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应当先去拜访一番司马都督,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晴朗的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又飞起了雨。
亭子外,皇甫朝云与徐暮云对立而站。
望风亭上风铃响动,而周围却一片安静,只有坍塌的山包和无数片被剑光整齐切割成两半的巨石,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战斗。
皇甫朝云看着腹部被血迹染红的地方,脸色微微苍白道:“你的剑,果然很快。”
徐暮云缓缓举剑,冷然道:“接下来,我会杀了你。”
皇甫朝云忽而笑了起来,反问道:“是吗?”
话音方落,只见皇甫朝云已经一戟刺出,如剑一般,快而准,狠而稳!白光闪没,对面徐暮云举剑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之中,像是雕塑一样。
“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剑?”皇甫朝云疑惑地看着面前脸色迅速白化的徐暮云,有些不解,不解为何对方会如此轻易就死在自己手上?
皇甫朝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就在这时,他面前的“徐暮云”已经化成了一道光幕消失,紧接着他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刺痛。
嗤地一声!
刺痛的感觉骤然变得强烈,艰难地低下头去,只见一柄透明至根本看不清的剑,从他的背后刺穿到了胸前,带出一串红得妖艳的血。
“虚空……剑?”
嘴里每挤出一个字,便有一口鲜血随之吐出,很快皇甫朝云的脸上变得苍白无比,没有了一丝血色。
“你应该想到的。”一个声音随之出现,全身白色的徐暮云出现在了剑柄一端,此时的他手里握着剑,眼神之中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
“原来你刻意拿出长鄂剑,只是用来迷惑我罢了。”皇甫朝云像是想通了什么,眼神忽然变得黯淡下去。
“不错,可惜你知道得晚了一些……”
虚空剑抽出,皇甫朝云一时间支撑不住身体,下意识将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放,才勉强站立起来,艰难地转身问道:“我输了?”
徐暮云冰冷道:“我说过,三招之内必杀你……这,刚好是第三招。”
皇甫朝云惨然一笑,此时他的眼前已经没有了色彩,觉得眼皮很重,就连一向引以为傲的力量,竟也连方天画戟都难以握起来了,“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吗?可是这般死去,真的不甘心啊……”
徐暮云收起虚空剑,说道:“你与丈二先生一般,都值得敬重……你死之后,我会为你立坟。”
徐暮云偏过头,嘴角已经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皇甫朝云声音虚弱,眼中却坚硬如铁道:“若是我能活下来,必然会与你再战一场。”
徐暮云微微眯眼,停顿片刻,转身直接离开。
突然,就在徐暮云刚刚转过身落下脚步的时候,一阵如同剑鸣一般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望风亭前,持续了很长时间,同时还释放出一股强大无比的剑气,紧紧地将皇甫朝云包裹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听到剑鸣,徐暮云猛然转身,眼睛直勾勾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看到眼前出现的一幕,一向冷若冰霜的他,脸上竟闪现出了一抹浓浓的震惊之色,这丝震惊甚至让他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金色剑气,竟是金色剑气!”
没错,在那道熟悉的剑鸣声出现之后,那些从皇甫朝云体内释放而出的竟然是金色的剑气!
金色剑气代表着什么,他不清楚,也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强大……真正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曾经他的体内,也有金色剑气的存在,只不过那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在他踏入剑道第一境以后,体内那些金色剑气便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出现过。
天下剑气便只有白、红、橙、黄、绿、蓝、靛、紫那八种颜色,在查阅过无数古籍,询问过无数剑道先辈之后,他都不曾听说过谁的体内曾孕育出金色剑气……
可是现在,在他的眼前,皇甫朝云体内竟然溢出如此之多的金色剑气,直接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而且那几分威势,绝非一般剑气能够相比。
徐暮云甚至有种感觉,若是他此时过去,难说会被那些剑气直接重伤。
他咬了咬牙,没有离去,干脆守在了皇甫朝云身前。
他要看看,这些金色剑气究竟想要做什么……若是如他当初体内的那些金色剑气一样,那么事情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望风亭前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铜雀白衣尊者傲然站立于亭子外面,白衣白发飞舞,眼神更是一动不动盯向了距离他约摸一丈远,正以长戟支撑住身体的皇甫朝云。
皇甫朝云的体内已然没有一丝呼吸,一圈圈剑气将他围拢起来,没有多久便形成了一副盔甲,将他整个人都保护在了里面,严密到连一丝缝隙也没有露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包裹在皇甫朝云身体外面的金色剑气越发凝实,没过多久便彻底变成了一副金色盔甲的模样,坚硬得仿佛连巨石都难以砸开。
一丝焦急爬上徐暮云眉梢。
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了。
  他今日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突破关卡,斩断流马渊粮道,让蜀汉前线大军失去支撑,并非是为了与皇甫朝云周旋……可他身上的金色剑气,难说与自己当初所拥有的具有很大关联,此番一旦离开,想要再见不知需要等到何时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徐暮云便已做出了决定,没有任何征兆,伸手迅速从背后拉出虚空剑,只是手腕一动,虚空剑便化作一道光芒飞速射向皇甫朝云身体外面的金色剑气上。
虚空剑与金色剑气铸成的铠甲直接碰撞在一起,毫无意外,两者刚一接触便已擦出了一连串火花,火花四溅,凌乱的强大剑气四处纷飞,只听嚓嚓几声,这些剑气便将周围的树枝草丛纷纷拦腰切断。
虚空剑,入虚空如无形……然而此时,却不论如何也难以突破金色剑气形成的盔甲而前进半分。
少有的凝重缓缓凝聚在眉头之上,徐暮云伸出手,虚空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回,紧接着他深深看了眼仍旧被包裹在金色剑气里面的皇甫朝云,便毅然转身飞速离开。
轻咦之声随之出现。
一角青色衣袍迫不及待从空中踏出,快步走到被金色剑气包裹的皇甫朝云面前,眼神中露出一抹惊奇。
忽然,他抽了抽鼻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猛然转身看向徐暮云离开的方向,眉头轻轻蹙起,自言自语道:“好强大的剑气……”
凝眉沉思片刻,青衣人收回目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微闪,转身抱起皇甫朝云,几个闪烁之后,消失在望风亭前……
与此同时。
蜀汉中军大阵中。
多闻使微闭的双眸缓缓睁开,眼神中露出一抹少有的感慨,指尖轻点桌面,他轻声自语道:“丞相果真神算,料到你会出现,但愿这次……在我的私心下,你能帮助朝云找到踏入剑道的方法。”
说完这句话,透过黑色面具,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看了眼账外透进的一丝光线,他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仿佛从未睁开过一般。
便在这时。
一名全身隐没在空气中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多闻使面前,单膝猛地跪地,神情急切道:“大人,望风亭失守,皇甫朝云不知去处!”
大帐里灯火一阵摇曳。
账外有风吹来,多闻使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在闭眼小憩。
黑衣人急切地重复道:“大人,望风亭失守了!”
多闻使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黑衣人,微微眯眼说:“无妨。”
黑衣人呆住,不敢相信地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多闻使缓缓站起身来,伸手将他扶起,又缓缓走回到主位之上坐下,“丞相将流马渊交到我受伤之后,我本以为你看得出些什么。”
黑衣人愈发不解道:“请大人解惑。”
多闻使随手指向北方,沉声问道:“北方最强大的是谁?”
黑衣人踟蹰道:“曹魏?”
多闻使摇摇头。
黑衣人睁大眼睛道:“您是说……仙门?”
多闻使若有若无点头道:“除去仙门,谁又有本事能够培养起铜雀六尊者呢?”
黑衣人越发不敢相信道:“您是说,其实从很多年前开始,仙门就已经开始插手世俗争端了?”
多闻使没有点头,也不曾摇头,他只开口说道:“铜雀六尊者实力强大,其中尤以紫衣与白衣为甚,如今白衣连破七道关卡闯入流马渊大阵之中,其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黑衣人愣了一愣,随即双眸中闪过一抹凶光,“可若是让我出手,依旧可以败他。”
多闻使轻声说道:“因此,我才命朝云镇守望风亭。”
黑衣人极其不解道:“丞相,您明知道他并非白衣徐暮云对手,为何还要坚定派他镇守最重要的一个关卡?徐暮云如今闯入流马渊,十万军粮危在旦夕!”
闻言,多闻使忽然转过身来看着黑衣人,眼神深邃无比道:“若我说,我是故意将他放将进去的,你信与不信?”
黑衣人怔住。
多闻使接着说道:“既然他已经进入了流马渊,我又岂会轻易让他离开?丞相打算将曹魏来犯军队一举歼灭,而白衣恰在其中,我若不一并抓了,又怎对得起丞相计策?丞相虽不知白衣尊者为何人,可我却知晓他的厉害啊。另外……朝云的剑道修为从三年前开始便不停减退,如今更是连吸收白色剑气也难以做到……他武道修为再强,可日后若是不修剑道,我担心他恐怕再也压制不住飞羽。”
黑衣人仿若明白了什么,眼神灼灼看着多闻使问道:“因此您将他派到望风亭,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可那毕竟是十万军粮,这个赌注……太大了!”
多闻使难得露出一抹笑容,心想,十万军粮?丞相果真是神机妙算啊,若是让你们知道那十万军粮其实是一些草木渣滓,不知尔等会作何感想?
摇了摇头,多闻使开口道:“若是这些军粮能赢得横艾忠心留下呢?”
黑衣人又一次怔住。
横艾的来历神秘异常,实力也难以预测,甚至当年的持国使君曾经不止多次提到过,横艾将军极有可能是仙门之人。
多闻使眯眼说道:“横艾是一名奇女子,自从加入飞羽以后,她从来都是按自己喜好行事,若非看在她天赋强大之份上,我早已与三位使君大人商量,将她逐出飞羽,哪还会将其留至现在?”
黑衣人心下一颤:“丞相是想……”
多闻使摇了摇羽扇道:“我猜她入飞羽是为了朝云,既然如此,那么她对朝云自然会有非同一般的情感,若是望风亭失守,我下令严惩朝云,她会如何?……当然,我将朝云派去镇守望风亭,除此之外,更重要的自然是为了让他与徐暮云相遇并交手,随之……破而后立。”
“多闻使君妙计!”黑衣人摇头感叹,旋即担忧道,“可大人能够确定横艾会为朝云求情,却又如何确定那徐暮云不会对朝云下杀手?”
  多闻使笑了笑,平静道:“因为朝云体内的剑气……我之前曾有过了解,知道徐暮云以前体内也蕴含着金色剑气,可以说金色剑气在整个天下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恰巧……朝云的体内也蕴含金色剑气,徐暮云见到与他拥有相同剑气的人,怎会舍得痛下杀手?”
黑衣人眼睛明亮,似乎已经明白了过来。
多闻使胸有成竹道:“更何况……即便徐暮云冷血不肯放过朝云,最终还是会有人前来相救的。”
黑衣人冷冷的眸子忍不住一颤:“您是说?”
多闻使缓缓吐出两个字:“王五。”
黑衣人愣住,身子微微颤动道:“您说王五如今便在幽山?”
多闻使轻轻点头。
黑衣人双目中立刻闪现一抹亮色:“大人,待我前去将他擒来!”
多闻使缓缓摇头道:“何须如此急躁?……王五此人,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更何况,丞相还想留他性命。”
黑衣男子眉头皱得很高,脸上闪过一抹浓浓的不解,甚至有些着急道:“可先帝之死,终归与他脱不了关系,甚至……我怀疑这是王五与曹魏联合布下的一个局。”
多闻使突然顿住身子,他微微转身,眼神直直地盯着跪在面前的黑衣人,没有开口言语,但是光凭身上散发而出的一股压迫气息,便已足够使得黑衣人心颤。
黑衣人体内气血翻涌,不过片刻,身体轻轻一颤,连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看多闻使一眼。
“大人,属下知错!”
一丝冷汗已从他额头上冒出,便连背上也泛起了一股凉意,他的整个人都如同坠入了冰窖。
“先帝之事,以后休要再论。”半晌之后,多闻使方才开口说出了一句话,语气清淡,却不容辩驳。
“是!”那抹压迫性的气息骤然消失,黑衣人轻轻松了口气,身上也莫名一阵轻松,再抬起头时,才发现多闻使又一次微微闭上了双眸,敬畏地看了眼身前这名如谪仙般的老人,黑衣人心惊胆战起身,双手执礼缓缓往账外退去,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此时,流马渊内。
数百名兵士身挂绳索,攀登在悬崖峭壁之上,手拿铁器悄悄打打,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而在他们的身后,各座山峰之间的木流索传来嘎吱响动,远远地,便能看到成担的粮食系于粗大绳索与铁链之上,在两头悬崖峭壁间来回穿运。
“真不愧是智近如妖的诸葛孔明,这番手段,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流马渊下一条不起眼的石道之上,已经由白衣换上一身大汉棕色军服的徐暮云仰头看向那些在空中穿梭不停的铁链,神情之中自然而然便露出一抹震撼。
能够让他感到震撼的事情不多,但这流马渊流马索,却足以算得上其中之一。
“可惜……你再如何足智多谋,恐怕也不曾算到,我会如此之快出现在这里吧?”
随着话音落下,徐暮云脸上的震撼之色缓缓消失,须臾间便变得如同千年玄冰,冷得令人心颤。
徐暮云所在的石道是众多通往流马渊峰顶的其中一条,石道之上运粮队伍来回穿梭,也有巡视官兵如虎狼一般盯视着周围,警惕防范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此时此刻,徐暮云孤身出现在石道之上,虽不奇怪,但那孤傲的神情却是十分引入注目。
一队官兵从不远处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徐暮云看了眼,迈步往前走去。
“站住!”领头的裨将猛地停下降脚步,转过身,狐疑地看向徐暮云,“你是谁?”裨将神色戒备地问,他的五指甚至已经不经意间握住了腰间剑柄。
“我?”徐暮云没有回答,身子转到一半,只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思考应当如何回答。
“回答我!”
剑顿时抽出一半,释放出缕缕寒光。裨将身后数名兵士,也一同抽出腰间刀剑,如临大敌般看着眼前此人,并缓缓将其围了起来。
“拔剑?”
徐暮云轻轻蹙起眉头,他转到一半的身子彻底停住,然后缓缓将手伸向旁边空气之中,一片树叶恰在此时从树梢飘零落下。
当落至徐暮云手掌上空不足三寸距离时,忽然间诡异地停了下来。
不等数名兵士反应过来,这片寻常无比的枯叶,突然间迅速变大,眨眼之间就已经成为了一柄光彩熠熠的宝剑。
裨将瞳孔骤缩,一股强大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那柄由普通树叶变成的剑,便已在他眸子之中无限放大。
剑刃微动,轻轻的一声,裨将的眸子黯淡下去。
宝剑在他眼中形成的光影骤然消失,紧接着一阵白光闪过,所有人还来不及拔出腰间宝剑,便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一丝浅浅的血迹在同一时刻从每个人脖颈之间淡出,乒乒乓乓,兵器与人头尽数落地,即便已死,可数名兵士目光中,却依旧充斥着浓浓的茫然与难以置信。
他们拔剑的动作,竟还不如对方化物为剑快?
这等人物,究竟是谁?
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数人,甚至连身子都没有转过一半,徐暮云便已掐碎枯叶化作的宝剑,径直背手离开。
石道之上很快响起一声声金鸣。
无数巡视队伍从四面八方迅速赶来,如蝇蚊般吼叫着,等他们到达这里时,杀死裨将与兵士的徐暮云,却早已来到了流马渊主峰之上。
此时他的视野之下,蜀汉十万军粮已经尽收眼底。数座山峰之间无数铁链绳索相互连接,铁链绳索之上,一车车粮食从这边运送到另一边,十分安稳,完全没有受到山下金鸣鼓锣的影响。
脸上露出一抹微妙的神色,徐暮云举剑向天而刺。
暮色下,如同雷电在天空闪过,一道黄得浓郁的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之中劈出一条漆黑粗大的裂缝,仿佛要将虚空吞噬,眨眼之间,裂缝闭合,剑光也已化作点点光芒缓缓消散。
数千米之外,一群黑衣人仰头看到这一幕,顿时腰挎长剑,从漆黑的山岳间跳跃而来,速度极快,只是片刻便已掠至流马渊不远处一座山头之上。
整个过程,巡逻的蜀军官兵没有任何一人发现。
“呼哧呼哧——”站稳之后,领头黑衣人两指放于唇间,使劲一吹,一阵如同拉风车一般的声音顿时响起,呼哧声混杂在木流索嘎吱嘎吱的响声中,显得尤其普通。
可即便如此,徐暮云却也听到了这些声响,耳朵微动,缓缓偏过头去,待看到已经出现并准备好出击的黑衣人时,他轻轻点头,随后脚下一动,当先化作一道白色影子朝木流索飞跃而去。
  呛——
虚空剑挥出,一道白色光芒闪烁而过,连接在崖间数十根粗壮无比的绳索铁链被齐齐斩断,绑在其上的数石粮食也随之纷纷坠入谷底。
流马渊一片寂静。
“敌袭!”
片刻之后,一名惊呆的兵士瞬间反应过来,惊恐无比的拿起腰间锣鼓,不要命地奔走敲打,可是还不等他跑出十步之远,他的身形便已停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连动都没法再动弹。
一丝淡淡的血迹从他脖间横溢而出,红得令人心颤。
第一个敲响锣鼓的兵士跪倒在地,身体如同软泥一般瘫倒了下去,眼睛睁得鼓圆,似乎至死也不敢相信,一名已经迈入剑道并且境界达到第一境的黑衣人,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轻轻挥出一剑。
同样的一幕在流马渊各处上演,只是几个呼吸时间,每个敲响锣鼓的人,便在同一时刻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一剑刺杀。
没有任何停顿。
杀死驻守粮道的汉军官兵,这些像是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便齐齐举起手中长剑,以长虹贯日之力朝铁链绳索举剑斩下。
嚓嚓嚓的声音响彻周围。
无数根铁链粗绳断成两节,锤打在两崖间的石壁上,发出阵阵拍打崖壁的嘭嘭声,分批捆绑在一起的十万军粮一同散开,如同巨石一般轰然下坠,带起股股旋风。
十万军粮,销毁殆尽。
“大人,流马渊流马索已被敌方尽数毁灭,十万军粮悉数坠入谷底,无一剩余。”
汉军中军帐内,修为境界已深不可测的黑衣人微微喘着粗气,单膝跪于地上沉声说道。
“很好,我应当去见见丞相了……”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多闻使便畅快地笑了起来。
“大人……”黑衣人微微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刹那间他心底便颤了一颤。
在他印象中,多闻使君几乎从未露出过如此笑声,他不知道这种笑声代表什么,更不知道多闻使君究竟在如何打算。
自从这些年多闻使跟在丞相身边之后,似乎变得越发神秘了。
“传令——命飞羽十将一同出动,同时让流马渊官兵关闭阵口,埋伏于流马渊两侧,随时准备拿下来犯之敌!”不等他思考清楚,多闻使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黑衣人一怔,心颤道:“大人……十万军粮换一个徐暮云,值得吗?”
“世间总要有人去做不值得的事,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多闻使君。”
多闻使还不曾说话,一名同样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手杵拐杖,如幽灵般突然出现在大账之中。
来人浑身上下气势寻常,看起来便是一个不曾踏入武道或者剑道的普通人,但是他的声音却十分有力,中气十足,而且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更是明亮无比,就像一面镜子,能够看清楚很多东西。
“广目使君?”多闻使眉头舒展开来,朝单膝跪地的黑衣人挥了挥手,“好了,你且去吧。”
“是!”黑衣人缓缓站起身来,微微躬身,蓦然转身离开,消失在大阵之中。
“以流马渊粮草为诱饵,设下埋伏,吸引曹魏军队……这应当是丞相的主意吧?至于捉拿白衣尊者,应当是多闻君自己的想法。”两人相互躬身行了一礼,广目使抬起头来,笑着说道。
“白衣徐暮云是除紫衣尊者之外,铜雀台最强大的天才少年……若是能够将他除去,于我大汉而言,必然是好处良多。”身穿黑衣又有面具遮脸的多闻使慨叹一声,“想当年飞羽兴盛之时,我大汉又何时担心过曹魏铜雀六尊者?可如今一切都变了……朝云武道修为停滞不前,甚至剑道修为还全归于无,若是再这般继续下去,飞羽……便有麻烦了。”
听着多闻使越发沉重的语气,广目使却露出一抹笑容:“当年南方仙门那位曾亲口夸赞过朝云,能得仙门宗师夸赞,说明天赋问题不在话下……只要能够找到其中症结,修为之提升,也便不在话下了。”
“但愿如此吧,希望王五不要令我失望……”多闻使点了点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方才广目使君说到……天下人吃亏,我也不会吃亏,莫非广目使君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广目使君闻言,哈哈一笑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丞相用来引诱曹魏的那十万军粮,只不过是一些细枝枯叶罢了,根本不是真正的军粮。否则多闻兄也不敢如此大胆,敢以十万军粮为诱饵啊。”
多闻使面色如常道:“何以见得?”
多闻使想了想,继续道:“丞相于数日前派人知会我等,说粮食已到,标数十万军粮,并命人到处宣扬。可我问过李严大人之后,方才得知……哪里有什么十万军粮,分明只是够万人左右食用数日罢了,剩下的那些都是用枯枝败叶装扮起来迷惑敌军的。丞相此招高明啊。”
多闻使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广目使君。”
广目使摇摇头道:“丞相以十万军粮为噱头,用以稳定前方将士军心,此为其一;丞相以十万军粮引诱曹军出动,此为其二,除去如我等一般的普通人能够看出的这两点之外,我想丞相一定还有别的打算。”
多闻使笑了笑:“丞相擅于治军,却不擅长用兵……因此很多时候,用兵之计还需你我共同辅之。”
广目使叹了口气,轻轻点头:“这……也正是当初成立飞羽的原因所在啊。”
与此同时。
流马渊峰峦峭壁之上,上百名黑衣人如同幽灵一般来回穿梭,只是片刻时间,便已将峭壁之间连接的索道尽数斩断,满眼望去,整个流马渊上连一粒粮食也不曾剩下。
谷底刮来阵阵凉风。
黑衣人整齐站在一座高峰之上,看着下方迅速聚集的蜀汉军队,神情之中没有半点惊恐,十分平静的将目光看向最前面一身白衣的徐慕容。
“尊者,我们是否按原定计划离开?”为首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问道。
“不……似乎哪里不对。”徐慕容看向漆黑的谷底,眉宇之间闪过一抹疑惑。
“这……”黑衣人惊诧,白衣尊者轻易不说话,此时他说哪里不对,那么一定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尊者,您是不是认为太顺利了一些?”黑衣人小心翼翼问道。
  “顺利?”徐暮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是太过顺利了一些,但重要的不是太顺利,而是有一些东西不对劲……
稍稍迟疑,黑衣人决定不再打扰徐暮云,抱了抱拳,躬身缓缓后退。
就在这时,空中一片落叶随风飘来,飞过几圈之后,便轻盈地落到了一只白色鞋子之上。
徐暮云低下头,看着鞋面上的枯叶,疑惑开口道:“树叶?”
九月咦入秋,山上空气寒冷,早已到了落木之时。
徐慕容双眸一闪,心中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眼神无比锐利地朝周围扫射而去,空中有零零散散的枯叶落下,但是地面之上,却连一层叶子也不曾铺将起来,这在树木茂密的流马渊上很难解释。
而且举目望去,凭借超出常人的眼里,徐暮云还看到,不止他们脚下的山峰,便连周围数座高峰之上,也没有任何堆叠的枯枝碎叶。
“莫非刚才那些粮食……”
心中猛然大惊,在身后黑衣人不解的目光中,徐暮云脚下一动,身影迅速飞掠而出,稳稳落在方才斩断的一条索道面前,眼神如鹰般紧紧扫过地面。
“枯叶……”莫名呢喃一句,徐暮云再次起身,飞速去往其余索道处查看,可是很快他便发现,所有索道运粮之处,多少都残留下许多枯枝败叶,这些枯枝败叶的数量,比流马渊各座峰顶之上多出不知多少。
“中计了!”
一丝凝重缓缓在他眉间出现,身形辗转,迅速回到黑衣人面前,徐暮云脸色冷漠道:“按原定路线,迅速撤离!”
“遵命!”
领头黑衣人一挥手,身后百名黑衣人便无视已经将他们里外包围的蜀汉军队,身形一动,一个个高高跃起,眨眼之间,就穿过人群落在了另外一座山峰之上。
中途有兵士强起阻拦,都被这上百黑衣人随手一击击退或者杀死,至于徐暮云周身,更是无人敢靠近分毫。
“依原路返回!”
行进间,领头黑衣人大呼一声,一剑刺穿身前阻挡的数名士兵,当先便往来时的路跳跃而去。
只要离开流马渊,到达幽山另一面,他们便能到达魏国大军所在之地,到时候非但任务可以完成,便连命也能保住。
完成任务并保住性命,才是他们来到此地的原因。
“想走?”
突然,一个冷冽孤傲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霎时间,一柄剑携带莫大威势,随之横渡虚空,无视距离与抵挡,快而迅速的直接从领头黑衣人胸前穿插而过,嗤地一声,带出一串鲜艳的红色,浸透了黑色衣物。
“谁……”
魏国黑衣人跳动的身形木然顿住,表情惊愕,艰难的扭过头去,只看到一名身穿银色布衫的年轻人出现在他背后,手持长剑,浑身上下散发出强大无比的气势。
如此装扮,如此相貌……
“飞羽第三将……游兆?”
魏国领头黑衣人呢喃一声,脸上惊愕的表情缓缓变得释然……传闻飞羽十将中,飞羽第二将端蒙和第三将游兆,实力都要比第一将焉逢强大,强大到甚至与徐暮云相比也不差多少。
他死在对方手中,似乎看起来也算合情合理。
可是……家就在不远处,妻儿翘首遥盼,这样不明不白死去,终究是有些不甘啊……
魏国黑衣人扑倒在地,血从他的心脏部位汩汩流出,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白衣尊者手下之人,也不过如此。”
银衫年轻人淡漠的眼神轻轻扫过,嗤笑一声,伸手一挥剑,一只耳朵便凌空飞起,落入他腰间布袋之中。
黑衣人中无数人悲愤怒吼。
与此同时,高空之上,一声凤鸣远远传来,凤鸣声本身便带有强大威势,不少实力弱小的蜀汉兵士甚至吓得身躯颤抖,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凤鸣由远及近,直到来到头顶之处,众人才看清原来这是一头五彩灵凤,五彩灵凤身上,一名妙龄女子拾裙端坐,神态安然,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气息,任由任何人看到,都难以升起一丝亵渎之心。
“横艾,截住那名魏人!”
游兆一剑挥出,割下数颗黑衣头颅,猛然转头,才发现一名黑衣人趁他不备已混入人群溜走,正往横艾那边逃窜而去。
轻轻点了点头,端坐于五彩灵凤背上的妙龄仙子轻声应了一句,连剑也不曾拔出,便只是拿起腰间的笙,轻轻放于唇间吹奏起来,似乎根本不打算去管逃跑的那些黑衣人。
“横艾,这是战场,收起你的慈悲心肠!”
游兆极其不满地说道,说话的同时,他又再次挥剑,一阵光芒闪烁,面前的三名黑衣人尽数被他割下头颅。
横艾轻轻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依然在吹奏着笙。笙的声音淼淼传出,如山间溪水一般潺潺入耳,十分好听。那名经过横艾身前,以为已经逃出生天的黑衣人,听到妙音,忽然间便停下了身形,痴痴地转过身来,朝着五彩灵凤走将过去。
这一瞬间,所有已经逃离的黑衣人都停下脚步,缓缓折回,朝横艾周围聚拢,神情呆滞木然,仿佛灵魂被抽空了一样。
“哈哈哈,游兆啊,你有时间还得多学学横艾!这叫做什么?叫做不费一兵一卒,便能玩弄敌人于鼓掌之间!”一名身材强壮的年轻人哈哈大笑,身背弓箭,手提长剑往这边走来,他所过之处,黑衣人尸体遍地。
“最后还不是需要我们来动手?”游兆依旧嘴硬道。
“还不快来帮忙?!”另一边,一名女子猛然一剑刺出,她的对面,白衣徐暮云已被五人紧紧包围,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招架。
“哟,端蒙大姐这是打算一次性把这白发小哥哥给拿下啊?我可告诉你,人家可是铜雀白衣尊者,仅次于紫衣尊者的存在,实力强大得很,差不多就放人家走得了,可千万别玩火啊。”强梧哈哈大笑,大笑之间,手上却老实得很,一点也不敢怠慢地已将弓拿下,不急不缓抽出一支箭来,两指一捻搭上弓弦。
“嗤……除了用箭偷袭,你还会做什么?”游兆在背后嗤笑一声,不等强梧说话,他自己便已向前飞掠而出,整个人化作一柄利剑扑向了徐暮云。
  “嘿,射箭也是一种本事啊!”强梧丝毫不在意,卷起袖子,张开手膀,大喝一声,便将弓箭拉开到了一个夸张的弧度,然后眼睛微眯,直接瞄准了处在中间位置的白衣徐暮云。
“白衣小哥哥,就让你尝尝我强梧的箭吧……剑和箭,你试试哪个更合你胃口!”
说话之间,强梧目光一冷,两指一松,羽箭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朝前飞去,目标直指正挥剑抵挡的徐暮云。
一声长呼。
所有将徐暮云围住之人同时往后退出一步,羽箭急速飞射而来,从人群中间穿过,凌冽的灵气直接将空气震得空饷。
“不自量力!”
徐暮云脸色冰冷,看也不看已经接近身边的强大羽箭,随手一握,长鄂剑便被他拿在手上,长剑挥去,黄色剑气喷薄而出,与羽箭之上的灵气猛烈相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剧烈的碰撞声,随后强势无比的羽箭顿时便化成碎末,散落在周围。
“好强!”
强梧砸吧砸吧嘴,他的弓箭之强大,世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要知道……这可是足以杀死武道或者剑道第二境之人的一箭,可现在射到徐慕云面前,却是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其余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惊愕无比,天下都传白衣徐暮云是剑道天才,实力无比强大,可百闻总不如一见,作为同一年龄段的少年天才,心里自然会有些好斗之气,彼此心中不服对方的情况很是常见。
可是这一招过后,他们才算真正意识到徐暮云的强大,已完全超乎他们想象。
“难怪……连朝云都不是他的对手。”强梧皱起眉头,手紧紧握住弓箭。
流马渊上,黑衣人被斩杀殆尽。
躲过必杀一箭之后,徐暮云被困在中央,神色冰冷,看不出悲喜。
“你就不为你的手下难过么?”端蒙指着遍地的黑衣人尸体,声音冷冷地问道。
徐暮云看了眼端蒙,没有说话。
端蒙冷笑道:“你们曹魏之人,莫非都像你一样如此无情?”
徐暮云挑了挑眉头,只吐出四个字:“飞羽……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端蒙似乎没想到徐暮云会如此回应,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任何对她稍微熟悉的人,都知道一旦端蒙露出如此笑容,便说明怒火已经开始燃烧她的胸腔。
“布阵——火网!”
一声令下。
远处五彩灵凤突然飞至上空,呈孔雀开屏一样散开双翅,翅膀之下,凤羽化作无数艾叶幻刀,击向白衣徐暮云。
叮叮当当!
艾叶幻刀被徐暮云剑气撑开,纷纷弹撞飞回。
与此同时,横艾趁机旋转落地,将火丹在徐暮云周身撒了一圈,定下阵眼。艾叶幻刀也于此时飞回她身边,拢于袖中。
做完这些,横艾立即轻蹲。
端蒙手上微动,一枚环刀破空而来,直接飞跃俯身避开的横艾,所到之处草木纷飞,然而即便如此,却依旧难以伤到徐暮云分毫。
冷哼一声,游兆手势轻动,一枚爪刺紧随环刀而来,了无障碍,狠狠扎进巨石之中。
爪刺末端的绳索忽然一分为二。
发射爪刺的机关处,端蒙与强梧各持一端,向后翻腾,远远分开站定。
由空中看去——
三根绳索持在端蒙、强梧和游兆手中,和城门上扎入爪刺的一端连结一个三角形,将横艾围在正中。
一支箭斜射上空中。
横艾轻起,一只脚轻踏箭支。
不远处,强梧固定绳索,单膝跪地,眨眼间数箭连发。
箭支上,横艾如踏天梯一步步登高,直至立于三角形正中心上空,长袖一舞,一张巨网从天而下。
紧接着,横艾整个人向上从网口飞出,同时燃烧符纸,一指轻弹,直接扔出。
天网起火。
强梧、端蒙、游兆同时松手,向后翻腾退避。
三角形中一声巨响,轰然炸开,熊熊大火燃起,火势被圈定在三角范围之内。
火光中,徐暮云神色越发冰冷,他冷冷地看着将自己围困的火阵,嘴角微动,冷然说道:“以为如此,便能够将我困住了么?”
端蒙脸色冷漠道:“看起来你并没有多么聪明……此阵乃是多闻使君所布,专为捉拿你所用。你以为,自己能有把握从阵中逃脱么?”
其余人也冷笑起来。
徐暮云的强大他们不敢否认,但是如今看来,一旦飞羽几人合力,对付他却也不用太过费力。
“是么?”徐暮云轻轻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轻蔑之意,眼神更是冰冷如同千年寒冰,“可惜……起风了。”
大帐之外一缕轻风吹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停。
帅位之上,多闻使端坐蒲团之上,正闭眼沉思,突然睁开双眼,一双长眉随之轻轻蹙起。
一丝凝重爬上老人眼角,多闻使起身走出营帐,身后卫兵跟随,快步来到幽山观星台上,仰头往周天看去。
此时此刻,天际乌云聚拢,沉重如有数吨的黑铁聚集在一起,仿佛将整片天都要压垮。
看着堆叠不止的云层,多闻使眉头紧紧挤兑在一起,凝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过了半晌,他才轻叹口气,缓缓开口道:“当真……是天意么?”
身后黑衣人适时出现,抱拳道:“大人,让我前去将徐暮云捉拿!”
多闻使闭上双眼,沉默片刻,说道:“天命如此,谁去也枉然……若是老夫所料不错,此时那铜雀六尊者其他几位,怕是已经到达流马渊上了。”
黑衣人神情肃然道:“即便其他几位也来,属下也愿意一试……”
多闻使摆了摆手,摇头说道:“你还不是他们的对手……既然都来了,便放他走吧。”
黑衣人不甘心道:“大人,您花费如此苦心,不就是为了能够将他留下吗?可是如今眼看就要成功,不试一试又如何知晓不行?”
多闻使忽然轻笑起来,目光略过层层乌云,仿佛穿透天际一般,看着天上说道:“天意如此……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北方最强大的那些人么?”
  黑衣人不可思议道:“大人是说,他们……”
多闻使眯眼道:“丞相前几日夜观星象,并断定今日雨停,可是如今……北方却有雨来了。你以为是丞相看错了吗?”
黑衣人气愤得一拳砸在地上,恼怒道:“仙门竟敢如此明目张胆了?”
多闻使叹了口气,说道:“仙门之心,路人皆知……唯一令我感到不安的,还是铜雀六尊者中那位号称紫衣尊者的年轻人。”
紫衣尊者?
黑衣人霎时一脸惊颤,能够让多闻使君感到不安,那这紫衣尊者……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多闻使缓缓摇头道:“捉拿徐暮云已是不可能之事,如今……便要看王五那边,究竟能帮朝云多少了。”
数百里之外,曹魏军阵中。
司马懿病卧在床,已足足三日有余。
侍女端来汤药,服侍司马懿,一勺一勺将药喂下。
谋士钟宇站在一旁,不时伸手抹去额头上冒出的虚汗,抱拳直言道:“都督,周将军从昨晚都跪一整天了,他可是您的爱将。”
司马懿脸上怒容迭起,随手一把打翻药碗,激动咳嗽道:“爱将?废物!一万精兵、一批批死士,跟着他全都有去无回,流马渊却没能踏进一步!他,竟然还有脸回来!”
钟宇继续说道:“都督息怒。其实也难怪,诸葛孔明神诡莫测,他命人布下迷阵,将整个流马渊隐藏于雾幛之中,实在难测形迹啊,除了关隘再无入口!周将军好不容易再派死士潜入,却撞在了一个妖魔鬼怪身上!仅仅一天,三批死士,便无一生还!”
司马懿冷笑:“妖魔鬼怪?你告诉我这世间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分明是他无能,为逃脱罪责,才编了这套鬼话!”
钟宇无奈道:“都督!世间不可测之事,本便不是常人可以想象。这些,您比属下更为清楚,毕竟紫衣尊者,便是此中之人……他手下掌握铜雀各尊者,暗中实力可谓强大无比。”
司马懿长眉轻蹙。
刚想往下说话,就在这时,传令兵突然闯进大帐,单膝跪地道:“报——启禀都督,紫衣尊者前来犒军!”
钟宇微微一愣,挥手让传令兵退下,抱拳看向司马懿,严肃道:“都督……这位紫衣尊者,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司马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眯了眯眼,从床上坐起身来:“你说得对……紫衣尊者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虽看似无缚鸡之力,却能统领铜雀六尊。除他之外,麾下其他五位尊者,个个修为强大,一般人谁能够做得到?只是……他来军中已经几日,与我夸下一个海口后,便整日窝在账中,不知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钟宇问道:“都督是否要出去迎架?”
司马懿不假思索道:“去,召集各位将军,随我一同迎驾!”
军帐之外。
几位士兵押着一辆截满酒坛的马车悠哉悠哉进入军营,向主营走来,马车上酒坛摇摇晃晃。
司马懿带领众将肃然出迎。
马车已停至营前。
但是一眼看去,却只见押解士兵,哪有什么紫衣尊者。
司马懿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问道:“请问君尊何在……”
话音未落,车上的酒坛忽然被悉数推落地下,纷纷碎裂——原来这些酒坛子都已变成了一个个空坛。
一个身穿紫袍、赤足散发的人醉醺醺地从马车上坐起来,他一身紫色衣袍,脸上戴着紫色的面具,只露出两个瞳孔,正是之前与王五于账中密谋刺杀横艾之人。
此时的他与之前的模样完全不同,打了个酒嗝,痞气道:“军中……不许饮酒。”
说罢,哈哈一笑,一纵跳下马车,歪歪扭扭走将过去,直接倚在司马懿身上,抬头嘻笑着:“所以,我就把这犒军的美酒……都喝了!”
司马懿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君尊可随意饮用。”
曹睿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司马懿肩膀,又打了一个酒嗝道:“面无表情……看来司马都督,是不相信我之前所言?”
司马懿叹了口气,抱拳道:“不瞒君尊,我这几日卧病在床,正是因此事所扰。”
曹睿绕着司马懿,歪歪扭扭走过一圈,靠在他背后说道:“都督此乃心病,心病……自当需要心药来医。”
司马懿转身抱拳道:“不知君尊,可有何良策?”
曹睿哈哈一笑:“司马都督,我前几日告知于你,流马渊上蜀汉大军十万军粮,今日必然会尽数坠于谷底,而都督不相信……今日所来,便是要告知都督此事,流马渊……已破。”
流马渊已破?
为了拿下流马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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