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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学派·百万城市沉默·六·向导(下)
六·向导(下)
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你爱它,那里就是你的世界。BY:王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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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面爬满粗壮藤蔓的墙壁。&&&
众人身上没有任何计时工具,他们不知道究竟乘坐了多久列车——直到饥肠辘辘,穆说以他对时间的感觉,大概过了五个半小时,小夜莺黑眼睛却说,外界世界的时间概念在百万城市中并不准确,建议他们不要在意时间。当他们终于踏上坚实的地面,迪斯站在鸵鸟骑士的背上(所有人都看向他的双脚,想研究他是怎么直立的),他大叫:“饿死我了!饿死我了!饿死我了!”艾欧里亚说:“别叫了!你这么小都要饿死了,我们这些大块头怎么办?”
“你们负责找吃的,我负责吃!这是儿童的专利!”迪斯抱着胸,竭力摆出威风凛凛的样子,米罗飞起一腿,将他从鸵鸟背上扫了下去。
墙壁从远处看,一片蓊郁,走近却觉得有些怪异,直径足有半米的藤蔓,像数条巨蟒,硕大的绿叶,如一把把东方蒲扇,翻腾着的藤蔓盘根错节,向两个方向望去,这面墙壁似乎没有尽头,两端隐藏在飘渺的雾气之中,如此景致,让众人有了置身史前神秘丛林的错觉。
很难形容这个“大地小镇”究竟是什么结构。
撒加:也许大地小镇是一块大地,外面围着栅栏——就是这面墙,你们仔细看,那些藤蔓下面并没有石块,也许它们只是爬在一个巨大的架子上;
艾俄洛斯:从我们的落脚点来看,它应该是一块大地,但看看身后,只有一个车站,如果我们假设是在这个小镇的边缘,那么它也许是个封闭性的城池,证据就是这里没有门。
亚尔迪:的确没有门,而且以我的力气,不能移动这些藤蔓,它们有韧性却坚硬,我想即使我们合力,也不能把它们移动分毫。
迪斯:外交部长!
穆:…………
迪斯:快带我们进去!
穆:我试了,下了车之后就不能使用超能力。
沙加:……
卡妙:……
阿布罗狄:……
修罗:……
艾欧里亚:……
迪斯:你们都哑巴了吗?
米罗:我们也很饿,没空说废话。
迪斯:谁说废话!
加隆:你们都是傻帽吗?为什么不问这些鸟?
鸟(们):哦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地小镇啊!!这个地方……
加隆:不要特意压低声音!不要飞那么高!
鸟儿们越飞越高,飞过藤蔓墙,大叫:“你们快点过来啊!”
“我肚子饿了。”加隆握紧了拳头。
“烤鸟,煮鸟,炸鸟,蒸鸟,都是今晚的晚餐。”米罗接口。
迪斯问比他高两个头的鸵鸟:“你怎么进去?”
鸵鸟得意地说:“我虽然没有翅膀,但我是一只有智慧又懂得随机应变的鸟……”藤蔓那边嘘声一片,鸵鸟丝毫不受影响,迈着从容的步子,昂着头走向藤蔓,随即,他将脖子尽可能地低下去,低声下气地对那些藤蔓说:“来自异乡,我叫骑士,想进入大地小镇。”
在众人和众鸟的嘲笑声中,巨型藤蔓有生命似的迅速鼓动,抽丝般褪去数十条,露出一米多高的洞口,鸵鸟战战兢兢地小步蹭了进去,藤蔓迅速合拢。里边传来鸵鸟的声音:“大地,是万物的母亲,所以我们进入这个世界,要始终带着谦卑和恭敬。”红毛冷哼一声:“别人的确是谦卑和恭敬,你是什么就不知道了。”鸵鸟高声说:“你什么意思?想打架吗!”猫头鹰罗琳大叫:“你不要一边挑衅一边躲到老大身后!”其他鸟又一次发出笑声和嘘声。小K说:“不要吵。”
穆若有所思,随即恭恭敬敬地站在藤蔓前,只听他说:“异乡人,穆,想要进入大地小镇。”说完鞠了一躬。藤蔓果然张开,露出入口,穆走了进去,藤蔓迅速合拢。众人互相看了看,撒加和穆一样,恭敬地报出姓名,鞠躬,进入,接着是阿布罗狄,修罗,沙加,亚尔迪,卡妙,艾俄洛斯。
艾欧里亚跟在哥哥身后,在报完名后忍不住嘟囔一句:“这个大地小镇也太摆架子了吧?”没等他鞠躬,藤蔓依然抽开,露出的洞口只有半人高,艾欧里亚目瞪口呆,不禁说:“喂!我给你鞠躬还不行吗?”洞口无动于衷,他只好弯着身子钻了进去。
“喂,你什么意思?”米罗不满地说,顺脚踢了踢那些藤蔓,加隆不耐烦地说:“快点打开!我要进去!”迪斯大叫:“快点!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
藤蔓不需要它们报名,主动开了三个口子,这三个洞口紧贴地面,只有一个头高,米罗三人不由大骂,洞口更低了一些,撒加在另一边催促,他们只好四肢贴地爬了进去。迪斯一边爬一边说:“真是个难缠的游戏!”结果腿被一根细藤绕住,众人拔萝卜一样拔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让他摆脱那根细藤。
“我劝你们态度恭敬点,大地小镇是个神圣的地方,你们可以无知,但至少要有教养。教养懂吗?”红毛一边在空中转圈一边教训众人,艾俄洛斯强忍着举起手枪的冲动,他已经确认过,金色的手枪就在他的长袍里,猫头鹰眼尖,盯着他的手说:“如果随便拿出武器,就会立刻被这片大地排斥在外!”托帕斯个头小,声音却不小,清亮又童稚:“在这里千万不要使用火器,大地精灵会给你们提供需要的武器的!”
“大地精灵?”穆转头问停在肩膀上的黑眼睛,黑眼睛打了兴奋剂一样飞了起来,倒豆子似的说:“就是被这片大地保护着的精灵!据说它们温柔又慷慨,爱好和平,讨厌战争,它们……它们……它们……”艾欧里亚转头皱起眉:“你也结巴了吗?”
“它的知识储备量有限。”乌鸦埃德加说,“只有半杯水也要倒出去,这不是聪明的做法。”穆用手指拍了拍黑眼睛的头,“谢谢,你帮了我们的大忙。”加隆有些愣,迪斯又骑上鸵鸟,刚好经过他身边,只听迪斯说:“他的虚伪客套假正经是出了名的,你习惯就好。”又指着那只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的夜莺说:“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他的功力。”加隆说:“他是傻帽吗?费了半天口舌忽悠这么一只没用的鸟,为什么不忽悠那只凤凰?”说着一把揪下沙加头上的凤凰,捏在手里说:“喂!”
罗琳、红毛还有信天翁水手从高空俯冲下来,尖锐的喙子分别攻击加隆抓着凤凰的手,另一只手还有头部,加隆猝不及防,米罗想要上前帮忙,叫鸭子的天鹅冲下来一阵猛啄,加隆被三只鸟夹击,狼狈不堪,艾欧里亚扯下披风想要轰走三只鸟,不到一分钟,披风就被鸟儿啄烂,卡妙轻轻咬住下唇,和撒加、艾俄洛斯、穆对看,迪斯说:“你把那只瞌睡鸟放了不就完事了!”加隆不甘示弱地大叫:“呸!我才不放!”
“这些鸟进了大地小镇,战斗力突然增强了。”这是修罗的结论。
“因为大地是万物的母亲。”小K竟然说话了,“来到这里的生物,都能得到大地的能量,所以每个进入游戏的生物都希望能够到达大地小镇,在这里一定会有所收获。”说着斜眼看撒加,撒加了然一笑,高声说:“加隆!”
加隆装没听见,继续和三只鸟打架,艾欧里亚和米罗却听出了撒加声音里的停战意味,不再动手。撒加快步上前,一脚踢在加隆手腕,凤凰落了下来,打着盹勉强低空飞到沙加头顶,“扑”地一声落下去继续睡。撒加又一脚踢飞加隆,迪斯说:“会长,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们的生存部长,谁来解决吃饭问题。”
一个大蘑菇砸到迪斯头上,随即又飞来一个更大的,撒加闪身躲开,迪斯大怒,催促鸵鸟去找加隆算账,亚尔迪捡起蘑菇说:“你们看!这个应该可以吃!”迪斯得意洋洋地说:“不愧是生存部长,挨一顿揍都能找来生存物资!”
加隆落在一棵巨树的树干上,树下是一层又一层蘑菇,这些蘑菇颜色纯白,香气扑鼻,大蘑菇上面还有小蘑菇,小蘑菇上又生大蘑菇,亚尔迪鉴定了半天不知是何品种,鸟儿们有的说可以吃,有的说是毒蘑菇,艾俄洛斯对同伴们说:“不用担心,如果有毒的话,那只红毛一定会提醒的。”大家承认他说的话有道理,红毛有些郁闷。
穆听到不远处有水声,再走一段,只见一条小河清澈见底,更在岸边发现了几口干净的铁锅,几块生火石,于是洗蘑菇的洗蘑菇,找柴禾的找柴禾,架锅的架锅,有人走得更远摘来各种水果,米罗和阿布罗狄爬树最灵活,他们发现树木越高,果实越丰满,忍不住摘下来和树下的人打架玩。
艾俄洛斯生起火——打火石原来是一种高科技的打火机,只是做出粗糙的形状——选择大小适宜的蘑菇下锅;修罗斟酌着锅下的树枝,控制着火候;沙加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草根扔进锅里,蘑菇汤的味道更浓郁,引得在远处采果打架的人垂涎三尺,抱着水果忙不迭地跑回来。没有餐具,大家就折了小树枝叉着蘑菇,蘑菇越嚼越觉回甘无穷,鲜香满口,似乎连空气都染上了蘑菇的香味。
大家边吃边交换观察结果,他们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山谷,山谷面积广大,有一片接一片的树林,边界鲜明,往往以奇花异卉的田野为限界,有些林子里长满参天古树,林中地面全被树冠阴影遮挡;有些林子长满果树,长年累月掉落的果子层层腐烂,以致竟有浓郁的酒香;也有一些林子树上结着巨大的果实,果皮厚实,不知道已经结了多少年岁。这里静的出奇,没有动物,没有鸟类,只有吹过山谷的微风,而鸟儿们说的大地精灵,则像世间所有传说中的精灵一样无影无踪,不知在何处。
一路走来,每个人都贪婪地呼吸新鲜到极致的空气,自由海洋的空气湿润新鲜,但比起此地,显然远远不及,艾欧里亚说:“如果不是亲自来这里,我都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空气!”暖暖的阳光更让这些一连几天没见阳光的高中生雀跃,米罗说:“第一代自由海洋居民真不容易,萤草、照明设备和阳光会所哪里比得上真正的阳光!”山泉水清冽,水果汁多味甜,虽然没有肉类和谷类,每个人依然吃得肚皮滚圆,恨不得再多吃一些。
“我真没想到做饭的是你们三个。”亚尔迪感叹,其他人一边抢蘑菇一边频频点头,谁也没想到,看上去和厨房最搭不上边的三个人——艾俄洛斯、修罗、沙加,竟然各显身手,烹调出美味的蘑菇。修罗的厨艺,众人曾经领教过一次,但艾俄洛斯和沙加,他们却是第一次见识。
艾俄洛斯又将更多的蘑菇放入锅中,闲聊中,艾欧里亚说起哥哥从小就要接受厨艺训练,因为他是将来雅典财团的管家,管家必须拥有一等一的厨艺,他们的爸爸妈妈也是万里挑一的大厨,——当然,一家有四个厨师太不像话,所以他从小就负责洗碗,坚决彻底地不靠近灶台。沙加说起他从前经常跟自己的老师阿特里耶到处走,阿特里耶是个天才,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寻找食材做出美味食物,耳濡目染,他也学到几手。
“一个医生竟然还会做饭?”米罗善意地微笑,“这比一个类人猿拿起锅更让人惊讶!难道他们切肉的时候不会想着今天刚刚弄死的尸体吗?”
“学医的人厨艺好是有科学根据的,因为学医的人耐心,细心,又常年累月地进行细致操作训练,所以他们更容易达到精密的烹饪标准。”艾俄洛斯试图从科学角度解释这个问题。
“那么为什么你的饭做得那么难吃?”卡妙问亚尔迪。
“他精于烹饪,和是不是医生无关。”沙加说,“阿特里耶是一个达芬奇式的全才人物,对感兴趣的事一定会钻研到底,不惜走遍全世界研究一门学问。但是,他只对事物本身感兴趣,不会想留下著述,也不会想把学到的知识传授给其他人,他就是这样一个完全自我的人。”
“真是浪费资源!”艾欧里亚嘟囔。
“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进入雅典娜公学院。”艾俄洛斯说,“就像弗托普洛斯,能进入公学院完全是意外。”
“胡说!”艾欧里亚反驳,“他后来还说一定会爱上那个地方!”
“那纯粹是到了老不死的年纪,无妻无子,大受刺激才说的吧。”加隆冷哼,“哪个头脑正常的人愿意进那种沽名钓誉的学校。”
“因为成绩不够吧。”艾欧里亚立刻反驳,“有我们学校在,名誉也落不到别的学校头上!”
“这就是雅典娜公学院洗脑出来的脑残!”
“这就是考不上公学院的脑残的口头禅!”
“呸!我考进去的成绩比你高!”加隆勃然大怒,猫头鹰跃跃欲试地拍着翅膀,大叫:“要打架吗?好啊!我最喜欢打架!”
“要是有机会能见见阿特里耶医生就好了。”亚尔迪连忙转移话题,沙加说:“这件事很困难,因为他没有任何联系方式,谁也别想找到他。不过也有可能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你面前。”
“下一秒就出现?”艾欧里亚一边应付加隆的拳打脚踢一边说,“怎么会?这里可是游戏世界!”
“是啊,这里是游戏世界。”沙加突然露出愕然的神色,但还是接下了艾欧里亚的话,众人察觉他目光有异,抬头瞧去,只见一个棕皮肤青年正从远处向他们走来。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来者,一来,在这个地方突然遇到了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以人类形态出现的大活人,本来就像在24世纪突然看到恐龙那样惊奇;二来,这个青年看上去神态潇洒,在座的人从小到大接触的人物不少,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如眼前的青年一样,举手投足都透着绝对的自信,而这自信并不是咄咄逼人的傲慢,而是一种举重若轻的气概,似乎在他那里,世界上一切难题都不在话下。
“你们好!”青年露出雪白的牙齿,主动打招呼,见众人不说话,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毫不见外地拿起堆在锅旁的蘑菇,他闻了闻蘑菇汤的气味,颇为意外地说:“真没想到有人喜欢和我用一样的草料调味。”他将一个大蘑菇从根部掰开,根部扔进锅里,又揪掉菌盖,扔在附近的一块石头上,然后将剩下的部分一层层剥开,一面对众人讲解:
“这种蘑菇是大地小镇的特产,大家都叫它大地菇,有美食家会特意来这里吃蘑菇。大地菇不需要煮就可以吃,特别是这一部分——”他指着剥到最后的白嫩嫩的芯子说:“这一部分最好吃。”说着塞进嘴巴,边嚼边说:“最外边这层适合烤,中间这些可以炒,蒸,最里边这一点千万不能加任何处理,一定要生吃。石头上那部分用太阳烤干,带走。百万城市再也没有比它更好吃的干粮,而且它可以保存十几年以上——其他部分不方便带,可以晒一块蘑菇根当今后做汤的调料,放指甲盖大小,连锅都是香的,半年内煮食物、煮饭也都会沾上这种香味,很神奇的。”
青年侃侃而谈的神情很吸引人,大家不由自主地听着,只有卡妙回过神,开始掰蘑菇晒蘑菇,青年说,“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阿——”
“阿特里耶。”沙加接口。青年露出诧异的神情,随即说:“原来我已经这样有名了!”
“我也做一下自我介绍。”沙加说,“我叫沙加,是你的徒弟。”
阿特里耶保持笑容:“到处都有人宣称是我的徒弟,但在我面前这样说的,你还是第一个。”
“当你的徒弟又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我没必要冒充。”
“你可真有个性,可是,我看起来也就大你七八岁,我是什么时候收你当徒弟的呢?”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沙加说,“我们来自游戏外部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有一个大我几十岁的你,在我六岁的时候收我当弟子。”
“我不信,我从来没想过收谁当弟子,我的个性从来没变过,所以那个世界的你的老师一定不是我。”
“那我说说我们初次遇到的情形吧,你判断一下。”沙加不意外地发现其他人全都竖起耳朵,饶有兴味。
“我知道外面的世界。”阿特里耶说,“我是作为‘旁观体验’被创造出来的,所以,外面的世界一定还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我想知道他真的和我一模一样吗?”
“面貌,性格,动作,”沙加说,“一模一样。”说着用小手指塞住耳朵,“包括最细微的小动作,例如这个。”
“那应该没错了。”阿特里耶抱着胸抿着嘴,一边琢磨一边说,“在这个游戏里,有很多角色是作为‘旁观体验’被制造出来的。”见众人不解,他解释:“你们来自外面的世界,那么你们就是这个游戏的玩家。很多游戏玩家在离开游戏之前,会在某个地方启动游戏的‘旁观体验’功能。将自己的一切资料输入大脑,做一套繁琐到极点的测试,然后,游戏会生成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角色,继续留在百万城市中。”
“旁观?体验?那是不是说离开游戏的人还能知道游戏中的自己的经历?”撒加问。
“不。他们从此没有任何关系。”阿特里耶说,“在你们的世界,有没有‘平行宇宙’的说法?你们可以理解为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有一个完全相同的自己。为什么要创作自己?有的人太迷恋这个世界,但又不得不回自己的世界,所以他们创作了一个自己,留下来继续;有人单纯地想要留个纪念品;有人觉得好玩,而且,这个角色的年龄可以随意设定,——像我,就设定为这么个年纪,永远不会变老。当然,这不代表我不会死,作为游戏角色,如果我做了危害自己生命的事,我也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还有那种得了绝症的玩家设定了遵循自然的生老病死,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享受完整的生命……总之,人们的愿望各式各样,归结起来就是想要完成一些未完成的心愿,就像一个父亲喜欢把自己的愿望加在孩子身上。其实孩子们的努力和父辈真的有关系吗?毫无关系。人总是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徒劳的事情上,作为一种心理安慰。”
“我发现这个人说话的内容和你很像。”艾欧里亚手指一伸,戳了戳沙加额上的红点,“但是你看你的老师说话多有道理,多让人舒服啊,你说起话来咄咄逼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没你聪明——你为什么不跟你老师好好学学呢?”
“我不像他那么啰嗦又毫无重点。”沙加说,“而且,我把全世界的人当正常人,以为他们听得懂;他却把全世界的人当傻子,所以才把一句话说成十句,口气还很委婉。”
“那么,”善于抓住重点的米罗问:“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个游戏角色吗?还有,既然你和你的本体不再有任何联系,为什么还要叫做‘旁观体验’?”
“‘旁观体验’只是一个称呼,不用深究。我本来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中的再普通不过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阿特里耶已经弄出了简易的烧烤架,开始生火烤蘑菇,“经过多年的观察,我才大概推测出自己的身份——我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在这个游戏中,除了那些异乡人,也就是玩家,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不知道自己在游戏中,而且,又经过多年的思考,我已经不再为自己的身份觉得沮丧。我所处的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我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难道在你们所谓的‘外界’,就没有一个制定规则,掌握命运的角色吗?而且,你们能保证自己不是在另一个游戏里,作为谁创造出的角色吗?”
众人陷入沉思,阿特里耶将烤好的蘑菇分给每一个人,——闻着那香味,大家再一次不顾自己肚皮滚圆的事实,——阿特里耶说:“不用抢,我可以继续烤。”
“平易近人而且真诚,和我们以前看见的不太一样。”米罗对阿布罗狄说。阿布罗狄回答:“那是因为你非要把他当成骗子、敲诈狂、精神分裂者、江湖庸医、反社会人格、当代吸血鬼……他给我治疗的时候非常有耐心,而且真诚,平易近人。”众人这才想起兄弟这俩当年也曾见过阿特里耶,米罗说:“在我们的世界,你是个医生,给人治病一定要让那个人倾家荡产。”阿特里耶点头说:“这没错啊,如果有人要钱不要命,那他还有医治的价值吗?”
“那么你一开始的记忆是什么样的?”米罗问。
“我以为我是玩家,来自地球,我是孤儿,被罗伯特老师收养,有两个师弟,一身本领,做过很多当时很有趣回想时很无聊的事。就这些。”
“那么你是不是应该有一个目标,比如,收集塔罗牌?”艾俄洛斯问。
“没有,我就是进来玩的。”
沙加沉思片刻,说道:“我还是继续说吧,在那个世界……”
“等等!你快告诉我们,百万城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艾欧里亚一把推开沙加。
“这个嘛,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阿特里耶的笑容带了点神秘意味,“不过,谁也说不清楚。我也曾经试图想要弄清这个世界的本质,但是,每当我以为自己建立了一套解释体系,到了下个城镇,我又发现自己想错了。这个世界就像一道无解的难题,永远没有答案。你们也一定会有这样的感觉。至于你们会像我一样,放弃这种探索,享受旅行的过程;还是像那些在这个世界著书立说的人一样,不断探索,我就不提建议了。”
“每个人都可以启动这个功能吗?”
“有条件,这不是一个功能,而是你要去一个叫做‘创造小镇’的地方。只要你能进入那里,就可以使用那里的工具,创造出一样物品。有的人创造了一个小镇,有的人创造出一颗星星,有的人创造出匪夷所思的工具——当然,这件物品不能带回现实,只能留在百万城市。有些人呢,就创造了一个自己,这就是旁观体验,也可以说是游戏的功能吧。”
“什么都可以创造?”
“没错,很多人喜欢创造新的小镇,定下小镇的规则,如果你们有运气路过那里,也可以创造点什么。也就是说,你可以体会一下上帝的感觉。你说要有光,就有光;你说要有人,就能拿泥土捏人。不过,创造小镇是匿名站点,你永远不知道哪一辆车能到达那里,找到它全凭运气,我游荡了这么多年,不知在多少个匿名站点下过车,从来没有碰到它。”语气不胜遗憾。
“那能不能创造一条法则,成为这个游戏的主宰?”
“不行,玩家的意志不能高于系统。”
“那么,明明是百万城市沉默,为什么这个地方叫‘小镇’?”依然是好奇心旺盛的艾欧里亚。
“这只是一个称呼。一开始习惯叫城市,后来,不知道由谁开始,‘小镇’的叫法开始流行,大概大家觉得这样更亲切吧。也许这游戏再过若干年就改为‘百万小镇沉默’。城市也好,小镇也好,村、聚落、县、省、国家、星球……名字不知改了多少次了,这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会弄混任何一个地方。”
“这个游戏到底存在了多少年?”
“不知道。”阿特里耶回答,“有的时候我甚至有这样一种错觉,也许宇宙之初,就有这样一个游戏。”
“难道这里边真的有外星人?”艾欧里亚张大嘴。
“谁知道呢。”阿特里耶无奈地说,“你也无法确认,和你说话的人究竟是玩家,还是栩栩如生的游戏角色,所以在百万城市中才有这样一条名言:不要多谈论自己,也不要询问别人。十有八九,你无法得出正确的判断,还可能让自己迷糊得忘了自己是谁。甚至,过多的谈论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
“我继续说。”沙加堵住艾欧里亚即将提出的下一个问题。
“哈哈,离题万里了。说吧,看我到底有没有可能收徒弟。”阿特里耶对沙加微笑。
“我们在印度的寺院见面,你认为一个聪慧的小孩很有趣,而我也很喜欢听你讲你的各种经历,有一天你开玩笑对我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虔诚的人,小小年纪竟然什么事都看得开,可惜啊,你要是再有趣一点,我就收你当徒弟’。”
阿特里耶变得严肃,似乎正在想象当时的情形,他不断地打量沙加,似乎又在衡量这样一个人会不会引起自己的兴趣。
“然后我问你‘什么算是再有趣一点’。”沙加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澜,“你把我带出寺院,找了个民巷做了一桌子肉食,然后得意洋洋地说,‘会享用美食的孩子才有趣嘛’。于是我就将那一桌子食物全都吃了下去。这对我来说,算是严重的破戒行为,你当时惊呆了。”
“但、但是,我应该有很多方法……”阿特里耶的眼珠转了起来。
“你的确是想赖掉,但你有一个弱点,就是不擅长和人进行长时间的辩论,而辩论是我的强项。”
“东方学院最佳辩手,好像有这么个称号,”艾欧里亚回忆,“可是你才六岁,怎么就会辩论,这个阿特里耶看上去也很会狡辩啊。”
“我的教育是不断和高僧们进行辩论,探讨佛教典籍的意义,每当产生分歧,有智慧的高僧们会一个接一个和我辩论,用这种方法训练我。而他——”沙加看了眼阿特里耶,“你们看他啰啰嗦嗦和离题万里的说话习惯,就知道他不可能是辩论高手。之所以没有人察觉到他这个弱点,是因为他学识渊博,总能牵着话题走。总之,他耍赖没成功,只好当我的老师。”
“我,我还是不相信!”
“还有就是,在那之前,你无数次试图引诱我吃肉食,和我讲寺院外的一切,我不为所动。”沙加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
“原来你这么会骗人啊……”众人恍然大悟,又一齐看向穆,“这才叫物以类聚呢!”
“你看上去的确不像是人间的人。”阿特里耶又重新打量沙加一番,“也许就是你这个样子才让我放松警惕的吧?”沙加却板起脸说:“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把你知道的关于百万城市的一切说出来吧。建议你坦白,要相信,我有办法让你说出来。”
“你今年几岁了?”阿特里耶盯着他问。
“十六。”
“我到底是怎么忍受你十年的!”
——哄堂大笑,只有穆神情复杂,装作没看到众人的挤眉弄眼。
阿特里耶经过三分钟的皱眉、纠结、懊恼、权衡,最后,在沙加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又问了众人几个问题,大家纷纷痛陈副会长有多么不近人情,是一个多么难缠、棘手、精神不正常、没有人类思维、害群之马……的存在,他才终于肯认命地说:“为什么地球上的我会栽在你手里!”
“因为智商和年龄无关。”沙加轻描淡写地说,“不嫌浪费时间,你也可以尝试一下。”
“副会长偶尔发起威来,还真是只食肉动物呢……”米罗和迪斯、加隆窃窃私语,——不知何时,加隆已经很自然地开始和迪斯、米罗凑在一起嘀咕。迪斯说:“这个人的本性可没那么循规蹈矩,我看他才是叛逆成性吧。”米罗说:“只是类人猿的反抗期来得比正常人早吧?”加隆说:“物以类聚,难怪会进入雅典学派。”
“沙加以后不当律师,大概是司法界的损失吧。”艾俄洛斯突然说。
“你想多了!真的只是大概而已!”迪斯和米罗同时拍拍他的左右肩膀。
“即使多活几十年,还是被一个小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人生的本质真是让人绝望啊。”阿特里耶思索着,让旁观者们忍不住想安慰他几句,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抬起头说,“那么,徒弟,你先说说你们的情况吧,也说说外边的情况。”正在吃东西的卡妙一口喷了出来,其他人也见了鬼似的看着阿特里耶,最后米罗说:“你的脾气……可真好,和传闻的不大一样,传闻中的你顽劣、世故、吝啬、有虐待倾向……”阿布罗狄打断:“我早说过那是你的偏见。”
“脾气是不错,但这只是表象,他只是懒得和人争辩,懒得做无意义的事,骨子里,他是个任性妄为的人。”沙加面无表情地说:“他讲起东西来东拉西扯,离题万里,但不管他讲的内容与你问的问题有没有关系,你都要听下去,你会发现,你收获的东西远比一个答案要多得多。”
“哟,你们雅典学派副会长脸皮好像不够厚,说这类话不是该带着如梦似幻的表情,用语重心长的语调,声情并茂地演绎吗?就像撒加那样?”加隆说。
“所以他才是副会长嘛!”几个人同时接口,“两个当头儿的说起话来都跟求婚似的,我们还活不活?”
在阿特里耶还在懊恼的时候,艾俄洛斯已经在树荫下收拾出一块地面,将各种水果摆放得错落有致,艾欧里亚说:“你们看到了吗?那就是雅典财团下任、现任大管家的看家本领。”红毛在半空转着圈叫唤:“真让人惊讶!真让人惊讶!这年头土匪都能附庸风雅——这里不能用热武器!你会被精灵——”一个坚硬的果核擦过它的翅膀,众人已经转移到艾俄洛斯布置好的地方,树荫挡住正午的阳光,土地并不潮湿,席地而坐很是惬意。
“你们也要听?”待众人坐好,只有卡妙还站着,他抬起头问那些在树枝上睁大眼睛的鸟,“要听的话,需要缴纳信息共享费用。”
“什么叫信息共享费用!这又不是你们家!我们还没嫌你们吵呢!”罗琳、红毛和水手再一起剧烈地拍动翅膀。卡妙不为所动:“嫌吵你们可以走远点,如果你们非听不可,就必须一个信息点对一个信息点,等价交换。”加隆瞠目结舌,米罗等人捂住嘴,撒加很有风度地说:“卡妙,不要这样,请他们一起听吧。”艾欧里亚颇有优越感地看着那只鹰说:“由此可见,领袖和领袖之间也是有差距的!”艾俄洛斯和加隆同时翻起白眼,小K像是没听见艾欧里亚的讽刺,挥了挥左边的翅膀,鸟儿们各自找好了自己的位置,除了加隆,撒加等人同时想起了雅典学派学习部长的名言——脸皮厚就是面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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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定也有旅游的经历,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如果把自己走过的地方连起来,可以形成一张广阔的平面画,或者立体画。但是,我们所谓的旅游的地点总有一定的局限性,即使我们从大地走入海洋,从海洋走入天空,我们依然要在某个固定的局限中游历,我们,就像一张装帧精美的书籍中的某一页的边角,也许是一匹马,一只鸟,一朵花,我们的步伐再矫健,翅膀再张大,花香再浓郁,也只能占据属于自己的页面,休想跨到下一页。
“所以,如果能有一个方法,让你能够从自己的页码跳到下一页,跳入下本书,跳入另一个星球的某本书,就像一张画了洪水的画,有一天画框不见了,墙壁不见了,门窗不见了,房子不见了,城市不见了,地球不见了,一切限制都消失了,你可以随意流淌,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即使会遇到思维、语言、经验的障碍,又有什么关系?
“有很多年的时间,我认为我来自外界,来自那个叫地球的地方,我并不想离开百万城市的原因是,我在地球上走过太多的城镇乡村,见过太多人,感受过太多事,不论什么样的风景,什么样的人情,什么样的知识,都不能再一次打动我的头脑,而在百万城市这个游戏中,我却发现我的认知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觉得我变成了失去画框的洪水,相信很多人如过去的我一样,想要一辈子在这个游戏里跋涉,选择一个星球还是一个宇宙,对我来说,没有第二个答案。
“直到有一天我爱上了一个女人,而且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与她分开,我才开始思考我的身份,她的身份——她是游戏中的人物,还是和我一样的异乡过客?如果我们同时脱离游戏,是不是还能遇到?我不断思考这个问题,去各式各样可能找到答案的小镇,不顾百万城市的生存法则,一次又一次冒着生命危险与陌生的异乡人沟通,终于,我发现我是脱离游戏的阿特里耶创造的旁观者角色,而她,我爱的那个女人,是另一个游戏者创造出来的。我们都不能脱离游戏,都不会变老,我猜测,也许在地球上那个我,也遇到了这样一个女人,他们不得不分开,于是在各自进入游戏后,留下了自己永远不老的形象——以我的性格,就算恋爱了也不会告诉别人具体的情况,所以这段故事你应该不知道?”说到这里,阿特里耶看向沙加。
沙加点头:“你当然不会说。不过机缘巧合,我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她身上有一些东西像你,你身上也有些东西像她。而且我们还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在地球上的她已经去世,但在这个世界,今天,我们还在中央车站看到她。”
“什么?!”一大半的人跳了起来,议论开始:
“那个美女!”
“那个老婆婆!”
“那个活了一百多岁的!”
“那个装神弄鬼的!”
“那个路痴!”
“她还敲诈!”
阿特里耶陶醉地听着他们的评价,呵呵笑着说:“别人对她的评价一向不高……”沙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每到触动感情的时候,你一定会转移话题,现在是不是要转移话题了?”阿特里耶说:“你真不可爱!没错,我马上就要转移话题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沙加说着做了个引见的手势,这个动作由他来做让众人觉得怪异无比,只听他说:“这是亚尔迪,是你的师弟科维纳的弟子。”
“什么?!那个讨厌的科维纳?!”阿特里耶以更挑剔更认真的眼光打量亚尔迪,问沙加:“你们两个谁更优秀?”见沙加不答,阿特里耶紧张地问众人:“你们告诉我,他们谁更优秀一些?”大家纷纷表示比起非人类的副会长,生活部长简直太可爱了,并同时陈述副会长缺点若干,生活部长优点若干。阿特里耶不忘做最后的挣扎,“那么,你们的学校有考试吧?有排名吧?”
“副会长倒数第一!倒数第一!”大家异口同声地起哄。
阿特里耶像是遭受到巨大的打击,身体晃了几晃。
这时沙加说:“他更优秀,对于人类而言。”这是一句标准的副会长语言,旁人似懂非懂。
“什么!?”阿特里耶瞪着沙加:“你被逐出师门了!我的弟子怎么可以输给科维纳的弟子!”
“沙加的入学成绩比我高,各项能力都比我好。”亚尔迪连忙安慰阿特里耶。
“只有你是个诚实的孩子,很好!”阿特里耶严肃地,选择了一个他愿意相信的说法。
“除了医术……”亚尔迪诚实地补充。
“什么?!”阿特里耶又瞪着沙加,沙加懒洋洋地说:“你不想教,我也不想学。”
“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当医生的人都是自虐狂,尤其是什么医生的职业道德,在我看来就是胡扯。‘医生不能选择病人?’——我为什么要给不喜欢的人看病?看他们受罪我快乐着呢!话说科维纳那家伙后来怎么样?他这个人贪心的很,学艺平庸还利欲熏心,出了什么事吧?”亚尔迪愣了愣,半晌才说:“他在瑞典内战的时候被牵连,扮成神父逃到巴西,在那里去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自以为是的东西!我就知道!”阿特里耶愤愤地说了几十个“我就知道”,突然强制性地转移了话题,“我的另一个师弟邓尼茨你们认识吗?他的学艺更差劲,还总想免费给人看病,现在一定是个穷鬼!”
“那是我们家的老熟人!”米罗笑嘻嘻地说,一边说一边头一歪,倚在卡妙肩膀上,卡妙皱起眉问:“你做什么?”“我怕别人不知道咱们的关系。”
“老熟人?你一看就是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我那个师弟从小就是个傻帽,总是想建个平民医疗连锁医院,又没有讨好权贵的本事,他就算给你或你的家人看过病,又怎么会变成老熟人?”阿特里耶怀疑地看着米罗,迪斯嫌弃地对米罗说:“你能不能别在这里秀恩爱?你没看副会长一直盯着你?他自己碰不到正一肚子气呢!”米罗大笑:“是你一肚子气吧?”阿特里耶看着沙加:“什么?难道你已经有意中人了?是谁?”看着卡妙,“他?”
“邓尼茨医生的病人是我,现在他也是我的私人医生。”阿布罗狄接口,阿特里耶嫌弃地打量他,说:“这种看着就烦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你是瑞典人对吧?地球上的人就属瑞典人讨厌,我一闻到瑞典人的气味,科维纳的那种气味,就想躲得远远的!——话说你什么病?我师弟应该不会给富人当私人医生,他应该会把有限的时间奉献给无限的穷人才对。”
“一种连你也治不好的病。”米罗说,“他六岁的时候可是你的病人,你治不好。”
“什么?!”阿特里耶拉过阿布罗狄的手腕,突然想到作为游戏中的人物,阿布罗狄是个完全健康的个体,他随即冷静下来说:“我也治不好,那应该真的治不好。人都会死的,趁着活着的时候多吃点好吃的吧。”米罗对他怒目而视,随即露出笑容,撒加投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只听撒加说:“看来我们都有不少想知道的事,漫无目的聊下去,可能会错过一些东西。”
“咦,你说起话来挺有条理的?”阿特里耶的兴趣又转移到撒加身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撒加,”撒加逐一介绍在座的人,“我们来自2343年,是雅典娜公学院高中部学生会的,就是人们常说的‘雅典学派’。”
“知道!全世界最装模作样的高中生团体嘛!”阿特里耶脱口而出,后半句与加隆异口同声,阿特里耶赞许地对加隆说:“你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识!难得。”加隆立刻抗议:“别把我和他们扯在一起!”猫头鹰又飞了下来:“有杀气!要打架吗!我免费帮忙!”
阿特里耶重新看了看包括沙加和亚尔迪在内的人,突然不满地说:“科维纳那沽名钓誉的个性,肯定要培养出加入雅典学派的徒弟,为什么我的徒弟也会进入这种团体?!”加隆窃笑,阿特里耶立刻又说:“一定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唉,我也做过这种事。”随即摇摇头,声调又欢快起来:“我早就该知道你们是雅典学派,创世纪最后还是没争过雅典财团吗?哈哈哈哈!”
“创世纪和雅典财团?”众人面面相觑,只有艾俄洛斯没有吃惊的表情,迪斯盯着他,突然站起来大叫:“我实在受不了这种阴阳怪气的气氛了!你们这群人!明明知道还不说!”撒加却说:“这应该是雅典财团内部的事,或者只有执行者知道的事吧?”
“对对对,你们雅典学派有个什么执行者,神神秘秘的,不过,雅典学派最后一个知道时间钥匙秘密的执行者已经死了,你大概也不知道太多事吧?”阿特里耶已经确定艾俄洛斯是本届雅典学派的执行者。
“我是雅典财团两位管家的儿子,也是这一届的执行者,所以知道的多一点。不过,特别具体的情况,我也一知半解。不如您先说。”艾俄洛斯摆出“请”的手势。
“我觉得你们雅典学派的人应该先去偏见小镇瞧瞧,你认为自己很优秀?去了‘偏见小镇’,你就会发现自己一无是处。”阿特里耶带着一点揶揄的笑,“那个小镇想要通过,就要接受那里的公民的评分,听他们评分的过程,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是痛苦的体验,他们会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各种毛病,用最尖酸刻薄的语言。而且,他们的标准奇高,完全是偏见,你会认为那里所有的人都看你不顺眼,偏偏他们说出的话无法反驳。”
“那要怎么样走出去?”
“所有人都可以出去,因为迄今没有人达到零分以上。但那个评判过程实在煎熬,再潇洒的人,在那里也会下意识地为自己辩护,然后他们就会挑出更多的毛病,天啊,那个地方……不过那还不是最难熬的,有个地方叫‘命运小镇A’,你需要奋斗奋斗再奋斗,但给你打分的是猪,也就是说你的命运完全掌握的一群猪手里,它们愚昧,不讲道理,懒惰……偏偏自诩公正,你很难讨好它们。”
“听上去怎么这么讽刺啊……”
“不过,如果你继续去命运小镇B、C、D、E、F、G……一路通关下去,你的命运掌握在精英啊,人啊,神仙啊之类的生命手里,你会发现猪是最好的,至少它们从来不害你。”
“听上去还是很讽刺啊……”
“如果你们认真思考过命运,难道真的不觉得掌握命运的是猪吗?”树上的乌鸦埃德加突然说话了,“不然它为什么总那么迟缓,愚钝,麻木不仁,却又有格外仁慈的一面?这是一个大有深意的游戏。”
“如果这么说的话,”卡妙说,“难道这是一个旨在说教的游戏?为了教导人们道理?”
“绝对不是!”阿特里耶和鸟儿们同时说。阿特里耶说:“这个游戏的某些小镇的确有说教成分,但说教不是目的。你通过这个小镇,得到某些教训,只是你个人的体验。就像你看了一本包含智慧的小说,得到了受益终身的启迪,但你能说作者写了教科书吗?况且,即使有意为之,设计者所阐述、灌输的理念也会在小镇自身的发展中被淡化,甚至远悖初衷。”
“话说。”加隆懒洋洋地拖着长音,“我再问一遍,你们到底来这个游戏里做什么?”
“拿塔罗牌吧……”亚尔迪揉揉脑袋。
“拿塔罗牌是为了做什么?!”加隆的语气加快了,“我看你们根本搞不清楚到底要做什么吧?你们简直是一群白痴!”
“我一直在等执行者说明这个问题。”撒加说。
“难道我们不是来拿世界金库的钥匙的?”
“说雅典财团和创世纪的事。”沙加截住他们的话头。
“从哪里说起呢,你们知道希腊神话吗?希腊神话?”阿特里耶转换话题速度极快,其他人觉得头皮发麻,只有艾欧里亚兴奋地说:“当然知道!”
“希腊神话并不是神话,而是掺杂了想象的文学历史。这是很多学者的观点,作为佐证,考古学家也发掘了克里特、特洛伊等遗迹。我对地球的记忆里,我曾加入一个古老神秘的社团,叫‘创世纪’,在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希腊雅典的历史。雅典城的守护女神是智慧与战争的女神雅典娜——这是诗人故事家的想象,但雅典的确有几个古老的、不为历史记载的家族,其中一个家族据说是雅典娜的后裔,守护着雅典。”
“一听就是胡扯,雅典娜是处女神。”
“传说嘛,有一半肯定是胡扯。”阿特里耶一笑,“这个家族守护的东西,就是这个百万城市沉默的入口。他们不但要保守入口的秘密,还掌握着入口的钥匙。这个家族每一届的主人都是女性,并且,会有一些具有不凡智慧和能力的少年在她周围,和她一起保护这个秘密。女性和她的守护者之间,也形成了某种制约,即二者缺一不可,女性负责传承和守护,缺少她的基因,例如血液,头发,指纹等等,入口不能打开。而这位女性却不能进入入口,只有被她选中的那些少年,和少年认同的同时代的优秀者,才能进入这个游戏。而这个游戏将会改变游戏者的人生,有些人在游戏中死亡,更多人通过这个游戏,得到了财富,拥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这个财富,不仅仅是金钱,金钱是次要的。
“不过,这个家族究竟叫什么,早就没有人知道。自从伯罗奔尼撒战争之后,雅典光辉的历史结束,这个家族从此隐姓埋名。后来又被霸道的耶稣的追随者们压制,于是这个入口的一些钥匙暂时交到了创世纪手里。——拒我个人推测,钥匙应该是创世纪的人巧取豪夺的吧。不过,雅典那个家族从来没有放弃钥匙的所有权,也没有交出所有的钥匙。这又成了创世纪的一重顾虑。
“创世纪和雅典财团不同,是更为古老的神秘团体,我虽然加入过这个组织,但组织的规章极其苛刻,每个内部人士都生活在成堆的秘密中,这些秘密大多没有真相。只有高层的人才会知道吧。创世纪这个组织也有些霸道,但并没有那么强的私欲性,不得不说,相比较而言,雅典财团也许一直都是女主人的缘故,有一种母性的纯洁,让人更愿意亲近。雅典学派还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也显得可爱一些。我一直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加入创世纪,后来推测,一定是因为她吧。创造我的我,没有在我的脑子里放入对她的记忆,可是我还是遇见她了……”
“也就是说,有很多人都曾进入过这个游戏?”撒加问。
“对,有些人还不愿意出去,我遇到过一个飞行员,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进入这个游戏,进来以后就再没出去,直到肉身极限,他恐怕也还在百万城市里开飞机吧。”
“肉身极限是什么?”
“每个世界都有它的时间坐标,不知你们是否听过东方的一些传说,某个人走进一个奇怪的地方,回到家里,发现几百年过去了。这就是因为两个世界时间维度不同,你们在这个世界很多时日,回去后可能才过两三天。但你们的肉身是保存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虽然有最高超的科技来维持,也不能保证长生不老,所以,肉身肯定会老化坏死,到时候,你也会在这个世界消失。所以人们才创造了‘旁观体验’。——你们知道的历史上的名人,也有一些进入过这个游戏,比如那些突然在历史上销声匿迹了的哲人、诗人、学者、将领、工匠、帝王、美女……林林总总,不计其数,不过,这个游戏有个规则,就是参加过的人不得和任何人透露游戏的存在,出口处有检测系统,会做人格分析,如果发现哪个游戏者有透露的可能,就不会让他平安出去,相反,那些愿意保守秘密的人,才能带着宝藏回到现实世界——再说一遍,这个宝藏不一定是钱,多数时候不是钱。还有很多时候,人们不知道他进入了游戏,只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他们可能只看到了游戏的一部分,这样的人即使说了什么,也被人当成故事,甚至以为他们在发梦。”
“听上去的确不错,有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开吧?”
“没错!还有人离开了,在年老之后重新回到这个游戏,一直玩到死。这叫做‘百万城市终老’,终老在百万城市,是一种别致的死法,选择这种游戏方式的人,在端口处会得到最好的医疗条件维持生命,玩游戏玩到肉身极限。但相应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谁都可以选择终老在百万城市吗?”
“当然不行,必须是对原来的世界有足够贡献,系统才会接纳他进入百万城市。既然端口恢复了,今后你们也可以这么死。最妙的是,你们可以重新设定自己的年龄,也就是说,可以在这个世界重新年轻一次!”
“的确不错,不如我们老了就一起消失,来这里再年轻一次?”撒加笑着问众人,大家一齐点头,都很喜欢这个设置。
“既然曾经有那么多人进入游戏,”卡妙问,“为什么现在只能由我们雅典学派的十二个人进入?”
“别着急。这个要慢慢说。”
这时米罗突然说:“我们是不是都忘了最前提的问题,这个游戏到底是谁建的?”
“我不是已经说了不知道统统不知道,总之这个游戏自古就存在,建议你们不要追究,你能说清楚人类是从哪里来的吗?每个人都有一套说辞,你能说清哪套正确?不过是选择自己最能接受的相信罢了。我还曾经认识一个科学家,他试图证明人类是由一种鱼变成的,设计了一整套的实验,包括模拟海洋……”
“那有没有地图?”沙加打断他。
“没有。”
“列车时刻表?”
“没有。”
“只能乱走?”
“有些小镇可以买票到达,有些不可以,没有一定之规。乱走也是一种乐趣,在不知名的小镇下车,遇到的……”
“继续说那个神秘的雅典家族,后来怎么样。”沙加说。显然,他深谙老师的谈话模式。
“那个神秘的雅典家族啊!”阿特里耶说,“后来他们就在暗中继续发展,传承,等到十四世纪末,才终于又露出头角。20世纪以前,这个家族沉寂的时候居多,却暗自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和人望,20世纪以后,雅典财团的雏形形成了,再后来,在‘新贵族运动’里,雅典财团拥有了瞩目的地位,也逐渐夺回创世纪手中的一些钥匙,雅典娜公学院也发展起来。但创世纪不会放弃他们的努力,最后,形成了三方制衡的局面——财团女主人拥有开门的钥匙,她选择的少年拥有进入的权力,而创世纪可以选择进入游戏的优秀人才,雅典财团必须接受这些人进入游戏。这种局面持续了很多年。后来发生世界大战,百万城市的端口完全被战争切断。战后,雅典财团和雅典娜公学院的拉斐尔校长花大力气寻找端口,那位塞廷将军是创世纪的人,他把几乎全部财产用到保存人类智慧遗物中,其中就包括重新发掘这些端口。不过,端口已经毁坏殆尽。这时候,雅典财团和创世纪都没有力量单独重建,他们只好继续合作,创世纪负责重建工程,雅典财团继续保守钥匙的秘密。再重复一遍重点:在财团内部,女主人与选出的那些少年——依然互相制约,只有那些少年有传承下来的,进入游戏的资格,也只有他们和女主人合力,才能为其他人打开游戏的入口——这是个创世纪一直不满的事实。
“端口的重建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也因此,大家倒是相安无事,暂时放下对立。战后雅典靠着地球新生运动,重新成了世界的智慧中心,这里边也有雅典财团的支持。对了,老雅典不只一个家族,你们都知道的波士顿财团,哈迪斯财团,也是神秘的古老家族的后裔。他们一直想要取代雅典财团。后来,23世纪后期发生了一件事,彻底颠覆了和平的局面。”
“灰色五十年?”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你们学校内部的说法好像叫这个名字,在创世纪内部叫做‘雅典洗牌’。创世纪一直试图使全世界保持在均衡状态,所以很愿意暗地里帮助哈迪斯家族和波士顿家族,我猜雅典财团屹立不倒的原因,可能仍然是女主人和少年们的那种纯洁和傻气吧,上天对傻子的眷顾总会比别人多一点。
“不过,他们多灾多难的原因也来自于此,另外两个财团就没这么多风波。当时的雅典学派首席哈伦威德·琼尼是个有极大人格缺陷的天才,他本来可以是雅典学派最优秀的首席,”大家注意到,撒加皱了皱眉头,大家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放过会长细微的表情,并默契地相互使眼色微笑,“当时他对身边优秀的同伴们的能力很感兴趣,就设计一个个除掉这些同伴,只放过了其中三个。而这些被杀害的人中,包括保有百万城市秘密的执行者,那是个不爱说话的日本男孩。他一死,永远带走了这些秘密。也就是说,一切恢复到了初始状态,即使百万城市沉默的端口重建起来,能进入游戏的,也只有雅典学派的少年。”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撒加为首,大家不满地看向艾俄洛斯,艾俄洛斯说:“别看我,我知道的有限,而且,你们在会长的带领下,总觉得自己是雅典财团的附庸,对纱织小姐抵触,你们能心平气和地听我说话吗?”众人讪笑几声,艾欧里亚问:“就算他不在了,以前的雅典学派不都有执行者吗?他们不也知道?”
“其他的执行者?说来也怪。”阿特里耶露出古怪的笑容,“我因为好奇这件事,查了一下。在灰色五十年之前,这些人竟然全部死于意外,全部是意外,不是人为的。好像命运要和雅典财团开玩笑一样。”
“有没有可能是哈伦威德,或者创世纪做的吗?”米罗问。
“没可能,雅典财团和创世纪有协定,如果创世纪对那些少年下手,雅典财团会不惜一切手段报复。财团的历代女主人都很爱护她的少年们,创世纪不得不忌惮。而哈伦威德,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总之,这件事让创世纪大为光火,于是将一些情况告知了哈迪斯家族和波士顿家族,希望他们取而代之,结果就是两大财团夹击雅典财团,不但在商业上给予雅典财团重击,在科技方面,也无所不用其极地抢雅典娜公学院的资源。一向不可一世的雅典财团那个时候真是狼狈到了极点。能撑下来还多亏历届毕业生对母校念念不忘,特别是历届雅典学派的成员这个时候都伸出援手。而且,高中部当时的雅典学派,有个叫叶莲娜的小女孩,谁也没想到她能扭转乾坤,在那种局势下重新振兴了高中部。”
“每次听到这些事,就会对叶莲娜学姐多一层敬重,难怪这么多年她都是高中部偶像。”艾俄洛斯坦率地说。
“雅典娜公学院高中部的确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集中了年轻人的盲目、冲动和狂热。”阿特里耶说,加隆补充:“以及不可一世,洋洋自得,厚颜无耻,恃宠而骄——”他被他哥一拳打飞。阿特里耶兴致盎然地看双胞胎斗殴,问:“你们打架的时候,难道都不觉得是在打自己,看对方脸上有伤,自己不疼吗?”然后又说,“我想起我曾经走过一个地方叫‘遗弃小镇’,凡是路过那里的人,都必须遗弃属于自己的某样东西才能通过。我碰到一对双胞胎,他们相互厌恶,于是遗弃了对方,结果,只好两个人一直留在那里了!”
“您说得太及时了,不然雅典学派和波士顿商学院会同时失去会长。”艾俄洛斯微笑,又看着红毛说,“这么说的话,我可以把你扔在那里?”
“是我把你扔在那里!”
“别说,还真有被宠物遗弃的主人。”阿特里耶接口,“那里的居民都是被遗弃的人,一辈子也离不开,除非有人愿意收留他们。啊,对了,那里也是分手胜地,甩不开的恋人就带到那里,这方法迅速有效。不过,根据遗弃小镇的规则,一旦被收留,他们就是那个人的所有物,一辈子都不能背叛主人。于是我对那俩兄弟说,‘你们如果不愿意当其他人的仆人,那么互为主人,不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于是他们才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地方……”
“那是个巨大的垃圾场吗?”
“那里挺有趣,分两个城区,一边是被遗弃之后自立自强的人,一边是被遗弃之后自暴自弃的人,两个城区的氛围完全不同。一边有发达都市的感觉,一边有点像怀旧的田园,但两边的人都活得不错,互通有无——”众人正浮想联翩,撒加已经教训完加隆,对阿特里耶微笑:“让您见笑了,请继续说。”
“在后来,三大财团和创世纪都试图寻找钥匙的下落,创世纪和雅典财团继续重建游戏的端口,更多的人才被纳入到重建之中,当然,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手中的工作到底为了什么。而消失的钥匙也出现了新的线索,这线索——最初发现端倪的人是联特调的一个天才少女,但她当时太过年幼,并不清楚自己发现了什么,只是靠出色的直觉——”
“那线索到底是什么?”沙加打断他。
“地下城。”阿特里耶回答,“这些地下建筑迄今——到我的地球记忆截止的时候并没有明确的官方说法,大多认为是一些财力雄厚的家族、组织兴建的避难所,而且,这些地下城基本都在欧洲。据说,这个女孩用解密码的方法推测出了更多的地下城位置。因为她年纪太小,她的说法没被人重视——还有一种说法,说创世纪没有重视这件事,而联特调重视并发现了巴黎、罗马等地的地下城,等创世纪意识到这个女孩是个顶尖天才,她早被收入联特调了。”
“我没听明白,你们听明白了吗?这女孩到底怎么回事?”米罗说。
“哈哈,我是根据各方面说法总结出来的,有人说这女孩本来就是联特调的,有人说她是因为这件事被联特调培养了。”阿特里耶说,“这个女孩被称为联特调的王牌调查员之一,迄今身份不明。还有一个说法是她找到线索的年纪,是七岁。”
“这是一个充满天才的时代。”艾俄洛斯对撒加说,“你有没有压力?”
“他认为自己是最天才的一个,能有什么压力?”迪斯说。
阿特里耶饶有兴味地看着迪斯说:“我从刚才就想问,为什么你这么小?”
这一问,让雅典学派众人集体沉默,然后一齐看向执行者。——艾俄洛斯习惯性地想掏根烟,手摸到了不存在口袋的衣服上。——迪斯说:“在游戏里需不需要保守秘密?”阿特里耶说:“当然需要!保守好自己的秘密是百万城市的生存守则啊!”“那你就不用知道了。”“不要这样,你们看,我好奇得都快哭了,难道你和他们一样是十六岁,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这个样子?”
“继续猜。”沙加说。
“难道你们雅典学派有返老还童的药水?于是你们一代代返老还童,现在你们已经有几千岁。这个小孩,是药水喝多了0.0001毫升,是这样吗?”
“联特调为什么会搀和到这件事里?”众人都在擦汗,沙加继续问。
“我也猜不明白,我推测,联特调里有雅典财团或者创世纪的人,联特调的这个发现是偶然的,与百万城市无关,但这个、这些?在联特调内部的外部人士,却以此为线索,得到了寻找钥匙的关键。后来有没有找到,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说,这个天才少女是不是安裴学姐?”米罗说。
“有可能。”艾俄洛斯第一个应声,“那她究竟是哈伦威德派入联特调的,还是联特调派去监视哈伦威德的?”
“安裴学姐留下的东西里,并没有能说明她是联特调的证据。”阿布罗狄开了口,“不过这也难说,也许就是因为她是联特调的人,才能发现谁是联特调的。”
“一个联特调就够麻烦了,现在又多了个创世纪!”迪斯骂道,“喂,你们中间不会有谁是创世纪的人吧?反正连非人类都有的组织,有什么东西混进来都不奇怪!”
“说不定真有呢。”米罗挑了挑眉,问阿特里耶,“说了这么久,你认为对我们雅典学派而言,创世纪究竟是敌是友?”
“创世纪对任何人来说都非敌非友,它并非联特调那样什么都要调查,调查之后公布。它知道的真相多到不胜枚举,但基本不公布,多数时候,它是一个旁观者,就像古代东方帝王身边捧着纸张书写的官员,记录下发生的所有事。不过,它从未放弃过吸收优秀人才加入,并推动某些事的发展。对你们雅典学派而言……它应该算不上朋友,因为你们有利益冲突,而且很难调和。”
“但是,雅典财团女主人、雅典学派、创世纪这三者相互制衡,对于这个神秘的游戏而言,不是很理想吗?为什么很难调和?”艾欧里亚问。
“因为创世纪那个组织很难相信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吧?”撒加说。
“是极其不信任。”阿特里耶微笑着点头,“不说别的,就拿你们那个‘灰色五十年’来说,导致这个游戏的重建进程放缓了不知多少年,当时多少人的努力功亏一篑,接下来又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来重新寻找线索?至少我在那个组织的时候,组织里的人最反感的就是你们雅典学派,甚至包括世人评价颇高的叶莲娜,弗托普洛斯,还有后来你们雅典学派的那些名人,都很难改变他们的偏见。有很长一段时间,创世纪内部的某些人,强烈反对加入过雅典学派的人进入创世纪。”
“后来呢?”艾欧里亚问。
“后来的事我不知道,但这种抵触情绪没那么容易消除。”阿特里耶说,“能加入创世纪的雅典学派成员原本就不多,后来即使有,也应该是凤毛麟角般。何况,雅典学派和雅典财团自成势力,也不必非要加入创世纪。这些纷纷杂杂的东西,我也懒得细想,你们有空可以想想。”
“挺有意思,美术三杰……”米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艾欧里亚问,众人也睁大了眼睛。
“不觉得有意思吗?我们这个团体的名字,是当年老校长刚好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雅典学派》复制画,随性取了这么个并不恰当的团体名。这幅画的作者,拉斐尔——他又刚好是这个姓氏。然后呢,那个神秘组织叫《创世纪》,是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来一个《最后的晚餐》,或者《蒙娜丽莎的微笑》……”
“只是巧合吧!”艾欧里亚嚷道,“如果所有事都是安排,安排了上千年,那世界也太可怕了!”米罗唱反调:“不然那些预言家怎么能预言呢?说不定就是有人安排。比如,当我们有一天终于走出这个游戏,一个长头发的人摆好桌子,阴沉地对我们说:‘各位,这是最后的晚餐。’——你看!我们正好十二个人!”艾欧里亚、加隆等人捧腹大笑。
“不会有这种事。”修罗阴沉地说,“别转移话题。”
“咦,你生气?”米罗和艾欧里亚同时问。
“他不太喜欢这种‘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要按照顺序做就可以了’的被操纵的感觉。”迪斯说,“但他的责任感又逼着他把该做的事做到底,这就是人性的纠结啊!”这次没有飞刀,迪斯和鸵鸟一起被修罗踢飞——因为他坐在鸵鸟背上强调身高。被波及的鸵鸟勃然大怒,它怒气冲冲地迈着大步走向修罗,双眼对上修罗冰冷冷的眼神,立刻故作矜持地坐回原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众鸟又是一片嘘声。
“要是真有这种事——走出游戏看见一个长头发的男人摆好餐桌说‘这是最后的晚餐’,你怎么办?”米罗意犹未尽,搭住修罗的肩膀。
“宰了他。”
修罗回答得无比严肃,米罗的手僵了,在座的人都打了个寒颤,树枝上的鸟显然震了一下,然后是听不清的嘀咕。信天翁水手飞了下来,似乎想停在修罗的肩膀上,但他的体积还是大了点,最后盘旋一圈,又回到了树枝上。唯有迪斯沾沾自喜地说:“我的人,看见没,我选的人……”又被连人带鸟一起踢飞,这一次,鸵鸟规规矩矩坐了回来,连不满都没表示。
“继续说你知道的。”沙加对阿特里耶说。
“继续建造端口,实验,连接了主程序,主程序要求试玩。这个部分我有参与。我的记忆就到这里。说起来,我的记忆挺混乱的,一定是造我的人有意删除了一部分。”
“那么,也就是说,叶莲娜学姐肯定不是创世纪的成员?”沙加问。
“应该不是。”阿特里耶分析,“但是创世纪发现这个游戏有一个麻烦之处,就是即使造好了端口,想要重新启动,不但需要钥匙,还需要叶莲娜他们那一代的雅典学派全员死亡。”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阿特里耶摊着双手,晃着双肩和脑袋,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难道这个游戏憎恨那一届的雅典学派……”艾欧里亚嘟囔。
“游戏不会憎恨谁。”阿特里耶说。
“到底这个条款是谁加的?”
“有这种能力的,应该是当时的执行者吧,也许是他在临死前加的条款?”阿特里耶推测。
“那么,”卡妙说,“也许他的本意是针对哈伦威德,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可能认为哈伦威德会杀掉当时雅典学派的所有人,所以加了这样一条规矩,是为了防止哈伦威德进入游戏?”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撒加说,“但是,又怎么解释哈伦威德活着,游戏却启动了?”
“会不会因为,对象是电脑?”艾欧里亚灵机一动,“哈伦威德死亡,游戏才能启动。可是,如果那个执行者,他的遗嘱执行人是电脑,只会根据情报来执行,也就是说,哈伦威德早就被那一届的雅典学派除名,后来也没有人认为哈伦威德是雅典学派的人,电脑默认的也是后来收集的情报——这是不是就能解释了?”
“那创世纪的人想要启动游戏,难道不该早点杀掉那三个人?”
“不可能,他们都是雅典学派的。”阿特里耶说,“创世纪虽然霸道,但不是搞阴谋诡计的基地,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对了,还有个传闻,说创世纪与雅典财团有源远流长的协议,他们绝对不会动雅典学派的任何人。何况,启动了又怎么样?能进去的人只有雅典学派。”
“如果哈伦威德知道这种情况,他一定会赶快杀掉另外三个人!”迪斯说。
“也未必。”阿特里耶说,“我认识这个人,他的气质也很讨厌,不过他不是瑞典人。我对他的印象一直模模糊糊,时而特别清楚,时而特别不真实,估计是创造我的人刻意删掉了一些东西吧。我记得他曾说过这么一件事。”
“又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又特别想听听他又做了什么……”米罗说,“你们有这种纠结的心情吗?”多数人点头苦笑,只有加隆还在拼命地在脑子里拼凑事件,此时,没有人抽得出空跟他解释一下。
“有一次我从监狱弄来个死刑犯,做了一些医学实验——哈哈,你们这群正义的小朋友看不惯这种事吧?不过世界本来就是黑白之间的,看不惯你们也只能看着——人类对于人类本身的好奇是无止境的,特别是‘生存’与‘死亡’这两个话题,以及中间广袤无垠的地带。在百万城市里也是如此,我曾去过一个‘死亡小镇’,那里住的都是不死不老的神仙,如果你愿意留在那里,你也可以成为神仙。那里的人每天都在研究如何才能死亡,研究死亡究竟有什么感觉,所以,那里的毒品、刑具、武器、医学都是百万城市中的翘楚,神仙们以无穷无尽的精力研究死亡,但迄今还没有一个人死去,想要通关……”
“说你的实验和哈伦威德的关系。”沙加说。
“我们正听到有意思的地方呢!”艾欧利亚抗议。
“有意思的地方太多了,先听正事。”沙加说:“如果任由他说下去,三天三夜也说不到哈伦威德。你,继续说。”说着给老师一个命令的眼神。
“我把实验的结果和当时的朋友哈伦威德分享了一下,他认为我的实验太过温和,并说起他年轻的时候曾做过更多的实验,效果令他咂舌。”
“那是什么实验?”
“他说他当时想杀死一个高中生,本来一秒钟就能结束的事,却因为他多说了一句话,耽误了将近四天。”
“什么话?”
“他对那个人说‘生命真脆弱,即使你平日意气风发,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对死亡屈服。’”
“我就说这个装模作样的人很有咱们老大的风范,杀人的时候还要念首诗。”迪斯说,其他人心有戚戚地点头。
“这时候那个高中生突然说,‘生命怎么会脆弱呢?它能承受的极限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吊笼、木枷、钢项圈、铁吊索、开花梨、口枷、木马、铁处女……即使经历这些刑具,活下来的也大有人在吧?’这句话引起了哈伦威德的兴趣。”
“他要杀的这个高中生究竟是谁啊?”
“没问。”阿特里耶说,“不过接下来,这个高中生说,‘不如我们打个赌吧,你是想杀掉所有雅典学派的人,我呢,想保住他们,你可以把所有你想象得到的酷刑施加到我身上,如果我撑得住24小时,你就放过一个;48小时,再放一个;72小时,再放一个——有兴趣吗?’——那么这个人肯定是他们那届雅典学派的吧?这都是简单的推断。”
“你竟然还听得下去?你竟然还继续跟这种人当朋友!”艾欧里亚差点跳起来。
“关我什么事?”阿特里耶莫名其妙地看了艾欧里亚一眼。沙加说:“听故事的人应该有听故事的本分,不要趾高气昂地对别人进行道德评判。”阿特里耶继续说道:“然后哈伦威德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折磨这个人,最后他坚持了整整95个小时,还差1小时就可以再保住一个人。哈伦威德说他没想到人类的意志竟然到这个地步,我建议他涉猎一下医学,如果他是一个医生,就不可能让这个人坚持这么久。”
撒加和沙加同时察觉到在座有几个人几乎快要爆炸的不满情绪,撒加再次用眼神制止他们,沙加问阿特里耶:“那么你知道生命真相吗?”阿特里耶摇头:“那是什么好玩的事吗?我不记得。不过当初我和哈伦威德讨论这个事的时候,我曾说过这个词。”
“我明白了。”沙加了然地说,“阿特里耶创造你的时候,把一切和阿德莎,和你们的儿子有关的事全都删掉了,自然和哈伦威德有关的事也会模糊。”
“我们还有儿子?!”阿特里耶露出惊喜的表情。
“嗯。”沙加说,“被哈伦威德利用,折磨得不成样子。”
“那怎么会是我们的儿子?真没用。”
众人同时对他翻白眼。
“你的儿子叫史比格尔,是一个和哈伦威德一样的变态!”艾欧里亚又想起了唯美沙龙里发生的事,不禁抱怨,“有你们这种爹娘吗?生了小孩不好好教育!”沙加说:“他并知道自己有小孩,在生命真相的会场见到史比格尔,他和你一样吃惊。”
“和我有什么关系?”艾欧里亚瞪他。
“你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沙加说,“其实你小时候见过阿特里耶和史比格尔,还看过生命真相。”
“什么?”艾欧里亚张大嘴。
“综合你们各自的说法,我大概能把这件事推断出来了。”沙加闭上眼,“在我们大家六岁的时候,美其司家需要给阿布罗狄治疗身体,但主治医师邓尼茨束手无策,好不容易才联系上师兄阿特里耶,而阿特里耶给阿布罗狄治疗之余,偶然遇到了艾欧里亚,艾欧里亚和他大谈特洛伊之类的事……”
“你这么说……”艾欧里亚努力地思索,“我的确是有印象,见过特洛伊的照片,但那照片是谁给我看的,照片里的城市是什么样子,我完全记不住,为什么我完全记不住呢?”
“因为某个人半调子的催眠术。”艾俄洛斯说。
“我当时刚刚跟着阿特里耶学习催眠术。有一天,他来印度说带我去看好玩的东西——然后说他跟一个小朋友吹牛,说了不该说的话,只好找好玩的东西给那个小朋友,补偿他。于是,他先带我去雅典,找艾欧里亚,又带我们去了一个小岛。”
“那个‘好玩的东西’就是生命真相吗?”艾俄洛斯简直想杀了阿特里耶。
“是。他认为那是非常好玩的东西。不过他没想到,站在台上的创意师是他的儿子。然后,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把你们两个吓傻了的小孩扔下了?”艾俄洛斯问。
“他就是这种个性。”沙加说。
“我对你执行枪决你有意见吗?”艾俄洛斯揪住阿特里耶的领口,阿特里耶莫名其妙地说:“他们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吧?”沙加对艾欧里亚说:“我对你施了催眠术,所以你忘记了看到的东西,当时我能力有限,还让你忘了很多事,包括你曾见过我们。”
“哦哦哦!原来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迪斯和米罗起哄。
“什么?”艾欧里亚揪住沙加:“你竟然那么早就认识我,为什么后来还装成不认识的样子,连话都不说一句?”
“我没有装成不认识。但我跟你不熟,有什么可说的?”
艾欧里亚忍无可忍地挥出一拳,被沙加接下。
“难怪智商这么低,一定是小时候中了催眠术坏了脑子。”加隆说风凉话。
“我也一直觉得他拉低帕帕多普洛斯家智商,这就是原因。”艾俄洛斯说。
“你们也想挨揍吗!”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沙加沉思,“在那之后,我根本没有记忆。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出那个岛。你呢?”
“我们在家门口发现了艾欧里亚。”艾俄洛斯说,“难道不是你带他回来的吗?”
“不是。”沙加摇头,“这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也许以后,会有人解释这件事吧。”
“那么,‘不该说的话’是不是和那个游戏有关,也就是说,你对一个小孩透露了游戏的存在?可是,游戏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有照片?”米罗问。
“我倒觉得他透露的可能是自由海洋。”卡妙说,“自由海洋的地图上,有很多以古代城市命名的城市。”
“也许他只把自由海洋当作游戏的一部分?”撒加分析,“我们曾经分析过,自由海洋和陆地有联系,现在看来,这个联系对象就是‘创世纪’。”
“而且,我还是很在意‘十二人队’里天蝎塔塔说的那句话,难道他们十二个人也是为了游戏选出来的?但最后进入游戏的是我们,因为进入游戏的只能是雅典学派十二人,即使把我们除掉也没用?”卡妙说。
“那自由海洋和这个游戏又有什么关系呢?”米罗也皱起了眉头,所有人都在冥思苦想。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好像是不太有趣的事,所以不用告诉我了。”阿特里耶问沙加,“后来我儿子怎么样了?”
“活着,其余不知道。”沙加说,“我会一直留意这件事的。”
“副会长留意的事真多!”迪斯和米罗同时讽刺,沙加纹丝不动。
“那,那个被哈伦威德折磨的人叫什么名字?”亚尔迪扭转了话题。
“我问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阿特里耶白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一圈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只好打个哈哈,“好吧,照顾一下你们这群正义少年的情绪,哈伦威德说他‘平时最吊儿郎当的人,没想到会有这种抗压能力’,剩下的我真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吊儿郎当……”迪斯转着眼睛,“那段录像里边只有一个人看上去吊儿郎当,看上去是个不正经的法国人,对,一个不正经的法国人,一个不正经的法国人……”
“你重复这么多遍是什么意思?”米罗斜着眼看他,迪斯吹着口哨,“也是,正经的人哪里会被文艺部长追到,所以说法国人就是不正经。”卡妙抬起头,看到一片蓝天,又把目光投在乌鸦埃德加身上,颓然地低下了头。
“当时的副会长,塞维叶。”沙加说,“是个花花公子,情报高手,智商情商都不低。单恋文艺部长叶莲娜。”
短短几句话让包括撒加在内的所有人惊呆了,足有三秒钟,才有人发出声音: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外部告诉你的吗?”
“想起来了,副会长的职责之一就是收集情报。”撒加第一个恍然大悟。
“没错,”沙加说,“我在开学之前就已经把历代雅典学派的所有信息全部看过了。”
“包括谁追谁谁暗恋谁吗……?”迪斯和米罗嘀咕。
“原来你真的在工作……。”艾俄洛斯对沙加刮目相看,“虽然我还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副会长做正经事……”艾欧里亚和哥哥一起打量沙加。
“不过,想想也真好玩。”阿特里耶插嘴,“这个人死了,活下去的三个人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的是他们吧?”
“等等,”艾欧里亚又一次皱起眉头,“难道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阿特里耶也再一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可是,以你的能力,联系到他们,告诉他们一声难道不是举手之劳?”艾欧里亚说。
“但这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他们的事吧?”阿特里耶也皱起了眉。
“难怪我的老师说,他的师兄对人对事从无恶意,但也从来没有善意。”亚尔迪感叹。突然,他的表情变得严肃,盯住阿特里耶说:“难道你不觉得,应该对别人多一点善意?”
这一下不但阿特里耶吃惊,撒加等人也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一向和善的生活部长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脸色,就连卡妙也困惑地盯着亚尔迪。阿特里耶说:“哟,你这个小东西!科维纳是怎么教你的?懂不懂什么叫尊敬师长?”
“这是我的老师临死前想告诉你的话。”亚尔迪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他说回忆他一生经历过的事,他承认你的天才,佩服你的潇洒,但他说他和你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们的师弟邓尼茨医生。你从不关心他人的死活;他为了目的,可以对他人的死活视而不见,到最后你们两手空空,形只影单。他说,如果他早一些懂这个道理,那他的人生可能完全不一样,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三个弟子中,罗伯特医生最喜欢资质最差的三弟子。”
“呵呵,”阿特里耶一点也不生气,反倒笑了出来,“所以他告诉你,要对人充满善意?这样去生活?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善意就是多管闲事吗?”
“那么,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沙加,谁还会怀有善意地一直留意你的儿子史比格尔?”亚尔迪反问,这一反问大出他人意料,谁也没看过亚尔迪与人针锋相对。
“原来你也有脾气,”艾俄洛斯对亚尔迪刮目相看,“虽然我还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生活部长严肃。”艾欧里亚和哥哥一起打量亚尔迪。
“我呢,”阿特里耶微笑,竟然带着一些长辈对小辈的宠溺意味,“理解你的意思,不过,我的智商比科维纳高,这些道理我早在年轻时候就明白,他却到了临死前才明白。道理终究是道理,人,都是自恋而且固执的,不论你说什么,哪怕这是我师弟的遗言,我也并不觉得自己适合像邓尼茨那样过日子。还有,早在我明白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承认,我远远不如三师弟,也不想和他比。”
“如果你能对他们……多关心一些……”亚尔迪断断续续地说,似乎还在思索措辞。
“我对他们多关心一些?”阿特里耶的笑容依然没有讽刺和挖苦,“科维纳就不会死?邓尼茨就不会有那么多坎坷?可是,每个人都只能对自己负责。”
“不对,你……”亚尔迪盯着阿特里耶的眼睛,那双青色的年轻的眼睛里有好奇和生气,亚尔迪闭上眼,像放弃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撒加接口道:“那么,你认识城户光政吗?”
“认识!”阿特里耶的兴致又被调动起来,“也是创世纪的成员。不过,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和雅典财团有渊源。而且这个人挺有意思。”只有卡妙和穆还偷偷留意亚尔迪,艾欧里亚有些厌恶地问:“你说的‘有意思’,不会指他把自己的儿子送去游戏里做实验吧?”
“没错!”阿特里耶两手一拍,“对他,我真是叹为观止。不过我一直没弄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儿子,而且岁数都差不多,难道是精子银行出问题了?还是他得到了神谕,提前准备了这么多儿子?”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件事的真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告诉阿特里耶,对阿特里耶,他们有了新的想法,有人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反感,但又说不上讨厌。阿特里耶像是能够察觉每个人的心思,且不以为意。
“等等。”米罗找到了漏洞,“不是说只有我们雅典学派才能进入?为什么他们也进去了?”
“我也很纳闷,大概是创世纪找到了一部分钥匙,可以使用一部分游戏设施?还有一个可能是创世纪依照留存的游戏记载,人为地安排了游戏,比如在某个荒山野岭创造出真实的情境,考验那些孩子——但这样同样也解释不通。”
“既然创世纪掌握了端口,有没有强制进入的可能?”一直沉默的阿布罗狄说话了,“端口既然被破坏殆尽,那么重建的时候自然也会有各种漏洞,他们可以利用系统的漏洞进入游戏。”
“也就是说像黑客入侵一样?”阿特里耶点点头,“这样比较说得通,游戏系统会被修复,创世纪也只能入侵很短的一段时间,接下来又会恢复最初设定的只有雅典学派才能进入,没错!虽然你有一种很让人讨厌的气场,但你的头脑还不赖,是不是学习部长?”
“虽然他的确是学习部长,但为什么……这么讽刺呢?”艾欧里亚嘟囔,其他人表示理解地点着头,阿布罗狄说:“和头脑无关,只是总玩电脑,遇到事情会从这个方面想。”
“喂!你有没有可能把游戏系统的程序改了,让我们直接通关!”迪斯跳下鸵鸟,踢了阿布罗狄一脚。
“如果你们能够找到系统的话。”阿特里耶说,“可惜百万城市没有什么有效的即时通讯方法,不然真想见识这历史性的一幕啊。”
“我有点明白了。”艾俄洛斯打断众人,“我们雅典学派进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重新确立这个游戏和现实世界的联系方法。”
“难道你一直不明白吗?”撒加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纱织小姐那里只有城户光政留下的几句语焉不详的交代,必须有雅典学派的人进入游戏,但究竟进去做什么,他也没说。”
“你们真不觉得自己特别蠢吗?”加隆在一旁冷嘲热讽。
“这样一说,我们的确很盲目地被人推了进来……”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大概是因为,我们一直听各种各样的人‘百万城市沉默’,结果一看到线索就扑了过来?”
“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米罗说,“想想我们进来的时候,时间紧迫,也就是说有人在破坏我们的行动,如果我们是这个游戏此时此刻唯一的合法进入者,他们的破坏有什么意义?我认为我们要做的,肯定不仅仅是寻找连接游戏和现实的通道。”
“同意。”几个人同时点头。
“总之你们就是一群蠢货。”加隆还在冷嘲热讽。
“而你是蠢货中的蠢货。”撒加回应。
“目的也许是,改变世界的力量?”艾欧里亚说:“也许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改变?”
“这样想也没错。”艾俄洛斯难得地赞同弟弟,“反正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我们,就不要再说和自己无关,难道知道有这个游戏后你们就不加入雅典学派吗?是男人就不要在细节上纠缠,别把叛逆当个性,那叫幼稚。”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加入过!”加隆反驳。
“去跟你哥说。”
“继续说该说的。”沙加拽回话题。阿特里耶说:“具体的情况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听说城户接下了测试任务——我的记忆在这里很模糊,连年代都记不住。”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一片沉默中,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说话的竟然是树上的小K,它飞下来落在阿特里耶面前,阿特里耶点头,小K问:“所有的游戏者都有向导鸟吗?”
“没有。”阿特里耶说,“老实说,游戏里的人的确会养宠物,但把宠物带进游戏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我们不是宠物!”
“呵呵,我知道你们不是。我还参与了你们的设计呢。”
“什么?!”
众人眼前一片五彩斑斓,似乎无数片的羽毛在飞扬,鸟儿们全数从树枝上冲了下来,力气大的甚至把坐着的人撞开,鸟儿们团团围住阿特里耶,挤挤挨挨地掉了一堆羽毛。
“这是当时创世纪提出的一个想法,也有可能是游戏的一个尝试,具体我不知道。总之要设计一些鸟,赋予某个性格和情感,不过,以当时的水平,怎么可能设计出你们这么栩栩如生的鸟……”阿特里耶疑惑地看着鸟儿们。
“有没有可能借助了自由海洋的科技?”卡妙说。
“那自由海洋的科技又来自于什么地方?”米罗问。
“自由海洋,这个名字你们说过好几次了,那是什么地方?”
“克隆人危机中沉没的三千万公民,在海底定居后建立的合众国。”撒加言简意赅地说。
“是吗?还有这么件事?从来没听过。”
“其实我们也没法判断,他们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游戏中的一个逼真的场景。”撒加接着说。
“那你们大概永远也无法判断了。这个游戏,走得久了,你会觉得它比一切都真实。”阿特里耶说,“何况,刻意追求真实,就再也找不到真实的东西。”
“听不懂,别那么玄奥行不行?”艾欧里亚说。
“这么说吧。”大家注意到,阿特里耶从来不会露出不耐烦或者轻视的表情,他对艾欧里亚说:“随便拿一幅画来打个比方,就说《雅典学派》这张画,这群哲人自成一个世界,当我们看着一幅画时,画里的人也看着我们,对于画里的人来说,我们是假的;对于我们来说,画面上的世界是假的。但其实,两者都是真的,我们通过那个画框——哦不,是教堂的穹顶,就像另一个世界的窗户,看到了这么一个瞬间。他们呢,通过同样的窗子,看到了我们的一个瞬间——那么这句话是真的吗?如果你性格浪漫,或者相信未知,这句话就是事实。但多数人都认为它荒诞不经,画里的东西怎么能是真的呢?”
“但是,就算画里的东西是真的,也和我们完全无关,对现实没有任何作用啊?”艾欧里亚认真地与阿特里耶探讨。
“那么,希腊神话里有个人爱上了石像,这种感情难道也是假的?”
“那是神话!所以石像才可能变成这个世界的真正存在的人,成为他的妻子。”
“神话是谁编的?为什么要编这样的故事?只是愿望?”阿特里耶问,“为什么世界各地的神话都那么恢弘壮大,就拿流浪这个主题来说,后世的故事家们可以去荒岛,可以去小人国,可以去外空间,但你仔细想想,为什么人们想到流浪,总是第一个想到荷马,想到奥德修斯?”
“这种比较有失公允,”艾欧里亚说:“古老的东西经过代代流传,本身就有一种强大的魅力……”
“那么古老的东西究竟从哪里来?古老的人的脑壳子里变出来的吗?还是来自更古老的地方?你向这个方向考虑看看。”
“更古老……”艾欧里亚一怔,其他人也都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我说。”小K打断,“能不能专心致志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啊,是的,应该回答你。”阿特里耶回过神,“我们接到的任务只是设计一些鸟,包括外形,性格,身世等等,当时我私下猜测,也许这个游戏想要试试仿生智能生物是否能够进行游戏吧?但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们又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我就不清楚了。”
“制造它们的科技,显然超过了地球现有水平。”艾俄洛斯说。
“如果自由海洋也算地球的话,并不是不可能?”撒加说。
“创世纪和自由海洋一定有联系。”沙加下结论。
“你们也不知道吗?”亚尔迪问小K,“你们最初的记忆是怎样的?”
小K看了亚尔迪一眼,才开口说:“我们最初的记忆比我们自身的存在还要早。”
“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一种意识?总之我们像是在混沌中,能感觉到‘自我’的存在,后来,有了身体,一直在黄道大厅里等待你们来,然后才能进入游戏。”
“你在车站的时候也说过,没有我们你们只能瞎走对吗?”亚尔迪说,“这么说,我们也是你们的‘向导’?”
“……”小K陷入沉思,没回答这个问题。艾欧里亚迫不及待地问:“你说的更古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不思考这么艰深的问题。”阿特里耶用小指塞住耳朵,表示艾欧里亚的声音太过震耳欲聋。他说:“只说最简单的,对于你们来说,我是个游戏人物,那么我是假的,对吧?但你们和我的谈话,从我说的话里得到的东西,假吗?真实只是一种个人判断,你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我们能把握的,也只是个人的真实。——所以古时候的圣人总奉劝人们认真生活,即使在一个虚假的环境里——不是没有道理。”
“一下子又成了哲学探讨。你的老师说话七扯八扯,有时候逻辑混乱,但……”米罗对沙加说,沙加接口:“所以我才会跟着他学习。在他那庞杂的胡言乱语里,有很多值得思考的东西。”被徒弟这么说,阿特里耶依然不生气,艾欧里亚叹口气说:“反正,我们根本想不通,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马上又落到一无所知的地方。”
“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艾俄洛斯说,“我们游戏一样进到这个地方,却不知道多少人为这个机会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甚至搭上性命。所以不要以为一切都理所当然,更不要抱怨。”艾欧里亚似乎想嘟囔点什么,碰到哥哥严肃的眼神,立刻缩了回去,改口说:“我总有一个感觉,好像我们能进这个游戏是别人早就安排好了的,我们必然要进入雅典学派——即使有些人根本没想进这个团体;我们必然要进这个游戏——即使我们充满意见,总之就是……命运?”
“这个倒霉的词!”
“这种感叹是在浪费时间。”阿特里耶又开始插嘴,“命运是什么?人生的必然?七重天的一片叶子掉下来,掉到你的肩膀上,你如何判断是偶然还是必然?所以,别去想偶然还是必然,那都是人类为自己的思维设下的限制。为什么人类思考上帝会发笑?因为他看到了一群蚂蚁在研究七重天上的叶子,徒劳,浪费时间,可悲可笑。”
“那你认为命运是什么?”艾欧里亚负气地问。
“一种体验,仅此而已。”阿特里耶随手拿起一个大地菇,“这个比喻不恰当,请各位把它想成一个洋葱。”
“洋葱?”
“对,再把这个洋葱想成地球。”
“地球?!”
“对,我们人类的认识,不过是停留在洋葱表面。然后我们就开始试图把海水一层层揭开,把大地一层层揭开,”手指不断剥开一层层的蘑菇,“这种探索很美,但是,多数人发现一层海浪下面,不过是另一层海浪;一层石头下面,不过另一层石头。即使有一天真的到了最内层,它也不过是一个地球,一个洋葱,一个大地菇。我们注定要为剥开表象努力,科学家用科学的方法,神学家用神学的方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努力的结果不过如此,我们得到的,只是一顿饱餐而已,有些人连吃都没吃到。就是这样,不过如此。”
“这是你玩了游戏后的认识吗?”沙加拉回跑到两万里之外的话题。
“算是吧。这个游戏,改变了我很多想法。”阿特里耶颇为怀念地说,“比如,我最讨厌作家,特别是诗人,他们简直就是瘟疫一样的存在,连我都治不好的瘟疫!所以我决不会动笔写任何东西。我想你们之中也有完全不懂浪漫的人吧?但如果你们去落叶小镇,每个人都会变得诗意,因为那个地方太美了。”
“落叶小镇?”
“对,叶子像雨一样缓缓降下来,如果你在一个地方静止,头发和肩膀上就会落满枯黄的、带着干燥香气的叶子,那个地方很安静,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还有扫叶子的声音。去那里的人需要扫三小时树叶,另外三小时用来散步。只有六小时时间。你可以靠着一颗树睡一觉,舒服极了。睁开眼的时候,叶子已经埋住了你的半边身子,天空上的叶子还是不断地飘下来,那景色说不出的美,让你想一直走下去。”
“所以你改变了看法?”
“没有!”阿特里耶严肃地说,“我刚刚改变看法,就到了诗人小镇,然后我对诗人的印象比以前更差了!”
“诗人小镇又是什么地方?”
“一个只有精神病才会喜欢的东西。”阿特里耶无比痛苦地回忆,“那个地方,诗人的语言都会转化为现实,也就是说,电一样的眼神,石头一样沉的眼神,火一样的眼神,刀一样的眼神,寒冰一样的眼神——当这些眼神一起看着你,你抱头鼠窜地从小镇的一头冲向另一头的车站,饱受着这样的眼神,最后四肢着地爬上车——”
“那要是说表白被拒绝,说自己心碎了,是不是心脏真的碎掉了?”
“没错,然后拿胶条黏上捧着回家。那个鬼地方!”
“不会生病吗?”
“大病一场!每个途经诗人小镇的异乡人都要大病一场,诗人就是连医生都治不好的瘟疫!偏偏那是个换乘车站,每个人都有可能经过。天啊……”阿特里耶的感叹转为呻吟,突然环视了一圈他的听众们,笑道:“你们去那里的话,估计每个人都要搭进去半条命吧。”
“至少某个土豆丁一样的人不会送命,长相身高性格都引不起旁人的半点爱慕之情。”米罗说。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啊草包公子?”迪斯嫌弃地丢白眼,“就因为我说法国人不正经?多少个话题过去了你还记得这件事?一个男人,爱记仇到这种程度,难道就能引起旁人的爱慕之情?也只有不正经的法国人才会被你吸引!”说完就躲到了亚尔迪身后,任凭米罗挑衅就是不肯探出脑袋,米罗看着那只鸵鸟说:“这才叫物以类聚呢!”
“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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