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文重生三国主人公是刘青欠了贷款然后假装意外死亡重生了跟苏联人买过熊皮,和姐夫买过国券求小说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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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黄的夕阳透过狭窄的窗户投射进房间里面,经过青色的玻璃过滤,阳光变成惨绿的颜色。在阳光形成的光柱里,可以看到有无数的微尘在上下翻腾。  房间里最显眼的就属那一个巨大的原木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书籍,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在书架的侧面,挂着一个小提琴盒,旁边还有两个细长的布袋,露出了十几根或青翠,或金黄色的竹箫。  在书架的前面,横摆着一张很简单的木板床,床的一侧对着书架下面的书桌,可以直接坐在床边趴在书桌上写字,另一侧对着两张造型优雅的沙发,在沙发的中间,还有一张工艺优美的小桌,看起来有很久的历史痕迹。  在沙发里面的墙角,堆着七八个木箱和纸箱,木箱是各种炮弹箱和子弹箱,看起来十分结实。上面的纸箱有一个并没有封口,露出了一支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腌制后腿,让房间里充满了一种食物的熏香味。  床上面铺着水烛草编织的苇席,一床绿色麻布的棉被铺在那里,上面还趴着一个头上缠着厚厚绷带的年轻人。在厚厚的纱布下面,血水还在慢慢地向外弥漫,洇湿了绷带和枕头。他的身体也因为痛苦,不时地抽搐着。  在他脑袋下面的床头位置,卧着一头凶悍的大狼狗,但是它跟它的主人一样,一条腿也被重重包裹了起来。它的眼神一直盯着床上的主人,露出着迷茫和温柔。  它似乎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主人受了重伤。  房间外面,房门正对着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对立着八个的房间。一直到了尽头的楼梯处,才有一个小型的会客厅,大约占据了一间房的位置。就在楼梯的旁边,有两排带靠背的排椅,对立的排椅中间是一个长约五六米的原木长桌。  在长桌的两边长凳上,坐着两个超过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在她们的中间,桌子上摆着一堆杂乱的线头,她们熟练地把一根根细线搓成一根粗线,然后穿进了哨子后面圆环,打上一个结。旁边的篮子里面,已经有了半篮子的口哨。  手里忙着,但是她们的嘴巴也没有停,一直在小声地嘀咕着。“约瑟芬妮,听说你的法比安升了中士了?”  一个神情萧索,显得有些瘦小的女人说道:“我宁愿他没有升职,据说第三军团要调往东线战场。那些沙俄人可不是好对付的,我可不愿他跟他的爸爸一样,将我丢下。”  另一个女人显然要漂亮的多,此时她好看的嘴唇紧紧抿着,好一会叹道:“危险无处不在,生活在这个时代,只能是我们的悲哀。”  约瑟芬妮四周望了一眼,低声说道:“迪特琳德,这种话千万不要瞎说,秘密警察会以扰乱军心将你发送到战场上去的。”  迪特琳德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约瑟芬妮自己却又忍不住说道:“即使后方也不安全,你没看约纳斯现在就躺在他的房间里吗?只希望战争能够早点过去。”  迪特琳德叹了一口气说道:“荷兰还算是好的了,约纳斯这次是运气不好,开车压上了抵抗组织埋的地雷。希望他能尽快恢复过来……”  “他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个时候,一个高大雄壮的女人踩着木质楼梯走上楼来。她的身高超过了一米八,体重超过了两百斤,手里木板箍制的水桶还装着一桶热水,但是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一点重量,相对于她的体型来说,这个大木桶像是一个玩具水桶。“迪特琳德,你学过护理,来帮我一把好吗?”  迪特琳德放下了手中口哨,站起身来。“当然,我很乐意。”  肥胖的女人又转头说道:“约瑟芬妮,马克西长官回来了,让你过去把他换下的衣服拿来洗了。”  “凯莉,他的情绪怎么样?你知道的,我最怕他板着脸的样子。”  “还算不错吧,据说抓住了那伙埋地雷的抵抗分子……”她叹了口气,转身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那头卧着的大狼狗听见了动静,挣扎着用三条腿站了起来,嘴里发出着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表示欢迎。  凯莉放下了水桶,摸了一下它的头,它就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简易狗窝,却仍然抬头看着两个女人将主人的衣服脱光,帮他擦洗着身体。  “凯莉,约纳斯的皮肤真是太让人羡慕了,黄种人都有这么娇嫩的皮肤吗?”  “我也不知道,他是我唯一见过的黄种人。把你的手挪开,他还是个孩子!”  看着凯莉毫不忌讳地将约纳斯的身体的各处部位都擦洗了一遍,抱着约纳斯头的迪特琳德收回了自己放在他胸膛上的手,嘻嘻笑道:“他也二十一岁了,也就只有你还把他当孩子,他要是德国人,现在也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呢!”  她们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孩子也有约纳斯这么大了,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忌讳。凯莉将约纳斯洗的干干净净,又帮他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检查了一下他脖子和后脑的伤口,将他又放回在了原处。  由于他的伤在后脑,所以只能趴着睡。凯莉就坐在了他的身边照顾着他,不时看向墙上的挂钟。  “凯莉,不用担心。医生不是也说了,他就是伤到了后脑,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  “什么医生,那只是个兽医。霍夫曼先生去了军营找真正的医生,也应该回来了。”  迪特琳德收拾了水桶和脏衣服,刚准备离开,只见一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匆忙走了过来。他大约四十岁左右,有着一头灰色的短发和严肃的表情,超过一米九的身材在有些低矮的阁楼间微微岣嵝着身体,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好几岁。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带着眼镜的医生,体型要瘦弱的多了。他提着一个印有红色十字的药箱,像极了一个跟班。  两个女人都后退了两步,让开了道路,嘴里喊道:“霍夫曼先生。”  霍夫曼点了点头,低声问道:“约纳斯的情况还稳定吗?”  那个带着眼镜的医生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判断吧……”  听他这么说,霍夫曼也立即让开了自己的位置,让医生坐在床边。他看了看包扎的伤口,头也不抬地说道:“来个人帮我抱着他的头。”  这一次不用迪特琳德帮忙了,凯莉绕到了床的另一边,蹲在了床头,将约纳斯的头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医生用剪刀剪开了纱布,看着依旧血肉模糊的伤口,皱了皱眉头说道:“霍夫曼先生,你们也过来帮忙,他的伤口没有处理好,需要重新用酒精清洗,并且我还要看他的头骨有没有碎渣进入大脑,所以,要立即安排一场手术。”  霍夫曼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热水,消毒的纱布,我这里有一些磺胺,应该可以应付了。”他话音一转,低声说道:“如果出现了头骨碎渣进入大脑,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霍夫曼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克劳恩医生,一切拜托你了。”  虽然后脑处血肉模糊,但是情况比预计的要好。克劳恩刮干净了后脑处的头发,沿着伤口将头皮剪开了更大一点,小心翼翼地将错位的头骨重新复原,随后将头皮缝上。伤口变成了一个金字塔状的三角形,显得格外狰狞。  医生站起身来,看了看伤口说道:“霍夫曼先生,我会留下七天的药物和纱布。不过最好给他做一个特制的头盔可以保护他的伤口,或者是捆住他的身体,以免他翻身的时候碰到伤口。”  “克劳恩医生,谢谢你的帮助,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军营。”他绕过了床头,从墙角的箱子里拿出了两盒罐头和几根香肠。“扬森夫人,请帮我找一个袋子来。”  如果霍夫曼拿出来的是现金,克劳恩为了跟这位负责军供的商人搞好关系,一定不会接受。但是现在他拿出来的是现在紧缺的食物,所以克劳恩愉快地接受了他的馈赠。  看着霍夫曼将医生送出了房间,凯莉又坐回到了床头,用她那肥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约纳斯的脸颊,眼睛里露出温柔的表情。  晚饭时分,霍夫曼又回到了房间,他的手里多了一个被锯开的德军M35头盔。头盔的整个后面被锯掉,然后又加了垫铁重新焊接,戴在头上不会直接压迫到后脑的伤口。  “凯莉,你要出去的时候,就帮约纳斯把这个头盔戴上,只要固定好了,就不会在他翻身的时候压住伤口。”  “是的,先生。”  霍夫曼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去吃晚饭吧,约纳斯我来照顾。”  凯莉又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约纳斯,呼唤着床头的大狼狗。“约翰,约翰……我们去吃饭。”  那条叫约翰的大狼狗头抬了一下,嘴里呜了一声,又低下头趴在了那里。凯莉叹了一口气,拿起了它旁边的饭盒,起身走向了屋子外面。  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霍夫曼拉亮了房间里的电灯,绕过了床头,坐在了里侧床边。他的面前几本已经翻开的书,还有一叠纸张,上面画满了五线谱。  这些书都是文学小说,霍夫曼没有任何兴趣,他拿起了那叠曲谱,手指在书桌上面按照琴键的位置开始弹奏了起来。  显然这些曲谱还不是成品,霍夫曼一边无声地弹奏,在脑海里幻想着节奏和旋律,一边在曲谱上修改着,还不时转头看看床上的年轻人,眼神一片慈爱。  夜已深,但是凯莉仍然跪在窗台的前面低声祈祷,窗台上,被她摆放了一个银制的基督像,在明亮的月光下,基督像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  ……  
  一声有些痛苦的闷哼之后,年轻人的喉咙里传来了一阵咕噜的声音,紧接着,他就开始剧烈地咳嗽。随后,他睁开了眼睛,俯身趴在床边开始痛苦地呕吐。  但是很可惜,他似乎已经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胃里面空空如也,最终也只吐出了一点绿汁。这也让他的嘴巴越发苦了起来,他忍不住叫道:“水……水……”  一直趴在旁边的大狼狗早就被惊醒,看着主人的呕吐,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听见他的呻,吟,立刻跑到了门口,放声“汪汪”大叫了起来。  正在忙碌的佣人们听见了狼狗的叫声,不一会儿都跑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就是最为肥胖的凯莉。她的心里担心不已,约纳斯已经昏迷三天了,大部分人都不看好他还能清醒过来。凯莉虽然不想相信,却也知道约纳斯凶多吉少。  在约纳斯昏迷的这三天,约翰也一直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谁也拿它没有任何办法。听见约翰的叫声,凯莉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定是约纳斯有反应了。  一进屋,凯莉就闻到了约纳斯吐出来的呕吐物的酸臭味,但是她没有丝毫的嫌弃,上前抱着他的头,抽掉了被他吐脏的枕头,帮他擦着呕吐物。一边麻利地做完这一切,一边高兴地哭着。“约纳斯,我的约纳斯,你终于醒过来了。”  可是约纳斯的神志并没有清醒过来,只是嘴巴里断续地喊着“水……水……”  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的话,直到霍夫曼闻讯赶了过来,才说道:“快去倒杯水,在里面加一点盐。”  这个时候,只见已经饿了三天的约翰闻了闻自己饭盆里已经有些变味的饭菜,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到这个变化,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他们知道,约翰肯吃东西,说明约纳斯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了。  以后的几天,约纳斯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水,也可以进食一点流质食物了。但是跟他身体逐渐好转相反的是,约纳斯越来越沉默了。  许多时候,他就像一个傻瓜一样,看着周围的人群,盯着自己的左手使劲看。所有人都认为约纳斯被伤到了大脑,可能会变成一个傻瓜。只有凯莉坚持不肯相信这一切,一如既往地细心地照料着约纳斯,没事的时候,总是在他的耳边给他讲着过去的故事,希望能找回他失去的记忆。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周南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在梦里,他已经把自己的一生都经历了一遍,一直到七十多年以后,以他的死亡为终结。  可是眼睛睁开,他还是他,还躺在1943年的位于荷兰阿纳姆的房子里。梦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梦。  可是,难道真是梦吗?  如果是梦,为什么自己在梦中经历的一切仍然让自己痛彻心扉?如果那是梦,为什么在梦中学到的知识都依旧保存在他的脑子里?如果那是梦,为什么那些人让自己如此牵挂?  也许,那是在另一时空,自己的身上发生的一切吧,也许是自己的这次受伤,让两段生命有了一个交集点,这两段生命不再平行。  哪段是真?哪段是假?还是都是真?还是都是假?  周南也不知道。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难道这是道尊在提醒自己?这一点周南相信了,没有道尊的提醒,自己是否会像梦中一样,一生颠沛流离,苦不堪言呢?  那应该是一定的。  周南始终想不通,自己一辈子从无害人之心,却在梦中落了如此下场,这到底是哪一报?  童年失母,少年失父,因为来过欧洲,就成了间谍。因为被迫加入过国民军,就成了反,动派。断手难娶妻,当个道士不到二十年,又被赶回老家种田。然后还被一次次殴打,一次次批斗,一直到了六十岁以后,生活才算安稳了下来。  但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又有谁还真正在乎呢?不过是有口饭吃,有张床睡。要不是因为自己保存下来的一箱道经立了功,恐怕到死也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他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怪谁,似乎只能怪他生错了时代。战争改变了无数国家的命运,更不用说他这个平凡的小人物了,他也只能被动地随波逐流。  最后尘归尘土归土,纵使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但是现在,一切似乎不一样了。  ……  ……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周南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也重新习惯了自己现在的德国名字约纳斯。  可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拥有一个九十五岁的灵魂,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周南的改变。  幸亏跟他最熟悉的霍夫曼现在已经因为工作去了布鲁塞尔,要不然,他一定会怀疑周南现在的改变。  从周南两岁开始,就跟着霍夫曼一起生活,他们就像父子一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的几乎所有知识,都是霍夫曼教的,读书,识字,画画,音乐,一直到后来的统计,都是霍夫曼一点点教会他的。他的任何一点改变,都不可能瞒得过霍夫曼的眼睛。  荷兰的田野风光一直是周南内心最深处那美好的回忆,但是在这个时候,却真实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夏季快要到来了,森林里的各种树木都呈现出色泽不同的绿色,在大树的下面,有着各种各样的野花。远处是一片片整齐的田野,由于战争的到来,大部分牧场也被开发成了农田,一片片小麦长势非常喜人。  但是在阿纳姆森林里面,这里的草地被保留了下来,因为目前住在这里的德国指挥官们,几乎每个人都养有一两匹马。这些马儿不仅需要有青草的来源,也需要一块空地供它们奔腾。  周南这个时候就坐在草坪边的树桩上,看着几个荷兰马夫在那里驯马,身边还放着凯莉为他准备的一杯清茶和几块点心。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自己的左手,轻轻地看着它们。他轻轻蜷起了一根根手指,接着又伸展开来。看着手指一根根蜷起,又慢慢伸开,有手的感觉真好啊!  在梦中,那是哪一年?哦,应该是48年,在山东战场,他被炮弹炸飞的汽车后桥直接砸断了手掌,从此以后,他就只剩下了一只手,生活了七十年。  “嗨,约纳斯,要骑马吗?”马夫苏尔茨是一个整天乐呵呵的德国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喂马养马依旧是一把好手。  “不用了,我的身体还不允许我剧烈运动……”周南的话音未落,骑着马的苏尔茨已经飞快地从他身边掠过,留下一片笑声。  周南望着他的背影,却记不清他的命运了,似乎从市场花园行动战役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周南一点点地回忆着,梦中经历的事情太多,许多事他已经忘记了。  他出生就出生在霍夫曼家里,因为当过一战华工的他的父亲周大壮懂一些外语,也见过世面。从老霍夫曼二零年带着全家从汉堡到了岛城做生意,就雇佣了周大壮,也就是他父亲。  他对母亲已经毫无印象了,因为他还没有长大她就去世了。他从小就跟着比他大二十岁的小霍夫曼一起生活,小霍夫曼夫妇那个时候还没有孩子,也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  他不仅跟着霍夫曼填鸭式地学了许多知识,在做人方面也一直受到霍夫曼的影响,就连他的德国名字约纳斯霍夫曼,都是小霍夫曼帮他取的。  当时光轴从过去转到未来,梦中的一切跟现实交集,一切都让周南有些不确定了。  霍夫曼他会在明年的市场花园行动战役中,被英国人炸死。后来德国战败,他自己被英国人抓住,为了照顾霍夫曼太太,他越狱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虽然没有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却被关了足足一年,后来虽然被审判无罪,但是却被送给了来欧洲采购的国民军代表团,又被强制回国。  从那以后,他的命运就再也没有被自己掌控过,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他不记得自己做过多少好事,帮过了多少人。但是他始终记得,自己这辈子对不起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那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父亲,想着他临死之前还吩咐自己要结婚生子,给老周家开枝散叶。但是活到了九十五岁,他都没有给老周家留后,实在是老周家的罪人啊!  另一个就是霍夫曼。这个典型的德国男人,沉默,稳重,正直,坚韧,是他一生的人生导师。却在最需要他帮助的时候,因为他的一次鲁莽行为,被关押,被强制回国,留下他一个柔弱的妻子和三个孩子无人照顾。  周南一直不敢想象,二战后的德国,这样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如何能生存下去。虽然他在九十年代后辗转反侧又到了多次德国,却没有找到霍夫曼的家人,这也是梦中的他心中永远的痛。  
  “约纳斯……约纳斯……”树林里传来了凯莉的呼喊。  周南站起身来,由于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好,不敢扭头,他的身子直接扭转了过来。用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我在这里……”  肥胖的凯莉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看着周南安好无恙,她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霍夫曼先生从布鲁塞尔打来了电话,由于铁路罢工,前面的货没有收到,他敦促要把人造黄油和香肠尽快送一车过去,所以,需要你的印章。”  “好的,我马上回去……还有其他要求吗?蔬菜呢?”  “现在是春天,比利时可不会缺少蔬菜了……”她用手背仔细量了一下周南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了,约纳斯,你的伤口没有完全好,不要在外面吹风。”  凯莉的丈夫扬森是霍夫曼回到德国找的一个助手,在二战爆发以后,在一次为战场运送后备物资的路上被法国游击队打死。  而他们的孩子在三十年代初就饿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大儿子比周南还大两岁,前年也在战场上死去。从那以后,孤苦无依的凯莉来霍夫曼的家里当了佣人。  她是一个心态很好的德国女人,性格坚韧,吃苦耐劳,除了有点啰嗦,周南在她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缺点。她没有了丈夫和孩子,将对自己孩子的爱就转移到了周南的身上。  在这里,只有她跟周南是霍夫曼带过来的,平时格外照顾周南。那些女佣跟周南庸俗的玩笑,也都是她帮周南解围。  可惜的是,梦中的周南被采购团带回了国内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再没有遇到一个对他千般好却不图回报的人。  看到篮子里的点心没有动,她问道:“怎么了?你不是最爱吃这些饼干的吗?”  经历了梦中的一生,除了心态,周南发觉自己的口味似乎也变的老龄化了。以前他喜欢甜食,喜欢烧烤的食物,但是现在,他更喜欢咸食,更喜欢喝汤。  “不,也许是受伤的原因,我现在似乎对甜食没有兴趣了。”  她提起了篮子,扶着周南的手臂边走边说:“现在白糖很少,但是食盐却不会少,你喜欢咸的,明天我会给你烤一些蔬菜饼干。”  “谢谢你,凯莉。”  “不,我的孩子,你永远不用跟我说谢谢。”  周南有些感动地看了她一眼,迎上了她温暖的目光。两个人笑了笑,相伴着前行。  沿着树林里面的小路走了大约两百米,在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边,一栋三层的荷兰乡间别墅就矗立在河里。  别墅的正门对着一片草坪,草坪左侧的两层楼是男佣住所和杂物间,右边的两层楼是女佣住所和厨房。  这里原本是荷兰王室直系亲属的赫姆斯特拉子爵所有,但是在阿纳姆被德军占领以后,这里就被德国的几位大人物占据。至于子爵的亲人们,男人都被关进了集中营劳动改造,女人们也都被安排进了工厂工作。  周南虽然是一个外国人,但是被霍夫曼像儿子一样养大,视为己出。因为工作的性质,他虽然没有能够在别墅里占据一套卧室,但是却也拥有一间小办公室,还有一部专用电话。  提到这里,就不得不先介绍一下霍夫曼家族。霍夫曼家族其实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商人家族,要不然,也不会在二十年代还从汉堡跑到被日本人占领的岛城做生意。  但是在岛城做生意期间,老霍夫曼认识了当时民国最后一任德军顾问团的团长亚历山大冯法肯豪森。而法肯豪森对霍夫曼非常赏识,在华期间就给他介绍了不少生意,让他们家族发扬壮大。  38年,日军再次占领青岛,周大壮在抵抗中牺牲,十六岁的周南跟着霍夫曼一家来到了上海。随后,又跟着被解职的法肯豪森来到德国。  跟随霍夫曼一家从中国回德国的路上,老霍夫曼运气不好,在新加坡的时候,染上了疟疾,还没到印度,就客死异乡。  回到汉堡的老家不久,二战又爆发了。霍夫曼由于其商人的经历,加上跟法肯豪森的关系,没有成为一个军官,反而成了一个为军队服务的商人。  当法肯豪森成为德军驻比利时总督的时候,利用这层关系,他也捞到了一个肥差,成为了整个比利时的军供商人,为德国军队和警察部队运送补给。  阿纳姆这个距离德国咫尺之遥的军事重镇成为德军的后勤补给点,霍夫曼要在比利时坐镇,阿纳姆这里就留下了周南在负责。从40年的夏天到现在,他已经在这个小城生活了三年。  由于跟法肯豪森的关系,在荷兰,哪怕是军管政府的总督赛斯英夸特,也会给霍夫曼几分薄面,所以,周南在这个小城过的非常悠游自在。  二战时期的欧洲战场,不是特殊时期,其实也是非常祥和的。从德国用了五天的时间占领荷兰,随后的四年时间里,这里没有任何大型的伤亡事件,即使德国人要杀犹太人,也是用火车把人拉到波兰的集中营里面。  在周南的印象里,一直到市场花园行动之前,四年的时间,德国人杀死的荷兰人还不到两千人。相对于另一场死亡三千万人的战争,这里的战争真的称得上是文明的战争。  但是后来为了报复盟军的市场花园行动行动,惩罚帮助盟军的荷兰人,才出现了44年冬季的饥饿之冬计划,造成了数万人死于饥荒。  周南在这里的三年之中,自我感觉生活在一个还是很和平的环境里。当然,这里的荷兰人也不是那么幸福,因为他们需要辛勤的工作,收入却非常菲薄。  周南自认只是一个小人物,他虽然有一些小聪明,但是却没有大智慧。也因为心善,不愿意积极参与更多的事务。因为在战争的年代,做的事情越多,可能代表你伤害的人也就越多。  反正在周南的记忆中,从39年到44年的这五年,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从欧洲回到国内以后,他就完全陷入了没有光明的世界里,一直到晚年,才又安稳下来。  小办公室里面,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在里面统计着账单。两个男人一个是比利时军政府的军人,负责协调货物运输,一个是盖世太保,负责监督,只有一个女人属于是公司的职员。当然,在火车站附近的货仓里,还有好几十人归周南管理。  看见周南进来,两个男人只是点了一下头,又低头窃窃私语起来。那个叫蕾娜的女人站起身说道:“约纳斯,布鲁塞尔那边有一批军官轮休,但是前往比利时的铁路被炸毁,修复需要两天的时间,所以要提前送一批物资去布鲁塞尔。”  “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周南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凯莉。  凯莉拿出了印章,看了一遍出货单,才盖上了章。对于属于周南的职责,她非常用心地维护着。  完成了工作,几个人又进入了闲聊模式。蕾娜看了看周南头上的绷带,“你的伤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  朱利安是个有点颓废的年轻人,他刚出生的儿子因为猩红热死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是他仍然没有恢复过来。  他看了看清单,回身从墙上取下了自己的帽子,用手拍了一下,戴在了自己的头上。“约纳斯,我能顺便拿一箱香肠让人送给我的妈妈吗?”  “仓库里面的货已经记账了,不过你可以到我的卧室里去搬一箱,需要你自己动手了。”  周南房间里面的物资都是每次故意多准备的一些计划外物资,方便周南在这里拉关系,所以,即使给朱利安一箱,也不算什么。  虽然现在到处物资都非常紧张,但是饿肚子的都是普通人,永远也饿不到他这个负责运送物资的人。就像再苦的年代,厨师也不会饿肚子一样。  “谢谢,回头我会把我那把炮弹壳做的匕首送给你。”  “不用,那可是你的心爱之物。”但是朱利安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走出了办公室。那把匕首是他打磨好的准备送给自己的儿子的,但是现在儿子却已经死了。  身为盖世太保的卢卡斯咬了咬下颌,他有一张方正的宽脸,因为这个习惯,让他的下颌显得更宽了。“从他的里昂死去之后,他就一直渴望上战场,也许生命现在对他只是负担。”  周南叹了口气说道:“懂得满足,就不会受到屈辱。懂得适可而止,就不会遇见危险,这样才可以保持住长久的平安。生命只有一次,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  卢卡斯拍了拍周南的肩膀笑道:“别对我宣传你的老子,我可是虔诚的基督徒。”  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办公室,迎面走来了阿纳姆的行政长官米歇尔,他是一个严肃守旧的德国佬,比警察局长汉森和盖世太保的分队长海德森还让年轻人畏惧。  卢卡斯连忙跟他行了一个军礼,周南不是军人,但是也立定站直,向他点了点头。他严肃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摆了一下手,示意卢卡斯不用再行礼,对着周南问道:“约纳斯,埋地雷的游击队员已经被抓获了,明天会在法院进行公审,你也可以去看看。”  如果是以前,周南肯定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但是现在,他笑了笑说道:“不,我不会去的,如果他们是因为我遭受了生命的威胁,只会让我觉得内疚。”  米歇尔有些不赞成地摇了摇头,但是也无心教育周南,只是说道:“如果所有人都拥有你的宽容和慈悲,也就不会有战争了。”  
  朱利安开着一部大众82型越野车,载着卢卡斯一起前往市区。周南看着他们离去,又有些心疼自己的甲壳虫了。  半个月之前,他开着甲壳虫前往市区,却压上了游击队埋的地雷。结果就是车子被炸飞,变成了底朝天,几乎完全报废。  这可是38年之前生产的第一代甲壳虫原型车,二战爆发之后,虽然甲壳虫还在生产,但是都变成了军车,想买也买不到。  这辆车是霍夫曼原本在开的,后来他换了车,把这部甲壳虫给了周南,周南比心疼自己孩子还要心疼这辆车,现在却变成了报废品。  看见周南在那里发愣,凯莉搬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在了厨房跟树林之间的空隙处。由于有一排灌木丛挡住了视线,所以别墅门口的人来人往却也看不到这里的情形。  晒着温暖的太阳,全身变的懒洋洋的,但是头后面的刺痛在提醒着周南,现在不是和平年代,而是战火纷飞欧洲。虽然这里现在一片安宁,但是明年秋天,这里整个城市几乎都被从地球上抹平。  自己该何去何从?  现在周南在等待,他在等证实自己在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样,他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而在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从43年4月开始的大罢工。  现在罢工已经开始了,荷兰女王也在通过奥兰治电台宣传抵抗。在周南的记忆里,再过十天左右,荷兰军管政府的警察长官就应该下令没收所有无线电设备及其附件和零件。  如果这些记忆都能够对上,那么他就也应该行动起来,为改变自己的命运做斗争。  即使不算记忆里活了九十五岁,成了一个老人,周南也是一个清静无为的人,这是他从小的性格养成的,无关其他。  提到老周家的历史,就一直受到了道家的影响。生活在崂山脚下的周南他爷爷,历史上就是从中原逃荒过来,后来成为了上清宫的居士,帮道士们种菜,打渔。  也因此,周大壮,也就是周南他父亲从小也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一战期间成为了一名赴欧华工。  周大壮是一个活土匪,一辈子不安分。他的霸道也导致了周南从小就生活在他的阴影下,加上霍夫曼这边的耳濡目染,从小教育他要守规矩,周南从小的性格就比较文静,性格比较内向。  虽然周大壮看不惯周南像一个娘们,但是在教育方面,他却没有自主权,毕竟连他都是在霍夫曼的手下讨口饭吃。  但是他却在被日本人枪毙的时候,给周南留下了大笔遗产。这些遗产有日本人打来的时候,他从道观里事先抢出来的两箱道经,还有就是从日本人手里抢回来的大批金银首饰。  这些道经里面的强身健体周南没有兴趣,黄帝内经他也没有女人陪练,风水卜卦周南看不懂,也就学会了所谓的清静无为,实际上就是得过且过。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点,在梦中的他才能忍受那么多常人不能忍受的屈辱,甚至比所有人活的时间都长,一直又活到了七十多年后。  当然,能活这么长的时间,跟他手里的道经也是有一定的关系的,前后八九十年的时间,许多道经他都背的滚瓜烂熟,即使不修炼,也得道了。  要不是前后两次受到重伤,周南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活到超过一百岁。  这些金银首饰被霍夫曼收了起来,在上海变卖了以后,帮周南存了起来。后来成为了军供商人,霍夫曼在汉堡成立了一家罐头厂,一家肉制品厂,还做起了军队的生意,都给周南算了一小半股份。  原本周南还爱好文学,爱好音乐,爱好画画。但是自从回到了国内以后,被迫参加内战失去了左手,不能弹琴了,到后来,连小提琴都被砸了。不过,虽然失去了左手,笛子吹不了,但是还能吹几曲洞箫,这也是他晚年最大的爱好。  文学是最早放弃的,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回到国内以后,再也没有了接触书籍的机会。到后来,文学书籍成了反动思想,他这个“汉奸”,“反,动派”烧都来不及,哪里敢买,何况也没有钱买,更没有卖的。  等后来改革开放了,他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了,对文学也早就失去了兴趣,除了时事政治方面的书籍,他再也不看其他的书。  至于画画,他始终没有放弃,这也是他造诣最深的特长。作为道观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道士,他的画还小有名气,这也让他晚年的生活过的还算比较宽裕。  由于创收不少,道观的掌教也是他的师侄,还给他划了一个小院,派了两个小道士专门伺候他。  不过,如果还要面对那么多的坎坷,痛苦,他是绝对不会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人生。道尊能让他在昏迷中识破天机,自然是让他趋利避害,不要重复那一段人生。  他不要霍夫曼死在明年的大轰炸中,不要再被遣返回国。哪怕是在欧洲的乡村默默过一辈子,也比面对那么多的变迁要强的多。  时间快到中午了,厨房里的厨娘们也都开始忙碌了起来。负责洗衣服的女工们也端着洗好的衣服和床单,在厨房旁边的空地上搭起了一排排的衣服丛林。  她们大部分都是四十岁以上的德国妇女,由于经历的多了,言辞之间也有些荤素不禁。厨房这边就只住了周南一个男人,所以周南也成了她们调笑的对象。  虽然周南在梦中也活了九十五岁,但是一辈子都是一个老处男,这个时候,仍然受不了她们的调笑。  每当这个时候,凯莉总是站了出来维护周南,将一帮女人的气焰打压了下去。要不是周南跟凯莉的形象差别实在太大,年龄也相差太大,恐怕少不了会有些闲言碎语。  凯莉的名字虽然好听,但是形象实在太超常,即使是在这个物资短缺的年代,她依旧能维持两百五十斤左右的体重,也不得不说是一件稀奇事。  而周南一米八的个头,略微有些瘦削的身材,在凯莉面前简直只有她的三分之一,加上相差二十多岁,任谁也不会认为这两个人之间会有那些除了感情之外的糟践事儿。  实际上也确实没有。  周南不是没有女人,在他十六岁跟着霍夫曼一家来欧洲的时候,霍夫曼夫妇就已经跟他提过,等他们的大女儿维拉十八岁,就给他们举行婚礼。  也就是说,前面十六年霍夫曼是把他当做儿子养,但是从十六岁开始,就把他当女婿来养了。  可惜的是,维拉跟周南一起长大,兄妹的感情远远大于男女之情,两个人都没有那份意思。还有霍夫曼的二女儿克劳迪亚,周南更是当做一个妹妹。  去年克劳迪亚就已经十八岁了,但是她婉拒了结婚的建议,而是到汉堡的护理学校学习护士,现在在比利时当了一名随军护士。  在梦中,霍夫曼的葬礼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后来被关进监狱,再后来被遣返回国,都没有机会见面,甚至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九十年代的时候,他辗转来到了德国,寻找霍夫曼一家,但是找遍了半个德国,也没有得到任何一点有用的信息。  虽然在梦中一直到九十五岁,周南都是一个老处男,但是中间他也不是没有机会脱单,只是他自己放弃了。  六十年代的时候,破四旧,他被从道观里赶了出来,到山脚下的农村务农,当时就有一个寡妇愿意跟他。不过,周南虽然缺了一只手,却也看不上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鲁婆娘,拒绝了这桩介绍。  以至于,在后来的批斗中,这个女人和她的三个孩子每次都对他下死手,要不是他心宽,命大,早就活不到改革开放。  他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过女人,只是,谁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像个男孩一样的小丫头,后来竟然会变成了举世闻名的大明星。  想到自己错过的这段感情,周南的内心就是一片死寂,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相差的实在太远。他不再是那个值得依赖的大哥哥,变成了一个农村的村夫,她也不再是那个找不到方向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绝世大美人。  这件事,恐怕也是他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但是,那是在梦中,不一定是真,即使是真的,他也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因为,机会就在眼前。  抬头四周望望,她也许就藏在森林的某个地方,偷偷地向这边张望。因为周南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曾经就是她外公的。  只是现在鹊巢鸠占,她跟她妈妈和两个哥哥,还有亲戚们,被赶出了这套房子,住进了城区的一套房子里面。  想到了她,周南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柔和了,一股淡淡的笑意浮现在脸上。如果梦境是真的,他就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梦境是假的,但是这段感情也永远值得他珍惜。  “吃饭了……”凯莉站在厨房的墙角那里喊道:“约纳斯,你是进来吃还是就在外面吃?”  周南抬起头笑道:“在阳光下,花园里,树林边,会让人更加有食欲的。”  凯莉笑了一下,身影又不见了,但是很快就又重新出现。她的手里端着一个简易的小桌,上面还放着两个大碗和一个面包篮。  方桌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周南的面前。“呀,忘了拿勺子……”肥胖的凯莉又快速地跑了回去,浑身的肥肉抖动的吓人。  一个大碗里面装着切好的烤香肠,一个大碗里面装着蘑菇肉丝汤,面包篮里面是半条切好的黑面包,已经涂好了奶油。  在这个时代来说,这是一顿非常丰盛的午餐了,但是对于周南来说,这只是一顿再普通不过的午餐。  
  作为霍夫曼的代理人,周南只需要盯着从德国国内包括北方占领区发过来的各种物资,做好账目,然后做到货物和账目一致就可以了。  由于他的伤势还没有好,不需要在办公室和仓库两边跑,加上他本来的工作也比较轻松,所以每天仍然能够享受悠闲的生活,只需要抽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处理好他的工作。  这也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查阅各种信息,还可以在树林里享受春天的荷兰乡村的美景。  4月29日,德军总司令克里斯蒂扬森将军发布了一道命令,勒令荷兰武装部队以前的全体军士报到,以便送往德国的战俘营中拘留,这就引起了一场新的危机。  第二天,在伦敦的荷兰政府广播了一个呼吁,要求有关人员抵制这道命令:“不去登记……不理睬他们的传唤。设法让他们找不到你们!”  鉴于荷兰人民有了这种危险情绪,当天晚上军管政府在全荷兰公布了戒严令,实行宵禁,并订出了其他种种限制行动自由的规定,违者可以处以死刑。  从5月2日到6日,至少有二十一名荷兰人由于参加罢工或其他的罪行而被判处死刑。总督赛斯英夸特2月间暗示过的全面动员荷兰劳工的工作。根据日的一项法令,所有年龄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的男子都应登记强制服劳役,所有没有在表示效忠的宣言上签过字的学生也应登记服劳役。  5月13日,美、英、法军队在突尼斯展开进攻,德、意军在非洲失败。  而在周南的身边,德国警察长官劳特尔发出一个通知,没收所有无线电设备及其附件和零件,不管是私人家里的,还是商店里的存货。5月15日,戒严令撤销了,但是关于强迫劳动和没收无线电设备的规定依然不动。  同一天,赛斯英夸特又发布了一道意在对付政府工作中消极抵抗的命令,对制造严重行政破坏事故的人可以处以终身苦役或死刑。  局势似乎越来越严重,但是周南却感到了自己的面前是一片光明。因为这种种迹象都证实了,他的梦似乎是真实存在的。实际上,他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他的又一次人生。  他将这看做是道尊对他的补偿,弥补他在梦里那悲惨的一生经历的痛苦。这也让他对自己房间里的那两箱道经越发重视了起来,甚至带着一种虔诚感。  前世,他一直自认是道家弟子而不是道教弟子。虽然是道教给了他一碗饭吃,最后还给了他稳定的生活,但是那是因为他的辈分和年纪,以及他为保存道经所做的贡献。就连他的师侄,掌教真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假道士。  老山派隶属全真龙门派,也因为祖师爷孙先青外号金山真人,被称作金山派。龙门派道士擅长于驱鬼捉妖,镇压僵尸,诅咒解咒,传统中医,地脉风水,内家功夫等,其中地脉风水与传统功夫两法分流到山贼组织,形成了卸岭力士一派。  但是作为辈分最高的二十一代传人,周南不懂符箓法术,不会斋醮祈禳,堪舆风水稀松,中医不入流,只有强身健体的内家功夫似乎练的不错,虽然遭受了多次重伤,却仍然活了九十五岁。  除了吹一手好箫,会画一手好画,写一手好字,周南对道教的传统技能一无所长。  不过,以周南的资格,能考他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一幅好画,一手好字却能成为老山派宣传的招牌。也是这个原因,晚辈们都捧着他,他在晚年的生活算得上是逍遥自在。  周南也在房间里试验过他的技能,道尊在上,虽然是梦中所学,但是这些优势却也完美地在现实中呈现了出来。  现在,既然证实了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会发生的,周南也在暗自筹谋,准备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从38年底抵达德国,希特勒的民族主义政策彻底断绝了周南加入德国国籍的想法,这一点就是霍夫曼也无可奈何。  但是也因为这一点,周南不需要参军,不需要被赶到战场上去送死。但是他现在还没有一个欧洲的身份,这让他在欧洲大陆也寸步难行。  目前的西欧几乎全部被控制在德国人的手里,英国隔着一个海峡去不了,东欧战火纷飞,现在去只能是送死,纵观整个欧洲大陆,也就只有一个瑞士还在独立。  所以,周南现在第一个目的,就是获得瑞士的国籍。  瑞士从来都不是一个移民国家,但是现在的瑞士也不是后世的瑞士。后世的瑞士,即使你是亿万富翁,在瑞士买下恒产,也最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能变成一个真正的瑞士人。  在二战结束之前,瑞士一直是一个移民出口国而不是进口国。1900年之前,瑞士是一个穷乡僻壤,瑞士人千方百计移民其他国家,南美的阿根廷就是瑞士人最喜欢的移民地。  进入20世纪之后,瑞士的经济逐渐发展了起来,但是两次世界大战,让瑞士人对身边的环境毫无安全感。  周南38年抵达意大利,从意大利过境瑞士,来到德国。途中还遇到了无数的瑞士人为了逃避战火,一船船地向南美跑。  但是,只看自己的黄皮肤,想要移民到瑞士,也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做的到的,这件事还是需要霍夫曼的操作才能做到。  至于钱,周南不缺。  梦中他离开德国的时候,几乎算是身无分文,因为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留给了霍夫曼的妻子卡洛琳。  周南有着中国人自古以来勤俭持家的理念,再说他现在有钱也花不出去。因为在整个欧洲的德国占领区,实行的都是食物配给制。  这跟国内后来实行的制度差不多,不管什么都要凭票供应,并且细致到每一个人每天的口粮。因为这里不是按月结算,你不可能一下子领到一个月的配给,都是一天一领。  所以,在街头,每天都可以看到民众在下班以后排着长长的队,领取一天的食物。  周南的薪水是每个月一百二十帝国马克,基本都被存了下来。由于这个时候没有进出口,也没有外币兑换,所以帝国马克的实际购买力不好计算,但是在德国境内,三马克就相当于一克黄金,也就是说,周南每个月的薪水就是四十克黄金。  这个收入在德国人里面不算高,因为军人的最低薪水就是一百一十马克,但是相当于女人的收入来说,周南的收入一点也不低。再对比荷兰人的收入,周南就更幸福了,因为他们每天辛苦工作十个小时,每个月才有不到五十马克的收入。  除了薪水,周南还有霍夫曼给的一部分股份,这些股份是他父亲周大壮留下的钱,霍夫曼拿来投资给周南算的,占了霍夫曼生意的百分之二十。  至于周大壮的钱,那是从日本人手里抢的。也是因为杀的日本人太多,最后日本大军回来了,而周大壮被日本人抓住,直接枪毙。  周南看了一下账本,不算股份,自己的存款也超过了五千马克,这也是一笔巨款了,因为按照现在的兑换比例,这是一千六百克黄金的价值。  这些钱足够他在瑞士买下一所房子安顿下来,但是以后要靠什么生活,周南还没有想好。  现在还是战争年代,到处的生活都比较贫穷,主要是物资缺乏,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靠卖画是不要想了,他擅长的山水水墨画在欧洲根本没有市场。靠卖曲子吗?现在有谁愿意花钱买曲子?何况周南熟悉的只是一些轻音乐,而在欧洲,只有交响乐才值点钱。  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要落到霍夫曼的身上。即使要走,周南也要把霍夫曼一家全部拉上。跟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周南早就把自己跟他们当做了一家人,没有不管他们的道理。  越想心里越烦恼,梦中混吃等死了几十年,让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大脑似乎也退化了。  约翰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烦恼,呜咽了一声,艰难地站了起来,凑在他的身边,用头在他的腿间摩挲着。  周南露出了惬意的微笑,摩挲着它的头,顺着它的黑背梳理着它的毛发。  约翰是跟了他四年的德国大狼狗,从满月就是周南亲自训练,是周南最忠实的朋友。在梦中,自己被抓进了监狱,它一开始还一直在监狱外面守着,但是后来却不见了踪迹。周南一直相信是好心人收留了它,而不是被别人打死了吃肉。  这一次,它是跟周南在一辆车上被炸飞,周南伤到了头,而它却是跳出车窗的时候被车砸伤了前腿。万幸的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受到太重的伤害。在梦中的一年之后,还是它帮着周南在远在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安特卫普的树林里,找到了霍夫曼的尸体。  周南看了看它的伤口,外伤几乎已经好了,但是腿骨被砸断,它的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南方的阿纳姆城区又响起了警报声,不过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周南看了看书桌上的台历,今天是五月十六日,星期天。  头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要不碰到就没有感觉。他想了想,起身从食物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些香肠和罐头,准备到城区去看看那个自己的小朋友。  
  周南他们所住的这栋别墅位于阿纳姆城区北方,距离市中心大约有两公里。在电影《遥远的桥》中,盟军和德军争夺的那座位于下莱茵河上面的大桥,就在不远处。  别墅位于森林的中央,整个森林大约有三平方公里大小。在梦中,这里后来也变成了一个森林公园,而这套别墅依旧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由于远离市区,四周只需要安排一个排的士兵就可以防卫住,所以这里才被德军给占领了下来。周南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即使有心,也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暗暗在内心对小朋友说声抱歉。  沿着森林里的小径向南走了大约三百米,就出了森林。这里有一个德军的哨卡,由于阿纳姆的局势还算平和,加上旁边就驻扎了一个团的兵力,所以这里控制的并不严格。  森林里,不少衣衫褴褛的荷兰小孩子在追逐和欢笑,虽然战争就在身边,但是最少这一刻,他们是快乐的。  跟喜欢玩的男孩子们不同,女孩子们显得要矜持和文静的多。她们一个个都提着小篮子,春天的森林里,不仅有着各种野菜,还有各种蘑菇等待她们的采摘。  “约纳斯,你要去市区吗?”守卫是周南认识的一个叫科勒的下士,他是一个很爱说话的年轻人,最喜欢听周南吹奏洞箫,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音乐。至于周南,因为整个城市的东方人就他一个,几乎所有的士兵都认识他,最起码都知道他这个人。  “是的,我想去买点东西。那些孩子看起来很快乐……”  顺着周南的目光望了过去,科勒笑道:“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了我小时候在汉诺威的乡下采摘松果的日子,那个时候,我也是无忧无虑的。”  周南点了点头。“是啊,长大了,就再也没有单纯的快乐了。再见……”  走了几步后,他听见科勒在背后喊道:“约纳斯,你就这样走到城里去吗?我知道你的汽车被炸坏了,但是我这里有自行车,只要你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就好了。”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不赶时间,也想趁机走走。”周南回身跟他们招了招手,又向着市区走去。  五月的荷兰可以说是最美的季节,到处都是一片片不同颜色的绿色地毯组成的田野,在绿色中间,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那一片片,一排排的绿色大树将田野分割开来,组成了一副美丽的图画。  但是现在的周南没有作画的兴趣,他的心思早已经飞到了不远处的城市里。  如果没有梦中的那一段人生,他不会知道那个经常跟自己聊天的假小子未来会变成全世界男人心目的女神。如果没有梦中的经历,他不会知道她在明年会因为饥饿而不得不去吃用郁金香根茎做成的面包,造成了一生的身体伤害。  那个时候自己在哪里?霍夫曼出事了,他带着霍夫曼的骨灰回到了汉堡。后来又因为要处理霍夫曼家族的财产,一直在四处奔波,最后却只换来了一叠叠再也兑现不了的军票。  是的,德国战败了,所有的军票和债券都成了一堆废纸。  因为这些,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十几年后,他在一个做法事的居士家里发现了她的画报,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全世界都追捧的大明星了。  阴差阳错的缘分就不是缘分,他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内心的痛苦和失落,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路上,周南一直微笑着面对所有人,跟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点头示意。在这个城市住了三年多,这个小城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他。  虽然他是为德国人做事,但是两个国家的普通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仇恨。40年,在德军进入荷兰的时候,荷兰的民众甚至都跑到了大街上欢迎德国的士兵。  他与人为善,那些荷兰人同样也慢慢接受了他。  至于这次受伤,纯粹就是一个意外……  包括那两个已经被枪毙的游击队员,开始也不是因为要对付他,他只是适逢其会。  由于是周日,所以今天的大街上人还不少。荷兰人也很珍惜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随处可以见到带着孩子的父母,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森林南边的公园里,到处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组成的人群。  不过因为战争的关系,到处都有士兵和盖世太保们在监督,只要是超过三个成年男人的交谈,一般都是不允许的。  走到了火车站旁边的十字路口,这里右转就是物资仓库,有重兵把守。直走就是那座著名的大桥,不过周南这个时候也没有兴趣去游览这座大桥,他向左边的路口走去。  在梦中,这个城市会在明年变成一片废墟,五十年后他再次回来的时候,除了那座大桥和森林里面的别墅,几乎一切都变了。  走到了克洛大街的尽头,再向南走,就是一个街区的小公园,在公园的西侧,有一套三层的大房子,这就是艾达她们全家现在住的地方。  这个房子是她外公赫姆斯特拉子爵的祖宅,每层有十几个房间,一共有三层。但是这所大房子里面现在只是住了一帮女人,有艾达的外婆,她的两个舅妈,一个姨妈,还有她们各自的孩子。  艾达一家四口现在也住在这里,不过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在铁路上工作,一个在河下游的工厂工作,都没有时间回来住,等于是一帮女人现在在勉强维持这个家。  她的妈妈同样是在一家军队直属的被服工厂工作,每天需要辛苦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才能领到只够一个人吃饱的食物和日用品。  不过由于这个家族里面的孩子大部分都已经能工作,大人们也能工作,只有艾达她外婆和不多的几个孩子没有工作能力,所以还能勉强维持生活得体面。  是的,体面。  他们这个家族是王室的旁支,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尊严比生存更重要。因为这一点,她的外公死去了,因为这一点,她的两个舅舅也没有活下来。以至于她外公的子爵爵位传给了艾达她妈妈,不过降了一级,变成了男爵夫人。  周南就很不理解他们的这种坚持,在他看来,生命是最重要的,即使是精神,也要依靠生命才能延续。  当然,这也跟他小富即安,得过且过的心态有关。  房子的大门敞开着,但是周南还是用力地在大门上敲了两下,等在了门口。  很快,一脸严肃,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出现在了大厅里。看见周游,她的表情既不热情也不是那种冷淡,而是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淡然。她从丈夫死去之后就变成了这样,周南跟她认识的几年时间,从来没有见她开心笑过或者是哭过。  “周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赫姆斯特拉太太,今天的天气很好,你没有出去逛逛?”  “我闭着眼睛也知道这个小城的一点一滴,没有什么好逛的。何况,难得大家休息,也该把房子里的卫生做一下。请进……”  这个房子有着悠久的历史,进门的大厅原本是一个大型舞厅。但是房间的窗帘,贵重的灯具和家具都被换成了食物,空荡荡的大厅宛若卸装之后的老女人,没有了一点美感。  带着周游进了客厅,赫姆斯特拉太太端过来了一杯凉水。在欧洲,很少有人会喝开水,周南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在没有咖啡,没有茶的日子里,凉水比开水更加方便。  “艾达不在家吗?”  老太太看了一下他的头,又收回了目光。“你受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城市,因为你的原因,还被处死了两个人……”  “赫姆斯特拉太太,这不是我的意愿!”  “我明白,也没有人因此仇恨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奥黛丽知道你受伤后,每个周末都会去森林别墅那边。或许你们错过了。”  听到这样的话,周南的心里登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在梦中,他这个周末并没有过来,所以他不知道这件事,而他们的见面是下个周末发生的事情,艾达并没有提起这件事。  周南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跟这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老太太,他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他放下了水杯,将提着的一包香肠和罐头放在了桌子上面。“赫姆斯特拉太太,这只是一点小礼物……”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包装纸,显然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不过她并没有拒绝,而是说道:“你是个好心人,在这样困难的时候,不要说这一大包食物,即使是一根香肠,可能也会是一条生命。谢谢你的好意。”  “我只是尽我的能力……如果有困难,请尽管直言。”  告别了老太太,周南刚出门就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赫姆斯特拉夫人,也就是奥黛丽的妈妈。她是一个不算很漂亮,但是很有气质的女人,但是生活的重担让她现在也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的是真正的黑面包。这种黑面包是用燕麦,鱼骨粉,甚至是锯末掺在一起制作而成的,非常坚硬。而周南他每天吃的却是全麦面包,只是因为小麦没有脱皮,所以有一些黑色素,完全是两种不同概念的食物。  
  周南右手按在胸前,微微弯腰示意。“你好,赫姆斯特拉夫人,很高兴见到你。”  “约纳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和奥黛丽一直担心着你,只是你知道,你们现在住的地方并不对我们开放……”她放下了手中的篮子,仔细看了看周南脖子上的伤口,只是后脑的伤口还被包着,看不清伤口的模样。“上帝是仁慈的,他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可是我信仰的是道尊……但是周南并没有拒绝赫姆斯特拉夫人的善意,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一个狂信者,她相信上帝比医生更万能,即使生病也不会去医院,认为虔诚的祈祷就可以治病。  40年,在荷兰沦陷以后,周南就跟着霍夫曼来到了阿纳姆,住进了原来属于赫姆斯特拉家族的别墅里。当时才十一岁的奥黛丽还没有改名字叫艾达,她的玩具,还有童年的记忆都留在了那里,所以经常还跑回去寻找她丢失的玩具。  当时的欧洲,除了有一些黑人,黄种人非常罕见,荷兰的小孩子对他是既好奇又害怕。但是在长久的接触过程中,文雅淡定的周南很快就获得了这些小孩子的友谊,其中也包括奥黛丽。  赫姆斯特拉夫人一开始对周南还抱着很强的戒心,但是周南温和的名气在这个小城传开了以后,这里的人们也逐渐接受了他。  没有梦中那一段人生的时候,周南或许会陪赫姆斯特拉夫人在河里聊上一会儿,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急切地想要看到梦中的那个身影,急切地想要看清自己的内心,他想要知道,这到底是友谊,还是能够发展成爱情的感情。  他可不想在跟梦中的他一样,到了九十五岁还是一个老处男。他要听从父亲的话,为老周家开枝散叶。虽然,对方的年纪现在还太小了一点,但是他也可以等。  “赫姆斯特拉夫人,我知道了奥黛丽已经去了森林等我,所以,请允许我先告辞,下周我再专门来拜访你……”  她笑了笑,又提起了放在脚边的篮子。“当然,奥黛丽也一直在为你祈祷,看到你康复,她也会很开心的。”  “那么……下周再见……”  “再见……”赫姆斯特拉夫人摆了摆手,看着周南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走进了屋内。  大厅的光柱阴影里面,赫姆斯特拉太太正站在窗户的后面,看着外面的小花园,一动不动。“你似乎对他跟奥黛丽的接触并不反感?别忘了,他可是在为德国人做事,更是一个异教徒。”  “妈妈,时事如此艰难,未来如此迷茫。我们何必为了未知的明天,就扼杀还有一点温情的今天呢?何况……奥黛丽跟约纳斯的友谊更像是兄妹感情或者说是父女感情,你也知道,失去了父爱,奥黛丽一直对年纪比她大的男人有一种特别的依赖感,这不一定是爱情。”  老太太这才转过身来,依旧淡漠地说道:“在你父亲死在我的面前之后,我对德国人的好感就如同冰雪一样融化,任何跟德国人有关的一切,都让我是那么的厌恶。艾拉,乌云总会散去,阳光总会到来,希望要长存心间,不能因为今天就忘记明天。”  “是的。妈妈。我去洗衣服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艾拉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从一个和蔼的老太太变成了一个偏执的冷漠的旁观者。她留着自己的生命,就是要等着看到最后的结果,虽然她的思想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是她却不想争执。  看到桌上的香肠和罐头,她走了过去高兴地说道:“这是约纳斯送过来的吗?现在天还没有黑,工厂应该还可以进去。妈妈,我把这些食物送一些去给哥哥和孩子他们。”  老太太点了点头。“他们的日子比我们更难过,你留一点给孩子们,其余的全部送过去吧。”  不到三公里的路程,周南来的时候用了半个多小时,但是现在却用了二十分钟就回到了森林入口的关卡处。  跟科勒他们打了招呼,周南并没有直接向着别墅的方向走去,而是转向北方,穿过了一片山岗,来到了森林中间的小河边。  这条小河全长不过五公里,是下莱茵河的一条倒灌渠,子爵别墅就建在河边。不过这里距离别墅还有一公里远,河边茂密的森林和芦苇将这里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  周南还碰到了几个挖芦根的小孩子们,看到周南,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叫道:“约纳斯,我这里捡了几个野鸭蛋,你要吗?”  周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可是一块糖也没有找到。他耸了耸肩说道:“小恰克,我今天可没有带糖……”  他吸了一下鼻涕说道:“那我不能给你,我要带回去让妈妈给我煮了吃。”  周南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才会变的有力气。你们看到艾达了吗?”  另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说道:“我看到了,她在拐角的那里采蘑菇,可是她很笨的,那里根本不会有蘑菇。”  周南笑了笑,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出去的时候没有问一下他们,要不然,也不会走那么多的冤枉路了。  沿着沼泽地旁边一条被踩出来小路,周南来到了小河的一条河湾处。这里原来是一处钓鱼的好地方,所以被搬来了几块大石头,在这里设置了几个可以让人坐的地方。  一个小女孩就坐在大石头上面,望着微微荡漾的水面发呆。她身边的小篮子里面,只有几块不大的蘑菇,连篮子的底都没有盖住。  夕阳的照射下,她的身体在光影中显得是那么纯洁和娇小。周南的心急促地跳了起来,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轻声喊道:“艾达……”  石头上的女孩转过了身来,脸上带着一丝迷茫。看着头上还缠着绷带的周南,脸上逐渐露出了璀璨的笑容。“嗨,约纳斯。”  周南走到了她的近前,看着眼前的的这个女孩子,怎么也不能把她跟后世那个淡雅美丽,如同天使一般的女人联系起来。  她的脸由于颌骨有些大,显得有些方,让她看起来像个假小子。下身穿的应该是她哥哥的吊带工衣,只有铁路维护队的工衣才用这么难看的土咖色,由于裤腿太长,还被她捲了起来。  只有上身的白色丝绸上衣有一点女人味,但是这明显是她妈妈的衣服。她的过于干瘦的身体在有些大的衣服里面显得空空荡荡,一点曲线都没有。  被周游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泥水的裤子,有些害羞地用手指轻轻搓着裤腿上已经干涸的泥点。“听说你受伤了,我一直想来看你,但是……学校没有放假。”  “我刚才去了你家,见了你的外婆和妈妈,才知道你在这里。最近还好吗?”  她点了点头,望着周南的脖子上的伤口,却又忍不住泛起了泪光。她吸了一下鼻子,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起身站在了石头上面。“现在我比你高了……你的伤……还好吗?”  周南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仰望着她说道:“后脑的伤还没有完全好,玻璃碎片伤到了喉结这里,所以我的嗓音就有些沙哑,以后可能也恢复不过来了。”  看到周南坐下,她提了提裤腿,也坐了下来。盯着周南脖子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问:“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唱歌给我听了?”  “当然不会,只要你喜欢我这沙哑的嗓音。”  她好奇地问道:“现在能唱吗?”  “等我好了再说吧……”周南站起身来,帮她提起了篮子。“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蘑菇有很多,足够你装满满一篮子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偷懒,只是我……觉得好像没有精神。”  如果没有梦中的经历,就连周南现在对感情也是迷迷糊糊的,才十四岁的奥黛丽就更不懂感情了。现在可不是后来的网络时代,所有知识都能学习到,即使在发达的西欧,仍然还有许多文盲。  在梦中,两个人的情感还没有萌芽就已经结束,但是现在,周南却想让这段感情萌芽,甚至于开花结果。  看着她有些俏皮的笑容,周南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满足,为什么在梦中,他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美好的的事物呢?  “约纳斯,艾瑞卡老师又教会了我们一套舞蹈动作,可惜的是,我还没有全部学会……”她快步走了两步,转回了身子,面朝着周南倒着走路。“等我全部学会了,我跳给你看。”  周南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说道:“那就下一周吧,我也刚好学会了一支曲子,到时候我吹给你听。”  “跟洞箫相比,我更喜欢小提琴,真奇怪你竟然能把一根竹子吹的那么好听。”  突然又是一阵防空警报的声音传了过来,天空中却没有出现飞机。周南和奥黛丽都仰望了一会儿天空,才低下头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奥黛丽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不一会儿竟然变的热泪盈眶起来。  周南猜不透她到底想起了什么变成这样,轻声问道:“艾达,你怎么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轻轻摇了一下头。不过,她很快又抬起了头,周南看到她的泪珠已经滑落了下来,沿着她的小脸滑落到了下巴上。  她吸了一下鼻子,用晶莹的大眼睛看着周南的眼睛,轻声问道:“约纳斯,生活总是如此艰难吗?”  
  “约纳斯,生活总是如此艰难吗?”  周南一下子语塞了,是啊,生活总是如此艰难吗?想想他的前世,简直就是一出人生苦难史。可是,生活里也不全是这些,还是有许多美好的存在。  他不想给她灌输任何的消极的思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上天给了我们一双眼睛,就是让我寻找那些美好的存在。”  她似乎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笑着说道:“我也不想多愁善感的,可是,我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幼稚了?”  “小心……”周南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背后,有一根斜伸过来的树枝,刚好会碰到她的头。  她嘻嘻笑了一下,伸了一下舌头,可是很快就不好意思起来,看着自己的手臂。“约纳斯,你的手……”  周南缩回了自己的手,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地岔开了话语。“虽然生活中会有许多的艰难,但是每一天的阳光,这美丽的风景,包括你我,都是对方眼中美好的存在。对于我们来说,生活才刚刚开始。悲观会一个人失去对未来的信心,只有乐观地面对一切,才能活的更加轻松。”  “那你就没有伤心的事情吗?德国人住进了我们的房子,扔掉了我的玩具。我的舅舅表哥们都被关进了集中营,我的妈妈每天要工作十个小时,却只能得到只够一个人吃的黑面包。我没有了漂亮的衣服,两个哥哥都被德国人拉去打仗,还有你这次受伤,……这些都会让我感到难过不已。”  “艾达,一切悲伤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在内心里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我的爸爸去世,我的祖国被侵略,老霍夫曼先生的去世,这些都曾经让我难过不已,但是现在,提起这些,我觉得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她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周南轻声说道:“就好像站在我面前的你……”  她楞了一下,突然之间变的羞涩了起来,脸都红到了耳后。“你欺负我……”话音未落,她就大踏步地跑了起来,躲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周南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觉得生活是这么的美好。他大声叫道:“别乱跑,小心摔跤……”脑后的伤口让他不敢奔跑,他只能大踏步快走着追了上去。  一棵粗大的松树后面,奥黛丽藏在树后面,面朝大树,用手指轻扣着树皮。看见周南出现,她撅着小嘴,跺了一下脚,警告着说道:“不许说那样的话,不然我不理你了。”  看到她眼底隐藏不住的笑意,周南再不懂感情,也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撒娇罢了。  他点了点头,却依旧说道:“但是我真的认为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我愿意永远珍惜现在的一切。”  “你还说!……你不许说……不许说……这样的话……”她捂着脸又绕到了树后面,还不停地跺着脚,这有些幼稚的动作简直可爱极了。  周南笑的更灿烂了,温柔说道:“好,我不说了。走,我带你到马棚那里去摘蘑菇。”  但是她好久都没有出来,周南也不催她,就站在旁边等着她。如果可能,他愿意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  她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没有了往日的俏皮,变得羞涩了起来。“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要不然,我以后……不理你了!”  周南坚定地点了点头,怕她害羞,提着篮子率先走到了前面。他们沿着河边的小路,一直走到河边别墅,然后绕开了别墅门前的人群,从一条小路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行,走到了马场旁边的马棚。  在战争期间,一切物质都变的短缺,特别是食物,成为了最重要的生存物资。虽然作为中转中心的阿纳姆不缺少物资,但是也按照战区的统一管理,建设了多座蘑菇房和菜园。  蘑菇房一般都建立在马场的旁边,利用木头,锯末,马粪,培育出新鲜的蘑菇。这里的蘑菇房虽然不大,但是由于这里的人口也不多,所以蘑菇一大半都吃不完,大部分都送到了军营里面。  周南不想让她在树林里艰难寻找野生蘑菇,就把她直接带到了这里。她开始还有些担心,但是在看到苏尔茨的笑脸之后,她确信,德国人也不是全部都是坏人。  苏尔茨本来就是一个爱笑的和善德国老人,特别是对于奥黛丽这样的孩子,总是特别有爱心。看见她像一个小跟班一样怯怯地跟在周南的身后,他呵呵笑说:“小艾达,以后想要摘蘑菇可以直接过来,我可不希望你在树林里摘到了有毒的蘑菇,这样约纳斯会担心的。”  他的善意玩笑让奥黛丽更加害羞了,但是有外人在场,她也不敢表现自己的“娇蛮”,只是仅仅拉住了周南的衣角,藏在了他的身后。  为奥黛丽摘了满满的一篮蘑菇,周南提着竹篮,她却空着手,双手背在背后,双腿学着卓别林的标志性动作,直直地甩着向前走路。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奥黛丽的行为举止都被家人要求像一个淑女一样,也只有在周南面前,她会放下一切伪装,释放出自己少女的天性。  “约纳斯,下个月我们就会重新排练一场戏剧,我还会作为主要演员去工厂演出。”  “约纳斯,我不喜欢希雅,她总是笑话我是小男孩,就因为她是大奶牛吗?”  “练芭蕾把我的大腿都练粗了,还有脚趾,一点也不好看了。”  听着一个小女孩跟自己诉说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周南一点也不感到厌倦,这种心灵的相依,是他陶醉的源泉。他非常享受这种愉悦和轻松,也是他孤单生活里难得的乐趣。  虽然周南的回应不多,更多的是听奥黛丽的倾诉,但是他恰到好处的回答让奥黛丽释放出来的情感得到了回应,也让她更加啰嗦起来。  两个人肩并肩沿着森林里刚修好的柏油路,周南不时低头看着她因为运动而红润的笑脸,感觉一切是这么的满足。虽然这个时候的她一点也算不上漂亮,她的眉毛太密,颌骨太大,身材瘦弱,没有一点曲线,但是她却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迷人。  “艾达……艾达……”  一群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小女孩也都提着竹篮从树林里跑了出来,恰逢一辆军车行驶了过来。她们连忙都站在了马路边的草丛里,开车的德国英俊大兵给了她们一个飞吻,她们都害羞地笑了起来。  等汽车过去,她们都围了上来。“哇,艾达,你真幸运,约纳斯又带你直接到蘑菇房摘的蘑菇吧!约纳斯,为什么我们就没有这样的幸运?”  一帮小女孩一点也不怕周南,七嘴八舌地调笑着周南和奥黛丽。她们跟周南一样,也是叫着奥黛丽的荷兰名字艾达,而不是英伦味十足的奥黛丽。  在阿纳姆,奥黛丽并不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对象,因为她并不是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一直到九岁,她才从英国肯特郡搬到了阿纳姆。其他的孩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要比跟她深厚。特别是,奥黛丽还有一个支持纳粹的父亲。  奥黛丽的妈妈艾拉在嫁给奥黛丽的父亲,英国贵族鲁本顿之前,就结过一次婚,生了两个儿子。后来又嫁给了身为银行家的鲁本顿,生下了奥黛丽。  奥黛丽出生在布鲁塞尔的埃尔塞纳,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布鲁塞尔郊区的一座乡村别墅里面,六岁的时候移居英国。  但是她的父亲是一个狂热的纳粹信徒,在德国和捷克的战争爆发之后,就去到了德国。她们母女因此在英国备受歧视,才又搬回了荷兰的阿纳姆。  这些资料都是周南从梦中另一段人生知道的,因为现实中,周南对奥黛丽的了解还仅限于简单的家庭关系。  在德国人入侵荷兰以后,因为奥黛丽这个名字的英伦味十足,她的妈妈艾拉就给她起了一个艾达的荷兰名字,周南也一直叫她这个名字叫习惯了。  面对一帮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周南很少敢搭腔,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惹来她们的群攻,他就是有十张嘴巴,也说不过她们。  陪着她们一直走到了森林的分界线,奥黛丽看着有些沉默的周南说道:“约纳斯,你不用送我了,我会跟她们一起回去。下周如果不下雨,我还会继续过来。”  周南点了点头,笑说:“我很期待,因为你答应了跳舞给我看。”  她点了点头,从周南的手里接过了竹篮,轻声说道:“你也要吹竹箫给我听。”  周南站在路边,靠在一棵大树上,一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拍了拍背上的树皮屑,跟执勤的德国警卫摆了摆手,转身走回了森林。  再次见到奥黛丽,有了梦中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他能感受到对方心里那纯真的少女心思。这让他也坚定了继续跟她发展下去的想法,虽然前路艰难,但是他有足够的信心来面对。  因为,他现在有道尊的护佑。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周南食不甘味地吃过了晚餐,让凯莉帮他换过了药,就坐在了书桌前面。既然梦中的事件已经得到了证实,他也该积极行动了起来了。收起了书桌上的乐谱和小说,他拿出了一支笔,一叠纸,开始列举自己的计划。  依靠他自己,根本无法前往犹如孤岛一样的瑞士,没有霍夫曼的帮助,他也无法在排外的瑞士生存下来,那么,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寻求霍夫曼的支持。  但是,想要说服霍夫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性格稳重,坚韧不拔的霍夫曼有着自己稳定的世界观和行为方式。而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是一个善良,温和,爱好音乐和文学的浪漫主义者,想要让他接受自己的意见,就必须有一套完整的方案。  何况,周南不仅想要自己生存下来,更想带着奥黛丽一起离开荷兰。明年盟军诺曼底登陆之后,西欧的环境就再也不安全了。市场花园行动之后,盟军收复了荷兰的南部,但是整个荷兰的北方却因为德军的报复,变成了一个地狱。  从44年的十月到45年的四月,德国人的饥饿之冬的计划让将近五百万荷兰人陷入了漫长了痛苦七个月。这七个月里,大部分荷兰人每周只有四百克面包和一公斤土豆。甜菜代替了土豆,郁金香球茎做成的所谓“绿色面包”摆上了餐桌,为了果腹,只能拼命喝水。  缺衣少食将城市的人们赶向农村,开始了饥饿之旅。饥饿的老人和妇女儿童推着摇摇晃晃的木轮小车,冒着雨雪,前往乡下寻找食物,许多人一去不归。成年男子不敢外出,一旦被德军发现,将会面临被送上战场或者德国军工厂的危险。  在这七个月里,由于饥饿、寒冷、疾病、营养不良等各种原因导致的死亡人数超过两万两千人,超过了此前四年,荷兰除了犹太人之外死亡的总人数。  奥黛丽就是因为缺少食物,大部分时间都以郁金香球茎做成的面包果腹,导致了还在青春发育期的她,一生都是一副削瘦的身材,而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点脂肪。  周南不希望她再经历这样一段长期的折磨,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救不了其他人,但是,她一定要拯救她。  他一个人都是一个难题,加上奥黛丽,就只能依靠霍夫曼的帮助了。虽然周南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在这个时期移民到瑞士,但是依靠霍夫曼的人际关系,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而且,这件事情宜早不宜晚。现在的德国几乎占领了整个欧洲,各个战场所向披靡。等到了明年,不管是北非,还是东欧的战争形势一下子都变了过来,那个时候想走就更难了。  那么,依靠什么说服霍夫曼呢?  以安全为名?但是在大德意志主义盛行的今天,没有人会相信,两年以后的德国几乎是以崩溃的速度战败,因为一直到45年的年初,英美都不敢相信能战胜德国。  以保全财富为名?现在的霍夫曼家族的财富除了固定资产,大部分都投入到了这场战争之中,变成了一张张军票,只能等到战争结束,才能兑换成资金。  周南觉得自己根本拿不出一个能够打动霍夫曼的理由。当脱离了历史的迷局之后,谁都知道应该做出什么选择,可是当所有人都深陷历史迷局之中的时候,任何理由都很难站住脚。他认为正确的选择,也许在霍夫曼看来,只是无稽之谈。  时间一直到了深夜,用脑过度的周南觉得脑袋后面的伤口又开始疼痛。他打开了窗口,让清爽的凉风吹拂在自己的身上,窗外的月色皎洁,明亮的月光下,可以看到一队巡逻人员沿着公路巡逻的身影。  看到他的动作,约翰从自己的狗窝里爬了起来,用脑袋在他的大腿上磨蹭着。周南蹲下了身子,抱住了约翰的头,轻轻地抚摸着。  这个世界上,愿意完全相信自己的人不多,自己能够完全相信的人也不多,但是霍夫曼绝对是一个。他就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从小将自己养育长大,教会了自己各种知识,教会了自己做人。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相信他的呢?  虽然梦中的一切太过于魔幻,让人无法相信,但是周南却可以找到足够的依据来证实。那么,适当地透露一点信息给霍夫曼,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何况,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可是霍夫曼却是。自己想要像现在这样过着米虫一样的生活,赚钱的事情也必须要依靠他。  透露一些梦中的情形给他,依靠霍夫曼的能力,他一定可以在战后成为世界闻名的大商人。而自己,却可以依旧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过着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想通了之后,周南觉得这已经压抑了快半个月的心突然就开朗了起来。是的,怀璧其罪,自己的能力如果现在被其他人获知,肯定会被利用起来。但是周南相信霍夫曼不会,因为他早就当自己像他的儿子一样,他知道了这些,只会将自己保护的更好。  想清楚了之后,周南就开始考虑现在透露一些什么消息给他。在德国战败之前,他还不能毫无保留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因为他担心霍夫曼的英雄主义思想爆发,甘愿为德国奉献自己的生命。  除了一些在特定位置上的人,个人力量对战争的影响太小了。如果霍夫曼是一个集团军的总司令,如果他是德军的重要领导人,或许自己的这些知识对战争的影响会比较大。  但是他只是一个商人,即使他知道了这些历史的走向,也不可能改变现状,只会让他陷入更加矛盾的境地。  门口突然传来了声音,高大的凯莉几乎将大门完全堵住。看到周南还在跟约翰嬉戏,她的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约纳斯,该睡觉了。”  周南笑了笑,问道:“凯莉,如果我要去瑞士定居,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凯莉楞了一下,向后望了望,立刻走了进来,然后快速把门关上。压低了声音问道:“约纳斯,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这只是我的一个计划,我永远也成不了一个德国人,那么以后我该怎么办?”  “也许战争结束以后会好起来的,你对德国是有贡献的……”  周南低声问道:“如果德国战败呢?”  “哦,上帝……”凯莉慈祥的脸上呈现出一阵恐惧,很快又露出了一丝迷茫。她走到了周南的身边,扶着周南的手臂让他站了起来。“孩子,只要你需要我,我愿意永远跟你在一起。”  周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道:“明天,我明天就去布鲁塞尔找霍夫曼,我有很多事想要跟他说。我们会离开这里,我会永远把你像妈妈一样对待。”  ……  ……  周一的清晨里比平时多了几分喧嚣,远处军营里面的高音喇叭,别墅门口的车流和喇叭声音让周南很早就醒了过来。  虽然睡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昨天晚上的睡眠质量很好,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上充满了力量。  可是,当他从床上下来,想要活动一下自己身体的时候,脑袋后面的疼痛提醒着他,现在还不能放肆地行动。  脑后的伤口扯着筋,现在还不能跑步,他就在房间里连续做了五十个俯卧撑。等到伤口痊愈,他就会试着开始联系他曾经在梦中练习过的那些内家功夫。除了强身健体,养生也是内家功夫的一大特效,梦中他经历了两次要命的重伤,还能活到九十五岁,应该就是内家功夫的作用了。  而且自己一直到了九十岁,仍然耳不聋,眼不花,还能继续握笔作画,写字,比起其他人,要强得多了。  吃过早餐,周南来到了办公室。看到周南的出现,蕾娜笑着说道:“早上好,约纳斯,似乎现在并没有太繁忙的工作需要你操劳。”  周南笑了笑问道:“今天有去布鲁塞尔的车吗?我想去一趟……等一下,我需要先打个电话。”  拿起了桌上的电话,这里的电话信号只能到阿纳姆的电话总台。“请帮我接布鲁塞尔比利时军政府总司令部。”  在等待接通的时间里,朱利安和卢卡斯也都走进了办公室,他们跟蕾娜打了招呼,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南。比利时的电话接通了,周南顾不上跟他们两个打招呼,只是跟他们笑了笑,跟对方说道:“请帮我接雅尼克霍夫曼的办公室。”  “我是霍夫曼。”电话那端终于传来了霍夫曼有些失真的声音。  周南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像平时一样的语气说道:“雅尼克,我是约纳斯。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直接跟你当面说。不知道你今天忙不忙?”  霍夫曼迟疑了一下说道:“难道不能在电话里面说吗?”  “是的,非常重要。如果你忙,我会到布鲁塞尔直接找你,当然,如果你不忙的话,我希望你能开车到安特卫普,我们在那里碰头。”  好一会儿,电话那端传来了霍夫曼的声音。“好吧,我的好奇心被你勾起来了。不过,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小心我会把你狠狠揍一顿。”  
  “朱利安,能把你的大众车借我开一天吗?当然,我会把我现在用不上的油票全部给你。”  朱利安笑了起来。“当然,我非常愿意。”  汽油在这个时候是德国最紧缺的物资之一,每部车都有严格的油量控制。周南原本每个月有五十升汽油的用量,按照甲壳虫的油耗,这五十升汽油大约可以跑一千多公里,足够他日常使用了。  但是对于朱利安他们来说,一部车是一个部门使用,虽然公事都可以使用,但是却不能用来办私人的事情,因为根本没有多的汽油配额。  以往他们经常会跟周南借用一些油票,用子弹或者刀具来偿还。不过周南的甲壳虫被炸坏以后,以后没有油票配额了,他们想占便宜也不行了。  周游计算了一下自己剩余的油料,给自己留下了五升。“我这里大约还有二十升,回来以后全部给你。”  大众82也是二战时期的经典的车型之一,最高时速可以达到一百公里,并且还有超强的越野和涉水功能,比周南那辆只能跑平地的甲壳虫要野性的多。不过,比起舒适性,大众82就远远不如了。  这车没有车顶,即使有个软蓬,但是冬天和下雨开的时候就很难受了。这个时候的汽车可没有空调,冬天的时候密封差一点,能把人冻死。  从阿纳姆出发,距离安特卫普的距离大约是一百公里。周南驾驶着汽车,旁边蹲着兴奋的约翰,被关在房间里面半个多月,它早就已经厌烦了。能出来兜风,它早就忘记了曾经遭遇车祸的经历。  从阿纳姆向南,走到了奈梅亨,然后就一路向西南方向行进。行走在西欧的低洼区,这里最多的就是河流和桥梁。  被德国占领之后,这里的混凝土道路上都被倒了一层薄薄的沥青石子,目的就是为了让重达几十吨的坦克也能从这些公路通行,沥青可以保护路面。  但是这里地下的水多,地基很软,重达几十吨的坦克往往把整条公路都压的凹凸不平,路面几乎被破坏完了。  开车从这样的路面的经过,需要时刻警惕,要不然会把你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约翰却一点也不在乎这种,不时把脑袋望向外面美丽的田野,不时又对着开车的周南摇摇尾巴。  约翰这个名字是克劳迪亚起的,家里还有两条狗,一条叫山姆,一条叫伊万,分别是英国,美国,俄国的外号。从这些外号也可以看得出来,这很德国化。  沿途的平原在五月这个季节呈现出了一种大自然的美丽,行驶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让周南也觉得心旷神怡。沿途虽然经过了五六个关卡,但是值守的德国士兵查看了周南的通行证,就顺利地放行了。在阿纳姆的几年,他也算是个小名人了。  花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汽车抵达了安特卫普城市北方的运河大桥,周南远远就看见了霍夫曼的大众92停在路边。  周南将汽车停在了霍夫曼的车前面,却没有在车里看见他的人。抬眼望去,只见他坐在运河边的一个排椅上,嘴里还叼着他钟爱的烟斗。  在欧洲,抽烟的男人并不多,主要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但是奇怪的是,抽烟的女人数量要远远大于男人。周南就见过许多女人,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点燃一根香烟。  拔掉了钥匙,周南沿着台阶下到了河堤上,走向了已经站起来的霍夫曼。还没有走近,霍夫曼就迎了上来,搂住他拥抱了一下。“约纳斯,你的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  周南很享受他温暖强壮的怀抱,就连他身上的淡淡的体臭和烟草味道,也让他觉得入迷。“下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不过痊愈恐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上次醒来,霍夫曼就因为公务离开了阿纳姆,虽然经历了梦中的人生,但是周南望向霍夫曼的眼神仍然充满了孺慕。  虽然霍夫曼不是他的父亲,但是他却做到了一个父亲可以做到的一切。相比周大壮那个事实的父亲,霍夫曼更加称职。  而一手将周南带大的霍夫曼对于周南也是当做自己的儿子,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子更好,因为现在为了工作,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留在汉堡的儿子了。相反,他跟周南还经常见面。  “坐下来说话。难得到运河边享受一下悠闲的时光,让人格外享受。”  周南坐了下来,故意用肩膀靠着他的手臂,这种接触可以让他感受到霍夫曼的体温,他是真实的存在。  霍夫曼感受到了周南的这种亲昵,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执意要跑一百公里来见我?”  周南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措辞,抬起头问道:“雅尼克,你相信先知吗?”  霍夫曼楞了住,还没有说话,周南又说道:“在我曾经昏迷的时间,我似乎得到了命运的启示,命运在我黑暗的人生道路上,开了一扇明亮的窗户,我似乎已经看到了模糊的未来。”  霍夫曼嘴里的烟斗差点都掉了下来,连忙取了下来,用手拿住,惊讶地问道:“约纳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即使是上帝,也不是先知!”  周南点了点头说道:“雅尼克,明年的六月,将近三百万盟军会反攻欧洲大陆。法国,比利时,包括荷兰的南部会相继失守。而你在撤回阿纳姆的途中,也就在安特卫普北方不到十公里的地方,遭遇到盟军的轰炸,因此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约纳斯,你没有生病吧!”霍夫曼用手试了试周南的额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南仿佛着魔一般地说道:“德国会输掉这场战争,但是为了对抗红色苏联,需要德国顶在最前面,所以这次的德国没有输掉一切。可是,你,我,霍夫曼家族,却因为这场战争失去了一切。你在明年的六月离开了我们,是约翰带着我在不远处的森林里找到了你。我带着你回到了德国,将你安葬在了霍夫曼庄园的墓地里面。整整半年的时间,我都没有要回属于我们的财产,只换来一叠叠再也兑换不了的军票和债券,因为德国战败了。后来,我被英国人抓住,被关进了集中营,一年后,被遣送给了我的祖国来欧洲的采购团。从此以后,我经历了无数的折磨,一直到五十年后,才又重新回到欧洲,可是我再也没有找到一点关于霍夫曼家族的踪迹。我没有找到卡洛琳妈妈,也没有找到克劳迪亚,维拉,甚至连小利昂也没有打听到。”  霍夫曼一贯镇定脸上显露出一丝慌乱。“等等,你让我仔细想想,我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他连续抽了好几口烟斗,直到所有的烟丝全部都化为灰烬。  周南取下了他挂在腰间的烟丝包,从他的手里拿过了烟斗,他不自觉地抗拒了一下,但是周南依旧露出着温和的笑容,他这才又反应过来,将烟斗递给了周南。“对不起,我只是太震惊了。”  周南不能点头,回答说道:“可以理解,我从这段噩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足足有一周的时间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一直到昨天晚上,才下定决心,把这一切告诉你。”  霍夫曼皱了皱眉头,问道:“既然你说这是噩梦,为什么又说这是真的?”  “因为在梦中经历的事情,在现实里已经得到了证实。在五月初,我就知道了德军会在北非突尼斯失败,在赛斯英夸特总督还没有颁布戒严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荷兰会执行戒严,当这些一一得到证实的时候,我就不得不相信其他从梦中得到的预感。雅尼克,我也很害怕,如果说无知代表了快乐,我却被透支了这种快乐。”  周南将装好烟丝的烟斗又递给了他,拿出了柴油火机帮他点燃。霍夫曼抽了一口,点燃了烟丝,然后问道:“你是在什么时候梦到这一切的?”  “我受伤昏迷的时候,醒来的时候,这一切似乎就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周南有些痛苦地说道:“我不知道这是梦还是另一段人生,总之,我现在对自己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雅尼克,你也看过老庄,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到底那一段人生是真的,哪一段是假的呢?”  “所以你很长一段神情恍惚,像是变傻了一样!”他似乎觉得现在不应该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你还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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