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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巨轮驶入美国百年小城,当地老船员看傻眼:它占了整条河!_凤凰资讯
中国巨轮驶入美国百年小城,当地老船员看傻眼:它占了整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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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东南部的乔治亚州,有一个港口城市,名叫萨凡纳(Savannah)。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个城市非常陌生,但是,这座建于1733年的城市被美国《旅行&休闲Travel+Leisure》杂志评选为“美国最受欢迎的旅行目的地城市”,以及“最佳生活质量及旅行体验旅游目的地”。
就在最近,一个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萨凡纳河上,成为当地的一个大事件。
5月11日,美国乔治亚州萨凡纳港迎来了,一艘名为“中远发展”(COSCO Development)的货轮抵达萨凡纳港,当地市民纷纷来到河边围观,惊呼“活久见”!
“它占了整条河!”
据美联社报道,这次“中远发展”的美国东海岸之旅,标志着美国港口迎来了一个新时代。
“它占了整个一条河!”上世纪60年代担任高级船员的安德鲁&埃文斯向他的妻子惊呼道,船慢慢驶来,甲板上堆满的集装箱远远高过了岸上的树木。埃文斯说:“这是我所服役过的最大的船,那艘船能放下10艘船,也许更多。”
(点击下方视频,看看能“霸占”一整条河的,是怎样的一艘巨轮↓↓)
报道称,这艘“中远发展”货轮从船首到船尾长1201英尺(约合366米),比“杰拉尔德&福特”号航空母舰还要长。该货轮可搭载1.3万个20英尺(约合6米)长的集装箱。它比去年夏天驶抵萨凡纳港的上一艘破纪录的巨轮的负载量还大出30%。
▲&图片来源:Youtube截图
这艘大型集装箱船由中国远洋运输总公司所有,也是去年巴拿马运河完成大规模扩建后通过该运河的最大船只。尽管多年来,这个港口一直期待超级轮船来港,但在没有大规模改善基础设施的情况下,美国的港口仍将难以接纳这样的巨轮。2015年,政府投资9.73亿美元加深萨凡纳航道,这项工程预计耗时5年才完工。
▲&图片来源:Youtube截图
在河道深度不够的情况下,为了顺利通过,“中远发展”货轮必须赶在5月11日上午河水涨潮时经过萨凡纳河。最终该船只停靠在了萨凡纳港口。
5月12日,运载着5500个集装箱的“中远发展”巨轮停靠萨凡纳港,这一数量创下乔治亚州的历史纪录。据乔治亚港口管理局(Georgia Ports Authority)官方消息,当天,乔治亚州州长内森&迪尔(NathanDeal)出席了“中远发展”巨轮的欢迎仪式。
▲乔治亚港口管理局官网
佐治亚州港务局执行董事格里夫&林奇说,该货轮的集装箱甲板的满载程度约为80%。林奇说:“大型货轮相继来港,将在未来成为一种常态。”
中国已经成为海洋大国
目前,中国的高铁、火箭、卫星逐渐替代袜子、玩具、代工手机等,成为中国制造的新标志。而中国也在悄悄地成为海上大国,这体现在中国的集装箱运输量、造船产能、港口数量及吞吐量等多个方面。
据英国《金融时报》今年1月报道,航运咨询公司德鲁里(Drewry)的数据显示,中国航运公司的集装箱运输量已经超过任何国家。2015年,中国前五大航运公司共计控制了全球前20大航运公司经手的集装箱运输的18%,第二名是丹麦,后者拥有世界最大集装箱航运集团马士基航运(Maersk Line)。
▲图片来源:英国《金融时报》
据《经济参考报》今年3月报道,工信部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2016年,我国造船三大指标市场份额总体保持世界领先,造船完工量、新接订单量、手持订单量分别占世界市场份额的35.6%、65.2%和43.9%,其中完工量居第二位,新接订单和手持订单均位居第一。
从集装箱港口的数量来看,根据英国《金融时报》的调查,截至2015年,在全球前50大集装箱港口中,近三分之二都或多或少有中国的投资,而2010年时的比例只有五分之一左右。
▲图片来源:英国《金融时报》
根据海事与贸易数据专门机构劳氏情报(Lloyd’s List Intelligence)的数据,这些港口经手的集装箱数量占全球的比例已从2010年的42%上升至67%。如果只计算由中国港口运营商直接经手的集装箱数量,中国的优势水平会有所降低,但仍很显著。
德鲁里的数据显示,在全球前十大港口运营商中,中国企业经手的集装箱数量占总量的39%,几乎是第二名国家港口运营商的两倍。
▲2016世界集装箱港口前10名(数据来源:劳氏新闻)
繁荣背后的烦恼
从港口、船坞到辽阔的大洋,中国企业的身影随处可见。但在一片繁荣的背后,我们也有诸多的烦恼需要正视。
2016年以来,全球造船业冷酷异常。韩国造船业遭遇“断崖式下跌”,韩国最大航运企业韩进海运破产,日本造船业复兴之路也漫漫无期。大环境不佳,中国也必然受到影响。
▲2008年6月以来BDI(波罗的海干散货运指数,衡量航运业景气度的指标)走势
去年全年,我国造船业三大指标无一独善其身,均出现大幅下滑。其中,造船完工量为3532万载重吨,同比下降15.6%;新承接船舶订单量2107万载重吨,同比下降32.6%;手持船舶订单量9961万载重吨,同比下降19%。
行业低迷,一些知名造船企业,如熔盛重工、明德重工的造船业务均深陷泥潭。
造船业本应是“去产能”的重要阵地,但如今“僵尸”船企“僵而不死”,与化解过剩产能的矛盾越发突出。我国此前通过淘汰、消化、整合、转移过剩产能,已将2012年的8000万载重吨的产能削减至2015年底的6500万载重吨,然而仍然存在无效产能。业内估计,我国至少还需要去除近2000万载重吨的造船产能。
航运企业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根据兴业证券的统计,国内航运上市公司在2016年的整体净利润亏损54亿元,其中中远海控一家就亏损了99亿元。尽管这一状况在今年一季度得以好转(盈利16亿元),但相比规模庞大的营收,效率还远远不够,靠天吃饭的尴尬局面仍未完全打破。
每经编辑 王嘉琦
每日经济新闻综合美联社
英国《金融时报》、经济参考报、中国港口网等
转载请注明
| &本文转自每日经济新闻 nbd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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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落叶   小楔
在马来西亚西北靠近印度洋上,有一个小岛叫槟榔屿。槟榔屿有一座著名的港口城镇―槟城。槟城的海滩上有一座狰狞可怖的巨大古堡。它虎视眺耽地屹立在阴沉沉的海滩石岩上。每当阴雨天气,它在雨幕雾影中若隐若现,伴随着海涛的音响,还有那大群的乌鸦和海鸥,那“哇哇”的怪叫,使得气氛愈加阴森可怖。这就是槟城有名的康化利堡。二百年前,英国殖民主义者占领这座岛屿的时候,修筑了这个堡垒。
这天傍晚,一个身穿米色风衣的人,沿着海滩公路匆匆向这座平常人迹罕至的古堡走来。这人身材不高,面容消瘦。一双大眼机敏地环视着前后左右。他走到城堡下边,停下来昂头观察那高耸的堡墙。然后,又顺着堡脚往上走。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古堡上的乌鸦,“哇”的一声,群鸦惶然飞腾。一时,康化利堡上空飞起了一片乌云。那人又停下来听了听,确信里边没人后,便拐向康化利堡的入口。他推开古堡两扇沉重的铸铁大门,进入古堡内院。内院空旷的场地上,长满了绿茵茵的小草。草坪边缘,有一道石头阶梯。那人拾阶而上,一会工夫便到了古堡上头。
古堡上荒草姜姜,并排着三门铁铸古炮。他在古炮上坐下来,接着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这时,最后一片晚霞,己开始沉向天边海底了。
他显然是在等候什么人。晚霞消逝,夜幕下垂。过了一会儿,下边的海滩公路上远远传来一阵汽车马达声。在山脚拐弯的地方,一辆小汽车出现了。汽车在古堡下停住,一个人跳下来,然后扬声叫道:“上边是骆业先生?”  “是的,请上来吧。”
一会儿,那人也在古堡上出现了。
“您是K报的记者先生吗?”
“是的,”那位后来者说,“敝报接到您的信后,委派我来赴约。先生,您选的这个会面地点,未免太清静了吧?”
“我不能不考虑我的安全,先生。”
“您在信中说,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新闻材料要向我们提供,不知是哪种类型?”
“一个极其复杂,而又十分骇人听闻的海难事件。”
“哦,”那记者略略显出有点失望的神色,“是一艘轮船沉没的故事吗?”
“不,”骆业说,“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海难故事,我也不会万里迢迢专程从美国跑到槟城来请求贵报帮忙了。我要向您提供的是一件有复杂背景的海难事件,它涉及一桩骇人听闻的阴谋。我认为这个事件,唯独K报揭发最合适。”
“您能讲得更具体一点吗?”  “记者先生可曾听说有一家叫作‘三友’的轮船公司?”  “您说的是台湾的‘海狼三友’?”  “是的。海狼三友是这家轮船公司的三位创始人。他们的名字是:夏侯健、马坚白、林浩。在台湾海运界,他们是名声卓著的人士。三友公司的两艘最大的轮船是庄敬号和自强号。我所说的海事,就发生在庄敬号。”  “如果我没记错,”那记者说,“这两条船是同一船厂建造的姊妹船。庄敬号的船长是林浩, 自强号的船长是夏侯健。这两艘轮船都是环球航线的定期班轮。”  “是的。”骆业说。  “不久前,”记者又说,“庄敬号路过本港,敝报还在航运情况的专栏中报道过它进出港口的时间……”  “不错。”骆业说,“但庄敬号此后的情况,记者先生就不知道了吧?”
记者点点头。  “我要向贵报提供的新闻,就发生在庄敬号上。庄敬号离开槟城港,驶向它的目的港纽约的S锚地时,同一艘油轮相撞了。那艘油轮被庄敬一号拦腰切断,油轮上溢出的石油,爆发成一场骇人的大火。这场空前的火灾整整燃烧了七十二个小时,全体船员,无一幸免。”
“呵,上帝!”记者轻轻叫道,“但愿您讲的只是一个故事。”
“遗憾的是这一切都是绝对真实的。而且,这场海事,完全是人为的。”
“您掌握内幕和罪证?”
“是的。”骆业说,“我所提供的一切材料,足以经受国际海事法庭的考验―”
“您打算用什么样的代价出让这条新闻材料呢?”记者问。
“一万美元稿酬。”
那记者一愣,跟着就怪声怪气地笑起来:“您开玩笑,骆业先生。别说是一万美元,就是一千万美元,也不可能。”
“我并没有强迫任何人接受我的条件。”骆业冷冷地说,
“我想提醒记者先生,这条新闻也许不会使贵报发大财,但却关系到你们这家报纸的存亡。”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想先提一个问题,”骆业说,“K报和台湾的双K保险公司是什么关系?”
那记者迟疑了一下,不作答复。
“人所共知,”骆业说,"K报和双K公司是同属一个财团,一个资本的。如果,双K公司倒闭,K报也很难生存。而三友公司的轮船保险正好都在双K公司。现在,记者先生,你该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吧?”
“唔!”那记者震动了。
“根据法律,一艘轮船发生海事,保险公司要赔偿它的全部损失。庄敬号此次海难,是毁灭性的,也就是说,双K公司如果不能在海事法庭上证明这艘轮船失事是出于阴谋,那就要无条件的进行巨额赔偿。庄敬号的基本造价是一千五百万美元……”
“啊―”那记者不禁失声叫起来。
“还有,”骆业继续说,“船员的人寿保险,一万六千吨的货损……”
记者开始不安地搓着手掌了。这笔账,是很清楚的。骆业冷眼打量他,又逼进一步说:“相比之下,我这一万美元的要价,实在是太低了呢!”
记者沉默了一会,终于说,“您讲的很有道理。但是,我
现在无权向您作出答复。骆业先生,您能不能给我时间,同
报社联系一下?”  “您回报社吗?”
“不,我汽车上有高频无线电话。”
“请便。”
那记者慌忙跑下城堡。过一会儿,城堡外的汽车上响起他的呼叫声。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康化利堡的周围飘浮着一
层淡淡的夜雾。不远的海面上,不时传来轮船低沉的汽笛声,在古堡上空回旋。
大约十分钟后,那记者回来告诉骆业,说报社老板同意成交。但这笔巨额稿酬要在新闻见报后支付。
说罢,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本盖有报社印章的信笺。然后说:“骆业先生,请把您的材料拿出来吧。”
骆业撩开风衣,从里衣袋中掏出一个大信袋。这信袋中装着庄敬号的航海日志,还有一堆照片,一叠写满字的稿纸。
记者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袖珍电筒,开始翻着骆业拿出来的资料。他先检验了庄敬号的航海日志,然后,又一张张地翻阅那些照片。
几乎每一张照片都引起记者先生的惊呼。这些照片从不同的角度,真实地拍下了庄敬号遇难时的镜头。那熊熊的烈焰,那喷射中的油龙,那布满油和火的大海,那在甲板上惊呼狂奔的水手,还有那烧焦、卷曲的尸体……
富有经验的记者不用细心鉴别就能断定,这些照片是极为珍贵和真实可靠的。然后,他又翻阅那些稿纸,这是一篇极为完整、生动的长篇通讯报告,它详细地记录了庄敬号遇难的背景和全部经过,这一页页稿纸应该说是用鲜血和泪水写成的……
记者把这些宝贵的材料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他掏出一支精巧的“马克”笔(一种字迹很粗的笔),请骆业在契约上签字,并问了骆业的汇款地址。骆业告诉他的是一家叫V·G博士诊所的美国私人医院的银行帐户。
记者开着汽车走了。
康化利堡此时已是一片漆黑。骆业走到古堡的铁门前,轻轻把门掩上。然后,他把风衣脱下来,铺在柔软的草坪上,躺下身来,静静地看着天空的星星。
第二天,天还未亮,骆业就翻身爬起来,沿着海滩公路向港口码头走去。他伫立在码头上,默默地凝视着那些远洋航船……  第 一 章
台湾三友轮船公司的另一艘远洋轮船自强号,在晨曦中.开进槟榔屿专供远洋轮船抛锚的佩雷锚地。
根据航海惯例,外国轮船进入所在国家的港口,要由这个国家的引水员上船引航。从马来西亚的引水员登船时起,自强号的船长夏侯健便把轮船驾驶权交给了引水员。
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船长,迎着海风站在舰桥上,长时间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槟榔屿山影。他那苍白的鬓发迎风飘动,他那深沉的目光,流露出一种凄苦的表情。
“Captan(船长)!”那个身材矮小的马来西亚引水员大声呼叫。
夏侯健没有任何反应。
年轻英俊的大副林水悄悄走到船长身边、小声地叫:“大伯,引水员先生叫您哪。”
“哦―”夏侯健才犹如梦醒。他走到引水员面前,抱歉地用英语说:“呵,对不起! 引水员先生喊我?”
“是这样―”那引水员说,“我准备将贵轮安置在一艘中国大陆的轮船旁边抛锚,不知您是否同意?”
“难道就没有别的锚位吗?”
“您看,右舷前方,渡轮航道以里,有一艘英国轮船,两艘日本轮船和一艘来自汉堡的集装箱船锚泊。这几艘船,很快就要进入货位装卸货物;左舷前方,有十三艘轮船,锚位已经很紧了,再挤进去,潮水变化时,我怕会造成碰撞;正前方倒是只有一艘轮船,不过那是一艘苏联船,如果船长先生愿意,我可以―”
“NO!”夏侯健皱着眉头叫。
“正因为我估计到船长先生不愿停在苏联船舶的旁边,所以,我才考虑泊在左舷靠后方向那艘中国船的旁边,这也许是最恰当的。”
夏侯健的目光停在引水员所说的那艘中国轮船上。老练的引水员对锚泊的分析是合理的。
“从航海条件上看,”那引水员又说,“在那艘中国轮船附近抛锚也是最理想的。那儿的底质好,不会拖锚;用驳船装卸货物很方便。船员上岸离码头也很近。”
夏侯健依然有点迟疑。这时, 自强号缓缓的向前滑行,眼看就要错过良好的锚位了。夏侯健拿起望远镜,观察那艘中国轮船。
这是一艘新下水的万吨级散装货轮,造型优美,漆光明亮的船头两舷上写着两个醒目的大字:泰山。船尾旗杆上是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
林水叫道:“大伯,您看那船上的人在向咱招手呢。”跟着他情不自禁的喊,“喂,大陆―老乡!”
夏侯健急了:“林水,你又要惹祸!”他铁青着脸,对引水员说,“如果没有更好的地方,那只能在此抛锚了。”
引水员点点头。夏侯健又说:“不过,不要靠的太近。”
一个小时后, 自强号锚泊结束。
送走了引水员,老船长夏侯健便回到自己的船舱去了。他站在舷窗前,凝视着槟城的山光水色、楼宇街景,心情悲个仓,难以形容。
他的不幸遭遇,就是在这个热带小岛上开始的。多少年来,这座小岛象磐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他正在回忆那痛苦的往事,这时,舱门开了。大副林水进来叫:“大伯!下边的水手向我请求,放小艇到泰山号上去串串亲……”  “什么?”夏侯健瞪大眼睛,“胡闹!这准又是你的主意!”
林水眨眨眼,说:“大伯,这怎么能说是胡闹呢?最近,在香港、横滨、曼谷,我们不少船员都同大陆船员有接触,这本来是好事么!”
“别说了!”夏侯健说,“林水,你近来越来越不检点了。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这样要惹祸的。你再不听,我就写信告诉你父亲。”
林水笑了:“大伯,我阿爸来信说,他在汉堡港还到一艘
大陆船上去作过客呢!”  “在我的船上,”夏侯健恼怒地说,“不允许!”
林水的嘴喊起来了。夏侯健暗暗地叹息着。面前这个青
年人,使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儿子夏侯碧叶。一时,他心头绞
痛起来。  “好啦,好啦,”夏侯健捂着胸说,“你去给我备艇,我要
到泰佛寺去。”
林水高兴了:“我陪您去。大伯,槟城的几大名胜古迹:蛇庙、缅佛寺、泰佛寺,我还没去过呢!还有什么猴园、康化利堡,都很迷人。大伯,您领我去观光观光吧。”
一听猴园和康化利堡,夏侯健的心头不觉一沉。他说:
“快去准备交通艇!”
乘小艇到槟城码头只须十分钟。
当夏侯健的脚踏上港口的土地时,他的心脏有几秒钟停止了跳动。悲惨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十四年前,他的妻子,就惨死在这片土地上;十四年前,他在这里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
在码头的海关卡口,在向马来西亚移民局和海关关员出示了海员“派司”后,他默默地领着林水来到外边的大街上。
在夏侯健的记忆中,这座小小的城镇除叫槟城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乔治市”。这个带着耻辱的殖民主义气味的名字,现在已在马来西亚的地图上消失了。唯有那座作为旧时代标志的钟楼仍在码头不远处耸立着。再往前走,就是那片荒凉的海滩,海滩上,是那座对夏侯健说来充满恐怖和痛苦的康化利堡。
一别十四年,街景已经变的陌生了。十四年前的路,已无旧迹可寻。一片新辟的广场上,巍然屹立着一座高大漂亮的大厦。那大厦迎面的无数变色玻璃窗,代替砖墙,在阳光照射下,光彩闪烁。  “大伯,往泰佛寺怎么走呵?”林水问。
夏侯健茫然地摇摇头。
夏侯健只得拦住一辆出租小汽车。小汽车飞快地向前行驶,夏侯健.从车窗中注视着沿途的街景。
槟城,这个总共不过四、五十万人的小城市。由于居民大多数是华人,这里的街道仍然保持着浓郁的中华民族的文化特色。马路两边的商店悬挂的都是中文招牌:布铺、杂货摊、茶叶店;还有供奉在门前的香火神抵、贴在门扇上的斗大的“福”字。这一切,都使夏侯健重又陷入遥远的回忆之中。这一切,却使林水兴奋的啧啧惊叹起来。  “大伯,”林水问,“这儿的华人,生活习惯为什么就没有变化呢?”  “因为他们眷恋自己的故土。”  “可为什么在台湾,有些人的故土观念却变得那么淡漠呢?更有一些游离分子,还想把台湾的民众从中华民族中分害9出去,这是为什么?”
夏侯健不吭声。这个问题,的确是很难用一两句话就说清楚的。汽车在飞驶,一条宽阔洁净的街道出现了。夏侯健发现这一带变化不算大,神学院、华侨中学,都还是老样子。马路两边,碧树葱笼,火红的芙蓉树,高高的大王椰,显示着热带城市的独特风光。沿街的小摊贩,叫卖着香蕉、菠萝、蜜柑、西瓜。
汽车停在一片树丛下。夏侯健和林水下了车。这时,一阵海风吹来,从路边的绿树丛后边,传来一阵畅心悦耳的叮咚声,风摇树动,绿叶后边影影绰绰地闪现出一座八角神亭。原来那叮咚声来自神亭的飞檐吊马,吊马象银片般地在阳光下闪烁。  “大伯,那就是泰佛寺吗?”  “那是缅佛寺。”夏侯健说,“你看那对面,它才是泰佛寺。”
林水看到马路对面还有一座庙宇。他说:“大伯,我先到缅佛寺去看看。您瞧那小亭子多美!”  “那是优婆毯多罗汉尊者神亭。”  “呵,是罗汉亭。亭前还有一个水池呢。大伯,一会我到泰佛寺去找您。”
蓦然,夏侯健想起了儿子夏侯碧叶。十四年前,他第一次领他来这里游览时,也是这样大喊大叫的。如果碧叶还在,不也象林水这般年纪么?……他痛心地望着林水的背影,正要转身往泰佛寺走去。突然,在一株青翠茂密的玉兰树下闪出一个人来。  “先生,您是自强号的船长吗?”  “是的。”
夏侯健打量着来人,这人身材精瘦,手臂上搭着一件米色风衣。一身浅蓝色的水手工装,开领处露出海魂衫。两只眼很精神,但脸色很黑,一头长发披散着,很难判断他的年龄。  “我想请船长先生帮帮忙。”那人说。
“你是一个水手?”  “是的。”  “你要我作什么呢?”  “我想在自强号上谋求一个职位。”
不知为什么,夏侯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水手很反感。他冷冷地说:“很抱歉,我的船上已经满员。”
说罢,他转身向泰佛寺庙门走去。
泰佛寺大殿前的广场比较宽敞。两条巨大的泥胎彩塑飞龙,拱卫着大殿正门。善男信女们进殿要净身赤足。因此,门外的脚踏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靴和槟城人常穿的拖鞋。
进正殿,是有名的槟城卧佛。这卧佛也是泥胎彩塑,长一百零八英尺,笑咪咪的侧身躺卧,俯视着芸芸众生。
夏侯健站在卧佛前,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流在胸腔中冲动。十四年前,当他捧着爱妻的骨灰瓮到这里时,他曾祈求卧佛保佑他,让他有朝一日能和儿子一起来超度亲人的亡灵。但这虔诚的希望竟象梦幻一样,未能实现。
谁在冥冥之中主宰人生呢?
夏侯健一生除信仰三民主义外,再就是佛。他把自己一生中的不幸都归结于命。他在佛的脚下叹息,他预感自己后半生也许更悲惨。
绕过卧佛,是另外一种境界。这里灯光暗淡,气氛肃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阴山背后”。在卧佛的后背上开放着密密麻麻、状若蜂巢的架眼小洞,就在这些小小的洞穴中,贮藏着无数白瓷蓝花骨灰瓮。
每只骨灰瓮上都嵌着一张照片,同时写着死者的姓名、年龄、籍贯,有些还附有死者的遗言。
夏侯健在一个骨灰瓮前站住,他掏出手绢轻轻擦掉照片上的积尘。这照片上的女人面容娟秀,沉静的眼神中,好象还略带一丝如泣如诉的哀怨。
突然,夏侯健惊然一震,瞪大了眼睛。他看到在写着死者姓名“君子兰”的旁边,有用刀刻下的一行苍劲有力的字:我在梦中看见了你。
这句话在哪儿见过呢?……对!这不就是夏侯碧叶小时候最喜爱的屠格涅夫的散文诗《蔚蓝的王国》中的最后一句吗?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凝结了’。尤其使他震撼的是那熟悉、苍劲的笔迹。
他甚至听到好象有人在喃喃低语:“呵,蔚蓝的王国!蓝色,光明,青春和幸福的王国啊!我在梦中看见了你……”那声韵,那语调,甚至还有那嘘嘘的鼻息,都使人感到毛骨谏然。
夏侯健猛然转回头:“谁?”
“是我,船长先生。”原来是那个水手。   “……”
“把屠格涅夫的诗用在此处,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你为什么总缠着我?”夏侯健怒冲冲地问。
“您怎么能这样说呢?船长先生。纠缠您的,应该说是这位夫人的亡灵。”
夏侯健扭头就走。他找到寺庙的主持僧人,问:“最近有人来祭奠过君子兰女士的亡灵吗?”
那僧人翻了翻布施册,告诉他,大约两个月前,有两个青年来过, 自称是女士的儿子、儿媳,并布施香资五百马元,听说在船上工作。”
“他们工作的船名您可知道吗?”  4“很抱歉,不知道。”  夏侯健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那骨灰瓮前去的,他的心被巨大的痛苦攫住了……  第 二 章
一八四四年创建的猴园,直到现代文明高度发展的今天,依然保持着热带森林的粗犷色彩。十四年前,夏侯健带着妻子君子兰和儿子夏侯碧叶来到槟榔屿时,一下子就被这座美妙的天然园林吸引住了。从猴园的月亮门,攀登上陡峭的山岩,站在二千七百英尺的主峰上,观赏那迷蒙的青山碧海,就象置身于台湾美丽的阿里山和日月潭。
那年,夏侯碧叶才十五岁,在台北读中学,他背着父母,参加了一个叫“落叶社”的秘密组织。这个学生组织,最初不过是个自发的文学团体罢了。
开始,夏侯健对儿子的学业并不关心。一天,他在儿子的卧室中看到一份“落叶社”印发的读书目录。在这份目录中,竟然包括大批海员们偷偷从香港带到台湾来的一些大陆出版物。这当中不仅有《人民画报》和《人民文学》,还有各种体裁的散文集、诗歌集和小说。
夏侯健害怕起来了。他悄悄地搜查了儿子的书橱,肯定了这个落叶社与台湾不少秘密组织是有联系的。这些组织号召台湾民众敦促国民党当局改变仇共的方针,向大陆靠拢,统一和强盛中华……
对夏侯健来讲,这是最可怕的!他当时作为台湾的几大主力舰舰长之一,无论在军界、政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招来横祸。他怒气冲冲,准备对夏侯碧叶严加管教。但他的夫人君子兰阻止了他的粗暴举动。母亲最了解儿子,这孩子的脾气很眼,硬来只能得到相反的效果。
怎么办呢?他带着这个可怕的问题找把兄弟马坚白求教。马坚白就是今天三友轮船公司的董事长,在海狼三友中,他是最年轻,但却是最有智谋的一个。马坚白当时在基地政训部当主任,他听罢笑道:“这事好办!我那老侄很快就要放暑假了,你等到暑假,带他出国旅游。然后,我通知警总,将那个落叶社秘密铲除。”夏侯健说:“可这样还是要追查到碧叶头上呵I”马坚白说:“你放心好了,我保碧叶平安无事。”就这样,夏侯健带着夫人和儿子到槟榔屿休假。夏侯碧叶听说出国旅游,高兴极了。
那是一天上午,全家人来到猴园。君子兰在幽谷小溪边看那些小毛猴。父子二人则攀登险峻的山岩来到山顶。夏侯碧叶面对蓝天大海,激动的叫起来:“呵,真美。爸爸。你读过屠格涅夫的散文诗《蔚蓝的王国》吗?您听:呵,蔚蓝的王国!蓝色、光明,青春和幸福的王国啊!我在梦中看见了你……”  碧叶面对大海,  入神地朗诵着,他的声调越来越高。夏侯健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了。这时,山下突然有谁叫了一声。
这叫声,打断了夏侯碧叶的朗诵,他静下来,再听听又没有什么动静了。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轻轻叹息道:“呵,蔚蓝的王国!我在梦中看见了你……”突然,他提高了声调叫道:
“爸爸,你看那大海中的轮船,多么象一片片树叶呵,这些船,有开往大陆去的吗?”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夏侯健神情忧郁地说。  “爸爸,大陆的风景比这儿还美吗?”  蓦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歌声:  我跳进爱河。  我化成一只白鸽,  我飞过阿里山,  我来到海峡,  见到长江和黄河……”
“台莲!”夏侯碧叶闻声跑过去,“喂―”他的叫声响彻山脊。
“呵哟―夏侯碧叶尸
一个穿着长裤的少女呼叫着爬上山脊。她矮小清瘦,皮肤黝黑,漆黑的头发,象闪光的流水一样,从头顶倾泻而下。  “喂,台莲!碧叶迎上去叫,“你怎么也到槟榔屿来了?,  “我们的船临时改变航线,到槟城装载一千吨生胶。在山下,听伯母说你在山上,我就追上来了。”
这姑娘说话象炒豆似的,两只野辣辣的眼睛,不时漂着夏侯健。
夏侯碧叶说:“这是家父。,
“伯父好。”  “这是我的同学,”碧叶对父亲说,“她叫陆台莲。”  “哦。姑娘,你也是到槟榔屿来观光度假的吗?*爱河 台湾的一条河名。  “不,我可没有这福气。”
“爸爸,她现在是一名水手。”
“水手?”
“是的。”姑娘说,“衡在台湾的大兴轮船公司的一艘客货轮上当茶房。我利用暑假勤工俭学。,
夏侯健惊奇的打量着这位姑娘。在台湾,学生利用假期作工,是常有的事。但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上船工作,却是新鲜事,
夏侯碧叶问:“你出海晕船了吗?”
姑娘点点头。
“唉呀,晕的厉害吗?”夏侯碧叶叫道,“我这次乘船,就晕得吐苦水、吐血丝!我看你回去还是改个行当吧,到大餐馆洗洗碗,或到医院去当看护,都比这轻松……”
“不。我有我爱干的事。”
这一对年轻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夏侯健明显地感觉出这两个孩子之间有着一层特殊关系。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他心头油然升起。他感到这样站在他们面前是不协调的,于是轻轻移动脚步向旁边走去。但山风依然把这对青年人的低声细语断断续续地吹到他的耳畔。听着,·听着,他的心脏跳动加速,热血直涌头顶。  “你这次路过香港可有收获?”夏侯碧叶问。  “当然有了!”台莲兴奋地说,“我买了不少《人民画报》,其中还有介绍咱老家山东的呢I就怕带不回台湾,海关搜查的很紧。好在这艘船上有几个水手是大陆人,他们’对我很好,也许能保我过关―他们走私很有经验。”
“但愿一切平安无事。,
“对了,我还搞到一本好书,是介绍台湾人民抗击外寇历史的,从甲午战争起,历年来台湾人民的起义,.记叙得可详细了。罗福星领导的苗栗起义呀,余清芳、江定、罗俊等领导的西来庵起义呀,都有。写的简直象小说,读起来感人极了。我直想哭广  “你能不能把这本书先借给我读读广 ……
如果不是一场突然而来的暴雨,这对年轻人会这样不停地谈下去的。
大雨如注。那姑娘象猴子似的又蹦又跳,向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嚷:“明天,我给你那本书I我在康化利堡等你I康化利堡―”
夏侯健和夏侯碧叶也向山下跑,跑到山脚,直到猴园门口,才在一个小小的冷饮店找到君子兰。
君子兰看着这一对被大雨浇得犹如落汤鸡的父子俩,忙向侍者要了两杯浓浓的热咖啡,但这两杯咖啡,父子俩谁也没喝。碧叶一直在冷饮店门口,如醉如痴的傻站着。他心情亢奋,惦念着那在雨中奔跑的少女。
夏侯健闷闷不乐的坐在餐桌前,用一种低沉而严峻的声音盘间君子兰:“你认识那个叫陆台莲的女学生?,”
“认识。”  “她父母是什么人?,
“不清楚……”
“哼,你这个作母亲的!你看出她和碧叶的关系了吗?”
“关系?他们不是同学吗?哦,你呀,你想到哪儿去了?他们还是些孩子哪……”
“你糊涂!我的意思是―哼,你呀,什么也不懂!”
每当丈夫发怒的时候,君子兰就不吭声。等到丈夫火气略消,她才小心翼翼的说:“我只知道,她好象是一个孤儿,没有父亲,从小跟着母亲过活。六岁,母亲又生病去世,她被孤儿院收留……”
“她经常到咱们家中来吗?”
“经常来……”
“他们在一起都谈些什么?”
“你今天是怎么了?”
夏侯健端起面前已经冷了的咖啡,一仰脖子全喝下去了。那冷却的咖啡,格外显得苦涩。他站起来,说:“走。”
“雨这么大——”
雨下了一天,又持续了一宵。
这一宵,夏侯健是在焦虑和极度不安中度过的。他从猴园回到旅店时,接到马坚白从台湾寄来的一封信。信上说,警总破获了“落叶社”,该社骨干份子六人中,捕获四人。以“落叶社”为线索,又侦破了五个秘密组织。这些组织,不仅有学生和上层知识分子,还有码头工人和海员。案情出乎预料的严重了。当局对此案极为重视。他劝夏侯健立即将碧叶送回台湾,如果碧叶能出庭作证的话,他将平安无事。
天亮时,雨小了。饭店的茶房说有一位小姐要找夏侯碧叶。从梦中惊醒的碧叶跑出去,一看是陆台莲。
这个姑娘披着一件肥大的水手油衣。她神色紧张,跟着夏侯碧叶走进他的卧室。然后,这对青年男女关上房门,密谈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后来,那姑娘就匆匆忙忙走了。碧叶来到夏侯健的房间说:“爸爸,我想马上回台湾。”
“为什么?”君子兰惊讶地说,“离开学还早着呢。”
“我们学校有一项活动。”
一直沉思不语的夏侯健,这时开口了,他用沉重的口气说:“坐下,孩子。我看咱们应该认真的谈一谈了。”
夏侯碧叶坐下来,望着面色严峻的父亲。
“你告诉我:你是否参加了一个叫‘落叶社’的赤色组织?”
“不,那不是什么赤色―”
“你听我说,.孩子。你什么也不应该瞒我。关于你那个组织,我知道的比你还要多。你的那些伙伴,现在已经有四个人被关进监狱了。”
夏侯碧叶的脸一下子变得比纸还要白。他的两只大眼,象笼罩上一层雾似的茫然浮动。他疑惑地看着父亲的脸孔。
“呵,”君子兰叫,“叶儿,你,别怕!你爸爸是不会让你关到监牢中去的。”
突然,两粒晶亮的泪珠从碧叶的眼眶中迸出。
“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是的,”夏侯健说,“孩子,我们对你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你妈妈说得对,你不要怕,你应该相信你的父亲。我是有能力保护你平安无事的。”
夏侯碧叶慢慢地站起来,他那如痴似呆的神情把君子兰吓坏了:“叶儿,你……”
“放开我,妈妈。我头疼得很,你让我回房间去躺一会儿:……”  “你就在这儿躺一会吧。……”  “不,你让我一个人……”
夏侯健冲妻子使个眼色,君子兰才不再拦阻了。碧叶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碰上门锁。
“淀,你把他吓坏了!”君子兰抱怨说。
“是你把他惯坏了I”夏侯健用吓人的腔调叫起来。
直到中午,君子兰才去敲碧叶的房门。但敲了半天都没人答应。她推门,门开了,原来房内空空无人。
这一下子,夫妻二人都慌了手脚。他们询问旅店的管事和茶房,才知道夏侯碧叶早就出去了。
他们找遍了槟城的街道、商店和一些公共场所,‘还到猴园去攀山搜寻,最后又到码头找到陆台莲所在的大兴轮船公旬的那艘客轮。船长说,那位随船勤工俭学的女服务员已离职,乘飞机回台湾去了。
傍晚,夫妇二人拖着疲惫的脚步沿着荒凉的海滩往回走。路过康化利堡的时候,君子兰突然惊喜地叫:“叶叶广
夕阳下,古堡城头上,夏侯碧叶孤零零的坐在上边。
君子兰呼天抢地的跑上城堡,抱住儿子叫:“叶叶,你不要听你爸爸瞎说。他是瞎说,你不要怕……”  “不,妈妈,爸爸讲的全是真的。”  “跟我回去,孩子。”
夏侯碧叶不动。  “你应该跟我们走!”夏侯健说,“你的心被鬼迷住了。,
夏侯碧叶不动。  “你听到没有?”夏侯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他大声吼叫。
夏侯碧叶不仅不动,反而转过脸去了。在军舰上,一个舰长的命令是从来不重复第二次的。夏侯健扬起他那铁一样的手臂——
后来的情节,是残酷的。如果不是那一记猛烈的耳光,也许悲剧还不至于加速形成。
难道,世界上会有一个父亲把自己的儿子推向深渊的吗?直到今天,夏侯健也不认为自己应该为当时的粗暴举动承担良心上的谴责。
儿子是在那天晚上失踪的。
此后,悲剧一连串的发生了。君子兰在儿子失踪后的第三天,神经失常了。
半个月后,当槟城的移民局官员通知他到康化利堡的下边海滩上认领君子兰的尸体时,一度,他的神经也有点错乱了。
后来,他退出了军界。他和马坚白,还有早年在英国皇家海军学院读书时结拜的另一位把兄弟林浩合伙,经营了这家三友轮船公司。他当了船长,出于一种模糊的本能和心理上的需要,他走遍了世界各大洋的许多港口。
作为一个航海家,总是在探索的。那么,他又在探索什么呢?
十四年,时间应该说是漫长的。在一个人短暂的一生中,有几个十四年呢?这十四年,人世上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呵
现在,夏侯健又回到了他生活不幸的转折点―槟榔屿。十四年来,他到处打听自己儿子的消息,就在他失去一切希望,准备将君子兰的骨灰瓮搬回台湾,悄悄消磨自己的残生的时候,却意外地在槟榔屿发现了儿子的行迹。他震撼、茫然,站在妻子的骨灰瓮前,不知所措。
突然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回忆。  “船长,你在这里呀I”林水跑进泰佛寺大殿,直转到卧佛背后,看到夏侯健,高兴地喊,“我到处找您,您怎么跑到这种鬼地方来了?咦,您的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广
“不……”
“呵哟,这里的空气可不大好。快出去过过风吧。”林水将夏侯健扶到阳光灿烂的前殿。
“大伯,我听人说,这位佛爷本来是个印度王子,他千里迢迢跑到棋榔屿讲经,走累了,躺下就不动了,是吗广
“是的,孩子。”
“他就不怀念自己的祖国吗?一个没有爱国心的人,怎么能成佛呢?”
“唔……”他心不在焉地应道。
“还是缅佛寺有趣。那罗汉亭真漂亮。不少人往那个水池里投银币,池水清亮得闪闪发光。大伯,您跟我来,有一件事,保证会使您大吃一惊。”
“你又要胡闹,……”
“不,我保证是件好事情。”
林水又推又拉,把夏侯健领到了缅佛寺。
穿过一条幽静的竹廊,这里,美人蕉叶绿花红,还有一簇簇叫不上名字的淡紫色花丛,散发着迷人的幽香。一条小径直穿向光彩耀目的罗汉神亭。那神亭,光滑的瓷板砖壁闪闪发亮,显得格外神圣。从那敞开的神亭门洞中,飘出缕缕的香火烟云。
 再往前走,就是那放生池上的白石小桥了。这时,夏侯健才看到在乳白色的小石桥上,站着一群身穿浅灰色毛凡立丁中山装的大陆海员。
夏侯健本能地收住了脚步。
“老乡亲们I”林水却欢欣鼓舞地跑上前去叫,“你们看,我请来了你们想要见的老朋友户
那些大陆船员们微笑着向夏侯健走过来。这些船员大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位年岁较大,两边鬓角已染上白霜的人冲夏侯健微笑着。
这是谁呢?为什么看上去如此面熟?
夏侯健此时是进退两难,他神情尴尬,手足无措。只见那鬓角斑白的老船员健步向前,笑咪咪地向他伸出手喊:“夏侯——”
“你……”
“怎么,老朋友!不认识了?”
“是我,老哥。真象梦一样。三十年了,我常常在梦中与你相会……唔,可显得老多咯!瞧你那满头的白发,谁能相信,你就是当年英国皇家海军学院中的‘东方第一美男子’呢?”陆氓半开玩笑地说。  “你—一还是那么爽朗,样子也没多大的变化……”  “头发也在变白哄!十年前,我这头发还是油光乌亮的呢!”  “我一直认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想不到你还活着。”
陆眠哈哈大笑起来:“死?不错,马坚白这家伙当时是想置我于死地的。如果我死了,那还有谁能和你比赛喝酒呢?”  “喝酒?”林水惊奇地叫,“我大伯还会喝酒?我从来也没见他……”
“怎么?你老哥戒酒了?呵,这简直不可理解!林大副,你不知道,你们船长当年是有名的酒篓子。有一次,我们老哥俩对着喝,一宵就干了半箱法国白兰地呢1"
听陆眠诉说往事,夏侯健那干巴巴的面孔上也涌现了淡淡的红润。
“夏侯,你们自强轮进港时,我在甲板上向你们招手。我想,这条台湾船上,会不会有我认识的老朋友呢?在缅佛寺,见到老林的儿子,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孩子长得和林浩年轻时一模一样。”
面对着滔滔不绝的陆氓,夏侯健心潮起伏。这个陆瑕,还是那样达观,那样豪爽。三十五年前,他们在开往英国的轮船上相识。那时,他是一个热情豪迈的青年。横渡印度洋的那段航程,强烈的印度洋季节风掀起狂涛巨浪,轮船几次出现险情。马坚白、林浩都晕得象死人。是他,在风浪中,为他们送饭送水。用林浩的话说,幸亏陆泯,不然,晕不死,也饿死了。后来,夏侯健又得了重感冒,烧到四十一度。又是他日夜热情地守护在病榻前,一宵宵的不睡……到英国时,才听船上的英国医生说,其实当时陆氓本人也晕船晕得厉害,吐得一塌糊涂呢!可他却仍然强挣扎着照顾别人。因此,在英国学习期间,他们四人好得比亲兄弟还要亲,当时外国人都称他们为“东方四君子”。
后来,是什么使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呢?是什么又使他们由朋友变为敌人呢?
他们在“什么主义才能救中国”这个复杂的论题上,曾争论过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呵……
回国后,他们都在国民党政府的海军里服务。一九四八年,陆琅和夏侯健当时同在一艘军舰上任职。一次陆抿悄悄地动员夏侯健,希望他能参加起义。胆小的夏侯健不敢答应。这时,陆氓不知怎样的暴露了。听说是马坚白把他出卖的,夏侯健却不相信……
后来,听说军法处逮捕并处决了陆理!
这一切都象是一场梦……
“喂,”陆瑕问,“马坚白现在干什么呢?前几年我在香港的报纸上看到他的消息,这家伙似乎官运亨通,当了什么中将主任啦?”
“不,他已经退休了,老啦。他现在是三友轮船公司的董事长。”
“董事长?”陆现微微一笑,“恐怕不那么简单吧?我似乎在美国的一个报刊上看到过一份关于他的特稿,那位美国专·栏作家称他为一个‘活跃的,充满幻想的神秘人物’。”
“那是谣言,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神秘之处。”夏侯健不悦地说。
“有个叫马小坚的是他的儿子吧?”
“不错。”
“他曾在美国耶鲁大学读书?”
夏侯健心头涌现一片疑云。他用警觉的目光打量着陆泯。
谈话已经不是那么愉快了。
“那个马小坚也在三友轮船公司做事吧?”陆泯继续问。
“他是我们公司的人事部主任。”夏侯健说,“对不起,陆眠,我要回船了。”
林水在旁边叫:“急什么呢?船长!好不容易见面,好好聊聊嘛!”  “我还有约会。”
夏侯健板着冷冷的面孔,向陆现点点头,转身向庙外走去。
“如果你有时间,”陆琅在后边叫,“明天让林大副陪你到我们船上来作客吧!”
夏侯健头也不回,加快了脚步。
走到庙门外,夏侯健猛然站住:“林水!”
“大伯。”
“如果大陆船员到咱们船上来,一律挡驾。”   “……”
“我们的人,也不许到大陆船上去。”
“这很难办,大伯。您知道,现在的水手们都象着了魔似的,一见大陆船,就往前凑。在香港,在横滨,在汉堡,我们的人和大陆船员来来往往―”林水的话题又来了。
“让那些不安份的人去蹦好了!我们自强号上的船员,绝对不许这样作。你是大副,全船的船员活动,由你负责户
“大伯,我又不能把人捆在桅杆上。”
“你可以将不听话的水手解雇I"
夏侯健说罢,继续往前走。林水跟在他身后,撅着嘴嘟嘟嚷嚷地说:“您总是那样胆小,其实怕什么呢?都是中国人,都沾亲带故……”
夏侯健不理他。  “大伯,您知道船员们在背后都说您什么吗?”  “说什么?”  “说您……”
“说什么?!”  “说你们这些上年纪的人,死脑筋象木头疙瘩……”  “哼广  “这又不是我说的。瞧!人家大陆海员,现在就很灵活。可我们呢,板着脸,连起码的君子风度也没有……”
如果不是在马路上,夏侯健会停下来狠狠教训林水的。这孩子,最近变得越来越出格了。应该立即给他的父亲林浩写信,不然这孩子要出事的。夏侯健自身的教训就够沉痛的了。最近,关于林水的风言风语很不少,马坚白也多次向他打过招呼。
“大伯,您说我们中国这种分裂的局面还要维持多久呢?最近我爸爸来信说,他等烦了,他不想把自己的老骨头扔在外边,他说……”
夏侯健站住了:“他说什么?”
“他说,跑完这个航次,他将退休留在美国。必要时,从美国回大陆。”
夏侯健张着嘴,愣愣的站着……  第 三 章
倒退几年,谁也不敢设想大陆和台湾的海员能够在国外交谈。历史演变到今天,海峡两边的黄帝子孙,都渴望结束分离的局面了。
恰如林水所讲的,近年来,大陆和台湾船员,在世界各
大港口的接触,已经公开化了。从大陆上出去的中、老年台
湾海员,成群结伙地跑到大陆船上,当他们找到自己的老乡
时,那泪染双襟的感人场面,是文笔所难表达的;那些出生
在台湾的青年人,更是充满了激情和浪漫主义色彩,要寻根
求源。他们在学校中唱《龙的传人》的时候,就遥想祖国大
陆的美丽江河湖海、平原山川。呵,来自祖国大陆的亲人,
大陆的船!浓郁的乡土气息,这正是年轻一代感到陌生而又
这种感人的局面,陆现苦苦等待了三十年!他的祖父是
台湾高山族人,年轻时,迁居大陆,在山东沿海娶妻生子。后来,他带着家眷返回台湾,又给儿子在阿里山娶了个姑娘。陆现就出生在风光迷人的阿里山区。但陆琅并未见过他的祖父。一九一五年,陆泯的祖父为争取祖国统一,反抗日本侵略者,参加了有名的“西来庵起义”。在虎头山的激烈战斗中,英勇的义军和数倍于己的敌人搏斗七个昼夜,牺牲了三百多人,最后因弹尽粮绝分散突围。事后, 日军残酷屠杀起义群众达三万人。他的祖父惨遭杀害,至今,在台湾还埋葬着他祖父的尸骨。
陆琅是在去英国留学前参加革命的。党要他到英国皇家海军学院学习,就是为了将来建设一支人民海军的需要。
一九四八年,他在军舰上策划起义。这时,解放战争的形势已经很明显,国民党的军舰正纷纷向台湾运输溃退的陆军官兵。他的妻子当时怀胎八月,即将分娩,也被赶上撤退军眷的运输舰。如果起义成功的话,他们会把军舰的海底门打开,让它沉在港口的出口处,而舰上的人员则坐上别的船只安全撤离。这样,所有溃逃的舰会被阻在港内。开始,一一切工作都很顺利,军舰上的水兵及中、下级军官大部分都被池串联在一起。可惜由于一个偶然的疏忽,被马坚白告密,使起义遭到失败。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水兵悄悄跑来通知他,抓他的宪兵马上就来了,要他赶快逃跑。那个水兵帮他放下救生艇,迅速划向港外,向那风狂雨骤的夜海中逃去。
那呼啸的巨浪,那猛烈的暴雨,那最后把救生艇掀翻的狂风……至今想来还毛骨惊然。
他在海浪中攀着倾覆的救生艇,在海上飘流了将近十个小时。
如果不是一艘打鱼的小舶板将他救起,他早就没命了。
他得救了,可妻子却随着撤退的军舰被送去了台湾。
全国解放后,陆泯曾在一艘军舰上担任舰长。
每当军舰巡弋在茫茫的台湾海峡时,他就遥寄相思,无限怀念自己的妻子。三十年来,他一直过着独身生活。
盼呵,盼。一峡相隔,竟比整个太平洋还要遥远。后来,他退役到地方工作。他作过远洋局的调度主任,还做过中波航运公司的中方副代表。繁忙的工作,冲淡了内心的思亲之情。中美建交后,中国远洋轮船梅林号首航美国,他被任命为中国驻美利坚合众国的航运代表。上任之前,他最后一次到泰山号担任.船长,算是对海上生活的告别。
对陆氓来讲,他有生之年的最大心愿,莫过于台湾回归,祖国统一!工余之暇,他常常阅读、研究台湾海运界的材料,在这些材料中,他发现了三友轮船公司和夏侯健、林浩、马坚白的名字。按照他的分析,这三个老相识的政治态度各自不同。林浩较为开通,有消息说他近来主动向大陆靠拢;夏侯健的态度不大明朗;马坚白的政治背景则最复杂,他在台湾的军、政和海运界中,是个活跃人物,而且有迹象表明,他与台独分子有特殊关系,较为有力的证据是:他的儿子马小坚,是潜藏在美国的一个秘密的台独组织的骨干分子。
不过,陆氓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次在槟榔屿,竟意外地见到夏侯健。他真是太高兴了。他决定要尽一切努力感化夏侯健。
他在夏侯健离开缅佛寺的时候,他就嘱咐林水,要他在今天把夏侯健请到泰山号上作客。他一早就起床,穿上一套崭新的白色船长制服。他穿戴得整整齐齐,就象参加什么典礼,或出席进出港联检仪式。
他命令水手长组织水手们冲洗甲板,又通知船上的管事和大厨为台湾客人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
就在他忙忙碌碌的当儿,大副向他报告说,一位在船上工作的装卸工求见。  “是马来人吗?”陆氓问。  “不。”大副说,“他自称是一位台湾的失业水手。”
“请他来吧。”
大副走了,过了一会儿,他领来一个人。这人穿着一套肮脏的工作服。汗水,油污,使他的形象显得肮脏不堪。  “您好,船长先生。”这人用一种亲切而又热情的声调说。”
“您好。”陆氓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船长先生!听说您今天要宴请台湾自强轮的船员?”
“是的。”会的话,不知您是否允许?”
“当然欢迎。”陆琅说,“请问尊姓大名?”
“我姓骆,名业。”
“呵,骆业先生!您曾在哪艘船上工作?”
“三友轮船公司的庄敬号。”
“哦?那庄敬号的船长林浩先生您一定很熟悉了?”
骆业微笑着点点头。就在他这一笑之间,陆泯说不出为什么突然心头一动:呵,这笑容,是多么熟悉呵……
这时,走廊上的电话响起来了。陆琅抓起听筒。电话是下边舷梯口的值班水手打来的,他报告说自强号的客人已到。
陆氓请骆业一起下去迎接客人。他内心是激动的,尽管在祖国大陆的轮船上接待台湾海员,这并不是第一次,但在他说来这次好象更有意思。
他来到舷梯口时, 自强号的客人已走到银光闪闪的铝合金舷梯顶部了。使他失望的是来客中竟然没有夏侯健。走在最前边的是林水,后边跟着两个青年水手。陆泯迎上去握住林水的手:“你们船长呢?”  “他……”林水吞吞吐吐,“他今天身体不好·一”
陆现从林水的表情上看出这个年青人是在说谎。他没有再追问。  “真遗憾。”陆现说,“林大副,你还没有给我介绍这两位客人呢广
林水将两位年轻人向陆氓作了介绍。这两个人开始还有点拘束,但三句话谈过,马上就变得又嚷又笑又叫了.海员之间是最容易熟悉的。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陆现在兴奋之中,又不禁有一点伤感。他想, 自己的妻子到台湾后,不知生的是男是女。论年龄,现在也该是这个年岁了。他,或者是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陆现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他回身指着骆业说:“这儿有你们的一位弟兄,不知你们可相识?”
林水上下打量了一下骆业,摇头说:“没见过。”
骆业说:“您是自强号的大副林水先生吧?我在令尊那里见过您的照片。”
“您是庄敬号的?”
“是的。”
林水热情地握着骆业的手。庄敬号和自强号是姊妹船,这人又是自己父亲的手下,倍感亲切。林水问:“庄敬号已经开往美国了,骆业先生怎么却跑到槟榔屿来了?”
“一言难尽,”骆业说,“有时间,我会把我的遭遇详细告诉您的。”
“呵,老弟,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我现在身无分文,为了糊口,只得暂时当装卸工。”
“你为什么不到自强号呢?”
“我已经找过夏侯船长,他拒绝了我的请求。”
骆业把在缅佛寺请求夏侯健收留的经过告诉林水。林水听罢沉吟了一下,说:“他最近的情绪很不好。但他的心肠还是不错的。这样吧,你先到我们船上作服务员工作。适当时候,我再为你疏通。如果他知道你与家父相识,我想他是不会拒绝你的。”
说话间,陆氓将客人们引到楼上。泰山号是一艘国产轮船,它的格局及生活设施虽不如西欧一些国家建造的轮船那样豪华,但也宽敞、舒适。林水在台湾听说大陆船都是从国际市场上买来的老旧破船,想不到这艘国产的船这么漂亮。尤其是船长住舱,一联三的格式。进门是客厅,两个连间,一是工作室I,一是卧房并有卫生间。客厅铺着柔软的丝光红地毯;四周是色调柔和的米黄树脂板壁;顶棚清一色的银光灯管;一大、两小三只米色沙发,配着一张豆绿色的大茶几。一切都是那样清爽,看着淡雅、悦目。
陆眠招呼大家坐下。跟着就通知服务员上菜。四个冷盘,四听罐头,很快就摆在靠窗的一张大台上。陆氓又从墙角的电冰箱中取出青岛啤酒,还有一瓶贵州茅台,说:“可惜夏侯健没来,他是最爱喝茅台,吃罐头凤尾鱼的。”
海员之间从来不多客气。很快,人们纷纷入席。陆氓亲自向这些来自台湾的年轻人敬酒。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不免又想起当年在英国,一群中国留学生聚餐的热闹情景来。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年轻了三十岁,说不出的兴奋。这时陆泯忽然发现骆业面前的酒杯没有酒,便特意向他再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骆业却用手护住酒杯:“我不会喝酒……”
“不会?!,”陆眠惊奇了,“天下奇闻!海员不会喝酒,就象鸭子不会尧水尸
“我真的不会。”骆业的脸胀得飞红。
“不喝,也要满上户
就这样,陆氓看着面前这群年轻人,又吃又喝,又说又笑。酒宴开始不久,他又把船上的大副、轮机长和电报主任请来作陪。这小小的宴会上,除陆瑕鬓发斑白之外,年纪最大的轮机长也不过四十岁。
不用任何人疏通,这些年轻人很快就谈得热火朝夭了。他们之间,隔海猜想了三十年,今天有多少问题迫切需要交流和探讨呵!―大陆今天的变化,祖国人民的生活,家乡的情形……
泰山号上的青年船员也喜欢听台湾水手讲述他们的生活情况。有时,双方爆发出哈哈大笑声。有时,又争执得面红耳赤。
陆氓脱掉制服,一杯接一杯的喝。遗憾的是夏侯健没来,三十年离别,有多少贴心话要说呵!
随着谈话,酒越喝越多。林水一次又一次的端起酒杯::“干,朋友们!让我们为台湾、大陆―落叶、归根,干杯!”
“干呀,谁不干,是小狗!”两个台湾水手喝多了,也吼起来了。
“你,骆业先生,”林水说,“一滴酒也没喝呢。你说你不会喝?骗人! 台湾的海员,不喝酒,不赌钱?那是太少了……”
“你喝醉了,大副。”
“我没醉!骆业先生,今天,这杯酒你是非喝不行……”
骆业躲不过,只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瞧,你还说不会喝?一杯酒进肚,脸不挂色I"另外两个水手也叫,“我们也要敬骆业先生一杯,今后要在一块甲板上讨生活,敬你一杯,交情开始。”
牛不喝水强按头。骆业又是两杯茅台酒入肚。眨眼功夫,他脸色煞白,眼珠赤红。他站起来:“好,喝!今天咱们要喝个痛快!来,让咱们为台湾和大陆干杯,为……”
“你不能再喝了,骆业先生。”陆眠看骆业东摇西晃,急忙劝阻。
“不,尊敬的船长。我……今夭……特别的高兴。我要喝,痛痛快快地喝。老实讲,从昨天,我到您船上来当装卸工起,我……就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哭!今天,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如果您允许,我要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说着,骆业的泪水已经刷刷地往外流,跟着就爬在桌面上痛哭成声。
“他醉了,”陆琅说,“扶他到我卧室去,让他躺躺……”
他让自己船上的大副把骆业扶到旁边他的卧室去。
船长的卧室,比客厅要小一半的样子。进门往左,是一张铺着弹簧睡垫的单人床;床靠着舷窗,一挂薄薄的竹叶尼龙白纱窗帘,过滤着阳光。右边是卫生间,里边有澡盆、抽水马桶;正对门则是一架壁式的立柜,立柜旁边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床头柜;小柜上有台灯,台灯开着,淡淡的灯光照着一个银白色的玻璃镜框。
玻璃镜框中,嵌着的是陆瑕妻子的“张照片,由于年代久远,照片已经发黄了。
被大副扶进卧室的骆业,在镜框面前站住了。他愣了一愣,他那本来就苍白的面孔,突然变成死灰色。他一卞子挣脱了大副的手……  “船长!”骆业以一种变了样的声音高叫。  “叫我吗?”陆现向卧室走过来。
骆业转过身来,两只赤红的眼珠,死死地盯住陆氓。
“躺下,快躺下,”陆氓大声叫,“你需要休息一会。你是怕弄脏我的床吧?不要紧,躺吧,躺吧……”
“我……忘记请教,”骆业低声说,“船长先生您的尊姓大名……”
“我姓陆,名氓。喂,你……你怎么了?”陆现吃惊地说,“快扶住他!”
骆业晃了晃,由于大副的及时搀扶才没摔倒。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哼着。突然,他嘴一张,哇的一声,从胃中翻腾而上的食物,卷着浓烈的酒气,一下子全喷在陆氓那洁白的衬衣上了。
正在这时,泰山号的管事从外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到陆抿身边,轻声说:“船长,请你出来一下……”
陆氓一边擦着衣服,一边吩咐大副扶骆业躺下,然后走出来问:“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那管事把嘴贴近陆琅的耳根,说了几句,陆氓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
“真的?”
“确确实实,”管事说,“报纸上都登出来了。”
“报纸呢?”
管事从口袋中掏出一份K报。
陆抿接过那份报纸一看,眼都直了。
林水问:“陆船长,出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陆氓定过神来,忙把报纸叠好。他嘱咐大副为躺在床上的骆业加盖毛毯,然后,又叫管事通知厨房,立即为客人上饭菜。
“酒喝得差不多了,”陆氓大声说,“该吃饭啦。对不起,诸位,我有件急事需要马上处理,一会儿就回来,失陪了。”
陆现从客厅中出来,直往驾驶台跑。他到驾驶室内,命令正在值班的二副打开高频电话呼叫槟城港的轮船代理行。电话叫通了,经过三分钟的通话,代理行的负责人告诉他,今天K报所刊载的消息是可靠的。而且证实,K报所报道的失事船只,确实就是目前正停泊在港内的台湾轮船自强号的姊妹船:庄敬号。
陆氓坐在驾驶室内,仔细地阅读了K报的长篇报道。
半小时后,他回到自己的住舱客厅。这时,客人们已经酒足饭饱。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谈起好。好一会,他才用低沉的声调对林水说:
“林大副,小林……我不能不告诉你,发生了一件极为不幸的事情……”  “不幸的事?”  “是的,小林,你要坚强。这确实是难以相信的,我刚才得  到消息:庄敬号在纽约失事了,全体船员遇难,你父亲也不  幸……”  “什么?!”林水一下愣住了。这消息是那样的突然,大家
都傻了眼,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  “不,这不可能。……”林水的眼睛由怀疑变成恐怖。  陆眠默默无言。他痛苦地递过手中的报纸。  林水接过报纸,他刚看完标题,便惨叫一声晕倒了……  第 四 章
林水回到自强号时,船上也因K报的报道引起了轰动。他跑到船长室,一头扎进夏侯健的怀中号陶大哭。夏侯健也很难过,但还是安慰他说:“孩子,你要冷静。我看这船员全部遇难未必可靠,也许会有幸存的,你最好把报纸给我再仔细地念念,我听听……”
林水忍住悲痛,拿起K报。开门见山就是庄敬号事件的报道。头版头条是一行可怕的黑体大字标题:“震惊世界之特大海事:庄敬号遇难焚毁;火烧三昼夜,船员无一幸免”
下边是新闻内容:
〔本报独家消息〕总排水量二万吨之远洋轮船庄敬号,_L月驶进纽约港时,不幸与一艘油轮相撞。碰撞导致油轮的四个中央油舱破裂,一万吨尼日利亚原油四溢飞溅,火烧七十二小时。两轮注册船员全部葬身于烈火中。此次海难,庄敬号业主台湾三友轮船公司秘而不宣,实属怪事。本报现将此案之全过程公诸于世,报道全文刊登于第三版。
第三版整版是这篇报道。刊头上是一幅大照片,这是庄敬号大火的一个特写镜头:船员在烈焰中惊惶逃窜,甲板上蜷卧着烧成焦炭般的尸体。
报道的标题是:台湾轮船庄敬号遇难记实。下边是全文:
台湾三友轮船公司的大型远洋货轮庄敬号,不久前从西欧开航,经本港驶往美国。
船长林浩是台湾著名海狼三友之一。早年毕业于英国皇家海军学院,历任台湾主力舰长、商船船长等职务,航海数十年,经验丰富。
庄敬号在欧洲开航前,船上缺员十二人。公司人事部专程从美国招聘船员派往庄敬号。新船员到船后,船长林浩拒绝接受,理由是其中大部分是台湾警总曾通缉的“台独”嫌疑分子。为此,林船长与公司人事部产生矛盾。庄敬号后来在欧洲自行招聘水手,人事部接到新船员报表后,却以其中有“大陆敌特嫌疑分子”为由,命令裁除。而船长林浩认为此怀疑毫无根据,不予理睬,坚持留用这些船员,从欧洲启航。
庄敬号经大西洋入地中海,驶出红海,根据需要在也门共和国的亚丁港补充淡水。这时,公司人事部主任马小坚乘飞机专程从台北赶到亚丁,并以公司董事会特派全权代表身份干涉庄敬号的人事,与船长林浩发生争吵。他们争吵的细节,由于林船长现已不在人世,今天只能是一个不解之谜。最后,林浩被迫将在欧洲招收的水手解雇,另外在亚丁招聘了新水手,此波才算平伏。但在马小坚离船回合时,有人听到林船长对他怒喊:“等我到美国搞清真相后,我要向全世界揭露你们的阴谋尸
庄敬号从亚丁开往纽约,一路上平安无事。该轮到达纽约港那天是午夜零时左右。船长林浩计划先在纽约港外的S锚地锚泊,待天明后才呼叫港方联检并准备进港卸货。此时海面无风,海流缓和,虽然水面上弥漫着一层平流雾,尚不至影响船舶安全航行。船长按习惯用扩大器呼叫大副到船头组织水手准备锚机,但几次呼叫均无回应。这时,海面上的雾越来越浓。
林船长在驾驶室打开工作电视,扫描船头锚机部位,亦不见大副踪影。这位大副平时是一个沉默寡言,不爱交往的神秘人物。稍有航海知识的人都懂得,船舶进港,天气不论好坏,大副是绝对不能离开船头缭望台的。不然,港内夜间不点灯火的渔船、舶板等,很容易被大船撞沉。尤其眼下是锚地停泊有无数船舶,浓雾中很难躲避,出事就非同小可!林船长不停地用扩大器呼唤大副,却杳无回音。
雾,越来越浓。林船长决定停车。但就在这时,突然发现正前方雾影中出现一盏锚灯(轮船抛锚后点燃的信号灯)。那只锚灯影影绰绰,象鬼火一般,正对着船头。林船长大吃一惊,紧急命令舵工转舵,只听得舵工惊叫:“这该死的舵,不灵了!”
为避免撞船,林船长立即下令倒车。但已无济于事,轮船在惯力作用下,即便倒车,还要有一段时间向前滑动。一切都是那样突然,林船长急呼:“转舵,左满舵!”只听舵工也高叫:“不管用!船长先生!我已将舵柄搬到头了!”
那可怕的锚灯就象磁石一样紧紧抓住了庄敬号的船头。而且转眼之间,一艘巨型油轮出现在庄敬号船头下边……
此时,庄敬号每秒钟向前滑行速度是四米,按照它的吨位估算,它的冲击力是十几万吨!这十几万吨的巨大力量集中在船头不足一英尺的分水刃上,读者可以想象出那一瞬间出现的可怕情景:
先是一阵闷雷般的隆隆声。旋即一个巨大的火球,飞到五十米的高空。伴随着火球和一片耀眼的光芒,庄敬号的钢铁船头已深深楔入那艘油轮的腰部。油轮的四个中央油舱被撞破裂,撞击时产生的电火花引爆了从裂口中飞溢出来的石油和可燃气体。于是海面上又响起一连串惊人的轰鸣。被撞的原来是一艘正在锚泊的荷兰油轮,总排水量是七万二千吨。四个中央油舱装有一万二千吨尼日利亚原油,一经爆炸,那石油便象乱箭一样喷射。油液落在庄敬号甲板上,庄敬号的船上建筑物、盖舱帆布马上腾燃起火;油的瀑布流入大海,水面上立即烈焰升腾。
如果庄敬号能倒退下来,急速脱离火场的话,大火还可以及时扑灭。但庄敬号当时虽然开足马力全速倒车,也无法退身半步。因为它那沉重的船头已深入油轮的油舱五米左右,而且,船头两口巨锚都挂在油轮裂口上,所以动弹不得。
林船长命令水手长率领两名水手冲向船头切断锚链。但那三名勇敢的水手刚刚跑到船脂甲板的小铁板梯下,即被倾泻而来的油火洪流淹没;林船长又命令电报主任火速向纽约港务当局发出特急求救电报。同时,命令二副组织水手放救生艇弃船逃生,但跑去放艇的水手很快回来报告,说两只救生艇的艇壳不知被谁凿穿,裂口足有二到三英尺,已无法使用。
就这样,庄敬号陷入绝望之中。林船长看到在油火中奔逃呼叫的船员,心胆俱裂。在慌乱中,他猛然清醒。
造成这次事故的原因是什么呢?那舵机为什么会突然失
灵?为什么轮船会直向油轮冲去?是偶然的机械事故吗?是
一种自然的巧合吗?不,林浩越想越感到可疑。庄敬号是一
艘设备精良, 自动化程度很高的船舶。从驾驶合到船娓舵机
舱的操纵全是电气化的。稍有失灵,各种仪表会提前显示、
报警。再说,救生艇又是谁破坏的呢?
一系列的问号在林浩心头翻滚!这时,油火已从前甲板
流向驾驶台跟前。火焰高达二十米,驾驶台上的温度计显示
出当时空气温度是摄氏五十度!有几名水手在这可怕的灾难
面前吓傻了,穿上救生衣跳海逃命。但一入水,即被海面漂
浮的石油堵塞了呼吸道,先是窒息,继而被水面的烈焰烧死。”
林船长从驾驶台跑向舵机舱。平时,这间塞满各种电器和机械传动系统的小小舱室是严密加锁的,但此时他发现那扇沉重的钢铁水密门已经打开了。他跳进舱内,看到里边的设备已被破坏。就在他转身想要出舱的时候,那扇沉重的铁门突然关闭。林浩立即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暗算,他用力推门,毫无效果。这舵机舱又低于甲板,除此门外别无通途。就是呼叫也不会有人听到。那水密门显然是被人从外边锁死了。他爬在水密门唯一的一个圆窗孔朝外看,突然,那圆圆的窗口上出现了一副狰狞可怕的面孔……
是那个大副!他冲着林浩面无表情地凝视着。
“开门!你这个坏蛋!”林浩怒叫。
那大副毫无反应,一双冷凝的眼睛死死地对林浩凝视着。林浩简直气疯了!他暴跳、怒骂,后来他抓起一根铁管,猛力向那圆窗砸去,圆窗厚厚的防水玻璃砸碎了。大副的面孔不见了。但一转眼,那可怕的脸孔又出现了。  “你这个无耻的败类―”船长叫骂,“快开门”  “这就是你的归宿,”大副突然开口,“尊敬的船长先生。是你自己跑来送死的。本来,我们只想把你送到海事法.庭上去,既然你发现了我的秘密,那就只好请你在这里待着了。”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我并不想谋害你,是你在破坏我们的事情,船长先生。你不是要向全世界宣扬,我们利用你的船偷渡‘台独’人士吗?对不起,你这是作茧自缚。”  “无耻,败类―”  “你可以任意叫骂。船长先生,可你的生命也快完结了……”就在这时,突然在那:,h副的头上有一根铁棍闪了一下,那大副哼了一声就栽倒了。
林船长听到铁门的启动声音。门开了,他往外冲。
不幸的是,就在这时,庄敬号猛烈的震动起来,而且船体一下子迅速倾斜超过四十度。同时有一种足以震裂耳膜的声浪发生,跟着一个巨大的火团从前甲板直扫向庄敬号尾部。原来是那艘油轮的又一个油舱爆炸了,整条油轮断成两截沉向海底。一个巨大的蘑菇形烟柱升上半空。
美国海岸警卫队的巡逻艇、救生艇和消防船赶到S锚地时,是在起火约一个半小时之后。这时,庄敬号周围的海面,足有一平方海里被油火蔓延,各种船只根本无法向前靠拢。就连代理港长海明威先生的直升飞机也不敢驾临庄敬号上空,因为那高热浓烈的火焰烟云,足可以将直升飞机烤糊。就这样,连科学高度发达的美国海上救难机构也束手无策,只能隔岸观火,直到火焰自行熄灭……
读到这里,林水再也读不下去了。后边是记叙美国港口
和海关、检疫人员在火灭后上船检查的情景。
夏侯健倒卧在沙发上紧闭双目。林浩的不幸,使他心情混乱到不能自制的程度。
K报报道的每一个情节,都在夏侯健的眼前反复飘动。
应该怎样理解这篇可怕的报道呢?
按照K报的说法,林浩遇难的背景是复杂而又可怕的。而马小坚则是这次海事的阴谋制造者。那个疯狂的大副是马小坚安插在庄敬号上的一个爪牙。
关于马小坚,夏侯健是听过一些传说的,但他始终不愿相信,他是看着马小坚长大的呀!对马坚白更不该怀疑,他们相处几十年,亲如手足。不错,马坚白这人是有点不真诚,有时爱搞点小权术。但论地位,论身份,在台湾航运界也算举足轻重。难道他会是……
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庄敬号失事,林浩遇难。为什么这消息事后自己一无所闻呢?马坚白把事情瞒得这么死,又是为什么?  “大伯,”林水叫,“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小林,你要冷静……”
“不,我要马上赶回台湾!  到法院去控告他谋杀了我阿爸。  我要当面质问马小坚!我要  大伯!”
夏侯健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到林水面前,心情沉重地说:“孩子,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老实讲,我心里也非常难过。你爸爸和我结拜数十年,比亲兄弟还要亲。你马伯伯也一样,一他怎么能无缘无故的陷害自己兄弟呢?”
“报上讲的很明白:马小坚是个凶恶的台独分子……”
“不错,报纸是这样讲,但又有什么证据能说明这不是谣言?孩子,当今世事艰险,当局尸再警告我们要临危不乱。我们应该冷静——”
“大伯,可我阿爸死得好惨呵——”
“我马上给台湾发报。我想,一切总会弄明白的。”
夏侯健说着拿起电话找电报主任。他口授了电文,请马坚白立即回电解释庄敬号事件。
就在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汽笛声。开始,只是一两只船鸣笛,跟着,象一个巨大的交响乐队合奏,无数船只的汽笛一起吼起来了。
当时就连马来西亚槟城港的当局也弄不清为什么突然间所有的在港轮船都鸣起汽笛来。经过了解,才知道是中国远洋轮船泰山号为悼念庄敬号遇难海员而鸣笛致哀,其它轮船闻讯后亦纷纷鸣笛附和。
在K报关于庄敬号遇难的报道发表四天之后,经夏侯健一再去电催问,三友轮船公司当局才派出人事部主任马小坚前来解释庄敬号事件。
“你们早就该来人了!”夏侯健一见马小坚的面,就生气地说,“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连我都瞒住了?我总还算是一个公司董事!真不明白你父亲在想些什么!”
马小坚温和的笑道:“大伯请别生气。庄敬号遇难,您正在印度洋上航行。当时印度洋上季节风很猛烈,您的行船安全需要保证……”
“荒唐!我又不是小孩子I"
“当然,当然,”马小坚点头说,“可林水大哥呢,他在船
上担任大副的重要职务,他听到这消息会怎么样?我们不能
不考虑呀!再说……”
“糊涂!你们瞒过初一,能瞒过十五吗?”夏侯健说。
“当然,还有一些特殊的原因。考虑到庄敬号失事原因
复杂,过早的透露也是不利于调查工作的。您看,K报现在
就把水搅混了。”
“那么,庄敬号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实是有人破坏。”
“这样说,K报所谈的,全是实情?”
“不是这个意思,根本不存在如K报所说的什么‘台独’分子的阴谋。”
“那破坏者是什么人?"
“据判断,是一个叫做‘落叶社’的赤色海员组织所搞的恐怖行动。这个组织最早存在于学生当中,现在蔓延到海员当中来了……”
夏侯健心头猛然一震。“落叶社”这儿个字象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心房。
“……这个组织近两年渗透到我们三友公司的船员中来了。这个情况,警总曾向我们提出过警告。我们也一直在秘密注意着他们的动态。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情况。大伯,当这个组织还局限在台湾的学生中间的时候,有关当局就已经很头痛了。现在,它又渗透到海员中来了,这就更值得注意。海员们是在国外到处跑的,他们活动的范围很广,事实上过去许多赤色刊物就是通过海员们带进来的……”
马小坚夸夸其谈,夏侯健摆摆手:“这我都知道。但,你有什么根据说庄敬号事件是‘落叶社’搞的恐怖行动呢?”
“庄敬号在欧洲开航时,我们就接到密报,说有两名
‘落叶社’分子混上了这条船。我曾专程到亚丁港去作过调查。但遗憾的是,林伯伯当时拒绝和我合作。”
“那你一定是对他表现得不尊重。”夏侯健说。
马小坚轻轻笑起来:“我怎么会不尊重林伯伯呢?大伯。关于林伯伯,您不了解,他最近变化很大。尤其是今年,他不断与大陆船员接触,公开在船上发表对当局不满的言论。这些情况您恐怕还不知道呢。”
“照你这么说,K报通篇报道是谣言了?”夏侯健问,“那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不难理解,”马小坚说,aK报是台湾双K保险公司在海外的喉舌。而我们的轮船保险投标是在双K公司。庄敬号的遇难,对双K公司来讲,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根据法律,双K公司将包赔全部损失―”
夏侯健插话说:“即便是出于什么台独分子的破坏,他们也逃不脱赔偿责任。”
“不错。”马小坚说,“但是,如果K报把破坏的阴影罩在我们三友公司负责人头上,那就可以在法律上引起争执了。您知道,最近香港和台湾有几个黑帮集团,专门搞一些欺骗活动。他们从国际市场上买了一些淘汰的超龄老船,稍加修饰,组织轮船公司,在一些没有经验的保险公司保了险,然后装上货物。船出海后,便秘密打开船底的‘海底门’,把船弄沉,伪称失事。这种欺骗活动,在台湾是曾经发生过多次的。不少保险公司为此吃了大苦头。双K公司就是想利用K报的这种报道,企图把水搅棍。”
夏侯健听了马小坚的话后,陷入沉思。他看着马小坚沉稳老练的表情,不禁暗暗点头。
接着,马小坚又提出一些具体的分析及论证。
夏侯健重重的叹息一声,问:“那么,公司打算怎样消除K报的谣言呢?”
“这确实是一件很伤脑筋的工作,”马小坚皱了皱眉头说,"K报在外界引起的舆论压力,问题不大,值得注意的是我们自己人产生了不必要的猜疑。”马小坚有意无意的停顿一下,并看了看夏侯健,说:“只要我们内部不出问题,仅凭三友公司的信誉和财力,是有足够力量击败K报的恶毒攻击的。
这时,外边有人敲门,夏侯健叫:“进来!”
门开了。一个穿着雪白制服的服务员进来说:“船长先生,我来为您清扫房间。”
夏侯健说:“你先去通知管事,说我这儿来了客人。把我那上等美国咖啡拿来。另外,准备一份客饭,要西餐。开在我房间来吃……”
“是。”那服务员答应着走了。
马小坚在一旁不停地打量着这个服务员。等他退出房间,马小坚问:“大伯,这个服务员叫什么名字?”
夏侯健愣了愣,服务员进来时,他根本就没注意。马小坚这一提,他才猛然发觉这个服务员是新来的,但很面熟,好象在哪儿见过。他想了想,最近没听管事和大副报告人员有什么变动呀……
这时,那服务员回来了。
夏侯健认出这人正是在缅佛寺见到的那个失业水手,不禁惊叫:“你?!”
“是我,船长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跑到我船上来了?”夏侯健叫道。
“是大副先生准许我为您服务的。”
“荒唐!”夏侯健怒气冲冲的抓起电话,“喂,林水!是你吗?怎么搞的,随便往船上领人……你,什么?……哦,你应该早向我报告……”他放下电话,转过身说:“你,曾在庄敬号林船长手下当过水手?”
“是的,船长先生。”
“好吧,好吧!”夏侯健摆摆手,“在我船上,要卖力气干。你叫什么名字?”
“骆业。”
“落叶?!”
“是骆驼的骆,业务的业。”
夏侯健又一次打量着面前这个新水手。人,看来倒似乎很机灵。但夏侯健不喜欢这水手那两只野性的大眼睛。这种感觉,从缅佛寺见面时就有了。  “走吧,”夏侯健摆手,“这里暂时用不着你。”
那服务员正要离开,马小坚叫:“骆业先生,请留步。,
服务员侧着身子问:“马先生有何吩咐?”
“你认识我?  “马先生是公司堂堂人事部主任,船员谁不知道呢?”  “我想问一下,骆业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庄敬号的?”  “在亚丁。”
“这么说,你是亚丁裁减那批船员时离船的哆?”
“是的,先生。,
“那么,你后来在哪里干活呢?”
“这是我的私事,”骆业仍然侧着身,冷笑道,“马先生对这些也感兴趣?”
“不,我只不过随便间问。”
“我可以走了吗?”
“请便。”马小坚说。等骆业的身影消失,马小坚说:“大伯,鉴于庄敬号事件,蓝事会有个决定,想得到您的支持。”
“什么决定?”
“董事会发现,在我们三友公司的轮船上,船员成份越来越复杂。很有必要进行一次清理……”
夏侯健听后不悦地说:“你应该看到, 自从庄敬号事件传开后,船上现在象只火药桶,处理稍为不当,便会惹起事端。再说,这些船员都是经我挑选的―”  “大伯,这次清理,当然是要在庄敬号事件平息之后进行。裁减人员,也不会影响航行业务。再说,船到美国后我们有大批备用水手供您选择―”  “还是先谈谈怎样向船员们解释庄敬号事件吧。”夏侯健说。  “这个任务由我来进行。我以公司特派员身份负责解答船员们提出的一切问题。”  第 五 章  马小坚到自强号的第二天早晨,夏侯健通知全体船员到大餐厅集会。会议由夏侯健和马小坚主持。
别看马小坚表面上装得很沉着,其实内心里已经紧张到极点。看着餐厅内乱哄哄嘈成一堆的船员,他知道这些无法无夭的家伙不大好对付。
对马小坚来讲,面前的这些人几乎都是他的仇敌。马小坚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便加入了一个台独分子在美国的秘密组织。他的父亲马坚白不但支持他,还帮他在三友轮船公司的职员、船员中发展了一批同党。
老好巨猾的马坚白倾向台独,亦非偶然。他的父亲,本是台湾的一个大地主,母亲是一个日本艺妓。 日本人占领台湾时期,他们加入了日本籍。他从小就受的是奴化教育。 日本投降后,他曾梦想台湾由合湾人自立分裂出去。但他又知道,时机不成熟,搞“台独”不得人心,因此一直不动声色;在政治上则投靠国民党。为了谋取一个社会的上层地位,他又到英国去留学,由于他善于钻营,很有点权术,因此很快就爬上了国民党高级军官的阶层。一九四九年,国民党败退到台湾,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这时,他父亲已经死了。那时候,台湾当局内部的权力斗争很激烈,野心勃勃的马坚白,亦极力想爬上更高的位置。开始时,他还是比较顺利的,以后,他被排挤出军界,这样,他更加仇恨那些从大陆跑来的显贵们。后来,台湾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反攻大陆”更成泡影,在国际上又陷入孤立。这时,他在美国的一些朋友鼓吹“两个中国”,马坚白因此认为,他实现早年的梦想的时机已经到来了。于是积权妙f始秘密活动,幻想有朝一日台湾的国民党政府垮台,由他出头组织一个新的政府。马坚白没有在台独分子最猖狂的年月公开露面,正是由于他老谋深算。
马小坚和他父亲一样,从小就受到背叛祖国的“台独”思想的影响。他从马坚白那里继承了其父阴狠的特性,并且行动得比他的父亲更为猖狂。利用三友公司的船舶从美国向台湾偷渡台独分子,就是马小坚的主意。如果不是林浩的话,他们的这条秘密通道,将会延长很久的。秘密泄露后,马小坚精心策划了这桩杀人灭口的阴谋,庄敬号上的大副就是马小坚安在船上的一枚钉子。庄敬号事件的结果如此彻底,这是马小坚感到喜出望外的。
如果不是K报从横地里砍出一斧头,谁会怀疑庄敬号事件有什么阴谋背景呢?
在庄敬号出事后的第三天,纽约一家小报就曾经声称:有人掌握了台独恐怖分子破坏一艘台湾轮船的阴谋。该报还透露说,由于材料索价昂贵,因此不曾成交。这条不大为人注意的短讯,却使美国的台独分子大吃一惊,他们断定庄敬号上的人并没有全部烧死,假如事情一旦败露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他们要马小坚立即搜捕这个神秘的水手。就在他们开始行动时,K报将庄敬号事件的内幕揭发出来了!问题复杂化了。马小坚才立即赶到槟城来。
他感到自己没有扑空,来到的第一天就见到骆业,他断定这就是他要寻找、并加以消灭的人。
马小坚整整一宿没有睡觉,他翻来复去考虑采取什么办法把骆业干掉。他分析了船上的形势,决定先把K报在船员中引起的影响消除,然后再巧妙地把骆业从船上挤走,只要骆业离开自强号,他就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施展手脚。  “大家请静一静,”夏侯健宣布开会了,“先生们,为庄敬号事件,公司特派马小坚先生前来作解释。诸位可以向马先生提出问题。
人们静下来了。
马小坚站起来,他装出一种自然的笑容,说:“各位先生,我首先代表公司董事长向大家致以问候。”说着他向大家鞠了一个躬。抬起头时,他已换了一副沉痛的面容,“关于庄敬号,诸位已听到不少传说。对这次事件,公司之所以长时间保持沉默,是因为正在进行紧张的调查。在谈庄敬号事件之前,我想先向诸位介绍一下近代一的海难史料。远的不讲,一九六九年,由于直布罗陀海峡地震引起的海啸,使油轮‘伊达·克努得幸夕号沉没;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六日,‘维拉’号合风袭击日本名古屋,在港四百三十七艘轮船被抛上陆地,另外,‘依尔思公主’号油轮和‘克利琪·萨思’号油轮因遭雷击爆炸,也是很惊人的;十一万八千吨的‘托里海谷’号油轮在英吉利海峡断成四截,诸位恐怕也有所闻―”
开始, 自强号的船员们还安静地听他讲话,可听来听去,都是东拉西扯,不着边际的,林水忍不住站起来喊:“马先生,你还是讲庄敬号吧!”
“我举这些事例,”马小坚说,“当然不是讲故事。我是想由此说明这一系列的海难事件,哪一件不比我们庄敬号惨重呢?例如,二十七万吨的油轮‘玻利维里·奥林匹克)号在乌埃桑岛触礁,船主损失五千万美元;不久前从南美洲驶向日本的挪威船―二十二万五千吨的‘列尔格·伊斯特拉’号,连续发生三次神秘的爆炸,全船三十二名船员,只有两名生还。这一惨案比我们庄敬号更为惊人,但K报为什么对这些惨案的发生一声不吭,而对庄敬号事件却如此大肆宣扬呢?”
“这正要问你,马先生!’林水叫道。  “这个,我可以答复你。”马小坚故意停顿了一下,“这是因为K.报与庄敬号有着直接的利害关系。先生们,大家知道,作为海员,诸位都在保险公司买了人寿保险,也就是说,万一发生不幸,保险公司要赔偿损失。船也是一样。我们庄敬号是在双K保险公司保险的,因此,庄敬号遇难,对双K公司来讲,是一个灾难性的不幸……”
“可这与K报有何关系?”林水问。
“奥妙正在于此,大副先生!”马小坚以胜利的口吻喊道,"K报是双K公司在海外的喉舌,他们的钱柜是连在一起。
马小坚讲到此处,餐厅一片哗然。正如马小坚预料的那样,船员们是不了解这些“内幕”的。一经解释,人们震动了。林水怀疑地叫道:“这不可能,不会这样巧……”
夏侯健说:“诸位请安静,听马先生讲下去。K报和双K公司是一奶同胞,这点我可证明。”
船员们又静下来。  “明白这当中的关系,”马小坚继续说,“就不会被K报的谣言所欺骗了!”  “请问马先生,”突然,在马小坚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你对那K报发表的有关庄敬号事件的照片、信件、资料的真实性,又该作何解释呢?”  “哦——”马小坚回过头,“骆业先生提的是个问题,不过,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难,这一切都是可以伪造的。”
“是吗?有什么根据?”
马小坚站起来,他冷冷的瞧着骆业:“要说根据,我不妨先提一个问题:K报的报道相信大家都是看过的。报道的确写得十分详细,具体到每一个细节。诸如甲板的温度,烈焰高度,船长和大*9I1的对骂,水手在大火中狂奔等等,读起来就象小说那样。但是,”马小坚说着把脸转向正厅,“这就产生了这样一个问题,K报在按语里再三声明,这是海难记实,特大的标题上又写的很清楚,这次海难,全部船员无一幸存!那么,请问,是谁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呢?又是谁,在火灾发生时,站在甲板上拍摄了那样的照片呢?谁,亲耳聆听了死难船员惨死前的呼叫呢?”
大餐厅内一片寂静。
马小坚慢慢的又转向站在他背后的骆业,他用一种洋洋得意的腔调,逼近对方问:“骆业先生,大概你能回答这些问题吧?”
挤业脸色冷峻,嘴角微微颤动。他沉默了一会,才从牙缝间挤出一阵可怕的嘶嘶声:“是鬼魂,是那些死难者的冤魂,他们死不螟目……”
“哼……”马小坚冷笑了,他正要反驳。这时,林水站起来大声喊:“马先生,如果象你所说的K报是造谣的话,那公司为什么一声不吭?”  “对呀,公司连个屁也不放!为什么?”  “那些照片能伪造吗?”
其他船员也跟着吼起来,餐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了。  “先生们!”马小坚忙扯大嗓门说,“我还没讲完!K报造谣,是毫无疑问的。我们出面戳穿谎言也是不难的。但这样作的结果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双K公司可能因此倒闭,那时,谁来赔偿我们的经济损失?几十名死难船员家属的抚恤金又该由谁来支付?”
“照你这么说,”骆业说,“我们就应该这样糊里糊涂的完事罗?”
“对呀!”船员们吼着。
“讲明白吧,马先生!”林水说。
“那……那当然不是,”马小坚的额头上开始沁出汗水,他明白,面前的这帮人是确实不好对付的,“目前……目前公司正在考虑一个两全的对策……”他不禁有点结结巴巴起来。他把乞求的目光射向夏侯健,但夏侯健却皱眉不语。这时,林水跳起来,他怒气冲冲地一把抓住马小坚的衣领,厉声说:“什么两全对策,你们心中有鬼!我先问你,那个坑害我父亲的大副,到底是不是台独分子?说!”
“大副先生,你―”
“林水,放手!”夏侯健大喝一声,“这成何体统广
会,在乱糟糟的情况中结束。船上的气氛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紧张了。
新来的那个服务员很快就和全船人员混熟。当大家知道骆业是在庄敬号失事前被裁减下船的,便纷纷跑来向他打听这个航次开始时的一系列事情。他们听骆业说马小坚在亚丁为裁减船员曾经和林船长发生矛盾时,本来对他没什么好感的船员,对马小坚就越发讨厌了。
自强号的船员,一致通过成立庄敬号遇难弟兄治丧委员会,并决定通电公司所有轮船采取联合行动。治丧委员会公推五人组成,这当中有林水、骆业、还有那两个曾和林水一起到泰山号串亲的水手,余下一个名额留给夏侯健,但夏侯健一听这消息就急了。
后来,夏侯健还听说治丧委员会已给在美国的台湾海员及轮船发出电报,决定于自强号抵达美国后,举行集会公开悼念死者,他更加吓坏了。
他把林水叫来,连责备带劝阻,要他取消这种打算,但林水根本不听。
他又去找马小坚,但找遍全船都没找到,问值班水手,才知道他下船去了。
马小坚到哪里去了呢?原来,他正在槟城新建的电报大楼,给台湾的马坚白发电报。
自从这次会议之后,马小坚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了主意。他把自己的狼狈处境,向马坚白作了详细汇报。
老奸巨滑的马坚白最后回电告诉他,K报和双K保险公司已经被他收买,“台独”组织和国外的支持者为此出了一大笔钱。双K公司不仅不用赔偿庄敬号的损失,还有利可图,又何乐而不为呢?马坚白在回电中还秘密指示:一、注意K报最近的报道,利用新出现的形势迅速扭转局面,要紧的是要稳住夏侯健;二、要不惜一切代价把骆业赶下船。把他干掉,让庄敬号秘密的一切见证人都从地球上消失,保住“台独”在三友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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