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义晚报数字报-你的爱穿过我的黑夜
32：特稿·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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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爱穿过我的黑夜
　　吴嘉仁说，那我们就去跟那老板谈谈看看吧。　　赵二狗心中暗喜，想，这小子，看来是早已没有再打工的心思了，一面就说，好的。像那种成熟的店铺，只要价格合适，完全可以接手，因为一接手就可以营业就可以赚钱，比新开店省心多了。　　事情的进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结果，吴嘉仁以二十二万元的价格接手了那间干洗店，而赵二狗则根据与干洗店老板事先的约定，赚了四万元介绍费。　　赵二狗自立门户开了一间小小的雨阳蓬店，走上了自主创业之路。他既是老板，又是营业员和安装工，每天都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奋斗着。而吴嘉仁，不久就交上了一个满身风尘气的女朋友，将干洗店的生意交给工人去打理，整天和女朋友厮守在一起，不是睡懒觉就是吃喝玩乐，俨然过起了“老板”日子。好在他的手里还有一笔钱，那干洗店的生意也还过得去，可以供他潇洒。赵二狗对吴嘉仁的劝说不但没有作用，吴嘉仁反而对成天都一副风尘仆仆的赵二狗充满了同情。看着因为手里有钱而日渐沉沦的吴嘉仁，赵二狗的不安方才缓解一些，他常常在心里说，表弟，你这样子，恐怕再多的钱也会被你败光的，那四万元，就算是表哥向你借的，日后一定还你，一定加倍还你。　　话说英雄之所以是英雄，乃是因为英雄不会为环境所左右，纵然他也无法左右环境，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然而英雄毕竟是少之又少的，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大抵都是环境的产物，比如这部小说里的人物，就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小人物，有过善举，却也干过自私龌龊之事。而人的心性，是与处境有关的，处境好了，自信心上来，人性中那些卑琐与狭隘的一面，自然也就被掩盖，而人性中开阔与宽厚的一面，就显现出来了。赵二狗原本就对自己赚取吴嘉仁介绍费一事深怀愧疚，随着处境的变好，他一直都在找机会补偿吴嘉仁。在将叶总引荐给吴嘉仁，并做了许多工作，将叶总请到酒市来，又有了今晚的成功商谈之后，赵二狗相信，他心里的那个结，就要解开了。　　5　　尽管能不能拿下叶总，仍是一个未知数，但就这一天的接待工作来看，显然是成功的，而若要论功劳，自然应该归于赵二狗。吴嘉仁一路感慨着到了幸福巷，下了车，走到租住的楼房前，正欲上楼时，电话响了。一看，是叶总。吴嘉仁想，莫非叶总已经和贾局联系过了，现在打电话来说联系的情况？接了电话，听见叶总说道，小吴，我还在回味刚才的谈话，兴奋不已，今晚，怕是要失眠了。　　叶总这话让吴嘉仁感到十分受用，他想，看来刚才赵二狗的谈话，的确是打动了叶总的，一面就说，叶总，那我过来陪你彻夜长谈吧？　　叶总说，这倒是没有必要。不过，你看可不可以叫小李来陪我去吃吃夜宵呢？　　吴嘉仁打了个激灵，想，这么晚了，还叫人家姑娘家出来，显然是没怀好意。实际上接待过形形色色的客户的吴嘉仁，对于客户们各种各样的嗜好，他早已见怪不怪。他还跟一位“鸡头”有着联系，以便于为有那方面需要的客户提供服务。客户就是上帝，没办法。吴嘉仁说，叶总，不早了，小李明天还要上班，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再说像她这种正经上班的女孩子，也不好玩，我另外给你安排个美女来好好陪陪你吧？　　叶总说，就叫小李就行了。二狗曾多次告诉我，从事你们公司白酒销售的美女，服务都是非常到位的，这也是你们公司营销的主要手段之一，我看小李这丫头也的确是不错，很是叫人开心。我本来是想直接给她打电话的，但毕竟和她还不是太熟，还是你叫她出来更为妥当些。人哪，千方百计赚钱的目的，还不就是为了图个开心？　　挂了电话，吴嘉仁思虑了又思虑，最后拨通了李慧敏的电话，说，你不是就住在幸福巷么？是呀。李慧敏说。吴嘉仁说，我刚陪完叶总，刚回到幸福巷，正准备吃夜宵呢，愿意赏光么？好啊。李慧敏爽快地答应了。　　吴嘉仁接着就给叶总打电话，说小李可能要稍晚一点才能到。叶总说，好的，我等。又说，你知道的，我在等。　　幸福巷是一条细细长长的巷道，穿插于密密麻麻的房屋间。数十年前，幸福巷就由于其周围住户众多，人烟稠密而自发形成了街市，聚集着许多酒市特色的小吃店和小吃摊，是酒市有名的美食街。巷道里还有经营医药、小百货、缝补衣服、修理家电、理发、擦鞋等等各行各业的小店小摊，充满着热闹的市井气息。吴嘉仁在幸福巷找了一家烧烤店坐下，点了菜，等候李慧敏。他想，等会叫李慧敏给叶总送份夜宵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如此一来，他对叶总，好歹也算有个交待。　　李慧敏不久就到了，她看见吴嘉仁点了那么多菜，就说，吴总啊，你不觉得这太浪费了么？&&&（27）&　　吴嘉仁说，我给叶总点了一份，等会可要劳驾你给他送去。　　李慧敏嘻嘻一笑，说，我懂了。　　吴嘉仁说，懂什么？　　李慧敏说，这才是你叫我来的真正目的呀。　　吴嘉仁说，姑娘冤枉我了，我可是真心真意请你吃夜宵的。　　李慧敏说，那你自己干吗不送呢？噢，我明白了。　　吴嘉仁说，你又明白了什么？　　李慧敏说，连送个夜宵都要你这当领导的亲自出马，未免太没面子了，所以，你更是真心真意要我送去的。　　吴嘉仁哈哈大笑，说，知我者，李慧敏也。　　李慧敏带着夜宵离去后，吴嘉仁坐立不安，他想，明明知道那姓叶的没安好心，却还要让李慧敏去见他，这岂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行径么？想，也许是我多虑了吧，那姓叶的只不过是太无聊想找个人聊聊而已，甚至可能真的就只是想吃点夜宵罢了。想，就算那姓叶的真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要李慧敏不愿，他又岂能得逞？想，那姓叶的还不至于使什么阴谋诡计吧？想，李慧敏现在，应该已经见到姓叶的了吧……最后，吴嘉仁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惴惴地拨起李慧敏的电话来。　　第七章&&&夜色撩人　　1　　吴嘉仁拨通了李慧敏的电话，就听电话那头说道，报告吴总，任务已经完成，我已经坐在回幸福巷的车上了。吴嘉仁暗暗松了口气。　　看到李慧敏出现的一刹那，吴嘉仁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让座。我是委托服务员将夜宵转交给叶总的。李慧敏一面坐下来，一面说道。　　吴嘉仁说，姑娘，你这样做也太不够礼貌了吧，应该亲自交给他啊。话虽这样说，但吴嘉仁的心里，却不但没有一点责怪李慧敏的意思，反倒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欢畅。　　李慧敏说，我才不想见他呢，他这人啊，好烦人的……正说到此处，她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说，阴魂不散。　　吴嘉仁说，什么情况？　　李慧敏说，又是他打来的，他已经打了几次电话来了。接着接了电话，说，叶总，我已经到家了，这么晚了，我就关机休息了，晚安，明天见。说罢挂了电话，关了手机。　　吴嘉仁说，好，不管他了。　　李慧敏说，你就不怪我不给你的重要客户面子？　　吴嘉仁说，不怪，我爱江山更爱美人。　　李慧敏说，你既然更爱美人，那我就奇怪了，你怎么还是单身呢？　　吴嘉仁说，有什么办法呢，虽然我是一个多情种，你愿意说我是好色之徒也可以，反正都一样，我也有和其他男人一争高下的想法，但是我却没有赢得胜利的能力，我总是得不到姑娘的青睐。我也知道现如今的姑娘们喜欢的是大把大把的钞票或者显赫的地位，可是这些我都没有。我所拥有的资本在上个世纪还勉勉强强，但对现在的姑娘们可是一点作用也起不了。　　李慧敏说，你的资本是什么？　　吴嘉仁说，我的资本就是谈论文学或者写诗写情书啊。　　李慧敏说，那念首情诗来听听。　　吴嘉仁说，好吧，我就来一首我在海口打工时，给我们老板的女儿符燕燕写的《吃了一回天鹅肉》吧。接着就摇头晃脑地念起来，别笑我/都这么老了/还未曾喝过酒/不，我不是怕借酒浇愁/醉死街头/而是/没有酒钱啊/但我终于痛饮/还借着酒劲/撞开了你的闺门/狠狠地/吃了一回天鹅肉/事后/我忍不住/笑出了两滴眼泪/只为在梦中的我/还要靠酒来支撑……　　李慧敏哈哈大笑，说，这是什么狗屁诗，我看你分明就是一只癞蛤蟆。　　吴嘉仁说，不过癞蛤蟆也有走运的时候。我离开海口后来到酒市打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中了个三十万元的彩票大奖。　　李慧敏说，还真走运了。　　吴嘉仁说，然而中奖之后，我大张旗鼓地做起了生意，疯狂地玩起了彩票，笙歌宴饮，花天酒地，结果虚度了几年时光，又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　　李慧敏说，看来福兮祸所伏这句话，一点儿也没有错。　　吴嘉仁说，我痛定思痛，决心离开酒市，从头再来，东山再起。究竟去哪里呢？我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以抽签的方式来决定。我自制了一把竹签，分别在每一支竹签上写上一个地名，上海、北海、珠海、海口……　　李慧敏说，全是有海的城市。　　吴嘉仁说，是的，因为我喜欢大海。我想我和海口一定有缘，因为我抽中的正是写着海口的那支签。　　李慧敏说，于是你就又去了海口？　　吴嘉仁说，没错。到达海口的当天晚上，我是在万绿园的一条长椅上过的夜。开始的时候，我还是打算住旅馆的。我一边欣赏美丽的海口，一边寻找旅馆。我要找一间便宜的旅馆，越便宜越好，囊中羞涩的我，每花一分钱，都必须算计了又算计。我终于找到了一家起价只需要十五块钱的小旅馆。接待室的小妹傻傻的，没看出我连十五块的普通间都嫌贵了，一个劲向我推介五十块一间的贵宾间的种种好处，我只好丢下一句，哦，我还有点急事呢，夺门而逃。天黑的时候，我仍旧没有找到收费更低的旅馆。不过我倒也并不急，我有的是时间，我自由自在多快乐。后来，我在万绿园里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当时的海口，已经变成了一片灯火的海洋，那夜空中也是繁星点点，整个天地，都流光溢彩的，越发的迷人了。我突然想到，我何不就在长椅上过一夜呢？躺在习习凉风中的长椅上，既惬意，又能节省一笔住宿费，更重要的是，那还有可能成为我功成名就后向世人炫耀的资本呢。据报道，英国前首相布莱尔，初到伦敦时，也曾因为囊中羞涩在公园的长椅上下榻过。许多大人物都喜欢大谈特谈自己的苦难史，估计我也不例外。我就学那布莱尔，在长椅上下榻了一夜，结果感冒了，花了五十块钱医药费。　　李慧敏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你这就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吴嘉仁说，感冒还没好，我就开始找工作了，然而一直找了二十多天，工作的事情还是没有一点眉目，其实那也怪我不自量力，所找的都是一些体面风光的工作。后来终于有一家销售公司给了我一个实习的机会，结果我却将工作干得一塌糊涂，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公司。　　后来有一天，当我经过一条小巷，看见小巷里蹲着的几个算命佬时，我突然灵机一动。　　李慧敏说，你想请算命佬给你指点迷津？　　吴嘉仁说，我是觉得他们干的那种勾当既不需要多少本钱，又轻松，我也可以干，同时我也是有些慌不择路了，结果我就买了几本抽签占卜之类的书，又准备了一把竹签，也在街边摆了一个骗人的摊子。　　李慧敏说，那有没有鱼儿上钩呢？　　吴嘉仁说，我苦苦守候了半天，终于来了一条鱼儿，抽了一签。那是一条美人鱼，衣着光鲜，唇红齿白，美得眩目。我镇定住自己，照本宣科将她抽的那支签讲解了，谁知她又伸出了纤纤玉手，要我再给她看看手相，我终于方寸大乱，没能再蒙混过关。　　李慧敏又大笑起来，说，你这个活宝！　　吴嘉仁说，后来我注意到，干那种迷信勾当的人，不是长得獐头鼠目，就是留着几根山羊胡子，还要配一套奇装异服什么的，像我这种长相和衣着都比较正经的人，是很难让人迷信的。我将那套行头扔进了垃圾箱，也不敢再奢求理想的工作了，进了一家建筑工地干起了小工。　　李慧敏说，你以前不是在海口打过工么？就不知道去找找以前的老板什么的？　　吴嘉仁说，你不知道，我们是和以前的老板闹得不欢而散的，哪里敢吃回头草，再说以前打的那份工，实际上也跟建筑工地上的活儿差不多。　　李慧敏说，原来是这样。　　吴嘉仁说，我毕竟是当了几年甩手掌柜的人，建筑活儿没干多久，我的双手就被磨出了一个一个的血泡，我的皮肤也被晒黑了。有一天上街，上了公共汽车后我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零钱。我正要下车时，一位戴眼镜的阿姨给我买了票。我还阿姨钱时，阿姨竟摆着手说算了算了没关系的。当时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的天，我竟然沦落到了被人可怜的地步了。后来每次上街，我都要刻意将自己打扮一翻，尽量掩饰自己的民工身份，免得让人看不起。在工地上，在工棚里，我也注意着自己的形象，与工友们保持着距离，害怕被工友们同化了，比如工友们吃饭是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我则是斯斯文文地细嚼慢咽，比如工友们可以用五音不全的嗓子酣畅淋漓地狂吼家乡的山歌，我则尽力憋着。我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就拿细嚼慢咽吃饭来说吧，斯文是斯文，但误了时间，影响到工作不说，还往往只能吃到一些残汤剩饭。　　李慧敏笑道，活该。　　吴嘉仁说，我还为此闹出了许多尴尬事情。比如有一次，我和一位工友搭公共汽车去另一个工地干活，我觉得穿着一身破破脏脏的工作服，与一个更加破破脏脏的工友一起乘车，很是难堪，临上车时，我就将随身携带的那双帆布手套狠狠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我觉得那手套也是一个民工身份的象征。工友见了，赶紧从垃圾箱里将手套捡起来，一面抖着上面已经沾上的垃圾一面说这手套还好好的啊。我匆匆上了车。工友上得车来，将那手套递给我说这手套还可以用啊。我将头扭向了窗外。到了工地上，干的是搬砖的活儿，那活儿不戴手套还真难受，可附近又买不到手套，我正发愁时，工友又将那双手套递了过来。我红着脸接过了手套。　　李慧敏说，你是真该脸红。　　2　　吴嘉仁说，是的，实际上我虽然决心从头再来，但当过几天“老板”的经历让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民工身份，好高骛远，不能脚踏实地。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之后，我渐渐地习惯了和工友们一样风风火火地奔走于工地与工棚之间，大碗地喝酒大块地吃肉，坦坦荡荡地招摇过市了。后来我又换了不少工作，都是一些很辛苦的体力工作，比如搬运工、清洁工和工厂普工等。当然，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我的东山再起的梦想，利用业余时间报读了成人大学，还重拾旧笔写起了诗文。然而遗憾的是我寄给编辑们的作品的遭遇，绝大多数都是泥牛入海查无音信。时运不济时，总有伪智者前来指点。我的工友们纷纷对我说，要写出好作品来，就应该深入生活。没错，我也知道，无论是新闻作品还是文学作品，都不能坐在屋子里想当然，一定要扎扎实实地深入生活，去捕捉生活中最真实的细节，这样写出的作品才不浮于表面。可是你有所不知，工友们所说的深入生活，实际上就是到红灯区去潇洒。工友们当然是开玩笑，不过仔细想想，他们的话却也不无道理，你没看见现如今畅销的文学作品，不是写小姐、情人、艳遇和出轨这些东西居多么？总之我想来想去，最终也决定深入红灯区去采写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了，毕竟发展才是硬道理，就学学那些靠演三级片走红的女明星走走性感路线又何妨呢？有谁甘心情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穷困潦倒的落魄诗人呢？　　李慧敏嘻嘻一笑，说，你那方面的经历难道还少么？还用得着深入？　　吴嘉仁说，是不少，想我当“老板”那几年，一进歌舞厅，三陪小姐都齐声欢呼的，但那时只顾着玩，可没有去搜集去挖掘题材。当我决定深入生活之后，我不由感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心里涌起了一股为诗歌献身的悲壮之情。&我当然知道不少宾馆、酒店和夜总会都是红灯区，但时过境迁今非昔比，那些富丽堂皇得像皇宫似的高档红灯区我是不敢光临的。我的目标是工友们津津乐道的那些发廊、按摩店之类的廉价红灯区。我注意到了一间名叫“野妹子发屋”的小发廊。当时天色已经是黄昏，发廊里透出朦朦胧胧的粉红色灯光，发廊的玻璃门上贴着“大量招收洗头妹”的字样，再看那块写着野妹子发屋的门头广告牌上，几个妹子衣着暴露眉飞色舞，真的是野性十足。　　李慧敏笑道，看来应该是个红灯区了。　　吴嘉仁点点头，说，我做贼似的走上前去推开了发廊的玻璃门。发廊里坐满了姹紫嫣红的美女。一个美女站起身迎上来招呼我说，老板，欢迎光临，我是这里的领班。我下意识地理了理身上的廉价衣服，我知道自己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标准的打工仔。我说领班姐姐，你别叫我老板，我可不是老板。领班说客人就是我们的上帝就是我们的老板嘛，老板看看要哪一位姑娘，房间就在楼上，方便得很。我哦了一声说，原来你们这里是在楼上理发呀？领班说老板你是来理发的？我说你们这里不是发廊么？领班说是发廊是发廊，只是不知道老板带没带钱哦？我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说我们厂里今天刚发工钱呢！事实上我也的确是有备而去的，我的口袋里装着一千多块钱。领班笑逐颜开，说，我是跟老板开玩笑呢，老板不要介意。我这就给你安排个技术好的师父，保证让你一万个满意！领班接着就朝美女们叫道，阿英，你带这位老板上楼去吧！领班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美女应声而起，像那古装戏中的女子敬万福般给我行了个礼，戏腔戏调地说，帅哥请上楼吧！今天我要让你见识见识我一流的理发技术，保证让你大开眼界终身难忘！　　李慧敏笑道，好豪放！　　吴嘉仁说，是啊，那个叫阿英的美女性格豪放，长得又丰满，尤其是胸脯，穿的又是一件低胸衣服，几乎有半个胸脯裸露着，向我行万福时，那没有裸露的部分滚来滚去的也眼看着就要真相大白了，慌乱中的我就很不礼貌地扭头望向了别处。这时候，我的目光正好与坐在角落里的一位扎着马尾辫的美女的目光相遇，我不由愣了一下，想不到那美女竟然羞怯地低下了头，从那点小小的迹象来看她应该还是很纯真的。说来也许你不相信，就那么一个不太起眼的小细节，却让我非常激动。　　李慧敏笑道，在那样的地方还能感到害羞，这的确是很稀罕的，不过，那要么就是人家对你一见钟情，要么就是人家勾引你的伪装。　　吴嘉仁说，实际上更让我惊异的是，我对那马尾辫美女居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很快就释然了，在那个距离我的家乡千里之外的地方，我认识的人实在有限得很，她绝对不会和我有什么瓜葛，只可能是碰巧和我的某个熟人长得有些相似罢了，但究竟是哪一个熟人呢，我一时又想不起来。这时候，就听那个丰满的阿英娇滴滴地说，帅哥上楼啊！我心想和你这么豪爽的姑娘上楼去，我恐怕是真的要为诗歌献身了，我就嗫嚅着对领班说，领班姐姐，我可不可以自己叫个师父呢？领班说来到这里你就是皇帝，你想叫谁就可以叫谁的。阿英白了我一眼，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去了。我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指着那个马尾辫美女对领班说，那，就那位师父吧。领班说，阿燕，那这位老板就看你的了。我注意到阿燕的眼里分明掠过一丝惊喜，但她却又迟疑了一下，才慢慢地站起身来领着我往楼上走。她身材修长，有着象牙色的肌肤和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如果不是出现在那种地方，如果不是衣着太过于光鲜和脸上化着浓妆，那可正是我喜欢的女孩子的形象。我的步子有些抑制不住的慌乱，虽然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命令自己一定要镇定自若。　　李慧敏笑道，吹吧，毫无疑问，你的深入生活，除了冠冕堂皇的诗歌方面的目的，肯定还含有寻花问柳的意思，而且很有可能前者只是自欺欺人，后者才是中心意思呢，甚至，纯粹就是以诗歌之名行寻花问柳之实呢！　　3　　吴嘉仁说，好吧，随便你怎么想了，懒得跟你解释，我自己也说不清……反正我的确是有些慌乱，这是事实，她身材那么好，又长着一张似曾相识的娇美面孔，眼睛里还流露出羞怯紧张的神情，女人的羞怯感是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当然，我的慌乱，也可能与我长时间没有光临那些场所有关吧。阿燕领着我进了楼上的一间小屋子，关了门。屋子里的灯光也是粉红色的，比楼下的灯光还要幽暗。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床和一个废纸篓，床上的被条乱糟糟的，废纸篓里装满了一团一团粘乎乎的卫生纸。我清晰地听到了我的胸膛里的心脏在咚咚地跳。阿燕也似乎有些紧张，她在床上坐了下来，低着头，微微地喘着气说，你是假装糊涂吧？我镇定住自己，继续装糊涂，说，我是真的糊涂了，这里灯光这么暗，又没有理发的设施，怎么理发呢师父？阿燕将头埋得更低了，说，我不是理发师父，我们这里也不理发。我知道不能再装了，于是哦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说，那么，我，这，我这就走……这时候，阿燕突然打断了我的话说，行了行了，你不要再无聊了，这种地方一看就知道是只上床不理发的地方，你跑到这种地方来装什么清纯演什么戏呢？　　李慧敏笑道，就是，人家早就看穿你了。　　吴嘉仁说，我慌乱地对阿燕说，我本来，我，其实，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一个……记者！　　李慧敏说，你说你是记者？　　吴嘉仁说，是啊，也许我早已经在潜意识里无知无觉地借用了记者这样一个身份来作为自己“深入生活”的一个面具，于是在情急之中就说了出来吧。当时阿燕着实愣了一下，稍后她说，想不到我们是同行，我也是妓者，妓女的妓，呵呵呵！行了，记者哥哥，我看我们都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开始吧。脱吧。我说，我只想聊聊。她说，只想聊聊？我说，是的，钱我照付。你们这里，是怎么收费的？她说，一百块。我从身上摸出一百块钱来递给她，她接过去装进口袋里，就要开始脱衣服。我赶紧说，别别别你千万别脱！她说，难道你真的就只想聊聊？我说，只想聊聊。她说，你是身体不行呢还是心理有问题啊？我说，我一切正常，一切正常。她说，难不成你还是处男，想要留着处男给处女？我说，我们不聊这个，嘿嘿，不聊这个。她说，哟哟哟，都什么时代了，还脸红脖子粗装处男！真是处男又如何，现在谁还在乎这啊？不过你不上床也好，我今天已经接了十三个客人了身体都快被折腾得散架了！怎么了？不相信是吧？我们做这个的，可不管你是谁，可不管你帅不帅，只要你一二三就买单，时间就是金钱啊你知道不？如果不趁着年轻多捞点，等到人老珠黄了喝西北风啊？干吗这么怪怪的看我？没见过美女？　　李慧敏笑道，想不到这阿燕原来也这么豪放。　　吴嘉仁说，是啊，当时我就对她说，你这人简直是太令人捉摸不定了。她说，是么？我说，你一会儿是一副羞怯紧张的可怜样子，一会儿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风尘做派，我真的分不清你的种种表现究竟是迷惑人的伪装呢还是本质的流露了。她说，我觉得你这人也太不可理喻了，你既不像是误入红灯区的单纯打工仔，也不像是寻花问柳的无聊之徒，也不像是深藏不露的暗访记者，什么都不像。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干脆我们都开诚布公地聊聊你看怎么样？反正有些话憋在心里也实在是难受，我们又是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事后各分东西相忘于江湖，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也是无妨。　　李慧敏笑道，看来这阿燕还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吴嘉仁点点头，说，接下来我就将我的职业和我去发廊的目的讲了。她说，难怪你虽然面容黄黑，双手粗糙，一看就知道是个卖苦力的民工，可我却又总是感觉你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原来那是一种文艺气息。我想这也正是我并不怎么讨厌你的原因吧。我说，你可别看不起我们民工，实际上，正是我们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民工，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用自己的青春和汗水，让城市变得更繁荣呢。她说，其实我并没有看不起民工的意思，民工挺可爱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民工。她接着告诉我，实际上她家里并不缺钱，而且她还是一名大学生呢。　　李慧敏说，这也太离奇了吧？　　吴嘉仁说，是啊，一个家境优越的知性女子，却穿着那样俗气的衣服，化着那样浓的妆，出现在那样的地方，无论是谁都会感到不可思议的。然而那的确是事实。她告诉我，其实她也知道她那样做是十分荒唐可笑的，有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她说，从小学到大学，她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她一直是父母眼里的乖女儿和老师们心中的好学生，但是她有那样做的想法，已经很久了，已经进入到了非实现不可的意念中了。后来，当她不可遏止地爱上一个人，却遭到了那个人的拒绝之后，她终于义无反顾地将那个想法付诸实施了。　　李慧敏说，那人拒绝她的原因是什么？　　吴嘉仁说，嫌她没有女人味。　　李慧敏说，嫌她没有女人味？　　吴嘉仁说，是的，她告诉我，那人说身为女人就应该懂点风情有点女人味才让人赏心悦目。　　李慧敏说，胡说。　　吴嘉仁说，阿燕却认为那个人说得有道理。她说她从小到大，每天都在父亲的严厉管教下拚命读书，很少朋友，更是从来不曾谈过恋爱，她的确是太没有女人味太不像女人了，而古今中外那么多文人雅士之所以喜欢流连忘返于红灯区，还不是因为红灯区的女人懂得风情有女人味么？　　李慧敏笑道，说的也是，你看你自己不是也深入红灯区去了么……只是阿燕既然那么好的条件，难道就没有人追她，非要投身红灯区去沾惹点风情？　　吴嘉仁说，阿燕告诉我，也不是没有人追她，可她每天都在拚命读书，又自视甚高，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渐渐地她就不但没有人追，甚至于连朋友都没有了。她终于越来越感到了孤独，并不可遏止地爱上了那个拒绝了她爱情的人，在她放下矜持去追那个人，却遭到了那个人的拒绝之后，她就决定以这种方式来报复那个人。同时，也报复她自己的父亲。　　李慧敏说，报复她自己的父亲？　　吴嘉仁说，是的，她说，她就是在父亲的严厉管教之下才变成一架只知道拚命读书的机器。她不想再过那种每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任何时候一想起来都能够想到的生活，她不想再做她自己，她要叛逆，她要逃离，她要自由，她要放纵，她要燃烧，她要爆炸，她要毁灭，结果她就进了那家发廊。　　李慧敏说，那进了那家发廊后，她又有些什么感想呢？　　吴嘉仁说，她说，进发廊后，她对发廊女子的看法，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以前一看到发廊女子就觉得来气，进发廊后，她知道了她们其实是很不容易的。她说她认识一个叫阿凤的发廊姐妹，自称是大学生，学中文的，能背诵不少大学课本上的古诗词，把身为中文系高材生的她很是吓了一跳，后来她才知道，阿凤其实是个冒牌大学生，由于家里实在太穷，阿凤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就不得不辍了学的，不过阿凤一直都有个大学梦，而且一直都没有中断过学习。她说其实好多发廊里的姐妹，尽管他们来自农村，出身贫寒，衣着不懂搭配，眼睛嘴巴不分青红皂白描得桃红柳绿，但她们都有着无异于所有人的喜怒哀乐，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美好梦想。她说实际上无论民工也好，老板也好，大学生也好，风尘女子也好，无论哪一个行业哪一个阶层的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谁都不容易。　　李慧敏说，说的也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把自己想成别人，设身处地地替别人考虑，这样人与人之间才能相互谅解，社会才能更加和谐。　　吴嘉仁说，好了，故事讲到这里，我觉得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真相了，那就是，其实阿燕就是我曾为她写过《吃了一回天鹅肉》的符燕燕。想不到她竟然还记得那首诗，并跟我聊到了那首诗，我正是因此而知道这个真相的，同时我也明白了我为什么觉得她面熟的原因。　　李慧敏说，那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就是那首诗的作者呢？　　吴嘉仁说，没有，因为我清楚，毕竟她的发廊经历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如果告诉她，岂不是节外生枝自寻烦恼么？只是在知道她就是符燕燕这个真相之后，我几乎是立即就有了要吃一回天鹅肉的想法了，这样的巧事好事落在身上都要拒绝，那简直是岂有此理。有了这个想法，我的浑身就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符燕燕诧异地问我，你怎么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想，想，我们，还，还是……符燕燕愣了愣，放声大笑起来，说，可以。接着她就把衣服脱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我。她那象牙色的身体，在朦朦胧胧的灯光里微微地颤动着。我的浑身更加猛烈地抖动起来，那一刻，我感觉生活太不真实了，太不符合逻辑了，太行云流水了，太美妙了，美妙得简直让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美妙得简直比我写的诗文还要美妙……　　李慧敏忍住笑，说，看来你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吴嘉仁说，当然。我还在发愣，符燕燕睁开眼睛瞥了我一眼，说，你怎么了大诗人，古古怪怪的，难不成你还真是处男啊？真是处男又怎样？你以为你亏啊，老子都是处女呢！当我手忙脚乱地脱了衣服，蹑手蹑脚地靠近去，我的手刚触到符燕燕那白皙光滑的肌肤时，她的浑身猛地一抖，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大吃一惊，说，你怎么了？她哭哭啼啼地说，其实我，真的还是处女啊！我一下子就呆住了。她说，我来这发廊的时间并不长，这发廊的客人也不多，只有三位客人点过我，前两位，我推让给了姐妹们，第三位实在不好再推让，我只好硬着头皮将他带进了包房，结果我告诉他我得了性病，还没好，倒贴给他一百块钱，把他打发走了。　　李慧敏说，那她为什么还要留在发廊呢？&　　吴嘉仁说，我也这样问她，她说，是的，我是该离开了，我是要离开了，这将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出轨。我说，你真的，就肯了？难道你，喜欢我？她说，不要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再不会有任何关系。我喜欢昙花一现的事物。昙花一现才不至于平淡无聊，才具有永恒的魅力，正所谓瞬间成就经典。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珍惜我们这独特的美妙的昙花一现的相遇吧。她牙一咬，摆出了迎接我的姿势。接下来的事情我想我就不用再说了，我不想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你，你懂的，有些东西不能和你分享。当然实际上不说你也知道，在那么一间充满着暧昧气氛的小屋子里，如果我和她只是像我们这样聊聊天这么简单，那就不符合逻辑了。　　李慧敏笑道，落魄书生终于吃到了天鹅肉，故事很精彩，我看你不如改行写小说算了，还写什么诗。　　吴嘉仁说，实际上现实往往就是这样让人难以置信。早在一个世纪前,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就说过，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李慧敏说，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喽？好吧……那你们还有没有联系呢？　　吴嘉仁说，有联系又能怎么样呢，那是太遥远的没有边儿的事情，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我通常只对近距离的女人有兴趣。　　4　　吃罢宵夜，李慧敏告辞时，吴嘉仁说，急什么呢，你不知道吗，晚上的步行街，火树银花，最是美丽啊。步行街是酒市有名的商业街，青石铺就的街道上绿树成荫，游人如织，街道两旁的房屋古色古香，赏心悦目，到了晚上，步行街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是迷离恍惚，犹如人间仙境。　　李慧敏说，现在对我来说，最美丽的事情就是好好睡一觉。　　吴嘉仁说，那好吧，我送你。&　　李慧敏说，不用。　　吴嘉仁说，关键是我想借送你的机会，跟你培养一下感情啊。　　李慧敏说，太滥太假的感情，谁希罕。你还是去找你的符燕燕去吧。　　事实上，吴嘉仁所讲的发廊奇遇故事虽然有不少杜撰的成分，但他的确是在发廊里邂逅了符燕燕，还和符燕燕互留了电话号码，后来又加了QQ和微信，成为网友，一直保持着联系。但也许是发觉李慧敏似有吃醋之意，又考虑到有的事情还是不宜张扬的缘故吧，他开始混淆视听起来，说，看来我编故事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嘛。　　李慧敏说，你的意思是符燕燕的故事还是是你编造的？　　吴嘉仁说，那你真以为那是真的？　　李慧敏说，都给人家写诗了。　　吴嘉仁说，要不我也给你来一首吧？　　李慧敏说，好啊！　　吴嘉仁说，遵命！　　李慧敏说，立即，马上！　　吴嘉仁说，容我想想……吴嘉仁毕竟是有些功底的，同时他对李慧敏的兴趣也激发了他的诗兴，没过多久，他就煞有介事地吟了起来，你看到了我平静的脸/是否看到了我不安的心/我惶恐不安啊/因为我知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一只狐狸精/亲爱的/你是否知道/我一直都在渴望/渴望你对我施展美人计/为此/我早已准备好了/我的鲜活的生命/来吧/亲爱的/吸尽我的精气/食尽我的血肉/将我的骨头/一并嚼碎吞下/让我的身体/装进你的身体/让我的灵魂/融入你的灵魂……　　李慧敏笑弯了腰，说，这也算诗？我看简直就是糟蹋诗歌。你这人不是想吃天鹅肉就是想被狐狸精吃掉，简直是满脑子的不正经，难怪单身。　　吴嘉仁说，其实我的脑子总体上应该还是符合当代特点的，只是我这人稍微丰富一点儿稍微独特一点儿罢了。　　李慧敏说，你的独特就是好色。　　吴嘉仁说，诗人嘛，总得有点特色才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不好色的诗人。好色是诗人的标志之一……你真的那么讨厌诗人？　　李慧敏说，……反正不喜欢。特别是你这种借诗人的名义玩女人的所谓诗人。　　吴嘉仁说，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李慧敏说，还没想好。　　吴嘉仁说，现在想啊。无论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一定保证做到。　　李慧敏说，自以为是。好吧……我喜欢小丑、疯子。　　吴嘉仁说，小丑？疯子？你的口味还真是特别啊。　　李慧敏说，对啊，我就喜欢小丑一样的男人，或者以诗人自居的疯子。说完得意地大笑起来。　　吴嘉仁别过脸去，没有出声，一幅很严肃的样子。他是佯装生气，实际上他不但没有生气，还体验到了一种莫名的快乐，他觉得李慧敏是在拐着弯子和他调情。　　李慧敏说，你不是已经做到了么！说罢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话这笑在吴嘉仁听来，就更是具有挑逗的意味了，他回过头来，突然上前揽住了李慧敏的腰。　　你干什么！李慧敏吓了一跳，慌乱地推搡吴嘉仁。　　疯子做事就是这样的……吴嘉仁索性抱紧了李慧敏。他一向认为疯狂有时候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效果，女人是容易被男人的疯狂打动的，生活就得有点令人惊异的事情，否则很容易陷入无聊的境地。　　李慧敏一面挣扎一面说，我可不是天鹅，更不是什么狐狸精，你放开！我要叫人了！你真的就是个疯子！　　这时候，吴嘉仁的心简直要蹦出来，他呼吸急促，喘着气说，就是啊……对啊！天才总是有那么一点儿疯的……乖，别动，你知道的，我是多么的喜欢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我对你的感情是与日俱增……毫无疑问，我们之间，也一定会有精彩的故事发生……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嘘！别动，你不要总是不解风情嘛……　　李慧敏真的就大叫起来，手放开！放开！！放开放开放开！！！一声比一声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吴嘉仁狼狈地松开了手，李慧敏噔噔噔噔地奔逃而去。　　吴嘉仁怔了几妙，耸了耸肩膀，若无其事地往回走。他并不在意李慧敏的感受和路人异样的眼光，因为那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结果如何，谁也不会把它看得太重。相反，他对自己今晚的表现感到很满意，他是想将李慧敏泡到手的，所以就竭力显示出自己独特的不同凡响的一面。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与思想的确有点儿古怪，让许多人难以理解，甚至于他自己有时候都不太理解自己，但他很多时候还是听从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呼唤，他想这是诗人的必备素养，是诗人的共同点，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就不是诗人就不是吴嘉仁了，同时他自知自己根本不算什么天才，也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有份量的诗人，但越是没有份量越不是天才，就越是需要天才的作派来阿Q一下，要不然就彻彻底底完了，不但会更加平庸，也不会有女人看得起的。女人有时候真的就喜欢病态的打破常规的激情或者疯子似的冲动，你不疯不傻，你一本正经庄严木讷得像个牧师像根木桩，她怎么可能对你产生感觉呢。当然，一码归一码，在工作上他并没有这样认为也没有这样做，要不然他可能也不会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在工作上他是很能把握分寸的，特别是在重要会议上发言的时候，一幅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像个经理。　　第八章　前妻故事　　1&　　在去往游园家的路上，赵二狗还是决定给赵成成打个电话，虽然他最怕一遍又一遍地听赵成成的手机铃声，那是一首童声英语歌曲，不懂英语也缺乏音乐细胞的他已经会唱那首歌曲了。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次，仍然是不得不将那首歌曲听了几遍之后，赵二狗才终于听到了赵成成的声音。　　赵成成说，喂。　　赵二狗说，成成，你在哪里？他本想问赵成成干吗又这么久才接电话，但最终还是没有问，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赵成成说，家。　　赵二狗说，你妈妈也在家吧？　　赵成成说，在。　　赵二狗说，我这就到你们那里来。　　赵成成说，嗯。　　赵二狗说，我现在刚出发……赵二狗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里就传来嘟的一声，赵成成已经挂了电话。赵二狗苦笑着摇了摇头。赵成成是越来越叛逆了，他从不主动和赵二狗沟通，赵二狗找他交谈时，他也很是勉强，赵二狗问一句他答一句，还总是用一个字来解决问题。赵二狗在生意场上可谓谈笑风生八面玲珑，但在面对赵成成时却有些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游园住在一个颇有些年代的小区里，小区就十来栋六七层高的步梯楼，散发出浓浓的柴米油盐味。游园住在五楼，一套两居室的小户型房子。赵二狗上了楼，进了屋。游园要赵成成给赵二狗倒水，赵成成磨磨蹭蹭地照办了。赵二狗拿出一部早已准备好的手机递给赵成成说，看在你给我倒水的份上，奖励你的。又拿出一部来递给游园说，当然，你也有。　　赵成成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机接了过去。游园则摆着手说，买什么手机，又不是没有。只要你们两父子能多交流就好。　　赵二狗说，我正打算过几天带成成回一趟泡桐林村呢。　　游园说，是去给成成奶奶过七十岁生日吧？　　赵二狗说，是的。感谢你还记得她老人家的生日。说完便自嘲地笑了，他清楚实际上游园跟他的亲人们的联系，并不比他少。游园和赵二狗离了婚，但她和赵二狗的亲人们仍然是常来常往，一如从前一样的亲热。　　游园说，好久没有看到成成的奶奶了，到时候如果有时间，我也去一趟。　　赵二狗说，好的。这次寿典，其中有一个重要环节是孙辈献花，就是由成成和他的小燕子姐姐，给他们的寿星奶奶献上鲜花，所以……说到此处，赵二狗停住话，望了望正埋着头看手机的赵成成。　　游园说，成成，你爸爸过几天带你去给奶奶过生日呢，你没有听见？　　赵成成抬了一下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赵二狗说，成成，到时候有戏班唱大戏，可热闹可好玩了。　　这一次，赵成成连头都没有抬。　　赵二狗说，老家山上的好多野果，都已经熟了……　　反正我不去！赵成成气鼓鼓地打断了赵二狗的话，嚯地站起身来，快步进了卧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赵二狗和游园面面相觑。　　游园轻声说道，我会给他做工作的，你放心。　　赵二狗点点头。　　单独和游园在一起，赵二狗的话不知不觉少了，倒是一些回忆，开始涌上他的心头。　　2　　当年，赵二狗赚取了吴嘉仁的介绍费，开了雨阳蓬店后，虽然他的雨阳蓬店距离吴嘉仁的干洗店很远，虽然吴嘉仁并没有把干洗店的生意放在心上，但他需要洗衣服时，还是去照顾吴嘉仁的生意。　　那天，赵二狗又去洗衣服，他照常将衣服放在干洗店的柜台上，朝店里的一位女工说了声洗衣服后转身就走。他洗衣服是不需要开票的。　　然而那一次，赵二狗却被那女工叫住了，说是还没有开票呢。原来那女工是新来的，并不认识赵二狗。那女工的声音很特别，柔柔的有一种抑扬顿挫感。赵二狗给她说明情况后，没走多远，又被叫住了，原来是赵二狗这个一向细心的人，居然当了一回马大哈，他拿去干洗的衣服的兜里，还揣着几十块钱，被那女工发现了。赵二狗觉得那女工如果真要昧了那钱，他也不一定知道，心里就不由生出几分感动来。再看那女工，一身浅蓝色牛仔服，显得简单优雅，面庞清秀亮丽，分外别致动人，尤其是她那双细长的小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柔柔的目光，更是触动了赵二狗的心弦。　　那女工就是游园。　　赵二狗自从放弃学业踏上打工路后，一直东奔西走疲于奔命，而且他所从事的职业，又大抵都是苦力职业，难得有与女孩子接触的机会，同时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他，觉得贫贱夫妻百事哀，不想哀，要么就不贫贱，要么就不夫妻，因此当时已经二十好几的他还没有谈恋爱。不过，那时的他虽然条件仍是艰苦，也没有什么积蓄，但由于已属大龄青年的行列，于是在赵母和赵远大夫妇的督促下，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婚姻，寻觅心中的女子。游园的出现，让赵二狗感到分外欣喜，他开始注意起游园来。　　游园细细的眉毛细细的眼，细细的脖子细细腰，走路轻轻的，说话柔柔的，亭亭玉立斯斯文文。她对谁都那么好，那种好，是默默的好，是润物无声的好，你垃圾扔到垃圾箱外面了，她随手捡起来丢进去，你上了公交车没有零钱，她默默地给你递上一元两元过来。她那样温柔和善，在干洗店的几名女工中，却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有一天，一位十分泼辣的妇人，不知何故与干洗店发生了纠纷，直骂得店里的几位女工泪眼婆娑。不久，从外面办事的游园回来，那几位女工都一起望向她，仿佛是望见了救星似的。果然，只见游园温温柔柔走上前去，轻言细语，不多的一会，就平息了那妇人的怒火。　　赵二狗开始更加频繁地去干洗店洗衣服，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打好了腹稿的，但面对游园时，那腹中的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哪怕是半句来。倒是游园，每次都热情地接待他，一如接待别的顾客。　　在一个星光灿烂的晚上，下班后，赵二狗去逛幸福巷，想不到竟在幸福巷里遇见了游园。其时游园正和干洗店里的几位同事一起，在一个小吃摊上吃夜宵。赵二狗决定平平静静地和游园搭话，看看她的反应，然后再决定是否让自己勇敢面对她。让赵二狗喜出望外的是，游园看见他，很热情，还邀请他一起吃东西。　　后来下班之后，赵二狗就经常去逛幸福巷。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之后，又是在一个星光灿烂的晚上，赵二狗走在幸福巷里，眼前突然一亮，他果然又看见了期待中的游园，正弯着腰，在一个卖发夹梳子围巾之类的小饰品摊上选东西。赵二狗鼓起勇气走了上去。然而直到游园发现他后，他才做贼似地跟她打起招呼来。倒是游园，大大方方地说道，还站在那里干吗呢，快来帮我选一下围巾呀，这么多款式这么多颜色，我都不知道买哪种好了。那一次，赵二狗没有再犹豫，他不但帮游园挑选了围巾，还抢着给她买单，但被游园谢绝了。　　从此，赵二狗和游园交往起来。然而让赵二狗感到纳闷和苦恼的是，游园虽然从未拒绝过他的约会，却又似乎总是在刻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比如她极少讲自己的情况，交往几个月来，赵二狗只知道她是酒市附近一个小镇上的人，其他情况则一概不知。赵二狗向吴嘉仁打听游园的情况，吴嘉仁对游园的了解，也并不比赵二狗多。赵二狗邀请游园去赵远大家玩，游园也总是以种种借口予以谢绝。有时两人坐在一起，赵二狗忍不住想要搂搂她，她会将赵二狗伸出的手半路拦截下来，然后友好地送回去，说，不要这样子。赵二狗还发现，游园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与苦楚。　　开始的时候，赵二狗想，也许游园已经有了男朋友，是在脚踏两只船，还不知道该上哪一只船好。后来，赵二狗又猜测，游园可能有男朋友，但她并不爱她的男朋友，但又无法摆脱男朋友的纠缠，因为通过这么长时间的交往，他感觉游园是喜欢他的，她那样对他显然是有难言之隐。赵二狗甚至想，游园的男朋友，会不会是像烂蛇那样的恶棍呢？这样的猜想，让赵二狗为游园的处境，很是捏了把汗。最后，赵二狗决定好好和游园谈谈，把事情搞清楚，该交往就好好交往下去，该断就断，他不能因为一份无望的爱情，而过多地投入精力，结果使自己得不偿失，毕竟出人头地才是他最最重要的事情。　　拿定主意后，赵二狗就约游园见面。为了显得郑重，赵二狗请游园进了一家茶楼，而不像平时那样只是压马路。&　　在茶楼坐下来后，赵二狗郑重其事地说道，游园，今天我想好好跟你谈谈。　　游园说，谈什么呢？　　赵二狗说，大事。　　游园说，什么大事？　　赵二狗说，终身大事。　　游园没吭声。　　赵二狗说，你知道的，我岁数也不小了，家里也催得紧，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游园说，是应该考虑了。　　赵二狗说，其实，我是有考虑的啊，也有了理想的对象了，可我一直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游园说，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　　赵二狗望着游园描述起来，对方年龄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高应该有一米六五吧，身材挺苗条的，性格很温柔，声音很甜美，工作嘛跟你是同行……　　游园显然已经明白赵二狗所说的对方是谁了，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你说的该不会就是我吧？　　赵二狗认真地点点头，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的就是你。　　游园站起身来，又坐下，她吁了口气，也认真地对赵二狗说，对不起，我跟你是不可能的。　　赵二狗尴尬地说，为什么？我在你眼里真的就这么差劲么？　　游园连忙纠正说，不，是我配不上你。　　赵二狗嗫嚅着说，是不是因为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游园默然无语。　　赵二狗说，有男朋友怎么了？如果不合适，有男朋友一样可以重新选择的啊。　　游园继续沉默。　　赵二狗说，如果你选择我，我不会在乎你有没有过男朋友的。　　这时候，游园摇着头，痛苦地说，你不要再说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总之我们是绝对不可能的，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赵二狗讷讷地说，你男朋友该不会是黑社会吧？　　游园苦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黑社会？哪里有那么多黑社会？　　赵二狗吁了口气，说，既然不是黑社会，那你干吗这么怕跟他分手？　　游园说，我没有说过我怕呀。　　赵二狗说，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分手。　　游园说，我也没有说过我有男朋友呀。　　赵二狗心里一喜，说，既然没有男朋友，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游园又沉默了。　　赵二狗说，我们已经交往几个月了，我一直不清楚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有男朋友，而且你们彼此相爱，我也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如果你没有男朋友，你也喜欢我，那么，我希望我们能把关系确定下来，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致谈马拉松式的恋爱了。　　游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二狗于心不忍，说，你如果现在很难做出决定，你先考虑好，明天再回答我也行。我等你。但我需要明确的答复。　　游园又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道，好吧，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你！　　赵二狗一下子紧张起来，好像这一刻将决定他一生的幸福。　　游园艰难地说道，我真的配不上你，因为，我是一个离婚的女人！　　赵二狗呆住了，他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声说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游园反倒平静下来，她敞开心扉，向赵二狗讲述了她的故事。　　游园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家里的经济是拮据的。由于年少无知爱慕虚荣，加上贪图钱财的父母的软硬兼施，她还没有到二十岁，就和酒市一位大他二十多岁的国企领导结婚了。丈夫是一个风流成性的人，刚结婚的时候对她还很不错，后来就对她越来越冷落，不但很少关心她呵护她，还明目张胆地养起了小三。她终于彻底死心，和丈夫离了婚，打工挣钱自食其力。末了，游园说，我都是这样的人了，你如果没有一辈子和我好好过日子的心，就不要勉强。　　3　　回到家里，赵二狗一夜未眠。他想命运对他真是不公，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却是一个离婚的女子。他想如果游园没有结过婚就好了，如果自己也是离婚的也没有关系，可是自己毕竟还没有结过婚，如果真和游园走在一起，让老家的人知道了，就会说三道四的，自己就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还谈什么出人头地呢。最终，赵二狗决定断了跟游园的交往，尽管做出这个决定是痛苦的，但他又觉得必须这样做，只能这样做。　　游园主动约会赵二狗两次，都被赵二狗婉拒了，当然，理由是充分的，赵二狗的脸上也依旧笑着，尽量做得委婉得体。游园显然感觉出了什么，此后就没有再找赵二狗。有时两人见了面，也只是点点头，抑或装作没有看见。然而越是这样，赵二狗就越是无法忘记游园，游园的身影，游园的声音，游园的气息，游园的一颦一笑，游园和他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常常出现在他的眼前，挥也挥不去，想挥也挥不去。他甚至还梦见过游园好几回。　　吴嘉仁虽然很少在干洗店，但他对赵二狗和游园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有一天，他见到赵二狗，说，我看你是失恋了吧，这么无精打采的，究竟是游园不喜欢你呢还是你不喜欢游园？　　赵二狗摇头苦笑，说，不是谁不喜欢谁的问题，是我和她没有缘分。　　吴嘉仁说，真搞不懂你们俩的事情。好了好了，你好歹是个老板，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你和她无缘，那我就给你介绍个女孩子吧，那女孩子是一家酒楼的领班，人长得挺漂亮的，我们经常去那家酒楼吃饭，所以熟识了。怎么样？要不要见一见？　　赵二狗想了想，答应了。　　结果见了面，那女孩子长得的确是不错，但她没有看上赵二狗，而赵二狗对她也没有感觉。　　赵二狗清楚，他之所以对那酒楼女领班没有感觉，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都有游园，自从他答应吴嘉仁和那女领班见面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就一直都有一种背叛游园的感觉，驱也驱不散。　　赵二狗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他对游园的感情，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忘，反而是与日俱增。他终于鼓起勇气去找游园，说，还能请你出去走走么？　　游园沉默有顷，同意了。　　是夜，赵二狗和游园相见于他们之前常去的河滨公园。两人坐在露天的长椅上，在昏黄的灯光里，气氛有些尴尬和沉闷。赵二狗犹豫良久，终于鼓足勇气真诚地说道，游园，其实，我是真的很爱你的！　　游园怔了怔，苦涩地一笑，摇着头说，可是我是个离婚的女人啊！　　赵二狗直视着游园的眼睛，郑重而坚定地说，我不在乎！有什么困难和压力，我们一起克服，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啊！赵二狗的双手，揽住了游园的双肩。游园终于不能自已，她的热泪夺眶而出，她扑进了赵二狗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赵二狗。自从赵二狗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后，她对赵二狗其实是很动心的，但有过婚史的经历让她不敢对赵二狗抱有奢望，可是离开又舍不得，所以她才跟赵二狗若远若近若即若离地交往。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抱住了爱情，抱住了幸福，抱住了未来。　　赵二狗和游园不久就结婚了。他们的婚礼十分简单，双方都就只请了一些至亲的人参加。洞房花烛夜，赵二狗搂着游园发誓说，我一定要补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游园紧紧地偎着赵二狗说，我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生活就好。　　4　　赵二狗在经营过那间雨阳蓬店之后，又做过汽车美容和建材等生意，但他是在成为三点公司的经销商之后才发的财。　　赵二狗之所以能够成为三点公司的经销商，或许与陈董是游园的前夫不无关系。　　实际上在知道自己和陈董之间，有着游园这么一层关系之前，赵二狗已经和陈董相识，但仅仅是相识而已，并无深交。两人相识时，农民工出身的赵二狗只是一名小小的个体户，而从国企领导岗位上辞职下海的陈董，早已将三点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如果没有游园这层关系，两人也许不会有合作。　　是陈董主动找赵二狗合作的，而且开始的时候，赵二狗是拒绝的。赵二狗拒绝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陈董是游园的前夫。实际上游园的婚史，始终是赵二狗心里的一个结。不过后来，赵二狗终究还是动了心。　　动了心的赵二狗向陈董提出先拿几箱白酒去请朋友们品尝一下。陈董告诉赵二狗，公司有规矩，经销商在和公司合作之前，公司是不向经销商提供品尝用酒的，不过公司愿意为他破一回例。　　赵二狗拿到白酒后，请了一桌客，都是老喝酒的朋友。朋友们品过那白酒之后，有的说好，有的说一般，有的说不好，总之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赵二狗去找陈董，将情况说了，陈董就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说，你请来品酒的都是些什么人？　　赵二狗拍着胸脯保证说，都是老喝酒的人，都是懂酒的人。　　陈董又问，你带去的酒可还有？　　赵二狗说，还有一箱。　　陈董说，好，那你就再请一次客。同样请老喝酒的人，尤其是那些被称为或自称为已经是白酒专家的人，只要不是上次已经请过的人就行。酒呢，就喝剩下的那箱。不过，这次得由我来主持饭局，你呢，只需配合我就行了。也许通过这次饭局，你会悟出做酒之道。　　赵二狗依言而行。结果奇迹发生了，同样的酒，面对的又都是同样老喝酒的人，可是在由陈董主持的饭局上所受到的礼遇，与由赵二狗主持的那次饭局上所受到的礼遇，简直是大相径庭。在由陈董主持的饭局上，所有喝酒的人都对那白酒赞不绝口，有一位朋友还当场决定进购一批作为自己的婚宴用酒。　　当宾客散尽之后，陈董就结合两次饭局的实际情况，给赵二狗上了一堂白酒营销课。　　陈董说，你主持的那次饭局，你是打算经销我的白酒，但不知其酒质如何，因此请朋友们品尝一下，提提意见，是这样吧？　　赵二狗说，是这样。　　陈董说，实际上如果不借助科学的检测，除了为数极少的真正的白酒专家，广大白酒消费者，大抵都只知道酒浓酒淡、味长味短、好不好喝、上不上头这些皮毛，哪里懂得什么真酒假酒、好酒劣酒等精髓，像你那样主持饭局，结果听到那些各种各样自以为是的品鉴意见，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赵二狗说，因此公司才有在和经销商合作之前，不提供品尝用酒的规矩，以免一些所谓的白酒专家自以为是的负面评价，动摇经销商的信心？　　陈董说，正是这样。你看由我主持的这次饭局，虽然实际上你仍然不清楚我这白酒的酒质如何，但你很好地配合了我，声称你为了能够拿到我这白酒的经销权，好不容易请到了我这个著名的白酒专家共进晚餐，席间将享受到这顶级的白酒，席间，我又对这白酒的历史背景、生产工艺、销售的火爆情况以及市场的美好前景作了精彩的介绍，于是这次饭局的结果，当然就和由你主持的那次大不一样了。　　陈董接着给赵二狗讲了一个真假茅台的故事。　　说是有一位姓庞的局长，嗜酒，尤喜茅台，单位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他那个嗜好，有些人还称他为茅台鉴赏专家。庞局长谦虚地说专家不敢当，但鉴别真假茅台，则保证万无一失。庞局长在位之时，家里的酒柜十分热闹，主角自然是茅台，杂牌军在那儿没有容身之地。庞局长退休之后，酒柜便日渐冷落，当最后一瓶茅台喝去一半时，他不得不自己上街买了一瓶。回到家里，为了检查是否正宗茅台，他打开瓶盖，用鼻子嗅了嗅，接着斟了一杯。但见酒色微黄，香气浓郁，不由喜上眉梢。他呷了一口酒，让酒在口腔里逗留一会，然后才慢慢咽下。这是他喝酒的特点。他说这叫品酒，只有儒雅的人才懂得品酒，而那些酒布袋只知道牛饮，根本不知酒味。就在酒液滑过他的喉头，酒味回升上来时，庞局长惬意的笑脸突然风起云涌，一种遭受欺骗的怒气笼罩脸上。他拿出家里所存的那半瓶茅台也斟了一杯，照样呷了一口，尝试比较之后，不禁大呼上当。庞局长去找商家，谁知商家却坚称自己的酒绝对是原装。后来事情闹到了消协，庞局长将他购买的那瓶茅台和家里所存的那半瓶茅台一并送检。检验的结果，却是庞局长始料不及的，他购买的那瓶茅台为原装正品，完全排除假冒的嫌疑，而他存在家里的他一直以为是正宗货的茅台，却是不折不扣的赝品。　　讲完故事，陈董问赵二狗，现在，你明白做酒之道了么？　　赵二狗若有所思地说，酒这个东西，关键在于营销，只要营销到位，的确是可以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　　陈董握着赵二狗的手哈哈大笑，说，实际上，我虽然天天看到的是酒，闻到的是酒，摸到的是酒，想到的也是酒，当然也没有少喝酒，和酒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但对于酒的真假优劣，我也是一个“庞局长”啊！　　赵二狗的心里汹涌澎湃，可以说，即便用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的感受，也一点儿都不过分。　　从此，赵二狗就跟着陈董下了酒海，财源滚滚地发起财来。　　随着财富的急剧增加，赵二狗心里的那个结，就越发的不能释怀。　　他常常在游园面前有意无意提起陈董，有时候在和游园亲热时，也会问上那么一两句，陈董的那家伙，是否有我的大？我和陈董，到底谁更凶猛？当看到有泪水从游园眼里滑落时，赵二狗惬意极了。赵二狗有时也心疼游园，对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俨然一个模范丈夫。但往往一转眼，又会变心。总之赵二狗的心里总是千般滋味，他对游园的态度总是反复无常。后来，他竟至于在外面寻花问柳起来。当然赵二狗的出轨，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生性风流的人，只是以前不具备风流的条件而没有露出本性罢了，也抑或是，赵二狗还是之前的赵二狗，只是时位之于人也。有道是纸终究包不住火，赵二狗的风流韵事，终被游园发现。一向温柔和善逆来顺受的游园，在这一点上却没有给赵二狗一点儿回旋余地，毅然决然地跟他离了婚。　　往事历历在目，赵二狗感慨万端，再看看面前的游园，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歉疚和柔情，不由一声轻叹。　　游园说，你叹息什么？你怎么了？　　赵二狗说，没什么。游园，你……钱还够用么？　　游园说，够用的。　　赵二狗说，有什么困难你就跟我讲，千万不要客气。　　游园说，我很好，你多关心成成就行了。　　赵二狗说，必须的。　　游园说，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少喝点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你的酒量又不好。　　赵二狗说，嗯嗯，我记住了。　　赵二狗临走，游园拿起茶几上的那部手机递还给他，说，你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奢侈，再有钱也该节约，再说我们又不是没有手机，成成那个就收下了，这个你拿回去。　　赵二狗说，这个是刚上市的苹果手机，好用，人还是应该与时俱进啊，你就收下吧。你这人呢，唉，什么都好，就是太好了。　　第九章　疑似爱情　　1　　翌日一大早，吴嘉仁就被叶总的电话叫醒。叶总说他的宾馆出了点事，他得马上赶回海口，实在不好意思。　　吴嘉仁一下子翻身坐起来，脱口说道，叶总，你这也太快了点吧，我人年轻，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可要多谅解。　　叶总说，哪里哪里，没有的事，你别多想。接着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位客人喝醉了酒，和我宾馆里的小姐发生纠纷，结果被我的几位兄弟教训了一顿，谁知那客人也是有些背景的，要带人来砸场了，我必须赶回去处理。　　吴嘉仁说，叶总，你稍等，我这就到酒店来，咱们见面说。一面就下了床。　　在赶往大富豪酒店的路上，吴嘉仁和赵二狗通了电话，获悉赵二狗也接到了叶总的告辞电话，也正在赶往酒店的路上。吴嘉仁说，表哥，叶总这么急着赶回去，该不会是因为他想放弃合作了吧？　　赵二狗说，应该不会，你想他千里迢迢地赶来，而我们的接待也没出什么问题啊。　　吴嘉仁说，昨晚有一个小插曲，我们和他分别后，他给我打电话，要我叫李慧敏去陪她吃夜宵，结果李慧敏将夜宵带到酒店，委托服务员转交给他，没有见他的面就走了。他该不会是因此生了气吧？　　赵二狗说，这不算什么事，一个有意合作的人，也不会拘于这些小节的。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既然已经来了，我们最好促成他签订合同之后再走，以免夜长梦多。　　吴嘉仁赶到叶总房间时，叶总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吴嘉仁注意到李慧敏昨晚送来的夜宵还原封不动地摆在桌子上。叶总说，小李昨晚是托服务员将夜宵转交给我的，没见我的面就溜了。　　看来叶总昨晚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吴嘉仁一面想，一面就说，这丫头，怎么能这样呢，真是的，真是不懂事……叶总，你看你能不能不急着回去，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好好玩一玩。　　叶总说，下次吧，我们的合作是天长地久的事情，以后往来的机会多得很。　　吴嘉仁说，那叶总已经跟贾局通过电话了吧？　　叶总说，通过电话了，其实贾局本来无意做酒，是我硬要把他拉入伙的，因为我开的宾馆，主要就是他在罩着，如果他能跟我合作，自然是好事，不过他至今心里仍是有些犹豫。　　吴嘉仁说，这很正常，凡事总是有个过程，你签了合同回去再给他做工作，也是可以的。　　叶总说，至于合同，我想来想去，还是你们去海口签比较好，老实说，我在来酒市之前，心里都有些不踏实，但现在就算贾局不合作，我也不会放弃的，你们去海口，肯定也会增加贾局的信心，同时如果贾局要合作，签合同时他在场，也更妥当。　　吴嘉仁说，只是这酒博会期间我们还真是抽不开身呢。　　叶总说，那等到酒博会结束之后再去也行，来日方长，也不急这么三天五天。　　两人正说着，赵二狗来了，他一见叶总就说，叶哥，我们还没有陪你去看酒市的旅游景点呢。叶总又说了一遍他的宾馆遇到的麻烦事情以及在海口签合同更合适的原因,要赵二狗到时候和吴嘉仁一起去海口看看老地方。赵二狗说，一定去，一定去，海口一直是我怀念的地方啊。　　送走叶总之后，赵二狗对吴嘉仁说，老实说，接到叶总的告辞电话时，我也以为叶总是变了卦，放弃合作了呢，现在看来，叶总急着赶回海口的原因，的确是如他所说，是去处理他的宾馆遇到的突发事情，而不是放弃合作，事情只是好事多磨罢了。　　吴嘉仁说，应该是这样，也但愿是这样。　　赵二狗说，到时候如果有时间，我就和你去海口。　　吴嘉仁说，我的赵总，你又不像我们这些上班族，要为周一到周五的迟到记录烦恼，要看老板的脸色行事，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啊，怎么可能没有时间呢？　　赵二狗说，你知道的，我要给我老妈筹备寿典啊。　　2　　吴嘉仁来到酒博会现场，看到李慧敏依然在酒博会现场值着班，跟同事们有说有笑，一如往常一样的活泼，他还注意到，一直素面朝天的李慧敏，竟然化了点淡妆，而且李慧敏对他不但没有敌对，还偶尔在无意之中表现出些许柔情。吴嘉仁不由暗暗得意，想，有戏！　　在吴嘉仁的眼里，天下的女人就只有两种，可以上床的和不可以上床的。李慧敏自然属于前一种女人。吴嘉仁身材颀长，五官端正深刻，尤其是那鼻梁，就像香港艺人刘德华的鼻梁那么挺拔性感，身上还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诗人气质，像他这样的单身男人，即便不去惹女人，也会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事实上主动的女人占了绝大多数。但他对李慧敏的兴趣高过了别的女人。有时候李慧敏的眼睛不经意间偶尔瞥他一下，都会让他激动半天。　　由于李慧敏也住在幸福巷，这为吴嘉仁接近她提供了方便，在工作上，吴嘉仁又故意制造了许多与她单独在一起的机会，经过漫长而纷繁的过程，吴嘉仁所使用的种种充满激情而浪漫的招数，有一些还是击在了李慧敏的心坎上。像有一天晚上，当她突然看到吴嘉仁送给她的一大束火红的玫瑰时，就羞赧地笑了，眉眼弯弯。那天晚上，她高兴地和吴嘉仁进了一家酒吧。　　他们进去时酒吧里正在播放王力宏的《大城小爱》。　　乌黑的发尾盘成一个圈　　缠绕所有对你的眷恋　　隔着半透明门帘　　嘴里说的语言完全没有欺骗　　屋顶灰色瓦片安静的画面　　灯火是你美丽那张脸　　终于找到所有流浪的终点　　你的微笑结束了疲倦　　千万不要说天长地久　　免得你觉得我不切实际　　想多么简单就多么简单　　是妈妈告诉我的哲理　　脑袋都是你心里都是你　　小小的爱在大城里好甜蜜　　念的都是你全部都是你　　小小的爱在大城里只为你倾心　　这已经是一首很老的歌了，吴嘉仁以前听这首歌时，并没什么感　　觉。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一下子就被那歌曲的曲调给震憾了，心里充满了喜悦。吴嘉仁从李慧敏的眼神看出来，她也显然被打动了。　　酒吧的座位是隔开的，用两根好看的绳子吊起一条经过装饰的木板，坐在上面像荡秋千一样。两人坐下来没多久，邻座一对大学生样子的男女向他们走过来，直接走到他们面前。女生站在吴嘉仁对面，又稍稍打量了一下吴嘉仁，说，真的是你吗，吴老师？一面就将手里的手机递到吴嘉仁眼前。　　吴嘉仁一看，那手机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他的一张照片和关于他的简介的文字。那是酒市文联的微信公众号上发表的内容，因为吴嘉仁刚在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组诗歌，公众号上就配发了他的照片和简介。　　吴嘉仁说，嗯，是啊，是我，但我可不是什么老师。　　女生说，吴老师谦虚了，你比照片上的形象更年轻，而且更有诗人的味道。　　吴嘉仁说，谢谢！……现在看来，那组诗歌存在很多缺憾，主要是空想的成分太多，有点不接地气。　　女生说，我们都觉得写得很好啊。那男生也表示同意。两人告诉吴嘉仁，他们经常在那公众号和酒市晚报的副刊上读他的诗歌，想不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他。两人在回他们的座位之前，和吴嘉仁加了微信。　　两位大学生离开后，李慧敏说，有点满足感吧，有这么漂亮的小女生欣赏你？　　吴嘉仁说，满足什么……现在还谈不上，在不久的将来，我的诗歌会征服每一个人，大学生、农民工、公务员、诺贝尔文学奖评委……　　李慧敏说，野心勃勃的，但愿那一天早点到来。　　吴嘉仁说，说实话，老实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必定是你的功劳，光荣属于李慧敏！　　李慧敏被逗乐了，她忍住笑，说，奇了怪了……天方夜谭……为什么这么说呢？　　吴嘉仁说，因为你能激发我的创作激情和灵感，刚才的那一组诗，大部分都是在和你相处的经历中创作出来的……　　3　　随着接触的增加，吴嘉仁发现李慧敏和他有着不少共同的趣味和爱好，比如散步，去郊外散步，而不是在闹市中，也不是在公园里。吴嘉仁觉得城里的风景，处处是人工的痕迹，原始的东西太少了，自然的东西太少了，不如郊外自然的真实的景致赏心悦目。他问李慧敏为什么喜欢郊外的风景，李慧敏说郊外才有家乡的味道。在和李慧敏的交往中，吴嘉仁充分感受到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企盼、等待、惶恐与喜悦。不过他心里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前奏，他们之间的更加自然化的关系就要到来了，李慧敏终究会和他上床的。他认为男女之间的羞怯、回避、无言的沉默或者激情澎湃的高谈阔论，以及各种慷慨果敢的壮举抑或疯疯癫癫的行为，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上床戴上的面具。　　吴嘉仁渴望和李慧敏上床这个结果，但有的时候，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又希望这个结果来得晚一些，也许是他想多消磨掉一些无聊的时间吧，也许是他担心来得太容易了又会觉得没有意思吧，也抑或是，久经情场的他并不想扮演过于多情的角色，那样就显得不够洒脱，而不够洒脱就难以获得姑娘的芳心，就算是装模作样吧也要把自己弄得洒脱一些，总之他决定改变战术，反攻为守，学那钓鱼的姜太公，稳稳地坐着，等鱼儿自动上钩了。这一招果然有效。在酒博会结束的前一天，下班后，李慧敏主动邀吴嘉仁到她家去玩。吴嘉仁说要得，反正你家也不远，往返也就一个多小时时间。　　去李慧敏家的路是崎岖的山路居多，车子颠簸得厉害，李慧敏有些晕车。看到李慧敏难受的样子，吴嘉仁下意识地搂住了她，她没有拒绝，还将头埋进了吴嘉仁的怀里。李慧敏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涌入吴嘉仁的身体，吴嘉仁感到有一万只蚂蚁在噬咬自己的骨头，他想将搂着李慧敏的腰的手往上滑，或者往下滑，但他的手微微地震颤着，还是停在原处，他觉得他不应该乘人之危。他想，想不到我竟然变得高尚起来了！　　李慧敏的家是一幢小平房，陈设简单。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味。李慧敏的父亲躺在床上，面黄肌瘦，不住地咳嗽着,据说已经病了几年，成天伴着药罐子生活。李慧敏的母亲倒是精神得很，忙里忙外，又是杀鸡又是宰鱼的。李慧敏还有一个还在读小学的妹妹，小妹妹显然怕生，很少说话，只悄悄地打量吴嘉仁。他们一家人都非常好客，吃饭的时候，不但有鸡有鱼，还有一道非常好吃的水煮豆腐。李慧敏告诉吴嘉仁，那是她妈妈亲手做的豆腐，在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即便是她妈妈，也是逢年过节或者是有十分重要的人来家时才做一回的，因为那种豆腐做起来非常麻烦，就拿将豆子加工成豆浆这道工序来说吧，它是采用原始的石磨一点一点磨制而成，而不是使用现代化的电动工具，一按按钮，哗哗哗哗，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李母往吴嘉仁的碗里夹了不少菜，还问了许多吴嘉仁的家人的情况。　　　　　在回酒市的路上，吴嘉仁对李慧敏说，你们家的豆腐太好吃了。　　李慧敏骄傲地说，当然。　　吴嘉仁说，我还要来。　　李慧敏说，脸皮厚！　　吴嘉仁说，关键是我还没有吃到你的豆腐啊。　　李慧敏朝吴嘉仁的胸上狠狠地擂了一拳，她的脸上泛出红色，像是西天的一抹晚霞。　　4　　回到酒市，天已经擦黑了，李慧敏又主动邀吴嘉仁去逛步行街。步行街上商贩云集，人潮汹涌，两人没走几步就被人流冲开了。当他们再次走到一起时，李慧敏说，你拉住我呀，这样就挤不散我们了。牵着李慧敏的手，吴嘉仁的心里又有了被蚂蚁噬咬的感觉。逛罢步行街，两人又手牵着手，往河滨公园走走。　　河滨公园里亭台楼阁，绿树成荫。两人在树荫下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吴嘉仁说，对了，你不在赵总那里上班了，是要去哪里高就呢？　　李慧敏说，什么高就，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呢。要不，你给我介绍份工作吧？&　　吴嘉仁说，正好有一份工作，我看挺适合你的。&　　李慧敏说，什么工作呢？　　吴嘉仁说，秘书。&　　李慧敏说，没经验，不合适。&　　吴嘉仁说，这份工作其实很轻松，就是陪领导上山下乡，游山玩水，你绝对胜任。　　李慧敏说，胜任不了。　　吴嘉仁说，领导说你能胜任，你就能胜任。&　　李慧敏说，领导是你就好了。&　　吴嘉仁说，我就是领导，领导就是我啊。&　　李慧敏说，又逗我了。&　　吴嘉仁说，哪里逗你，这酒博会一结束我就要回一趟家。　　李慧敏说，你回家跟这工作有什么关系？　　吴嘉仁说，这工作就是陪我这个领导回家呀，还不错吧？　　李慧敏说，不错不错！　　吴嘉仁说，我家门前有一棵石榴树，结的石榴又大又甜，眼下正是那石榴成熟的时候，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李慧敏说，要吃了才知道。　　吴嘉仁说，说到那棵石榴树，我就想起了一个故事。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还在家里。由于那石榴成熟的时候，经常被村里的小孩偷摘，有一天晚上，我就在屋檐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决定守株待兔，抓个现行。谁知，我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恍恍惚惚中，我发现朦朦胧胧的夜色里，石榴树上有个白色的身影在晃动。&　　李慧敏说，果然来了。&　　吴嘉仁说，是啊，果然来了。我当时高兴死了，想，偷吧，偷吧，看我怎样收拾你……怎样收拾那可恶的小偷呢？我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我润了润喉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拖着哭腔，一字一句，长一声短一声地念了起来，树上的小朋友，帮我摘几个吧，我是饿死的啊！　　李慧敏说，装饿死鬼来吓唬对方？　　吴嘉仁说，我这一招还可以吧？&　　李慧敏说，亏你想得出来。　　吴嘉仁说，然而想象中的尖叫和跌倒都没有发生，我只是感觉到那白影似乎是愣了一下。　　李慧敏说，胆子还真不小。&　　吴嘉仁说，就是。我继续阴阳怪气地念叨着，树上的小朋友，帮我摘几个吧，我是饿死的啊！树上的小朋友，帮我摘几个吧，我是饿死的啊……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像那些恐怖片中的鬼的声音了。嘿嘿！正自我陶醉时，那白影站在了我的面前，手里捧着一大篮水果，有桃子、葡萄、梨、苹果，还有一些我说不出名字的水果，真是太诱人了！我抓起就吃，狼吞虎咽，味道那个美啊！吃着吃着，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头。　　李慧敏说，当然不对头嘛，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吴嘉仁说，这时候，我才抬起头来看对方。对方是个姑娘，长发飘飘，正神情专注地望着我。我呆呆地望着姑娘，只见姑娘轻启朱唇，幽幽地叹道，哥，你吃吧，吃吧，其实，我也是饿死的啊！　　李慧敏笑得花枝乱颤，说，你这是在网上看的段子吧？　　吴嘉仁说，不是，那是我做的一个梦，有意思吧？我还是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吧。前不久，我回了一趟家。我已经记不清我有多少年没有回家了，很兴奋，到处窜。一天黄昏，我在山林中迷了路。　　李慧敏说，在家乡的山林中也会迷路？你还是打一下草稿再吹吧。　　吴嘉仁说，在家乡的山林中迷路，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啊，我的家乡可是山峦重叠，林海连绵的，我又已经离开家乡那么多年了，况且天色又已经是黄昏，那山里的黄昏，可是与这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城里的黄昏不一样，是朦胧且寂静的。后来，我就在山林里遇见了一位时尚妩媚的姑娘。　　李慧敏说，越来越不靠谱了。不过，你还是继续编吧，我倒要看看你编故事的水平。　　吴嘉仁说，在山林里遇见一位时尚妩媚的姑娘，这同样一点儿也不奇怪呀，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不少乡下人早已洗掉了裤腿上的黄泥巴，摇身一变成了光鲜的城里人。比如我，不是也穿着这三千多块而且是没有打折的西装，人模狗样地出现在那里么？总之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　　李慧敏说，不过我已经可以肯定，你和那姑娘，肯定会有不正常的故事发生。　　吴嘉仁说，这点你倒是没有猜错。这时候，那姑娘向我投来了求助的眼神。你懂的，我当然不会拒绝，我甚至有些求之不得地接过了她手里沉甸甸的行李。姑娘没有说话，往前走。她长发齐腰，背影如水。我也没有说话。我能听到我的胸膛里的心跳动的声音。这时候，天边的云彩早已变淡，即将在山脊隐去的夕阳很大很圆，但阳光很柔，透过或密或蔬的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地上，洒在姑娘的身上。我们走的是上山的路。不知道走了多少时候，姑娘爬上了山顶。然后，她转身，面朝我趴下，她的黑发像瀑布一样泻下来，和她嘴里哈出的热气一起，拂着我的脸，麻酥酥的。我知道，她是要拉我一把。我仰起头伸出手，突然一下子呆住了，只见她正张着血盆大口，一条长长的红舌头已经伸到了我的面前，比她的头发还长！　　李慧敏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我看你改行写小说的话，肯定比写诗更有前途。　　吴嘉仁说，故事当然是编的，但故事中的那棵石榴树，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果实鲜美，山林中不一定能遇到美丽的女鬼，但一定可以看到可爱的小松鼠、黑叶猴、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遇见金钱豹。　　李慧敏说，真想去看看。　　吴嘉仁说，热烈欢迎，其实，我给你讲这些故事的目的，正是希望你大驾光临我的家乡呀。　　李慧敏说，好吧，反正我也该去见一见你的家人了。　　吴嘉仁一下子懵了，说，你说什么？去见我的家人？　　李慧敏说，是啊，你已经去见了我的爸爸妈妈，我也该去你家里看一看了嘛。　　吴嘉仁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地望着李慧敏，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慧敏低下头去，低低地说道，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其实，我也是……也是……喜欢你的！　　吴嘉仁的脑袋轰的一声，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击闷棍，他手忙脚乱地大声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我就是一个好色之徒！你想到哪儿去了！　　李慧敏蓦地呆住了，她愣愣地望着吴嘉仁，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吴嘉仁努力拿出玩世不恭的样子来，说，我看我们都不用再转弯抹角再遮遮掩掩再谈什么感情了，所有这些都不过是为上床准备的一层遮羞布罢了！说吧，同我上床多少钱？我这就给你，我们这就去开房，或者，就在这里也行，这里更有情趣，花前月下，晚风轻拂。　　李慧敏定定地盯着吴嘉仁，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她的浑身颤抖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原、来，你、和、我、交、往、的、目、的，真、的、就、只、是、想、和、我、上、床？　　吴嘉仁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慌乱，他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过了许久，他才努力镇定住自己，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掏出钱夹子，打开，将里面的两千多块钱一起拿了出来，递到李慧敏面前，说，这是两千块，够了么？如果你还没有和别人上过床的话，我愿意再给你两千块，怎么样？你先收下这两千吧。我是认真的。诚心诚意的。拿去吧。没错，我和你交往的目的，最终的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和你上床！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回事！嘿嘿！嘿嘿！嘿嘿嘿……　　混蛋！李慧敏突然一声嚎叫，她的嗓音颤抖而尖利，犹如利剑一般刺进了吴嘉仁的心，吴嘉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李慧敏已经一把夺过钱去，哗的一下扔到了他的脸上，紧接着啪的一声给了他一记耳光，让他今晚不只是看到了月亮，还看到了数不清的星星。当星星散去时，吴嘉仁只看到李慧敏绝决而去的背影。　　吴嘉仁呆呆地坐着。他想，我原本就是要哄她跟我一起回家去哄我的爸爸妈妈的啊，我这究竟是怎么了？我这究竟是怎么了？我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已经爱上她了？　　翌日是酒博会的最后一天，李慧敏没有上班，也没有去结算工资。吴嘉仁鼓起勇气给她打去电话，结果是关机。又打了几次电话，仍然是关机。　　下班后，吴嘉仁在李慧敏租住的楼下守候多时，结果连李慧敏的影子也没有看见。李慧敏租住的楼房是一栋八层高的出租楼，吴嘉仁并不清楚她住在几楼几号房。后来吴嘉仁去找房东一打听，李慧敏已经搬走了。　　接着，吴嘉仁从赵二狗那里了解到，李慧敏已经辞去赵二狗那里的工作了。　　那天晚上，吴嘉仁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让自己睡去，进入无知无觉的状态，一睡解千愁，待到第二天醒来时，变得跟没有发生这件事以前一样。然而整整一夜，吴嘉仁都被一种深深的内疚和伤感的情绪所包围，迷醉于自己的空想和对李慧敏的细节的怀想之中。李慧敏的任性、微笑、泪水、不可捉摸的形象，在吴嘉仁的心里一次次掠过，就像一阵风掠过湖面。吴嘉仁觉得那晚是他最孤独最伤心的时刻，他那间并不大的单身公寓屋子，充满了一种无限空旷的气氛，就像是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原。　　5　　酒博会的结果比预期的好得多，单现场就成功签约五名经销商，超额完成了公司下达的招商引资任务，另外还有数十名意向客户，而吴嘉仁最关心的叶总，也多次主动来电邀请吴嘉仁去海口洽谈签约。吴嘉仁向公司申请出差海口，公司却要吴嘉仁邀请叶总来公司。几经周折，最后公司终于同意吴嘉仁出差海口。　　吴嘉仁在出差海口之前，决定去一趟李慧敏家。李慧敏在酒博会展厅的值班工资尚未结算，他不能昧了她的工资，同时，他也很想知道李慧敏的情况。　　进了李慧敏家的门，吴嘉仁看到躺在床上的李父正艰难地侧起身子，要去端床头柜上的一杯水，吴嘉仁赶紧快步走上去将水递给他。李父一面招呼吴嘉仁坐，一面挣扎着要坐起身来。　　吴嘉仁说，李叔叔，您躺好，您躺好。您的身体好些了吧？　　李父叹道，唉！老毛病了，没办法了，把一家人都拖累了。　　吴嘉仁说，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今天只有您一个人在家吗？&　　李父说，慧敏的妈妈上山干活还没有回来，慧敏的妹妹还在学校。对了，慧敏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呢？&　　吴嘉仁说，我没有联系上她，我还以为她回家来了呢。　　李父说，她刚换了电话号码，你不知道？　　吴嘉仁如实说，我还不知道呢，李叔叔您告诉我吧。　　李父沉默了一会，将李慧敏的新电话号码告诉了吴嘉仁，叹息着说，慧敏这孩子不容易啊，她其实并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是她的姑父姑母……原来，李慧敏的身世，颇为凄苦。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尚未睁开朦胧的双眼，就遇到了人生中最不幸的生离死别，她的长年累月没日没夜苦挣苦磨拉扯众多子女而积劳成疾的母亲，撒手人寰了。她被送到外村的一户人家去抚养，那家也穷，她还不到六七岁，就要上山砍柴，下河挑水，慢了还要挨打挨骂。在一个秋天的黄昏，她病倒了，孤苦伶仃，奄奄一息，幸亏她的姑父姑母及时赶到救了她，并将她领回家里抚养。姑父姑母视她如同己出，她也认姑父姑母做了父母，反倒是她的亲生父亲，害怕承担抚养责任，不再认她这个女儿。　　讲完李慧敏的身世，李父长叹一声，接着说道，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慧敏这孩子了，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别人家的父母总在要求孩子要好好读书要见事做事，我们却得花时间劝说她不要那么辛苦，要注意休息，因为她实在太勤快了。她每天一放学回到家里，就主动挑起各种家务和农活，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她对家里的帮衬，比好多男劳力都大。但她的学习成绩，却一直是班上名列前茅的。可是谁知道，后来，我竟患了这该死的病，成天瘫在床上不能劳动，为了挣钱给我治病，她高中都没有读完就出去打工了。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交往我也不反对，但你可不能对不起她啊！　　吴嘉仁说，李叔叔放心，李叔叔放心。我这次来，主要是因为她在我们公司值班的工资还没有结算，我因为就要出差了，一时没有联系上她，以为她回来了，就把工资给她带来了。除了工资，另外还有一点钱，是我对李叔叔的一点心意，都在信封里，望李叔叔一起收下。　　吴嘉仁从身上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来放在床头柜上，匆匆告辞走了。　　6　　吴嘉仁的心境就像俄罗斯诗人普希金在流放西伯利亚时的心境一样，没有女人的日子，世界一片灰暗……然而要到了李慧敏的电话后，吴嘉仁虽然一次次在手机上拨出了李慧敏的电话号码，却终究没有勇气拨通。这天，当他又拨出了李慧敏的电话号码，手指在通话键上颤抖时，电话突然间钤声大作，吴嘉仁一看来电显示，惊得差点掉了手机。　　电话就是李慧敏打来的。她劈头就问，你什么意思，给我爸爸那么多钱？你的钱多得花不完是不是？　　吴嘉仁说，对对对！　　李慧敏说，那你再给我寄五千过来。　　吴嘉仁说，快告诉我账号！　　李慧敏说，神经病！　　吴嘉仁说，我真的愿意为你付出，说不定我是真的喜欢你呢！你如果还没有找到工作，就不用找了，我把你养起来。　　李慧敏说，谁要你养！愿意养我的人多得很！　　吴嘉仁说，优先考虑我吧，别人养你，可能只是对你的身体感兴趣，而我对你，好像还有一点身体之外的兴趣呢。真的，我对你还有一点欲望之外的好感……　　李慧敏说，乱七八糟！痴心妄想！　　吴嘉仁说，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啊！　　李慧敏说，自作多情！　　吴嘉仁说，你忘了，你可是说过喜欢我的啊！　　李慧敏说，我是说过，但现在我才明白，实际上我喜欢的，只是你的钱罢了。我现在在发廊上班，就是不理发的那种发廊。　　吴嘉仁说，就是为了钱？　　李慧敏说，钱是好东西。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　　吴嘉仁说，你真的这么快就变了？　　李慧敏说，我就是变了，怎么样？　　吴嘉仁说，那么我要衷心恭喜你，你终于懂事了，进步了。　　李慧敏说，谢谢夸奖。　　吴嘉仁说，生意怎么样？　　李慧敏说，我的运气好，认识了一个大学教授，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还给我留了他的电话，他说他还要来找我，他还让我考虑愿不愿意让他养起来呢。　　吴嘉仁说，那你愿不愿意呢？　　李慧敏说，你帮我参考参考吧。　　吴嘉仁说，你先不要答应那禽兽教授，我要和他竞争。　　李慧敏说，你当然竞争不过人家了，人家好歹是个教授。　　吴嘉仁说，只要你能给我百分之一的机会，我就会将机会变成百分之百。　　李慧敏说，大言不惭。　　吴嘉仁说，我非正人君子，我乃邪恶小人，誓要横刀夺爱，抢个压寨夫人！　　李慧敏说，神经兮兮的，不跟你聊了。　　吴嘉仁说，好吧，跟你说件正经事，我过几天要出差海口，和我一起去看大海吧。　　李慧敏说，不去。　　吴嘉仁说，波澜壮阔的大海、翻飞的海鸥、摇曳的椰树、柔软的海滩、形形色色的游人……多美啊！　　李慧敏说，不去。　　吴嘉仁说，光着脚丫在铺满柔软细沙的海滩上跳跃、奔跑、欢呼，任海风吹乱头发，任海浪撞击身体……多惬意啊！　　李慧敏说，不去。　　吴嘉仁说，站着不动，闭上眼睛，感受大浪淘沙的意味，也不错。那大浪，不是一下子气势汹汹而来，而是像情人一样，温温柔柔地轻抚你的脚趾，亲吻你的小腿，正享受时，大浪刹那间铺天盖地向你扑来，你还没有回过神，你还没有站稳脚，它已经卷着你脚下的细沙排山倒海而去，你只感到脚下虚晃晃地下陷……　　李慧敏说，不去。　　吴嘉仁说，顺着大浪划上去，再随着大浪滑回来，这种随波逐流的感觉，也是妙不可言……　　李慧敏说，你别再说了，反正我不去。好了，不跟你聊了，有客人来了。你放心，你那五千块钱，我自然会还给你的。　　第十章&&&衣锦还乡　　1　　请客，有一些客人，也许给他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有一些客人，则需要亲自登门邀请甚至更为复杂些。赵二狗为了邀请陈董光临他母亲的寿典并作为嘉宾代表致辞，就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他先想方设法弄到了一条野生娃娃鱼，并物色好了就餐的地方——一家位于城郊的风光旖旎的山庄，方才给陈董打电话，问有没有时间尝尝野味。让赵二狗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