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玩手机。看到别人反家暴法出台时间了怎么办?我就看见窗户炸一下 然后,他们的灯就关了。没有起火

柴静:沉默在尖叫(关于家庭暴力的一篇纪实,很震撼很深刻)
&&&& & 我站在安华的家门口。院子里码放着几百只空酒瓶子,一半埋在肮脏的雪里,全是她丈夫留下的。&&&& & 卧室三年没有人住了。大瓦房,窗户窄,焊着铁条,光进不来,要适应一会儿,才能看见裂了缝的水泥墙。绿色缎面的被子从出事后就没有动过,团成一团僵在床上。十几年间,这曾经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生活最隐秘的地方。&&&&&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这里。&&&&& &她从不反抗,直到最后一次。&&&&& &她刺了他二十七刀。卷宗里说,地上、墙上全是血迹。警察说,死者死的时候还被绳子捆着,&浑身是血,血肉模糊。很多杀人案件,都是一刀致命,像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多见&。他说死者眼睛睁得很大,脸上都是&难以相信&的表情。&&&& &风声让空屋子听上去像在尖叫。&&&&&& 在&东方时空&时,我看过法学会的一份报告,各地监狱女性暴力重犯中,杀死丈夫的比例很高,有的地方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每-个数字背后都是人--男人,死了;女人,活着的都是重罪:死缓、死缓、无期、无期、无期&&&&&&& &这是我心里几年没放下的事。&&&&&& 做完《双城的创伤》后,我有一个感觉,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元,门吱呀一声关上后,在这里人们如何相待,多少决定了一个社会的基本面目。&&&&& &家庭是人类生活最亲密的部分,为什么会给彼此带来残酷的伤害?这是个很常规的问题。但爱伦堡说过:&石头就在那儿,我不仅要让人看见它,还要让人感觉到它。&&&&&&& 我想感觉到人,哪怕是血肉模糊的心。&&&&&& 但安华想不起杀人的瞬间了。&五年了,我也一直在想,但想不起来。&她说,四方脸上都是茫然。她穿着蓝白相间的囚服,一只眼睛是鱼白色,是出事前几年被丈夫用酒瓶砸的,啤酒流了一脸,&瓶子砸在眼睛上爆炸了,一下就扎进去&,眼珠子好像要掉下来了。&&&&&&&她当时没有还手。&&&&&& 她被打了二十年,忍了二十年。她说不知道最后怎么会动手杀人,那二十七刀是怎么砍下去的,一片空白。&我可能是疯了。&她说得很平静。她在法庭上没有为自己作任何辩护。&&&&&& 村子里七百多人联名请求法院对她免于处罚,死者的母亲就住在紧挨着他们卧室的房间里,八十多岁了,为她求情:&她是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呀。&&&&&& &我问:&他打过您么?&&&&&& &老人说:&喝醉了谁也不认,一喝酒,一喝酒就拿刀,成宿地闹。&&&&&&& 小豆用铁棍把丈夫打死了,打在脑袋上,就一棍,他连挡都没挡,大概根本没想到。她被判死缓,已服刑八年,但她始终不相信他死了。&&&&&& 她有一张尖细的青白色的脸,眼睛微斜,一边说一边神经质地摇着头:&他不会死的。&&&&&&& 我愣住了:&什么?&&&&&&& 她说:&他还没把我杀死。我死了他才能死。我没死他怎么能死呢?所以我不相信他会死的。&她十五岁时嫁给他,相亲的时候,他瞪着眼睛看着她:&你嫁不嫁?&她从第一眼就害怕他:&一回到家他就好像审你似的。他不允许我跟任何男人说话,和女的说话也不行,我自己的家人都不允许,老担心别人挑唆我不跟他过。他就会对我动手。&&&&&&& &用什么打?&&&&&&& &皮带,鞋底子。不听话把你绑起来,拿皮带&溜&。&&&&&& &皮带抽在光的皮肤上,噗的一声,她被吊着,扭着身子尽量让他打在背上,尽量不叫,怕别人听见羞耻。他从不打她的脸,打得很冷静,反正夜还长,噗,噗噗。&&&&&& 结婚八年,她从来没穿过短袖衣服,不能让别人看见身上的伤,她最怕的不是打,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晚上睡着睡着,脖子一冰,是他把刀子放在她脖子上,揪着她的头发往后拉,把整个脖子露出来,她只能盯着屋顶,叫不出来,不断咽着口水,等着他会不会割下来。&& && &要不就突然给你一瓶子药,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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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评校花校草,体验校园广场武林婆婆约见儿媳妇点点与小弦签生死状小弦为比赛疯狂训练任小弦赢得婆婆肯定乐宗父突现婚礼现场黄乐宗蜜月失踪梅超英与楚冠一比武梅超英逼任小弦离婚小弦父母卖房子还贷梅超英疯狂折磨小弦小弦照顾冠一被偷拍小弦与婆婆把酒言欢梅超英逼任小弦招生梅超英接受冠一挑战超英与冠一比武晕倒梅超英让位给黄点点任小弦发传单砸场子小弦喝醉向冠一哭诉黄点点疯狂追求冠一无良律师讹诈任小弦任小弦出任正道馆CEO任母带亲戚大闹梅家婆媳调查录音笔真凶蒋歌怀上乐宗的孩子蒋歌儿子DNA检测之争鉴定结果让小弦离婚梅超英开除黄书朗蒋歌将正道馆大换血黄点点设局查奸情任小弦被骗回梅家书朗被蒋歌举报被捕梅超英突然恢复记忆小弦劝蒋歌离开书朗冠一帮超英恢复记忆楚冠一哄回梅超英黄书朗绑架梅超英黄书朗骗梅超英签字黄书朗撵走任小弦黄点点与任母生矛盾任小弦遭孙老板骚扰点点上任小丁家求婚蒋歌用江临意试超英任小弦被骗回梅家黄点点设局查奸情蒋歌将正道馆大换血梅超英开除黄书朗鉴定结果让小弦离婚蒋歌儿子DNA检测之争蒋歌怀上乐宗的孩子婆媳调查录音笔真凶任母带亲戚大闹梅家任小弦出任正道馆CEO无良律师讹诈任小弦黄点点疯狂追求冠一小弦喝醉向冠一哭诉任小弦发传单砸场子梅超英让位给黄点点超英与冠一比武晕倒梅超英接受冠一挑战梅超英逼任小弦招生蒋歌用江临意试超英点点上任小丁家求婚任小弦遭孙老板骚扰黄点点与任母生矛盾黄书朗撵走任小弦黄书朗骗梅超英签字黄书朗绑架梅超英楚冠一哄回梅超英冠一帮超英恢复记忆小弦劝蒋歌离开书朗梅超英突然恢复记忆书朗被蒋歌举报被捕小弦与婆婆把酒言欢小弦照顾冠一被偷拍梅超英疯狂折磨小弦小弦父母卖房子还贷梅超英逼任小弦离婚梅超英与楚冠一比武黄乐宗蜜月失踪乐宗父突现婚礼现场任小弦赢得婆婆肯定小弦为比赛疯狂训练点点与小弦签生死状武林婆婆约见儿媳妇
第1集 武林婆婆约见儿媳妇梅超英是武林世家的武林高手。她有一双龙凤胎儿女,儿子黄乐宗,女儿黄点点,两人都已到适婚年纪。儿女都没有继承她的武林事业,而是儿子爱好设计,女儿想当模特。
这一天梅超英与合伙人举办了一个武馆的签约仪式。她和合伙人站在超大的宣传幕布前,台下是各路记者和围观群众。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中,合作双方愉快地签订了合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一个踩着滑板的女生从幕布后冲破幕布失控地飞过来,撞倒了梅超英的合伙人后直接冲到台下。在连...第2集 点点与小弦签生死状任小弦紧张地跟在黄乐宗身后去见未来的婆婆。走到一幢别墅门口时,黄乐宗给任小弦戴上一个护腕,任小弦不解,黄乐宗说是吉祥物。任小弦以为黄乐宗的母亲在别墅帮佣,因为黄乐宗和自己一样是个为梦想苦苦打拼挤地铁的穷屌丝。哪知他带她进到别墅后,任小弦看到两个雍容华贵的保养极好的中年妇女正上下打量她。任小弦愣住了。黄乐宗偷偷地告诉她中间那个穿红衣的是自己母亲。
任小弦没想到黄乐宗原来是个高富帅。她赶紧调整情绪向梅超英问好。梅超...第3集 小弦为比赛疯狂训练任小弦的妈妈听说梅超英先是不同意自己女儿与她儿子来往,现在又弄出比武这档子事。她觉得就算女儿不跟她儿子在一起也要争口气。于是她找到一个拳馆,想让他们帮助训练自己的女儿。拳馆一听说此事爽快地答应了,还承诺不要学费。原来拳馆不知道同行梅超英这几年的实力,正好借任小弦与黄点点比武之事探探梅超英的实力。因为如果比赛,梅超英一定会亲自教女儿的。
任小弦也不甘束手就擒,于是答应到拳馆学习,谁知教练竟然会是楚冠一。虽然两人不...第4集 任小弦赢得婆婆肯定比赛的日子终于到了。梅超英邀请了武林会长作为裁判,同时还有一些武术爱好的人士到场观摩。黄乐宗陪着摩拳擦掌的任小弦已在赛场等候多时,但黄点点迟迟不到。随着比赛时间的临近,梅超英有些焦虑了。此时黄点点被任小丁灌的酩酊大醉,在家里呼呼大睡。比赛时间到了,黄点点缺席。梅超英请求会长宣布比赛时间改到下午,但黄乐宗据理力争,说黄点点缺席按照规则应该宣布任小弦获胜。但规矩是人订的,梅超英坚持比赛改在下午。
下午比赛时间,黄点...第5集 乐宗父突现婚礼现场从梅超英答应黄乐宗与任小弦交往后,她就把希望投到任小弦身上。她亲自训练任小弦,锻炼她的体能,教她一些武术上的礼仪。随着时间推移,任小弦与黄乐宗的感情水到渠成,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梅超英与任小弦的父母两亲家见面,共谈婚礼事宜。梅超英先是给了任小弦一个八十万的大红包,然后强势地提出要求,要他们小两口结婚后不能单过,一定要和自己住在一起。任母虽然对所有事宜由她来拍板有些不满,但经过双方还算和谐的唇枪舌战,最后还是...
没意思。结尾一点不喜欢,导演神经病
发表于 14:21:05
都大结局了马天宇还没回来,这剧本真是烂,这导游也是醉了有头没有尾,演了一气不知道演了个啥
发表于 14:16:09
好贱的女人啊!到别人家强别人的家!!!!!!!!!!!!!!贱人!!!支持的点赞
发表于 13:36:29
这剧情也太狗血了,这都不知道是那个导演的,有头无尾的,
发表于 09:37:46
黄书朗黄鼠狼
发表于 15:36:07
小弦太懂事了,谁有这样的女儿可以放100个心!
发表于 14:34:48
我感觉任小贤最可怜了
发表于 12:53:35
发表于 12:22:50
越演越不好看
发表于 09:0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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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3集全7.70234集全9.40336集全8.80432集全8.80521集全9.0068集全9.307116集全8.80841集全8.809105集全8.71052集全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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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迅雷7支持,正在为您准备迅雷7!  说明:小说已完稿,约23万字。是集社会、家暴、人口贩卖、贩毒、国际间谍的综合题材小说。  小小心愿:希望能获得本版出版!微信号:  内容简介  原以为这只是一起杀人断头案,一直未婚的女警官苟洱年芳龄紧逼四线,本欲做个闲置警花,却被上司安排破此案。  随着案情浮现,头箍断头案引出军用机械厂下岗工人复原军人刘坨子的家暴案,听证会上,厂车间突发乙炔爆炸,一死多伤,紧接着,又是军用机械厂小卖店年过七旬的老人的断头案发生,苟洱被头箍案弄得分身无术,军用机械厂又冒出一起子弟跳楼自杀案。突破重重危机,苟洱锁定小卖店断头老人的孙子为凶手进行系列追捕,途中和凶手交手,误杀了群众,苟洱被关了禁闭并被迫停职。  停职期间,苟洱决定孤身前往头箍案刘坨子的妻子陈花花老家探知拐卖妇女的案情。  峰回路转,在头箍案凶犯的西藏妻子美朵遗留的大白狗的帮助下,苟洱顺利打入了贩卖人口链里,苟洱跟随猫哥的亲信韩国单到了一号基地疗伤,她的脸被毁容,耳朵丢了一只,因为好奇心,她误闯进头颅谷,可她再次被基地组织所缴,跟着被拐妇女到了公海,被迫驾驶无人隐形海底飞机,进行了触目惊心的毒品交易,返程中被猫哥安排回了一号基地。  小木屋再现惊人一幕,这是一个跨国间谍组织的秘密基地。最后,究竟鹿死谁手?  1. 石箍头颅  还有百把米,这段烂尾立交桥下的杂草路就扫完了。  麻婆用手背把额头上的汗甩了甩,汗珠子还没有落到地上,就没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露出了一点脸,嗯,是的,孙子在沙地上画的太阳就是那个样,像一张没被狗啃完就被主人打跑以后拉下的饼子。  太阳有时候还算是个人,可有时侯就像狗娘养的,把这些垃圾工当成垃圾一样,一点良心都没有。麻婆吃苦无数,好不容易进了城,得了这么一份吃“皇粮”的稳定工作,她是倍加珍惜的,365天,除了冰雹天和酷暑天,她确实守口如瓶从不抱怨,可这天实在太闷热了,身上的汗像从锈末堵塞的龙头里流出来的一样,要她不抱怨,还真是做不到。  才五点多,闷热的空气和太阳就开始狼狈为奸地蒸烤着这条马路。麻婆叹了叹气,自言自语道:“要是有一个可以自动降温的斗篷戴着就好了!”  她的斗篷前几天被孙子当成拖车玩烂了,那是上个月才发的新,又让环卫处拔毛那是不可能的,可麻婆又舍不得钱买新的,她只好咬牙忍着。  麻婆一寸一寸地前进。必须在太阳上来前扫完,否则定会热晕死过去,昨天上午负责狗崽场那段的马嫂就中暑晕倒了,过了两个小时才被人送去医院,到了医院就可以直接开追悼会了。  好在这个烂尾立交桥一直在修,五年了,青苔遍布,桥缝里的蒿草都可以扯下来做蒿叶饭吃了。桥下平时没什么人走,所以垃圾也不多。偶尔有流浪汉会到桥底下睡觉,顺便也撒几泡尿,再拉几个品种的屎,那股消化不良的味儿在太阳的灼烧下重新和空气发生作用,氧化的时候麻婆没赶上,发酵的时候被她刚巧碰上,以前她还捂鼻子,现在她已经彻底习惯了,就是遇上丁春秋的“多顶毒功”,她也扛得住。谁让自己一辈子都命苦呢?  只要没用上“苗山鼻舒畅”的人,是决计不会往桥下走的。  垃圾分了类,这条路今天就算扫完了。麻婆边扫边想,要是修桥的人有她这利索劲,不早就完工了嘛?自己也不会被分到这种蛇都不下蛋的地段来了。  “要是有一个可以自动降温的斗篷戴着就好了!”麻婆又自言自语。  斗篷是肯定没有的,脚下只有一块砖头。  她一屁股坐在砖头上。  只要坐下来,麻婆就忍不住会想起那几个流浪汉,那些和自己一样乱漂的瘸子、瞎子和驼子,可是,这段时间好像一个都没有看到,不知他们去哪发财去了。  天更闷热了。  麻婆坐下来歇息,几分钟后她感到凉快些了。乌云以水墨国画的形式登场,太阳开始歇菜。  麻婆嘟哝了一句:“这场雨怕是省不脱了,得赶紧走!”麻婆知道,自己如果不在暴雨前离开,一热一冷,回去就会打摆子的。  她正准备起身,两只苍蝇贴着她的耳朵做轰炸演习,麻婆烦躁地举起手去打。苍蝇什么眼睛?复眼啊!就是有铁砂掌水上漂的轻功也比不上啊。麻婆有什么?扫了几年的街,除了炼铸了一双比狗的嗅觉还要灵的嗅觉,其它本事真是一样也没练成。  麻婆不服气,她在空中狠狠地一抓,苍蝇不见了,她以为苍蝇被她那双蒲扇大的手吓飞了,得意地笑了。  “你的耳朵狠,我的手也不是面粉做的。”麻婆跟这几只爱吃屎的苍蝇说道。  她刚把车子推了几步,屎蚊子又跟来了,这回有七八只。  “你它娘卖逼的,跟起我跑,看我不打死你们!”麻婆抄起笤帚就打那群带绿尾巴的屎蚊子,不乱骂娘的麻婆开始暴粗口了。  它们虽然散了,可没有远去,依然在麻婆身边乱舞,“今天我不拍死你们,我就不是王素凤!”  一连扑了四五次,麻婆也没有打死一只,反而越来越多。她放下笤帚,想看看他妈的屎蚊子到底从哪里钻出来的。桥墩底下如果没有屎蚊子那就不正常了,可这么多,见过一点风雨的麻婆确实没见过这么多的屎蚊子群。  屎蚊子越来越多,嗡嗡嗡嗡,像在开苍蝇联合国大会。她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了,但她说不上来。屎蚊子还是乱飞,但总在前面那个发黄的乱草堆为根据地飞。  麻婆闻到一股和屎一样臭的腥气,可这味道又不像屎气,屎是带着饭气也有菜香的,这种味道没有。她从来没有闻过这种味道。  麻婆感到身上有点发冷,虽然闷热空气越来越窘迫。  越是冷,麻婆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的眼睛定在那个草堆上。  黄色的杂草,好像什么都没有。不!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她的脚开始移了过去,她一只手抓紧了自己的衣领,生怕自己踏空直接掉到另外一个天上去了。杂草下好像有一个深黄色的东西,隐隐约约,又清清楚楚。  “要不要拿起来看一下?”这个想法从麻婆脑袋里一闪而过,可她马上又否定了自己。  “万一?”麻婆隐隐感到不安,手在微抖。  麻婆睁大了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哈,那不就是一个篾竹子编的斗篷吗?”  麻婆肯定那就是一顶斗篷。  她欢喜得很,抓着衣领的手也松了。  “我老是自己吓自己。”自我检讨是麻婆老早以前从毛泽东时代就学会了的。  麻婆快速地走了过去。什么叫心想事成?刚想要一顶斗笠就来了!今晚去彩票店买两手3D,说不定就中了万儿八千的哩?要是真中了,就不扫街了。早都不想扫了,守着唯一的孙子过老是她最巴望的。  “这个斗篷在狗崽街赶集时卖起码要卖三十块钱!”麻婆还在心里庆幸自己的幸运。  她把斗篷猛地从地上抽了起来,生怕晚一秒钟,斗篷就跑了。  “呀——呀——呃呀呀——”  一阵尖锐而又烈的惊叫声把膨胀的空气撕成两半。  她的两只手像忽然碰到了炭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碳火,马上把抓在手上的斗篷摔了出去。  斗篷掉打了个滚,掉在前面泥土地上。  她闭上眼睛,本能地退后了两步,两拳头朝内,紧紧地贴在自己胸部上方。  “啊——啊——快来人啊——”  只闭了三秒钟,麻婆就睁开了眼睛,她明明知道不可能有人来,她还是要继续大喊大叫。做了无谓的叫喊后,麻婆恢复了理智,凌晨的马路,除了几辆像要去叙利亚参战的小飞车飚过,再也没有人的味道出现了。来什么人?自己就是人哩!  斗篷就在那个人头的边上。  是的,那就是一个人的脑袋!好像他妈生他的时候只生下了这个脑袋,身子还停留在子宫里。  这个被黑色的血糊满了的头好像在哪见过,不止是见过,还特别清晰,但麻婆就是想不起来。最近像失忆了一样,儿子已经好多天没见着,也不知死哪里去了,自己总心神不定,跟着刘妈去跳广场舞,硬是一个完整的动作也没学会。  记忆就像丢了钥匙又忘记密码的保险箱。  没了好记性只能靠辨别能力了。麻婆走近了一步,现在的妹坨追韩剧,她却追破案剧。广场舞跳完以后,她就频繁换台,看看哪个台有侦破剧看。她觉得,生活如果失去了悬念和刺激,那扫地就没法坚持下去了。她最喜欢张纪中版的天龙八部,看了好几遍,因为里面有一个人身份和她一样,就是扫地僧。她想过要当扫地僧的,但自己经历坎坷,只读了高小就没四漂了,估计自己下辈子也当不了扫地僧,这辈子,除了彩票梦,当侦探家就成了她来生的梦想,不过,这个梦想还是进城后看了无数电视才有的。  也许只有零距离,才能促进恢复失忆。麻婆弯腰把头伸向头颅。这个安之若素的头颅上套了一个头箍,是石头做的,像磨盘,但肯定不是磨盘,因为中间是空的。石头箍紧紧卡在那窄窄的额头下半寸厚的地方,正好露出死者那双像赖皮狗一样大的眼睛,眼珠子就在眼睑上粘着,如果没有血丝粘住,眼珠子就掉了下来了。  麻婆紧了紧自己的眉毛,她感到眼睛有点发痛。  那张像火焙鱼一样大小的脸被乌黑的血迹糊满了,从血迹颜色看,已经不新鲜了,肯定不是这两天死的了。因为血流经的丘陵和平原纹路太复杂,遮挡了鼻子和嘴巴的轮廓,她还是没想起这是谁来。她只看得清那双没有闭上的狗眼睛,因为狗眼睛感受到了恐惧,恐惧告诉世人:他一直都在承受灭顶之灾,包括现在。  屎蚊子还在那颗头颅顶上飞,头发一绺一绺的,被血僵住了。  她又走近了一步。麻婆看得清清楚楚,头顶上有一个肥皂盒一般大的坑,头骨陷了下去,脑筋被血染红了,又变成了黑色。  蚂蚁、蛆婆子,像药鬼子(吸毒者)一样贪婪地吸食这百年难遇的美味。  屎蚊子在上空盘旋,它们对突然间昭然于世的精粹的美食即将消失感到恐慌和痛心,拼命地做最后的补给。  黄草地的周围,还有老鼠屎,看起来,参与分赃的还有老鼠子。  “他妈那个逼的。”麻婆忍不住暴了一句粗话。她真的从不乱暴粗口的,除了例假期间以外,当然,现在更是特殊时期,到了老更,所以也可以除外。  那股已经开始腐霉的腥气开始往上升起。丁春秋的蛊毒还没有对应的解药。麻婆扛不住了。她觉得胃在翻涌,其实胃是空的,像一个装满了氢气的球。可她连同空气一起,干哕了个够,记得当年她怀孕时都没那样。  2.立案侦察  死的人属红星桥派出所管,理所当然,所里派出了能派的警力。只是来所里降职留用的罗佰义去了广西,他原是刑警队的,办命案那是一等一的高手,可这时他回不来,去广西了。局里把案子又临时交给女警官苟洱负责,其他人手上都是重案,只有苟洱手上的案子最轻,她只有一起运本地劳工到云南边境林场盗木的案子。  苟洱今年三十六岁,快到压四的高压线了。但苟洱懒得要死。她懒和别人不同,人家懒,是不爱干活,家务活和单位活都不爱干,她的懒主要是体现在不爱谈恋爱上。  那是因为她大学的时候看到比自己高一级的校友,也是校花的白莲为因为爱情自杀,她就有了后遗症。因为白莲的白马王子移情别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同寝室的女生姜菈菈。  这种事换了谁都受不了啦!  如果换了苟洱,她倒不会选择跳楼自杀,但打跳楼事件以后,苟洱就对男人有看法了,这几十年如一日她都愤愤不已。苟洱清楚地记得,大三那年元旦节,白莲从三楼跳了下去,头骨都裂了,白浆一地……开追悼会那天,陈世美居然最后一面都肯赏脸,更别说他会忏悔了。  所以苟洱的爱情哲学很坚硬,女人非要那么贱吗?没了你“贱男春”,女人就不活了?这口气她就这样憋着,一直憋到现在。  其次是她不爱走上层路线。  她从来不主动到领导办公室去“汇报汇报”,其实她长得并不差,一般男人见了她也是会流口水的,可她天生不知哪根筋错了,她就是讨厌领导,她觉得领导身上有刺,她看见就肉疼。领导原来还以为她腼腆,毕竟没结过婚嘛,情有可原,后来有意栽培她,出差也带她去。  有一次,去佳木斯出差,兄弟单位的人摆了宴请酒会,大家敬她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她的领导也趁火打劫拼命灌她酒,她终于不胜酒力了,领导显得非常亲温和善,亲自把她抱回宾馆。在宾馆雪白如玉的床上,领导自鸣得意啊,他轻而易举就解开了苟洱上衣的扣子,并在海拔最高的丘陵地带狂抓了一通,正要进行洼地的开发时,苟洱不知什么时候酒就醒了,她一声也不吭,用膝关节往领导最宝贵的地方顶去,然后把脚往后猛缩再飞弹了出去,领导被她踢到了床下,不仅蛋疼,还为此得了睾丸炎,险些断子绝孙。自那以后,什么领导也不敢再在她身体上攀登探险了,也因此,苟洱过了而立之年,还是个小科员,连个副科级都没混到,闲来无聊的时候,她就恶补法律,后来参加律师资格考试,已经通过了考试,但警察不能兼任律师,所以她没有脱下警服去为任何人打过官司,这是她倍觉遗憾的事。不过,最后她觉得,法律只是一部新华字典,没有什么意义,除非到了有用的时候,即使不当律师,当警察也可以“替天行道”的。当然,也有良心未泯的领导,遇到普调和必须提拔的时候,他们也会替苟洱出一下头,说一两句公道话。譬如,“苟洱这个人啊,除了懒了一点,其实业务还是不错的,一二一特大杀人案和六一四灭门案就是她找的突破口,那些案子都挂了两年了,要不是她,案子恐怕到现在也破不了。当初还有人还说是情杀,所以,苟洱的能力都摆在那里了,功劳嘛……”  为苟洱出头的人还没肯定完,有人就高举杀威棒了,“功劳怎么都算到她身上?没有‘黑啤酒’三天四晚的踩点和线人,她想得出?后面小六子还死了,要论功行赏论提拔,该小六子才对,人家用命换来的,不该吗?”  就这样,苟洱就一直在刑侦大队跑龙套。除非遇到特别棘手也特别蹊跷的现场,否则都不会把她拉到现场去“协助”的。  这次请她出马,是因为那石头头箍。没人解释得清楚为什么杀人要用石箍套头用铁榔头锤脑袋后并肢解的,按以往的经验,把头敲碎了就完了,顶多敲得再薄一点呗,这样多此一举做什么呢?再说,他一个捡破烂一样的人身上有什么油水可捞?绕来绕去,就绕到苟洱身上来了,大家都认为,这没有什么“油水”可捞的案子,苟洱正好适合,清汤配寡面。  苟洱二话没说就去了现场。她只对一个人感兴趣,这个人就是麻婆。  往常,她只要在现场呆上两小时,凶手很快就被她勾勒出图了。可这回,她一点儿也没想得出来凶手是什么样子。  苟洱在警戒线外找到了麻婆,麻婆出奇地平静。这出乎苟洱的意料。麻婆叙述发现现场的经过也很清晰,不像一个没有文化的环卫工人。  麻婆从苟洱略表赞许和惊讶的眼神里也获得了成就感。  破案剧不是白追的,麻婆坐在椅子上得意地抖脚。  “你怎么知道他叫刘驼子?”苟洱问。  “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电视台发布告找人的人家,看看是不是嘛?”  麻婆的幸灾乐祸,面对惨死者她麻木、目空一切,却又表现出无所不知的嚣张让苟洱有点反感。但她忍下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都讲过一万遍了,五点多钟发现的。最后一次是一个星期以前。”  “嗯,是的,我问了你七遍,小王也问过你两遍,刘法医问过你一遍,一共十遍。不是一万遍!”苟洱补充道,“你可以带我去他的家里看看吗?”  麻婆紧张了,“以前他家就住在坟上的围墙那边,现在坟山那边被高速公路占了,又建了一个打石场和打塑料的场,怕是没那屋了。不知道他现住在哪里。”  “你不是说他是军用机械厂的人吗?”  “是的,他和我崽是一个厂的,我只晓得他外号叫刘驼子。”  “好吧。有需要我再去找你。你把电话留下,等下你跟警车回局里把口供了了。”苟洱说完就直奔军用机械厂去了。  接待她的是办公室主任秦艾艾。这个厂子正准备卖给港台老板,到底是台湾老板还是香港老板,目前还不明朗。  市里为此做了大量的嫁妆,比如让下岗工人买断工龄,退休边缘的就往人社局送,老得只剩一口气的,就往墓地送。不过,工人们的维权意识高了,他们只要一点不满意,就纠集在一起造反,静坐挂横幅拦马路那是经常的事,还有拿着石头子来砸厂办大门,要不就吃农药分厂的农药自杀,杨厂长硬是被气得心脏病发作才不当这个厂长的。不管这厂里搞不搞得上去,厂长的接班人倒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杨厂长死了,曹厂长上。曹厂长是混血儿,也许是因为他有个犹太爷爷吧,脑子灵光,两条腿更像有江州两院押牢节级戴宗会飞的劲,说话就哧溜跑了。他嘴皮子好使得很,时刻都像抹了壳牌润滑油,所以也特别能赚钱,当然,这钱他都放在一个连上帝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了。那会儿,秦艾艾还是厂秘,她协助曹厂长完成了国有资产的蚂蚁搬家之大任,当曹厂长完成了升官发财这儒家千年流传下来的历史使命后,厂里就没什么人敢接挑子了。这就像一个癌症病人,哪个医生敢拍胸脯说出“别怕,来来来,我保管你躺着进来走着出去”这样的话来?  厂里开了三次厂代会,市里的头头都来了,黑压压坐了一大片,说是厂代会,其实只有八位代表,为首的就是秦艾艾,其次是书记、副厂长、工会主席、财务科长、车间主任、两个车间(班长)代表,其他二十三位都是各级领导。大会结束后,八位代表全部投票同意秦艾艾担任新的厂务代表,负责厂里出卖的全盘工作。话说回来,要是厂里好搞,也不会轮到秦艾艾当接班人的。  厂本来卖给台湾老板。人呢,台湾老板一个都不要的,并不是工人们像老了的机器没有使用价值了,而是长期以来,市委市政府很少从牛身上拔过一根毛去帮厂里过严冬的,这不,厂里还积压了一大批老工人的医药费签字没报。台湾老板心有顾虑,特别怕工人闹事,市委决心把这个社会毒瘤处理掉,招商办的人也神通广大,配合上级办差也是滴溜圆润丝毫不差的,比如招商办那个上了《今日女人》封首的王盼,就从香港引进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大老板。据说那个老板是美国财团的,市委当然不能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他们愿意买下,什么条件都答应。台湾老板还在犹豫,而香港老板听了市委的条件后当即拍板:买了!  但是,香港老板早就听说了内地国企工人妒忌心强,又计较利益,还偷奸耍滑。经过权衡,香港老板只想保留一个人,那就是秦艾艾。她在读书的时候就是市委王书记的媳妇了,学的又是外贸英语,长得和维纳斯还有几分相像,不让她挑起这副国企的重担都说不过去了。  “啊,公安同志,辛苦啦!”苟洱还没进门,秦艾艾看到大盖帽就甜蜜蜜地招呼道,像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一样热情。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把这事处理好,她的“总经理”名片就印不下去。  还没等苟洱坐下,茶就上了桌。随之一干材料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了。  苟洱冷眼查看秦艾艾的装扮,头发盘起来了,高耸的发髻上插了一根银光闪闪的簪子,一双整齐的眉毛纹丝不动地贴在额间,一双不大但内双很厉害的眼睛向上飞扬,瞟一瞟,窗外的牡丹都要发抖,那嘴唇,特别宽,她刚开口说话就能看清那雪白的八齿,像刚刚从“牙博士”诊所漂白了出来一样。最令人遐想的,是秦艾艾的双乳,像昨天才看了的那场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里的“奶娘”,T恤开口很低很低,不必低头弯腰就可以看到那乳槽,话说内容是山寨了人家哈姆雷特的,但乳槽却实实在在是克隆了中唐盛世的……都说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其实就是妒忌,苟洱也不是圣姑,心底反感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秦艾艾。  当苟洱的眼睛落在秦艾艾那半遮半掩的双乳上时,苟洱心里有点不自在,可秦艾艾丝毫没有遮拦的意思,把两手插在腰际上,像是做了什么剧烈的劳动,弄得筋疲力尽一般,她前后左右的扭了扭腰,那两只翘乳像玩太极的老人手心里的两个球,来回地滚。秦艾艾见苟洱收了线,她也收了柳树腰,扭着那穿着紧身牛仔裤的臀,搬来了凳子,坐在苟洱的对面。  苟洱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堆放在最上面的那份泛黄的材料:  姓名:刘生铁,曾用名:刘红军、刘跃进。年龄:45。籍贯:清河县。  “你们是来调查刘生铁的事情的吧?”秦艾艾单刀直入。  苟洱惊奇这个干练利索,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传奇女人竟有如此先知先觉的聪慧。她点点头,还是没说话,猎人一样的眼睛继续扫着材料上的信息。  “刘驼子,”秦艾艾忽然笑了,“哦,就是刘跃进,他已经好多年没在厂里上班了。”  “那就带我去一趟他的家。”  “家?”秦艾艾有点慌张。  苟洱不解地盯着秦艾艾的眼睛,问:“怎么了?”  “他原来住在水塔边那块坟地的平房里,平房早就不住人了。”秦艾艾极力把视线挪开,她不想带警察去那个地方。  “那他住什么地方?”  “我不清楚。”秦艾艾看到苟洱的眉毛往上一挑,慌忙说,“我可以去打听一下。”  “走,现在就走。”  秦艾艾想把材料收起来,可一紧张,桌上那杯刚泡好的茶却倒了出来,开水从材料纸上流了过去,上面的字一下子就模糊了。秦艾艾赶紧把材料拿起来,抖掉水,用纸巾把水吸掉,又把材料摆回自己的桌上。这时,苟洱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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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坟山平房  水塔并不远,只要穿过立交桥下的丁字路口,再往西坡坪路段走,大概三公里就到了,因为口渴,苟洱在立交桥前50米有一个木头房子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剪西瓜皮的老太太已经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了,但她精神抖擞,见到苟洱,不停地问东问西,苟洱想破案,所以也就和她聊了几句,她的老伴原来也是军用机械厂的,早年心脏病发作死了,厂里见她是孤寡,就给她每月发50块钱的生活费,但她还有孙子孙女要带,50块钱肯定不够,于是她就到厂西门口的立交桥下开了这么一个简易的南杂店,卖点烟酒槟榔矿泉水什么的,原来厂里兴旺时每个月挣的钱比工人上班还多,现在立交桥修了一半,车也人的,都少了,加上工人饭都吃不上,这生意越来越难做,每个月赚的钱还不够交电费,说着,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秦艾艾,然后就不吭声了。  苟洱一听,心就抽搐般的疼了,她赶紧掏钱买了一条精品白沙烟放进包里。  老太太抖抖嗦嗦地又去后面厨房倒了一杯水给苟洱,在老太太倒水的时候,她环视了四周,上木房子门前开了一个大窗口,柜台就在窗口下,大门在南面,后面有鸡叫也有狗吠声,想必是老太太养的自留食,这里有两条路,一条通军用机械厂,一条通前方的环城河。  从老太太店里告辞出来,她们很快就到了老坟山坡,据说这里一直毒蛇出没,白骨遍地,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简易加工厂。  被一大片聚乙烯塑料布遮盖的是车间屋顶。  空气刚刚被一场狂风暴雨洗濯过,残余的夏雨顺着顶头塑料布从低洼部分抖流下来。   一股呛鼻难闻的塑料味儿出来了,苟洱强忍着,“这地方还有蛇?就是有,也早被比毒蛇还毒的氯气毒得片甲不留了吧?”苟洱心想。  秦艾艾掏出纸巾捂在鼻子上。  简易车间的大门是用拆下来的旧木门拼接起来的。车间大门外还堆放了一大堆没加工的废旧塑料待加工,一个推了三轮车来卖塑料垃圾的老板正准备卸货,另一个则在磅秤旁等着过秤。  秦艾艾用浓重的鼻音说道,“液化气车间在前头,我们把以前的探伤车间改成了液化气分装车间了。不过,”秦艾艾想起了点什么,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还没有投产。”  苟洱往木门里面探了探,朝里面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回答她的是一只恶狗的声音。秦艾艾才不怕呢,当年在基地和警犬练习擒拿格斗,得第一的正是红星桥派出所的破案高手罗佰义,苟洱是全队第三,是唯一一个制服了警犬的女警官,她真的只是懒了一点,没别的毛病。  秦艾艾以为这狗会冲出来咬掉一个人的脖子才罢休,她正想着怎样应对,才发现那狗其实是被拴住的,那条银光灿烂的狗链子大约有四五米长,沉重地束缚了狗的行动,胶圈勒得狗脖子留下了一条很深的痕迹,她相信这狗平时一定咬人,特别好斗。  听到了恶狗的叫声,老板才大腹便便地从里面走出来。他光了膀子,只穿了一条印了蓝色的海洋球的沙滩裤,他本来就像个海洋球,加上图案也是海洋球,看起来就是一堆海洋球滚了过来一样。  苟洱看得发了呆,海洋球已经趿着他的木屐子走近了。  他叼了一根烟,两手垂摆,手腕上的金链子和脖子上的金项链如同狗链子一样栩栩生辉,在雨后清新的风中发出蜇眼的光芒,如果不是在塑料车间,苟洱还以为是哪个刚刚被缉拿归案的嫌犯呢。  “虎子,你给我闭嘴!”  “所得斯勒(原来如此),你这厮原来叫虎子!”苟洱心里嘀咕道,“你也配叫这名字?”帮苟洱破了六一四灭门案的那个警犬战友就叫虎子,和苟洱一样,都被授予了二等功的,  只是,虎子已经死了。  这叫虎子的看家狗还是不服气,又气急败坏地嘶吼了几句才住嘴。  “秦总,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检查工作?”老板做了一个夸张的拥抱动作,想邀请秦艾艾和苟洱进去坐坐。  苟洱并没动,她习惯了冷峻和观察。  老板兀自走上前,把秦艾艾扯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搞的?”  “刘驼子的脑袋被丢在三号段立交桥下,她们来调查情况的。等下要去刘驼子那。”秦艾艾边说眼睛边瞟着苟洱。  苟洱装做没听见,只顾自地看。  老板的眼睛原本就是一条门缝,被烟熏了后,变成了一条直线。  “公安同志,刘驼子不住在平房了。他原先住那,后来他老不在,厂里把房子租给了到城里找事做的人,他回来后还闹了一回,厂里就让他住在隔壁那个液化气分装厂的车间,但他有时候会抽烟,厂里怕出事,就又让他住回平房了。”  苟洱心里对这戴狗链的老板倒豆子一般的爽快还是很满意的,省了自己开口。她只是点点头,不言语。  老板见苟洱对他的主动还算满意,又大胆了一些,邀请她们俩进去坐,可苟洱的脚已站在木门外了,她没有看老板的直线眼睛,朝前面的泥泞小路望去,“你最后一次见到刘驼子是什么时候?”  老板把直线撑开,眼珠子像两缝间夹着的一颗绿豆,他挠了挠耳朵说,“大概是一个星期前了,具体我记不清了,他路过我这里,虎子叫了两声,我正好在喝啤酒,看了他一眼,他手里也刚好拿了一个啤酒瓶,边走边喝。”  苟洱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了,她朝泥泞地快步走去。  老板还想喊她们进去,想想,八贤王进宫,难请得很,算了。  秦艾艾朝绿豆眼老板挤眉弄眼一阵便赶紧追了出来。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秦艾艾讨好道,“我父亲和你们蒋局长是同学,我家公和你们局长关系都挺好的。”  苟洱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秦艾艾,她盯着秦艾艾的眼睛,秦艾艾慌忙垂下眼皮,和她那像得了囊肿一样的眼睑合在一块,像眼眶里包着一颗核桃,她清了清嗓子,“前面路不好,立交桥下尽是泥巴,不好走,要不,我去找把伞吧。”  “雨都停了,你找伞来做什么?”苟洱不解地问道,眼睛却不离开秦艾艾的眼睛。  “天还是很闷热,我怕还下雨。”秦艾艾刚把眼睛往苟洱看,发现苟洱眼睛像一把剑,赶紧又眼皮垂了下去,头埋得更低了。  苟洱离开她的眼睛,掉头朝前走,“雨后不过23度,你认为还会有一场大雨?”  “我去胖子那给你找瓶矿泉水吧,路上渴。”  苟洱突然转过身来,叉了腰,堵在秦艾艾身前,“说吧,不让我去平房,为什么?”  “啊,没有啊,没有,我是怕你渴着了。”秦艾艾急了,连忙解释,她万万没想到苟洱来这手。  苟洱冷笑了一声,心想,哼哼,你那白糖包了砒霜的嘴,我还不知道你?刚才还说“您”,现在就变成“你”了,为什么对尊敬的人要说“您”,恐怕你秦艾艾还不知道原委吧?嘿嘿,就我再逼一逼,你就会白骨精遇到孙悟空,原形毕露了!苟洱暗想道,但她还是忍住了,招呼了一句:“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吧!”  从打塑料的厂棚到刘驼子的平房,只有百把米。立交桥就在平房的上头,平房和坟山被残垣隔成两半了,残垣外头还剩一小片绿草坡,残垣内堆放了不少建筑垃圾和建材。  这里并不像麻婆说的,都被拆掉了,不过,显而易见,平房连同这片毒蛇出没的坟地确实是很快就会消失的铲物了。  平房正前方是一个泛着墨绿色的水塘,上面浮着矿泉水瓶子、烟头、塑料纸袋等不容易降解的垃圾,水草在水塘的四周茂盛成长。塘里不可能有鱼,即使有,也早成了案板上的鱼,挨刀的货。  平房是建在包坡地上,所以地势有点高,墙全是土坯做的。水塘到平房的泥巴台阶起码有二十个阶梯。平房的屋檐下是水泥走廊。因为刚下了雨,走廊上的脚印被雨水冲散了,废弃的棉签到处都是。  平房东头搭了一个偏杉(侧屋),苟洱估摸着那不是茅房就是灶房。  西头屋的门口有一口灶,是用砖头和石头架起的,苟洱怀疑那灶到了冬天是不是能煮熟饭?灶上没有锅子,砖头和石头被燃烧过的火留下了淡淡的碳墨色,想必经历了不少风雨,那是画家最稀罕的岁月斑驳感。  秦艾艾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她直奔平房,想越过苟洱上土台阶,恰巧,中间平房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她面容枯瘦,披头散发,上身穿了一条劣质的迷彩尼龙背心。她看到苟洱和正往上走的秦艾艾,大惊失色,迟疑了一下便飞快地从台阶上冲了下来。  她从秦艾艾和苟洱前面穿过,往打塑料的车间方向跑了去。  一阵酸馊味略过,秦艾艾急忙扭过了头不呼吸,苟洱却快速翻了翻眼睛,贪婪地饱吸了一口酸馊气,苟洱估计她有一周没洗澡更衣了,苟洱定了定神,踏着土阶上去了。  秦艾艾转过脸来,大喊道:“警官同志,左边那间屋子就是刘驼子以前住过的。”  话刚落音,从右边第二间屋里走出一个约莫四十多岁、虎背熊腰的男子来,他胡子拉碴的,也像是很久没进过澡堂子了。他披了一件白大褂,手里拿了一根黄色橡胶带。  苟洱忙向那男人走去,那男人本想躲,但来不及了,只好立在走廊上。  苟洱不准备直接和这男人对话,他的冷漠和敌意告诉了苟洱,自己不可能从他身上问到半句有价值的话。用眼睛看,是自己搜寻证据的直接来源。  只站在屋门边,刺鼻的消毒水就扑面而来。  苟洱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戴着眼镜正在给人扎针的青年男子。可这个男子连头都往自己这边瞄一眼,更别说抬眼只顾自己手里的活。他真是出奇地镇静。  屋里还有五个男女。他们倚靠在那狭窄的医用床上。这五个男女见了苟洱,像备战的猎狗,立即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苟洱。  苟洱把头移开,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桌子上有一个白色托盘,装了一袋子针头和一筐采血瓶,抽血的男人肘子边放了一罐子鸡蛋,脚底下摆了一箱还剩一半的蒙牛纯牛奶。  抽血的年轻男子从容不迫地把抽满的血放进筐架上插好,又从旁边竹篮里拿了一个鸡蛋放进抽血者的手里。这个面无血色的人拿到鸡蛋后,阴郁的脸上冒出一丝似是而非的笑,又像是欲哭无泪的哭,嘴角动了动,起了身。  苟洱死死地盯着这个抽血的男人,他也感到苟洱不带善意的直视了,把眼光送了过来,尖瞟了一眼苟洱又迅速掉过头来,用食指朝倚靠在医用床的女人做了个“勾”的动作,那女人便迈了碎步过来。  还没等那女人坐下,刚刚被抽过血的人就朝白大褂跟前一站,把手掌摊开,问道:“钱呢?”  白大褂堵在门口,双眉紧挑,两眼挤成鹌鹑蛋大小,用手撑着土墙,身体倾斜着,脚崴在另有一只脚上,“不会少你的好不好!”  那人又说:“你上回才给了我三十块钱,这回你又赖?”  “你上回那也叫血?米汤里加了一点颜料吧?都喊你不要抽,你自己硬是要抽,你那血不合格啊,后来都倒掉了。给你三十块钱是看你可怜,我本都赔光了!哼,懒得跟你讲,你先回去,回头再讲。”白大褂极力压低了嗓子,脸上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  没人插话,整个土坯房子安静得像新雨空山。  白大褂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来,那人也是带着存折进棺材的人,还没等白大褂把钱递过来就抢了过去,钱到手后,他那张脸像烙饼的脸忽然就变成了一朵向阳的向日葵。  白大褂三步两步走近抽血的男人,按住了他正准备扎针的手,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圈,抽血的男人点点头,放下针头,起了身,走向苟洱,对她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4.扑朔迷离  打军用机械厂的地下血站被查封了以后,苟洱坐在审讯室整天不说一句话。  她原本是无事忙,现在成了有事忙。  在报案地点的百余米远的石头底下,警犬找到了刘驼子的手和脚。她感到那片草场就是有问题,但是当初她忽略了一些细节,那是致命的细节。到了坟场的老平房,她更觉得有问题,站在那里,她就能感受到一股阴风存在,她分不清到底是野坟下千百年来的尸骨还是后加进来的头骨。  她一遍又一遍地听供血者的录音,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卷宗。可是,她找不到任何破绽。没有破绽,就意味着巨大的破绽,反之亦然。她倒是希望不要有任何破绽,否则,那真的太惨了。  刘驼子住过的那排老房子不断地呈现在苟洱脑袋里。天又亮了,她像往常起床一样,把头发松开,用谭木匠的梳子一遍又一遍地梳,她总是在梳头的时候梳理线索。  刘驼子的屋里只剩下一架床了,还是用两张长条凳子和几块木板子搭起来的。屋角地上摆了一口可以供四头猪吃食的铝笼罐,罐底被烧得漆黑。屋子里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连一张揩屁股的纸都没有,更别说其他吃饭的家伙了。难道刘驼子长期以来都不吃饭?或者在外面吃了再回屋里过夜?可是戴狗链子的老板说他一周之前回来过,那他手里的啤酒瓶去哪了?水塘被抽干了,什么都没发现,至今刘驼子的身体还没找到。  这很恼火。  还有,就是那个采血室的隔壁,狗链子老板说是郊区来城里找工作的人租住的,怎么全变成了卖血旅馆?十来平米的房子,又潮又湿,打的是通铺,七八个一间,都是卖血的。为什么狗链子老板要故意隐瞒卖血的事实?他想掩盖什么?  随之而来的,苟洱一阵心抽得痛。卖!卖!!卖!!!  那些卖血的人,比猪狗都还不如。有的人一个星期卖两次,有的卖三次,还有的,天天卖,死在那屋里。那些丧尽天良的白大褂,还抽!抽!抽!人血又不是鱼塘的水!鱼塘的水也会被抽干的呀!苟洱觉得自己已经气血两亏了。  苟洱阅人无数,就是没见过把自己血当商品的人,他们的血比狗血还贱,每次卖了血后得到一个鸡蛋和一瓶牛奶,但他们不是冲着鸡蛋和牛奶去的,是冲着那五十块钱血价去的,他们说,有的地方300CC给八十,他们也等着涨价,这样的话,赚到的钱就够小孩读书,老人治病了。血液已经被送去HIV了,另外,海洛因标准品红外光谱检测,发现有供血人是药鬼子……说白了,那平房,就是一个血液工厂!  苟洱不后悔自己不和任何人谈恋爱,但她后悔自己穿了警服,因为她看到的都是人间沧桑病态,她更没力气谈恋爱了,她害怕自己把愤懑像艾滋病一样传染给和自己恋爱的人。  脱下警服,她开始照镜子。镜子里面的自己,她恍惚觉得颈动脉血管被上了数万个针头,每个针头都是来势汹汹,不留情面的,针头又迅速抽干她毛细血管里的血,然后进入小动脉,大动脉,最后抵达心脏。  她觉得自己的血就要被抽干了,于是,她觉得整个胸腔都堵闷,她拼命扯自己衣领,她想,自己很快就要气绝身亡了。  眩晕和气虚是从来没有过的。  在公安局呆了二十年了,什么事没见过?什么血腥没闻过?可当她看到那几间破屋子里睡着的血民,她就不愿说半句话,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和她搭腔,她会拔出抢来把这人给毙了!  苟洱怀疑自己,自己带人查封了那个地下血库是不是十恶不赦?是不是要下地狱?因为自己,那么多血民突然就没了收入,他们的孩子会失学,他们的亲人得不到医治。可是,自己没有办法。  苟洱摸出手机,翻看了一下银行余额短信,她准备拿一笔钱出来给这批血民,当自己断了他们活路的补偿。可是,她才给几个碎银?即使每人两百块,够什么用?还有一批无固定卖血的人啊,自己又不是印钞机,想印多少就印多少呀。  她不再自我审视了,心烦意乱地在审讯室走来走去。她想象着自己亲手把钱交到这些血民手里去的时候那种欣慰,血民用那颤抖的手接过钱并对她千恩万谢。想到这,苟洱居然抹了抹眼泪。  大悲必有大咒。  苟洱猛然想起军用机械厂的秦艾艾。  她由来反感当官的,她讨厌当官的那种装腔作势,那种人模狗样,那种衣冠禽兽,那种道貌岸然,那种官僚阴毒。这是她一辈子的心理洁癖,像吃饭一样,永远都没法戒掉了。  那天,秦艾艾要是不主动在自己面前说起局长和市委书记这几个关键词,她也许会对秦艾艾客气一点,但几个词冒出来的时候,她就极尽可能地动用了所有的想象力,把所有龌龊的事都编排到他们头上,她甚至还在想,刘驼子的死会不会是一桩政治案?那伙衣冠禽兽借自己这种智商高但情商低的牺牲品来顶缸?  秦艾艾这个狐狸精,一路上都在跟自己打马虎眼,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她又坐回审讯桌,整理好了汇报材料,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五点五十分了。  局长听了自己的汇报会有什么反应?要不要马上汇报?还是等整个案子破了后再一起汇报?苟洱还在犹豫着,但她一刻也不能等。她的眼睛长期都像泡了水的软木,稍微有一点硬的东西扎了进去,她就感到不舒服,不拔出来她是不会忍着的。那个所谓的液化气分装车间,就是一个淫窟,肯定是秦艾艾干的,她就是没有直接参与也有间接参与!真想让秦艾艾自己也当一回卖肉的!她转念一想,谁知道秦艾艾不是卖肉的?  抓捕方案还没想好,手机就响了。苟洱看了看手机屏幕,是局长。  她不想接。她知道局长想说什么。  现在的人都聪明到来电显示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一连响了三个回合。局长和苟洱用这几十秒在较量。  苟洱啊,苟洱,你该怎么办?你这样一个浑身是刺的人却偏偏站在遍布荆棘的地方跳舞?  “苟洱啊,听说你手头上接了军用机械厂的案子?”苟洱恍若觉得一条摇着狼的尾巴,正张着狗的嘴巴同她对话。  苟洱正感叹发明电话的贝尔如今被无线技术所淘汰的速度,大灰狼又发指示了,容不得你思考,说是建议,其实就是下圣旨,只是省了太监这个环节,“建议你赶紧把手头上那个杀人案给破了,那个地下血库和车间的事就放一放,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厂子都活不下去了,不找点外快,工人怎么办嘛?他们没给政府添麻烦,就是值得肯定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经地义。你说是吧?……呃,你不这样看呀?你的看法我不认可,我告诉你,他们只是把车间租给别人了,他们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嘛,你看问题要看本质,何况,秦艾艾也没有参与分赃。性质不同,性质不同。呃,我说,苟洱,车间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啊!”  局长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自己还要一根筋的话,估计连破杀人案都不让自己破下去了,没了这份饿不死的工作,失业后怕是食堂喂猪的潲水都吃不上了吧。可是,这个秦艾艾,绵里藏针,两面三刀,口是心非,口蜜腹剑,阳奉阴违,仗势欺人,实在可恶!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要是自己当局长,还用得着受这鸟气?可是,不把自己的性格阉了,又怎么当得了局长?法律和机器人一样,虽然是铁做的,可是都没有人厉害,什么法不容情都是屁话,世界上就没有人搞不定的事。当初自己怎么不学哲学呢?  挂了电话,苟洱只想冲着那骚娘们儿吐纳一句:“嘿嘿,秦艾艾,你等着”。
  5.初见端倪  放了电话,苟洱叹了口气,把刚才整好的材料扫描了一份传到了网盘。  所有人的卷宗她都看了,没有发现破绽。  郊区的,邻省的,都是家境贫困,没体力,无特长,靠卖血混饭吃的,除了有一个曾经偷过村里的电被抓了其他人真没有什么前科。  这就奇了怪了,十几个人,没有人见过刘驼子,天天住在平房却没人见过他!  地下血站!地下血站!突破口一定在血站!苟洱神色笃定。  转了一圈回来后苟洱又回直奔审讯室。  对面坐的是白大褂。几天了,白大褂精神恍惚,胡子拉碴的,看到苟洱,不断掩饰自己紧张的神情。  “所有供血人的名单在哪里?”  “不都给你了吗?”  “我不信。”  “我干嘛骗你?”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苟洱冷笑道。  “我们只按人头算收益的,那里有1278人的采血记录。”  “是的,你虽然只提供了1278人的血,那是人次,名字和血对不上,有56个人的血型对不上。”  ……  “你怎么解释这个问题?”苟洱的眼睛让白大褂心惊胆颤。  ……  苟洱一口气喝完了一瓶矿泉水,白大褂看着也想喝,伸了手过来。  “你不要以为那个哑巴不会说话我就没办法。你赶紧地,否则,关你十年八年的。你就别见你的家人了!”  提起家人,白大褂就生疼,他横瞪了一眼苟洱,苟洱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正等着听下回分解,可白大褂干瞪了一会儿后,用更斜视的目光对苟洱呵道,“你威胁我,我抗议!”  苟洱松了口气,抗议好办,要是自杀或绝食就不好办了。  “欢迎你抗!议!——换了别人,你的骨头早被当成拍卖行的槌子了!”苟洱回敬了他一眼,为什么提起他的家人他就反常?家人,家人,他的家人也有问题!  这话白大褂信,因为脾气倔被狱警打断了腿脚的多的是,自己的骨头还没硬到比钢棍子还厉害的地步。  “你不都知道答案了吗?”白大褂大汗淋漓,“给我一根烟,我困,得提提神。”  他们俩都相信,答案已经在对方心里。  苟洱听到他要烟,知道心理防线已经松动了,对于破案来说,等于成功了一半。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苟洱强调。  “我们一周给一个人抽1次血,有的2次,最多的3次,抽3次的就换名字,所以名字和血对不上。”白大褂轻描淡写地说道。  “说,上次那个冒名顶替的人,怎么死的?”  “什么冒名顶替的人?”  “你还装?那个抽血被你们抽干了,后来死了的那个呀!”  “哦,你说的是他呀,后来我们不是改成每周不超过两次了吗?”白大褂狡辩道,“那人用了别人的名字,不这样,轮不到他抽。他本来心脏就不好,又严重贫血,他不偷不抢,不卖血哪来钱吃药?是他自己要抽,硬是要抽,我没办法。哑巴反正也不会说话,他都听我的。”  “那你听谁的?”  白大褂额头冷汗直流,但他保持沉默。苟洱认为时机已到,只要再攻一下,答案就出来了。  “那个抽干血的人是自己死的,不是别人逼的,他死了后,我还给了他家里人一万块钱。我真是好倒霉的,真的,信不信由你!”白大褂把手摊了摊,“我一年到头都没孝敬我妈一万块,都给了他!”白大褂还在为那钱忿忿。  “哼,一万?是十万吧!你以为我们只训练和狗打架吗?我们都是大老粗,连个数都不会数?”苟洱呵道,地下血站每天要抽20人以上的血,血民还要排队预订,否则轮不到,他们的血都是以三倍以上的价格卖出去的,一年肯定不止一两万的赚头。  白大褂低头不语了。  “我要名单。你看着办。”苟洱翘起了二郎腿,脸朝了加了护栏的窗外看去,太阳正火辣辣地烤着地面。  “咕隆——”  等苟洱转过头来,发现白大褂从椅子上溜了下去,口吐白泡。  她吓了一跳,赶忙跑了过去,掐着他的人中,白大褂颤动了一下头,醒来了,继尔又昏迷了。  苟洱把他放平了,赶紧联系医院,十分钟后白大褂被送到武警医院。
  6.头颅再现  白大褂有羊癫疯,他自己说是生下来就有的病,以前是他父亲给他煎药,他父亲死了后就自己煎,他还真靠着民间的方子度过了这么些年,不得不佩服民间赤脚医生的邪门!  然而,苟洱后悔莫及,当初真是大意了,没有给他做检查,看他那牛高马大的个头,怎么会有这种病呢?不过,她回头想,审讯室紧张的气氛诱发了他的病也是很正常的,苟洱还以为他心虚,继续审下去,案情就会有突破的。现在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审,苟洱上火得连连叹气。  中午,苟洱准备带两个盒饭回医院吃,刚付了钱,准备离去,医院来电话了,白大褂跑了,打晕了录口供的小同事。  等苟洱气急败坏地赶到医院,小同事是人大副主席的外甥,苟洱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但从来没有说破。这时,他已经醒了,一直在道歉,苟洱只丢下一句话:“你在警校只学会睡觉了吧?”  白大褂的逃跑,增加了破案的难度,本来进展顺利的案子,得另辟奚径,否则就要加大人手追捕白大褂,让他早日归案。  苟洱拿好主意后便火急火燎地到冲到分管刑侦业务的易副局长办公室去了,局长正在握着座机电话筒打电话,苟洱不管三七多少一,一屁股坐在局长班台前,盯着局长不放。  局长见到苟洱来了,立即眉开眼笑,急忙挂了电话,问道,“案子破了?”  “破了?破了轮得到我来汇报?”苟洱没好气地答。  易副局长知道苟洱浑身都长满了朱紫国王后带刺的法宝,不敢轻易惹她。苟洱业务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就是没提拔她,局长自己心里门清,做事的归做事的,排队的归排队的,谁让她不识时务?易副局长一听说案子没破,心就淡了一半,打起精神又问,“那你来做什么?凶犯又不在我这里。”  “因为凶犯不在这里,我才来的。”苟洱伸出手板来,“给人!”  易副局长一听这话老更就犯了,“你跟我要人?我跟谁要人?”他把桌子一拍,“石箍案,你手上的这个案子,是吧?是谁报的案?”  苟洱脱口而出,“麻婆啊!”  易副局长哼哼,“谁呀?”  “哦,王熙凤,那个扫地的。”苟洱想起来易副局长只记大名的,从不记偏名,要谁喊外号,他会要喊外号的人在民主生活会上作检讨的,苟洱说完吐了吐舌头。  “就是她,今天早上,大概是凌晨五点五十,她又来报案了,刚刚你们队长打电话给我说这事,才几天,红星桥派出所的地头发生两起断头案,又都是王西凤报的案!我刚想跟你聊一聊,我想干脆两案并一案算了。”  “局长,人家叫王素凤啊,不是那个辣椒王王熙凤!对了,她又来报案?报的什么案?”  易副局长忙解释,“哦哦,我说怎么这么巧合!连名字都一字不差?!”  “命运的巧合是一种趋势,但她俩名字相近不是趋势,真是巧合。”苟洱强调。  “你的巧合论很高深莫测啊!巧合不巧合你自己去现场就知道了,你们队长在省里开会,他接了红星桥的上报赶紧跟我说的。你看看现场,有没有并案的可能,如果没有,我再派别人。”  苟洱一言不发,起了身,准备从易副局长办公室出来,他又问,“你找我来做什么的?”  他翘起了腿,点上一支烟,眯着一双想入非非的眼睛。  “陈军军跑了。”  “哦,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易副局长好像并不大奇怪陈军军的突然出局,苟洱觉得陈军军跑了是一件莫大的事,可在局长那,也许就和乡下大娘家的一只鸡走丢了差不多,他只是抬了抬眼睛,从眼镜框的最上边望了望苟洱,苟洱看到那双眼睛被眼珠子包围了,看不到眼白,她知道局长是觉得她小题大做了,苟洱瘪瘪嘴,易副局长把眼球又放回眼眶内,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马上把手里的烟给掐灭了,拿起座机话筒,电话都没通,他就连喊“喂喂”。  苟洱扭头就离开了易副局长办公室。  是的,凡是自己被安排负责什么临时要事,管易副局长要人,别说精兵强将,就是普通的兵,他也不给,还说风凉话:“你自己不就是骨干吗?”轮到别人向他要人,别说要人,就是要星星,他也不会说不给。
  苟洱心烦意乱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她在等法医,早上法医已经去过了,但她要重新勘察现场,还要请法医出马。  苟洱已经很熟悉通往军用机械厂的路了,这个厂不久就将易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见到的一土一木,一砖一瓦,以及空气包裹的浮生物,都将存进记忆的历史博物馆。  一路上,她都在回忆第一次路过立交桥下那个小木屋的情形,苟洱不相信,才几天呀,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惨死木屋了!为什么白大褂陈军军当天逃跑,麻婆就发现了断了头颅的老太太,那个地方可不是她扫街的地盘呀,她去小木屋做什么?会不会是陈军军干的?不,这一点可以排除,陈军军中午跑的,麻婆是早上报的案,那么,凶手又会是谁呢?  法医没有苟洱想得多,他是个健谈随和的人,因为苟洱很严肃,他觉得共事气氛不够融洽,便找话说,“说来也是了不得,老太就是靠那个木屋子卖点零散东西就自己养活自己了,可怜她中年丧夫,还不到老年就丧子,养自己都不容易,还把两个孙子给盘大了。我们这些拿双工资的都没她厉害!”  苟洱也不回话,只是点了点头,法医也就不再多言了。  “如今下岗工人可以申请阳光早餐流动车或街边邮亭,也许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不符合申请的条件才自建木屋的吧,也许她申请一个流动的邮亭生意会更好一点。”苟洱若有所思。  不知觉就到了小木屋,现场被红星桥派出所保护得很好,他们的人都在,厂里下岗的工人和邻村围着看热闹,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  苟洱没有听任何人陈述当时的情况。她径直朝木屋里面走去,在外房和厨房交界的地方有一道门槛,老太太的头正好卡在外门槛上,外屋一路都是血迹,但不连续,头发和脸上有一圈明显的血迹,血被污染了,沾染了地上的泥尘。死者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已经一点光泽都没有了,像中风后的样子。  苟洱避开血迹向厨房走去,一眼就发现了躺在厨房里的身子,菜刀丢在地上,很显然,头是用菜刀砍下来的,菜刀被砍缺了口,但并没有把人头全砍掉,皮和肉以及筋还牵连着。整个厨房及后院的鸡鸭棚子的泥土地上都是血,血已经注满了泥地凹坑里的蓄水洼,鸭子还在血水里扑腾,全然不知道主人已经升天自己也将命在旦夕的危机。鸡见了人,吓得躲在篱笆边上,不敢乱动。  苟洱很快在厨房外面的龙头边发现一条拴在水管上的狗。但狗已经死了,和老太太一样,头也被砍下了,它身上中了无数刀,一肚子的碎肺烂肠,内脏也被砍成了肉酱,一股强烈的屎腥肉臭的味道让苟洱睁不开眼睛。  腥风从四面刮过来,集中在后院这个四通八达的风口上。  苟洱蹲下,往厨房那架挂了纱蚊帐的木床和它底下望去,床上只有一个被油烟熏黑的枕头,床底下是漆黑的,她把手电筒打开往里照了照,只发现一只鞋,是手工做的男式布鞋,她看了半天,除了沾满了灰其他无异,便把它收了起来交给法医。她又在床底下的榆木箱子里找到了十二双手工布鞋,她一一收捡了。另外,她在黑漆漆的帐子底下找到了另一只没纳完的布鞋。  苟洱又返回到外屋,橱柜门是敞开的,奥利奥铁盒子里原本是装货款的,但已经毫厘不剩,她问法医有没有在铁盒子里取指纹,法医说已经取了,苟洱就放心了。柜子的下面那一格,原本是放烟的,苟洱买过水和烟,她亲眼看到老太太在奥利奥里拿零钱给的自己,又看见老太太在下面格子里抽了一条烟出来。当时,现在,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笨重的水、方便面和孩子才吃的QQ糖一类的小玩意儿。  苟洱一边假设凶杀现状又一边计算老太太店里的陈货价值,大约1000多块钱,如果加上被凶手拿走的烟,最多3000块钱。  勘察完现场,直到晚饭时分,苟洱才安排好三条线,追捕白大褂,监视秦艾艾,搜集血站那56个人的情况。她不确定凶手是谁,但她可以肯定,凶手和那个血站有关系。  凌晨四点,56个人的信息和血液匹配信息结果传来了。  苟洱把这1258人次的信息和人名一一进行筛选,三个人进入了视野。一个是藏族女人,一个是侗族女人,还有一个是抽血死了的那个吃药(白粉)的男人。
  7.浮出水面  德谟克利特(古希腊)曾说,“善从何处而来,恶也从何处而生,但避免邪恶的方法也会应运而生。”苟洱一直记得这句话,那是她进警校的第一天,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说的第一句话,她记在日记本里,这成了她一生的座右铭。  抓捕那个藏族女人的时候,她的四肢还被吊在床上喂奶。她只能平躺或侧弯,靠翻动自己的身体喂奶,好在先天就具备了觅食的本领。但这副架势,苟洱从警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个藏族女人看起来比自己小,叫美朵,约摸三十多岁,可她的真实年龄已经有四十二岁了。说她是藏族人,事实上,她根本不是真正的藏人,她只不过是嫁给了藏族人而已,她本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十六岁那年给老爷爷买做大寿的缎子布,在街上吃了一碗榨菜肉丝米粉,醒来后听到讲四川话的人跟人讨价还价,她才知道自己被拐子下了安眠药药,铁定是被卖到了四川。说起来她还算机智,三个拐子得了钱后就消失了,她假装酣睡,买主也就掉以轻心了,她趁买主呼呼大睡时逃了出来,一路懵懵懂懂往西跑,不知怎的就跑到了西藏的地界。还不到十二月,西藏就下暴雪了,在一个篝灯呵冻的夜晚,锁骨林立、筋骨凛冽的美朵饥冻交切,她像条没有及时冬眠的蛇,被刺骨的狂风刮倒,又很快就被大雪掩埋了。“佛主怜悯她,我必须把她救了。”当地一个藏民带着藏獒从尼泊尔回来,也遭遇了风雪,是那条藏獒发现了她,并把她从雪地里翻出来的,为了报答这个藏人,她当了这个藏人的媳妇。  美朵不喜欢西藏,但苟洱喜欢,她尤其喜欢藏族的雪,苟洱认为藏族的雪水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多少人梦幻到喜马拉雅山上去捧一把圣水回来呀?她就曾幻想着,如果自己死了,就雪葬,那是她自己干干净净的一生最好的宿寄。可是,她不理解美朵为什么要夺命逃离西藏,西藏不好吗?真的是那里的小乘佛教对她这个异地女子非常之排斥?还是她遇到了不可救药的惑业?  美朵用带着藏音的家乡话哭诉道,“我的藏族丈夫拉巴最喜欢喝酒,但,”美朵使劲哭,苟洱不耐烦了,“他喝酒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烦人得很,怎么了嘛?”  “这种事,在我们那,”美朵像是觉察到了一点什么,吞吞吐吐的,“他们西藏,这种事,是不可以乱和别人说的。”  苟洱马上就明白了她要说什么,一定是那西藏丈夫喝了酒就……苟洱没经验,但一听就懂。  “一定是我自己前世罪孽深重,这辈子投胎到拉巴家的。其实……其实……他日日都……,这些年了,家里的牛和羊不晓得生了多少幼崽了,可我身上,一根羊毛也没生下来,拉巴生气了,要我去阿巴拉(家公)房里睡,睡了几年,也没有动静,他又生气,就把藏獒拖进睡房里,要我跟藏獒睡,他一定要我生个东西出来,哪怕是狗的种!”  苟洱当时正在倒咖啡,听到这里,咖啡便从杯子里溢了出来,一直流到地毯上,被地毯通通吸干了,满屋子都是咖啡苦涩的芳香。  录口供的小警察提醒了苟洱,她才缓过神来。  千里迢迢,美朵如何逃得出来?难道她就靠卖血维持日子?那么,她手里的孩子是谁的?她为什么被绑着喂奶?  苟洱太想知道答案了,另外,她还在想着美朵说的拐子案,要破二十多年前的案子,那就复杂了,说不定拐子早就死了,但一种欲望,更多的是好奇心支使着苟洱继续查下去。  美朵惊恐的眼神,苟洱过目不忘,不,应该是永不遗忘。  那是一双多么干净的眼睛呀,没有邪恶,只有受伤后的疼痛感,她的脸经过了高原那么多的风雪沧桑却依然如悬崖白莲,令每一个人见到的人都心疼。即使美朵自己不说,苟洱也能想象和感受她上半生离奇的悲楚。高兴可以装,愤怒可以装,惟独痛到心底的悲伤无法装。  连夜审讯。  美朵用一个晚上诉说了一切。苟洱信,全信,没法不信,苟洱的爷爷就是红军,在大渡河那场战役中牺牲了,可惜没等到胜利,多少年了,自己每年都要和弟弟苟叶去大渡河住上一阵子以此祭奠爷爷,对于川西以至于藏东的地理风情,苟洱像熟悉自己手指头一样深谙。   美朵那双依然干净的明眸像幻灯片,一页一页的播放着她的人生,从她被拐到藏族婚姻,从她不堪忍受的性事和非常规地惩罚到一路逃窜,最后到她靠卖淫当路资,听得苟洱泪流满面,忘了自己还是个警察。  苟洱相信,这是一个渴望家乡的女人,一个渴望幸福和自由的女人,虽然她没有什么文化,可是美朵以仅有的浪漫储备对爱情做了最高规格的幻想。  美朵的一生注定是失败的,到了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活着。如果能遇到一个真心疼她的男人,那就是她今生最大的乐,可以永离轮回之苦。  而刘驼子不偏不倚,恰恰在那个时刻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美朵大错特错。也许,她一意孤行,她坚信自己才是对的,还绝对正确!  美朵娓娓道来,还是去年的春天,她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回到了家乡的怀抱,但是,父母早已不在了,她再也找不到原来的家。她太累了,她感到自己即将气绝身亡,在阳春三月的太阳光下,她软绵绵地倒在电线杆子底下。  等她醒来的时候,路上有一条狗在舔她的手,痒痒地,这条狗居然叼了一块骨头给她吃。因为藏獒,她特别害怕和讨厌狗。但她没有力气躲开这条和她一样流浪的狗。她任由狗舔她,她恍若自己还在婴儿的摇篮里,是自己的母亲,舔着自己的小脚丫和肉肉屁股……
  于是,她就和这条狗开始相依为命了,她们一起吃这块带肉的骨头,你一口我一口,吃完,她抱着这条狗的脖子大哭了一场。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这二十五年来,因为没有生下片男半女,她的肚子不知道
被丈夫踢了多少脚,刚开始的时候,她被丈夫踢得生疼,她重重地大哭,比第一次大哭还要厉害。  第一次暴哭是在人贩子那里。三个人贩子轮流睡在她的身上,他们满嘴的劣质酒和烤烟的味道熏得她睁不开眼,而她的嘴巴被垃圾袋塞满了,哭不出来,只能任泪倾盆。  丈夫也有心情好的时候,那个时候,会带着美朵去海拔最高的草原上放牧,在空无一人的原野,牛羊在白云底下尽情地吃草,丈夫则趴在她身上,一边像搓揉青稞面一样揉她的乳房,一边在蓝天下做爱。  可是,美朵从来没有快活过,她觉得自己是天上的白云,仅有的地理常识告诉她,雨是冷空气下的云,因此,她希望自己变成雨,她渴望自己遇到冷空气,她像疯子一样总是寻找风,每次风起云涌,她就跑了出去,从来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那片没有云的天空储藏了她多少片谷妙儿了,等到某个大雪封山,她就可以坐着她的云车出来了。  她真的在那次暴风雪的天气成功地跑了出来。只是,她没有想到,救自己的居然是一条年老体迈的老狗。  那条狗成了她唯一的亲人。她每天到大街小巷捡垃圾吃,如果捡到了骨头,她就给狗吃,捡到了被小孩子丢掉的糖,也给狗吃,如果运气好,从餐馆也能翻到丢掉的骨头或剩菜什么的,一般情况她自己只吃地沟油生产作坊里倒出来的饭渣或馊饭,要不,她就去菜市场捡烂菜叶子,拿到溪边洗干净了吃。每天晚上,她都和狗相拥而眠。再也没有人逼她和狗交配,她可以放心地睡到天亮。  直到某一天,她找到了那个可以卖塑料瓶子的地方。就是那片野坟边的平房。  她和狗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她才知道,那个地方还可以卖血赚钱,卖了血,她就有钱了,可以和狗吃得好一点了。  卖了几个月矿泉水瓶子,她发现,那排废弃的厂房里还可以脱掉裤子去卖钱,比卖血来钱更快。她想给狗买一根有很多肉的大筒子骨吃,这条狗已经七八岁了,有点老态龙钟的样子,美朵心性善良,她见不得死,更见不得亲人死,亲人早就不知去哪了,这个世界上,老狗就是她的亲人,只有老狗不会逼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她发誓要厚报这条狗的救命之恩。  但是,她只脱了一次,她再也不愿意随便脱裤子了。因为那个让她脱裤子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很瘦很瘦,像三年没吃过饭,头发比较很长,像五六十岁的老太婆留的西瓜皮,最长的头发盖过了耳朵。眼睛和嘴巴还很不对称,眼睛大得像过年舞龙灯的龙眼睛,嘴巴却薄得像挂胡子的刀片,下巴拧尖的,像把锥子,要是拿把榔头往下敲,木块都会被那下巴给劈开。  这人瘦归瘦,力气却还不小,就是操蛋的力气没有,这人是一个没有软蛋的人。  假男人自己没有脱衣服,却只是抚摸她,然后张开那两片刀片嘴,用力地嘶咬她,很快,自己身上就见红了,瘦个子比三个人贩子还要粗野。不仅如此,他还舔自己身上的血,用鼻子拼命嗅,嗅完又对着她身上撒尿,尽管是初夏,尿在身上的骚冷感还是很强烈的。  她受不了,疯了一般地叫,可是,除了门外自己那条带来的狗以外,还有谁会救她?狗没办法打开铁门,疯般地叫,又疯般的挠铁门,一切都无济于事。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封闭的铁屋子里,她发出了最后的惨叫……  最后,是她自己的惨叫救了她。  救他的人就是这个废弃车间值晚班的保安,刘驼子。  从此,她和那条狗,还有刘驼子,连同刘驼子的那只猴子,组成了一个人兽家庭。  苟洱放下咖啡杯,她脑袋里的思绪和她胃里的咖啡一样在翻滚。其实每个警察都是现成的作家!什么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列夫托尔斯泰,他们不过都是过了气的气球,他们哪一个人见过美朵这样的女人?苟洱得出一个结论,如果警察当作家,一定会写出骇世惊俗的作品出来!博尔赫斯也会为自己的笔感到羞愧。  苟洱为自己跑题感到好笑,考大学前她一直想学文学,因为实在不爱记那些什么斯什么兮的,索性把文学这根浪漫的秧苗从心底连根拔掉了。  打第一次升职失败以后,苟洱就开始抽烟了,一根接一根,到了现在,她已经离不开烟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当着嫌疑犯和外人抽,她只在自己独处的时候抽,她有这个定力,不像有的男人,喊戒烟喊了几十年,从来没戒过,越戒越凶。  “你的西藏丈夫怎么找到你的?”  美朵的普通话说得和西藏人差不多了,但她还能出家乡话真是对得起这片生养她的热土。  “应该是我走后的半年拉巴才开始找我的。他们家捡了一条被村长丢掉的老藏獒,又配了种,生了一条小藏獒,就一直养着,拉巴很喜欢那条小藏獒,走到哪里都带着,这只藏獒还帮拉巴打过狼。就是它,一直带拉巴走到这里的,但是我不知道他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她低下了头,那双依然清澈见底的眼睛流噙着泪:“当然,他也知道了刘驼子,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知道了我们。”  “你奶奶(喂奶)的那个小子是谁的?”苟洱第一次在嫌疑犯前抽烟。  “刘驼子的。”  “什么?他都六十多岁了,还……?”  美朵点点头:“刘驼子对我很好很好,比我的老狗对我还要好。”美朵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芙蓉,她夸张地把手伸展开,往大腿上摸下去,好像她正在接受刘驼子最贴心的手法一般,“他每天都给我洗脚。”  “刘驼子把你从那个留长发的变态人手里救出来后,他去了哪里?”  “你说的是那个软蛋?”  苟洱点点头,“还有别人吗?”  “刘驼子是拿着钢棍子进来的,他一棍子打在软蛋的肩膀上,软蛋就倒下了,我以为软蛋死了,吓得尖叫,刘驼子摸了摸他的鼻子,好像还有气,把他拖到外面。刘驼子又进来把我带到他的那个,那个平房以后,他又出去了。我后来又问他去哪里了,他说,把那人拖到底下村的河边去了,让他去死,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药鬼子(吸毒者)。”  “哦,药鬼子?”苟洱惊讶,“刘驼子怎么知道他是药鬼子?”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那么说的。”  “刘驼子把你接到他平房后,他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人啦,就一只猴子,他白天去杂耍街就带猴子去搞点钱回,晚上在上次救我的车间守门,我进去的时候还不是他守门,后面晓得怎么就换了他的。我也是命大,要不又死了,那个软蛋带了一把生了锈的三角刮刀来,刘驼子拖他出去的时候我看到的,就摆在椅子脚下面。回到平房,刘驼子又烧水给我洗澡,煮蛋吃。”  “咦,刘驼子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他们去哪里了呢?”苟洱心里嘀咕着,看着美朵那副痴足的模样,苟洱心里泛酸。  “你知道刘驼子他现在在那里吗?”  她摇了摇头。  苟洱不管美朵能不能承受,她决心把刘驼子的事告诉她:“他被人把头砍了下来。”  “谁?”美朵惊叫。  “当然是刘驼子了。”苟洱想看看美朵的表情。  “啊——————”  除了天摇地动的悲泣声就是美朵扑地而倒的声音。除了狗,刘驼子就是美朵的命。西藏女人用头狠狠地撞墙,被苟洱拦住了。
  8. 和盘托出  根据美朵的线索,苟洱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正在杂耍苑卖刀的西藏丈夫拉巴,还有那条青春年少的藏獒。  特警是真枪实弹,西藏丈夫没有做任何抵抗,他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安安静静地把刀放到地上,又顺从地跟着特警上了车。看杂耍的人中间安排了很多便衣,苟洱做了周密的部署,保证万无一失。不过,这么顺利,没有任何抵抗,这一点大家万万没有想到。  这个西藏丈夫比猫还温顺,不像美朵说的,他酗酒打人,逼她跟狗交配,事实上,他看起来真的不像什么嫌疑犯。  在他交代作案经过之前,拉巴请求和他的女人见上一面。  苟洱同意了。  想不到拉巴见到美朵便泪流满面,他用藏语说道:“如索得波音伯(你好吗)?……呃,广达,广达(对不起)……”  美朵的声音有些嘶哑:“雅不梅巴(不怎么好),国那瓦(头痛),擦瓦加(有点发烧了),扑瓦那瓦(有点胃痛),常休儿加(身体发冷),鲁加巴(还咳嗽)”  拉巴抹了抹眼泪,苟洱看到他眼睛因为布满血丝都红肿了,因为苟洱常在大渡河的藏区行走,还略懂藏语,但拉巴说得快了,或声音飘忽,她听起来就显得吃力。  拉巴忽然动情地抓着美朵的手,说:“广达(对不起)……额儿松(记住),大嵩岛速阿斯达(藏语,我的女人),呐,嚷啦嘎咯(藏语,我还是惦记着你的)。  在一边陪守的姬警官一句藏语也听不懂,急得拿了记录本直拍隔离杆,拼命喊:“讲普通话!请讲普通话。”她知道拉巴懂说汉语的,只是说得不大好。  苟洱附在她耳边说:“要他讲汉语,你就听不到他真话了。”  姬警官想想也是,便不再催促他了,可拉巴居然听进去了,他叹了口气,有点无可奈何,对美朵说:“我回不去了,你带着儿子回去。今后,家里那边就全靠你了。”  美朵使劲地哭,什么话都不说了。苟洱不知道她想什么,是为自己后悔移情别恋而抽泣?还是为刘驼子死于拉巴的毒手而伤心落泪?  苟洱把拉巴又带回了审讯室,她觉得这个西藏人面慈心硬,极不老实。  “你说,是你一个人杀死的刘驼子?”  拉巴点点头。  苟洱瞪着眼睛,焦躁地问:“你把我当智障了吧?你隐瞒了什么,要我提醒提醒吗?”  苟洱从来都不隐瞒什么。  她无法容忍别人对她隐瞒,隐瞒那是对自己智力的鄙视,人格的挑战。苟洱从来没有恋爱过,但她差点就冒险闯进围城了。那是她生命中唯一一次和婚姻擦肩而过。因为母亲临死前的遗愿,希望她结婚成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是一个孝顺的人,明明知道没有幸福也不想拂逆母亲。她的未婚夫钱巍有很好的家世,他的父母都是某边疆部队的离休老干部,他自己在大校学的是俄语和无线电信号,后来也留在边境部队,主要负责监听信号。后来父母年龄大了,想回老家养老,他就跟随父母转业回家乡,留在国安局工作。可他太自负了,在新婚前一天还信誓旦旦向苟洱保证自己从没有和人谈过恋爱,他却忽略了苟洱的身份,苟洱只花了三分钟就在钱巍布置的新房里找到了证据并无情地推翻了他的誓词。  那是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当然,情话的对象不是苟洱,而是一个叫谷妙儿的女子。这名字果然很妙,苟洱想,此人不必见人,一定是个可人儿了。
  从信的内容看,这个叫谷妙儿的女子是刚分到部队医院心肺科的医生,从钱巍回寄的两人嘴唇贴成一张纸片的热吻照片看,古代四大美女和古代四大名妓的优势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可苟洱搞不明白了,这么对登的一对儿,干吗要分开?钱巍他到底想要什么?自己不过是早过了气的老红军的三代遗孤,父母也双亡,而谷妙儿的父母都是老师,无论拼爹还是拼妈拼祖宗自己都拼不过身世的,虽然自己从面子上赢了谷妙儿,但实质上不是,还没有开始就输得干干净净了。  钱巍早在一周前就把一大堆的请柬发出去了。钱巍丢不起这个人,他跪在地上,求苟洱宽恕,求苟洱回头,苟洱只是当了钱巍的面把他和谷妙儿的蜜吻照撕成了一地鸡毛,然后绝尘而去。  这些年过去了,苟洱没有成家,一直拒绝恋爱,钱巍以为她是被自己给害的,心生愧疚,而钱巍的妻子王盼虽然没有张曼玉的曼妙,没有李嘉欣的舒雅,温碧霞的柔媚,但她自有她的风韵,很多人都不信《今日女人》杂志上封首上的女郎就是钱巍的夫人,大家都不信钱巍能Hold住王盼,但钱巍深信不疑,日子久了,他就动摇了这个深信,因为王盼给他戴上了“不孝有三之首”的铁帽子。钱巍不知是真气还是假调侃:“她就更觉得再貌若天仙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找个像刘胡兰一样的人当老婆!”。苟洱当然知道他说的刘胡兰指的是谁,每回六一儿童节,钱巍都快闪,他不止一次在苟洱面前大叹特叹错过苟洱真他一生的遗憾,苟洱听着,总觉得有点儿“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味。每当六一儿童节刚过,钱巍就隔三差五地跑到苟洱住地去献殷勤,什么纽芬兰果,新疆瓜,那是必不可少的,但他把东西丢在物业那就跑,从不见面,怕苟洱绝起情来又扫他的面子。苟洱一个人孤独久了,有这么一个人把自己当成上帝一样的面首赎过,什么错误,什么疏漏能省略的自然都略过了。东西可以留下,人却不想再见,苟洱做的最大的让步就是批准钱巍加了自己的微信好友。  但苟洱又认为,隐瞒历史女友这么重要的证据,就意味着后面还可以有更大更厉害的秘密会被隐藏,如果夫妻之间有了这样不能互相得知的天密,婚姻就不配是婚姻,连恩格斯说的“资本主义的婚姻是长期的卖淫“都比不上。钉在这种耻辱架上的人,不正是为爱情和婚姻献祭的人吗?为爱情献祭是伟大的,但为婚姻献祭就有点愚蠢得不可原谅了。所以,苟洱这么些年,她谁也没找,她就憋着,她只看,看周围的人分分合合。有时候,她也想,想要个家,甚至梦见自己和钱巍生了个孩子。抓捕西藏女人那天,她看着美朵露出半个奶子给孩子喂奶的样子,她看得如痴如醉,梦中的情形恍然再现,她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在执行任务,苟洱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当初那么残忍地抛弃了钱巍,如今,两个人都没有孩子。  自相矛盾的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苟洱在拉巴和刘驼子之间,竟然失去了对罪恶的原始判断力。
  案情把苟洱又拉回了现场。  “你撒了个大谎。我们在坟山后面的残垣西头找到了刘驼子的身体。我想,他身上的肉都被你的藏獒给啃完了吧?”  拉巴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狗吃完了他身上的肉,我们就不知道你怎样杀他的了吗?”苟洱问。  “你觉得我是怎样杀的呢?”西藏丈夫不看苟洱,只看苟洱的皮鞋尖。  “我们把刘驼子的残骨拿去鉴定,骨头有十几处致命的撞击,钝器是致命的,有铁棒子吧?这种伤最多,还有刀。另外,还有头顶上那四方形的凹陷块,那是很厉害的榔头砸下去的。”  “那又说明什么?”  “哼,说明什么?”苟洱嚼碎了茶叶吞了下去,“这说明你不是一个人干的。”  苟洱一针见血地推断让拉巴吓着了:“我发誓!”拉巴用手指朝天指着,“美朵没有杀人,我发誓!她被我带回来以后就被我绑着,每天都这样。我本想攒够了盘缠就带她回去的,想不到你们这么快找到了我。”他看着苟洱将信将疑的眼神又补充:“只有我回去了她才会被解绑,要是放了她,她就会跑到那个恶贼那里去的。”拉巴眼睛挤成一条缝:“哈哈,哈哈,她现在都还不知道我杀了他!”  西藏丈夫生怕把美朵也连累了去,拼命为她开脱。苟洱越来越怀疑那个纯粹的美朵口中的那个西藏丈夫是不是眼前这个人了。  “你说实话吧,证据我们都掌握了,如果不掌握,也不会抓你,是吧?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血站那个跑掉的,被我们抓到了。”苟洱不喜欢废话,这十几天的连续跟踪、踩点,连续审讯,对她来说,真的疲了,她好想就地而眠,她只想结束战斗:“为了美朵和儿子,你也该好好交代。”  也许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西藏丈夫也就不再隐瞒什么了,他不相信法律,他只信佛。  “我找到她的时候,还是大雪封山的天,算算,离开家乡都三个年头了。我带的钱粮用完了,就靠表演刀耍换点钱过日子。是我的藏獒找到了她!想不到她和那个琼帮(藏语流氓)在一起!”拉巴的眼神又冷峻起来,“他带着猴子在杂耍街卖艺,我在那卖刀,其实我早看到他了,但我不知道她和他在一起。”拉巴得意地说,“嘿嘿,我的藏獒好乖乖,第一次带它出来他就闻到了他身上有她的味道。我们跟踪了他,找到了他们住的屋子,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大得很了。本来她怀了崽,我高兴!不管是谁的崽,只要从她肚子里生下来,我的阿巴啦(父亲)早都会给他取名字叫扎西的。所以,我没有惊动他们。可是,”  忽然,这个叫拉巴的西藏丈夫忽然什么都不肯说了,怎么劝他都不肯说,急得苟洱直拍桌子。  “可是,是什么?”苟洱冲了过去几乎要揪拉巴的衣领。  “我去那个破屋子去找美朵的时候,那个邦古(乞丐)正在……她,我讲不出口嘛,你们知道的啦,美朵都要生了,他还……。这样的人不该碎尸万段?!”  苟洱一屁股坐了下去,杀人的理由千千万,每一条都很简单。哼哼,美朵说拉巴不是人,垃巴却说刘驼子不是人!  拉巴看到苟洱失望地样子,又补充道:“只配加巴索(藏语吃屎)的琼帮(藏语流氓)搞了我女人就算了,但触怒了佛,他就该下地狱。”
  拉巴用生硬的普通话表达他的愤慨:“为了找美朵,我吃了多少苦?睡山洞,睡马路,挨冻受饿,如果不是碰到了陈军军,我早死了。但我保证,军军没有杀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碰刘驼子一根汗毛。”  “陈军军?”  “嗯,你不是说抓到了血站那个陈军军吗?”  苟洱若有所思,停了停,又问:“他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他要帮他自己,我拿藏刀杀人你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但他是汉人,他杀了人你们就会杀了他。”  “他为什么要杀人?”  “我再说有一遍,他没有杀人。他知道美朵怀了那个琼帮(藏语流氓)的儿子,军军想杀了他们三个,”他见苟洱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知道她想什么,又说,“就是琼帮,美朵,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劝了好多次,我怕他真的做得出,因为他就住在血站做事,他有的是时间下手,我趁美朵生之前把她带了出来的。陈军军他只是帮我找到那些卖血的,让他们替我在杀刘驼子的时候帮个手。”  说到这,拉巴又得意地狂笑,“那琼帮(藏语流氓)被我用石套箍得两眼突出来的时候,我喊他们拿铁棒子打,刀子戳,他们都照做了,我喊一句他们做一下。我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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