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洋:经济学是伪科学科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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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洋:经济学是科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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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是科学。要研究经济发展的规律就必须从整体上统一研究经济现象,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是统一的经济体中对称的两个方面,所以在科学的对称经济学范式框架中,有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之分,没有宏观经济学与微观经济学之别;而政治经济学总是把经济学分为宏观经济学与微观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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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洋:经济学的科学主义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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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姚洋:经济学的科学主义谬误 读博士的时候,我向一位学数学的同学请教如何证明正在写的论文中的一
原标题:姚洋:经济学的科学主义谬误
读博士的时候,我向一位学数学的同学请教如何证明正在写的论文中的一个命题。这位同学回答:“没有证明不了的命题,问题是你需要什么样的假设。”这个回答让我茅塞顿开:命题都是人为构造出来的,一个“正确”命题和一个“错误”命题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前者能够由合理的假设推导出来,而后者不能。天才之所以是天才,是因为他们能够洞悉宇宙的规律,揭示似乎只有上帝才知道的“正确”命题。一些天才只能提出命题,而天才如爱因斯坦者,不仅能够提出命题,而且还能够证明之。爱因斯坦为我们构造了一个宇宙,并用现存的最严谨的语言——数学,证明了这个宇宙的合理性。现在我们知道,和牛顿力学一样,相对论也不是描述宇宙的终极模型,因此,爱因斯坦的“正确”命题,也只是在他的假设条件下具备逻辑正确性的命题。
如果说属于科学硬核部分的数学和物理学理论是建构而非推演出来的,属于社会科学的经济学理论则只能是在给读者讲故事了。标准的教材书把经济学描写成一种建立在推演基础上的科学,可以从理性假设出发推演出一整套关于经济运行的命题。但是,现实中的经济学家肯定不是使用推演方法来构造他们的理论的,那种从写下效用最大化问题开始,然后走到哪里算哪里的做法,是经济学初学者才做的事情。好的经济学家一定是先有了一个故事,然后才试图用数学模型去证明它。为什么一定要用数学模型呢?因为自然语言是有漏洞的,许多看似完备的论证实际上包含了一些暗含的假设或较大的逻辑跨越。数学是一门严谨的语言——至少在它的公理前提下如此;只要假设条件是可以接受的,数学的严谨逻辑就足以保证结论的可靠性。但是,经济学模型和数学理论之间的一个显著差别在于,所有数学命题都可以还原为少数简单和符合直觉的公理,而大多数经济学命题做不到这一点。这种差别源自数学研究对象的机械性和经济学研究对象、即人的主动性的对比。数学所使用的研究工具比经济学的复杂,但它研究的对象却具有机械性的规律,这边条件变化一下,那边肯定出现可预见的结果。经济学则没有这个运气。人是具有主动性的动物,会有意识地去试探物理世界并改造之。这种主动性造就了人类丰富的历史,但却与经济学的方法论之间产生了冲突。经济学的模型方法本质上具有和数学一样的机械性,要用这种机械性的模型来解释人的行为,其间必然产生脱节。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不得不承认,经济学永远无法成为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
然而,多数经济学家却觉得经济学越来越像科学,并逐渐养成了我称之为科学主义自大症的疾病。其表现之一是对其它社会科学的蔑视,以经济逻辑代替深入的社会、政治和历史分析。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rglu)是年轻经济学家中的佼佼者,刚获得了克拉克奖。他最近的研究集中在制度对经济表现的作用方面,其中一篇文章讨论促成西方国家在十九世纪逐步扩大选举权覆盖面的因素。西方国家早期的选举权只给予有一定财产的男性,以后才通过降低财产限制扩大到所有男性,并最终在二十世纪初扩大到女性。阿西莫格鲁和他的合作者认为,当权的强势集团之所以愿意扩大选举权的范围,是因为它惧怕没有选举权的人们的暴力反抗。在理论上,预防暴力反抗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给予潜在的反抗者更多的好处,比如进行更多的收入再分配;另一种则是给潜在的反抗者选举权,让他们拥有自己决定分配的权力。阿西莫格鲁认为,前一种方式不具备时间一致性,即当权者可以在发生危机的时候多给反抗者一些甜头,只要危机过去,就不再给了。在这种情况下,反抗者就不会相信当权者的承诺,而会进行暴力反抗。相反,在后一种情况下,当权者和潜在反抗者之间的权力分享让后者自己成为决策者,从而让他们失去了暴力反抗的理由。
这个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在我看来,它恰恰反映了经济学家的科学主义自大。对民主和权利的追求,当然涉及经济利益,但是,更多的恐怕是人在自我价值上的觉醒。一个例子是妇女投票权。按照阿西莫格鲁的理论,妇女大概永远也不会有投票权,因为她们的丈夫有了投票权,可以从国家获得利益,而且她们也没有反抗当权者所需的膂力。妇女之所以能够获得投票权,恐怕和人文主义的伸张、特别是妇女本身的自我觉醒有关。我不是研究政治史的,不能对欧洲选举权的演变妄加评论。我敬重那些踏踏实实的史学家,因为他们把我们带入历史的真实场景,并从那里开始,给我们讲一个历史如何演进的故事。我没有查过文献,但可以肯定,历史学家对西方选举权演进的解释,肯定比阿西莫格鲁这样的事后合理化理论更有意思。
经济学科学主义自大症的第二个表现是急功近利,以为经济理论可以指导实践,并立即产生实际效果。在汉语里,“经济”被解释为“经世济民”,而“经济学”就是 “经世济民的学问”。这不仅给了经济学家一种道义感,而且也助长了他们的科学主义自大。米尔顿·弗里德曼是这方面的鼻祖。他提出的检验经济学理论的标准是,一个理论的好坏取决于该理论的预测能力。这是一个完全科学主义的标准。如果一个理论能够预测未来,则它就一定能够指导决策,直接改变世界。可是,多少经济理论的预测能够得到稳定的事实或实践支持呢?拍卖理论被认为是在指导实践方面最成功的理论,美国财政部根据拍卖理论专家米尔格罗姆的设计方案,在国债发行方面大赚过一笔,但同样的方案用在新西兰却彻底失败了。经济系统中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要想用过去发生过的“规律”去预测明天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
与此同时,人的主动性会使任何预测都失去意义。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理性预期学派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卢卡斯在评论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时早就指出,如果一个政策被公众预测到了,则这个政策肯定会失效,因为公众会提前采取行动应对它。经济预测也一样,一旦它发表了,公众就会提前反应,从而导致预测的失效。在这里,我们可以把经济预测和天气预报做一个对比。天气变化中的不确定因素也很多,但天气不会对天气预报做出反应;随着预测技术的改进,天气预报就会越来越准确。经济预测则不一样,它必须面对能够做出反应的公众,因此永远不可能做到和天气预报一样准确。
然而,经济学的实用主义倾向在中国却日益变得严重起来。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对经济学不断提出要求,另一方面是现行学术评价体制迫使经济学家(以及其他社会科学家)出短平快的成果。从教育部到各个高校,评价学术成就已经不再满足于发表论文和著作了,而是要看对政府政策的影响。有一个笑话是这样说的,一位经济学家给领导送了一个报告,领导看完后批阅:“胡说八道!”但正因为有了这个批示,这位教授的报告评了一个二等奖!许多学校都对教师的发表打分,每年检查一次,达不到要求的,对不起,教授岗位拿掉,工资降级。在这种压力之下,有谁还能静下心来做学问呢?我最怕申请国内的项目,原因之一是申请表中的一些内容实在无法填写。比如,多数申请表中都有一栏,问以往项目或论文产生的社会效益。社会科学研究,怎么能用“效益”来衡量其贡献?费孝通先生完成《江村经济》的时候,谁能估算出这部现在已经成为经典的著作的社会效益?我们的整个学术管理和评价体系受工程思维影响太大,样样要用数字来衡量,不惟此,就觉得不科学。在这种学术环境中要出大师,除非奇迹发生。
回到经济学领域,我们要回答的问题是,抛弃了科学主义,我们还剩下什么?我想,经济学家们要调整心态,意识到经济学是和历史学无异的学问。历史学复原和解释大尺度的历史,经济学复原和解释短期发生的历史。两者的共通之处在于研究者想告诉读者一个他认为正确的历史。“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句话意味着,不同的时代会写出不同的历史;进而言之,不同的人也会写出不同的历史。经济学亦如此。每个经济学家的理论都是他自己对已经发生的经济事件的一种解释,这个解释肯定不是历史的原貌,而只反映经济学家个人对历史的诠释。经济学之所以比其它社会学科显得更科学一些,是因为它的方法论是“科学”的。前面说了,经济学的方法论和它试图要解释的对象之间存在天然的差距;那么,为什么经济学还要使用这种方法论呢?对于像贝克尔这样的“经济学帝国主义”大师而言,方法是定义一个社会学科的唯一标准,而经济学的方法比其他社会科学的方法能够更好地解释社会现象。科斯反对这种说法,认为定义一个社会学科的标准仍然应该是这个学科所研究的对象;如果经济学只是因为它的方法而存在,则其他学科也会学会这种方法,那经济学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沿着科斯的这个思路,我们可以看到,经济学和历史学的差别在于,经济学考察小尺度的历史,而历史学考察大尺度的历史。历史学可以忽略个体层面或者短时期内的因果关系;经济学则不然,它的主要任务是解释个体层面和短时期内的因果关系,它的方法论因此就必须提供一定的推理能力,以便对因果关系做出明确无误的判断。这样做的后果自然是经济学理论的片面性。在片面而趋于深刻和全面而流于肤浅之间,经济学选择了前者。一个好的经济学家,对此一定是心领神会的。他为读者构造一个故事,并用经济学的语言把它叙述一遍,这个过程就是经济学的证明。证明的好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能在更加接近现实和模型的可操作性之间取得平衡。数学家嘲笑经济学家是卖狗皮膏药的,因为经济学家如果不能证明他们想要的结论,就会修改他们的假设。我个人认为,这不能成为对经济学的一个批评,因为经济学在本质上就不是科学,而是历史学之一种;经济学的论证不是科学的论证,而是更接近于一种形式的艺术表现。一个好的经济学模型,读者总是可以从中读出“美”来。
比如保罗·克鲁格曼的几篇肯定会让他获得诺贝尔奖的论文,就是具备美的要素。克鲁格曼的假设都很简单,他从不讳言这些假设并不符合现实,但也认真地说明,它们是对现实的提炼。克鲁格曼的过人之处在于,他能够在简单的假设前提下构建一个并不复杂但却极富弹性的模型,而他的结论又往往出人意料!在美这个层次上,所有学问都是相通的。有记者问丁肇中,他为什么对自己的理论有信心。他回答:“因为我的方程式是美的。”同样,一篇好的小说也是美的。但这美并不在它使用了许多华丽的词藻,而在于它的结构和行文。村上春树的语言很平实,但他的每部小说都给读者构建了一个奇幻的世界,并把读者一步步引入其中,让人流连忘返。好的经济学论文也引人入胜,不同的是,小说以故事取胜,而经济学以思想取胜。思想改变世界,经济学家应该以产生思想为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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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放数:5808920姚洋的主要研究领域_百度知道
姚洋的主要研究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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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中国制度转型、开放条件下的中国经济增长以及农村发展。在国内外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著有《制度与效率-和诺斯对话》、《作为制度创新的经济改革》(中英文版),并与他人合著《制度经济学三人谈》、《我们的时代》、Ownership Transformation in China、CSR and Competitiveness in China等著作,出版文集《自由、公正和制度变迁》、《土地、制度和农业发展》、《中国道路的世界意义》和《穿行于书斋和现实之间》,主编《转轨中国-转型时期的社会公正和平等》、Globalization and Economic Growth in China(与他人合编)和China’s Economic Reform and Growth(与他人合编)等;在《读书》、《南方周末》等杂志和报纸发表数十篇通俗性文章和评论,并在Foreign Affairs和Financial Times等英文杂志和报纸上发表过文章。获2009年孙冶方经济科学奖、第一届和第二届浦山国际经济学奖(2008年、2010年)、第二届张培刚发展经济学奖(2008年)。被评为2006年北京大学十佳教师、《南方人物周刊》2008年青年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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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禹、姚洋:经济学为什么无法成为科学
近日,观察者网推出经济学家茅于轼、陈平等的讨论。中国人民大学退休教授陈禹及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先后参与讨论。陈禹教授针对真理标准问题,提出应区分“发现真理和检验真理”以及“实验和实践”。姚洋教授则为第三期讨论“”提供了自己的观点,惠赐观察者网《经济学的科学主义谬误》一文(原载于《读书》杂志2006年第12期)。姚洋教授认为,经济学永远无法成为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经济学在本质上就不是科学,而是历史学之一种;经济学的论证不是科学的论证,而是更接近于一种形式的艺术表现。一个好的经济学模型,读者总是可以从中读出“美”来。观察者网特此转载,以资读者参考。
陈禹教授与姚洋教授
陈禹教授电子邮件原文:
陈平教授、茅于轼教授及各位:
回顾前面的讨论,我想提两个“咬文嚼字”的建议。
首先,我感觉有必要区分两件事情:发现真理和检验真理。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发现真理的方法可以概括为演绎和归纳。检验真理的方法则可以概括为逻辑和实验(或实践)。说得详细一点,前者是找出规律、提出一种新的理论或一个新的论点;后者是论证、说明、使人信服某种理论或某种观点。在科学史上,这两件事情由不同的人来完成的事例是很多的。例如,相对论是爱因斯坦提出的,而其验证则是后来的科学家完成的,如水星凌日的观测。当然,这两件事情常常是紧密联系的、交替进行的。
其次,“实验”和“实践”也是有区别的。从英文来说,这就是两个词。Experiment是指为了探索某种规律而进行的、有计划、有目的、可重复的活动。Practice的意思恐怕就要宽得多。而且,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中,两者的地位和作用也有很大的区别。
这两个建议也许有点“咬文嚼字”,但是为了讨论深入,也许还是需要的。
姚洋教授《读书》杂志文章《经济学的科学主义谬误》:
读博士的时候,我向一位学数学的同学请教如何证明正在写的论文中的一个命题。这位同学回答:“没有证明不了的命题,问题是你需要什么样的假设。”这个回答让我茅塞顿开:命题都是人为构造出来的,一个“正确”命题和一个“错误”命题之间的区别,仅仅在于前者能够由合理的假设推导出来,而后者不能。天才之所以是天才,是因为他们能够洞悉宇宙的规律,揭示似乎只有上帝才知道的“正确”命题。一些天才只能提出命题,而天才如爱因斯坦者,不仅能够提出命题,而且还能够证明之。爱因斯坦为我们构造了一个宇宙,并用现存的最严谨的语言——数学,证明了这个宇宙的合理性。现在我们知道,和牛顿力学一样,相对论也不是描述宇宙的终极模型,因此,爱因斯坦的“正确”命题,也只是在他的假设条件下具备逻辑正确性的命题。
如果说属于科学硬核部分的数学和物理学理论是建构而非推演出来的,属于社会科学的经济学理论则只能是在给读者讲故事了。标准的教材把经济学描写成一种建立在推演基础上的科学,可以从理性假设出发推演出一整套关于经济运行的命题。但是,现实中的经济学家肯定不是使用推演方法来构造他们的理论的,那种从写下效用最大化问题开始,然后走到哪里算哪里的做法,是经济学初学者才做的事情。好的经济学家一定是先有了一个故事,然后才试图用数学模型去证明它。为什么一定要用数学模型呢?因为自然语言是有漏洞的,许多看似完备的论证实际上包含了一些暗含的假设或较大的逻辑跨越。数学是一门严谨的语言——至少在它的公理前提下如此;只要假设条件是可以接受的,数学的严谨逻辑就足以保证结论的可靠性。
但是,经济学模型和数学理论之间的一个显著差别在于,所有数学命题都可以还原为少数简单和符合直觉的公理,而大多数经济学命题做不到这一点。这种差别源自数学研究对象的机械性和经济学研究对象、即人的主动性的对比。数学所使用的研究工具比经济学的复杂,但它研究的对象却具有机械性的规律,这边条件变化一下,那边肯定出现可预见的结果。经济学则没有这个运气。人是具有主动性的动物,会有意识地去试探物理世界并改造之。这种主动性造就了人类丰富的历史,但却与经济学的方法论之间产生了冲突。经济学的模型方法本质上具有和数学一样的机械性,要用这种机械性的模型来解释人的行为,其间必然产生脱节。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不得不承认,经济学永远无法成为自然科学意义上的科学。
然而,多数经济学家却觉得经济学越来越像科学,并逐渐养成了我称之为科学主义自大症的疾病。其表现之一是对其它社会科学的蔑视,以经济逻辑代替深入的社会、政治和历史分析。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是年轻经济学家中的佼佼者,刚获得了克拉克奖。他最近的研究集中在制度对经济表现的作用方面,其中一篇文章讨论促成西方国家在十九世纪逐步扩大选举权覆盖面的因素。西方国家早期的选举权只给予有一定财产的男性,以后才通过降低财产限制扩大到所有男性,并最终在二十世纪初扩大到女性。
阿西莫格鲁和他的合作者认为,当权的强势集团之所以愿意扩大选举权的范围,是因为它惧怕没有选举权的人们的暴力反抗。在理论上,预防暴力反抗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给予潜在的反抗者更多的好处,比如进行更多的收入再分配;另一种则是给潜在的反抗者选举权,让他们拥有自己决定分配的权力。阿西莫格鲁认为,前一种方式不具备时间一致性,即当权者可以在发生危机的时候多给反抗者一些甜头,只要危机过去,就不再给了。在这种情况下,反抗者就不会相信当权者的承诺,而会进行暴力反抗。相反,在后一种情况下,当权者和潜在反抗者之间的权力分享让后者自己成为决策者,从而让他们失去了暴力反抗的理由。
这个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在我看来,它恰恰反映了经济学家的科学主义自大。对民主和权利的追求,当然涉及经济利益,但是,更多的恐怕是人在自我价值上的觉醒。一个例子是妇女投票权。按照阿西莫格鲁的理论,妇女大概永远也不会有投票权,因为她们的丈夫有了投票权,可以从国家获得利益,而且她们也没有反抗当权者所需的膂力。妇女之所以能够获得投票权,恐怕和人文主义的伸张、特别是妇女本身的自我觉醒有关。我不是研究政治史的,不能对欧洲选举权的演变妄加评论。我敬重那些踏踏实实的史学家,因为他们把我们带入历史的真实场景,并从那里开始,给我们讲一个历史如何演进的故事。我没有查过文献,但可以肯定,历史学家对西方选举权演进的解释,肯定比阿西莫格鲁这样的事后合理化理论更有意思。
经济学科学主义自大症的第二个表现是急功近利,以为经济理论可以指导实践,并立即产生实际效果。在汉语里,“经济”被解释为“经世济民”,而“经济学”就是“经世济民的学问”。这不仅给了经济学家一种道义感,而且也助长了他们的科学主义自大。米尔顿·弗里德曼是这方面的鼻祖。他提出的检验经济学理论的标准是,一个理论的好坏取决于该理论的预测能力。这是一个完全科学主义的标准。如果一个理论能够预测未来,则它就一定能够指导决策,直接改变世界。可是,多少经济理论的预测能够得到稳定的事实或实践支持呢?拍卖理论被认为是在指导实践方面最成功的理论,美国财政部根据拍卖理论专家米尔格罗姆的设计方案,在国债发行方面大赚过一笔,但同样的方案用在新西兰却彻底失败了。
经济学科学主义自大症的表现就是对社会科学的藐视以及急功近利。
经济系统中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要想用过去发生过的“规律”去预测明天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与此同时,人的主动性会使任何预测都失去意义。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理性预期学派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卢卡斯在评论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时早就指出,如果一个政策被公众预测到了,则这个政策肯定会失效,因为公众会提前采取行动应对它。经济预测也一样,一旦它发表了,公众就会提前反应,从而导致预测的失效。在这里,我们可以把经济预测和天气预报做一个对比。天气变化中的不确定因素也很多,但天气不会对天气预报做出反应;随着预测技术的改进,天气预报就会越来越准确。经济预测则不一样,它必须面对能够做出反应的公众,因此永远不可能做到和天气预报一样准确。
然而,经济学的实用主义倾向在中国却日益变得严重起来。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对经济学不断提出要求,另一方面是现行学术评价体制迫使经济学家(以及其他社会科学家)出短平快的成果。从教育部到各个高校,评价学术成就已经不再满足于发表论文和著作了,而是要看对政府政策的影响。有一个笑话是这样说的,一位经济学家给领导送了一个报告,领导看完后批阅:“胡说八道!”但正因为有了这个批示,这位教授的报告评了一个二等奖!
许多学校都对教师的发表打分,每年检查一次,达不到要求的,对不起,教授岗位拿掉,工资降级。在这种压力之下,有谁还能静下心来做学问呢?我最怕申请国内的项目,原因之一是申请表中的一些内容实在无法填写。比如,多数申请表中都有一栏,问以往项目或论文产生的社会效益。社会科学研究,怎么能用“效益”来衡量其贡献?费孝通先生完成《江村经济》的时候,谁能估算出这部现在已经成为经典的著作的社会效益?我们的整个学术管理和评价体系受工程思维影响太大,样样要用数字来衡量,不惟此,就觉得不科学。在这种学术环境中要出大师,除非奇迹发生。
回到经济学领域,我们要回答的问题是,抛弃了科学主义,我们还剩下什么?我想,经济学家们要调整心态,意识到经济学是和历史学无异的学问。历史学复原和解释大尺度的历史,经济学复原和解释短期发生的历史。两者的共通之处在于研究者想告诉读者一个他认为正确的历史。“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句话意味着,不同的时代会写出不同的历史;进而言之,不同的人也会写出不同的历史。经济学亦如此。每个经济学家的理论都是他自己对已经发生的经济事件的一种解释,这个解释肯定不是历史的原貌,而只反映经济学家个人对历史的诠释。
经济学之所以比其它社会学科显得更科学一些,是因为它的方法论是“科学”的。前面说了,经济学的方法论和它试图要解释的对象之间存在天然的差距;那么,为什么经济学还要使用这种方法论呢?对于像贝克尔这样的“经济学帝国主义”大师而言,方法是定义一个社会学科的唯一标准,而经济学的方法比其他社会科学的方法能够更好地解释社会现象。科斯反对这种说法,认为定义一个社会学科的标准仍然应该是这个学科所研究的对象;如果经济学只是因为它的方法而存在,则其他学科也会学会这种方法,那经济学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沿着科斯的这个思路,我们可以看到,经济学和历史学的差别在于,经济学考察小尺度的历史,而历史学考察大尺度的历史。历史学可以忽略个体层面或者短时期内的因果关系;经济学则不然,它的主要任务是解释个体层面和短时期内的因果关系,它的方法论因此就必须提供一定的推理能力,以便对因果关系做出明确无误的判断。这样做的后果自然是经济学理论的片面性。在片面而趋于深刻和全面而流于肤浅之间,经济学选择了前者。一个好的经济学家,对此一定是心领神会的。他为读者构造一个故事,并用经济学的语言把它叙述一遍,这个过程就是经济学的证明。证明的好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能在更加接近现实和模型的可操作性之间取得平衡。
数学家嘲笑经济学家是卖狗皮膏药的,因为经济学家如果不能证明他们想要的结论,就会修改他们的假设。我个人认为,这不能成为对经济学的一个批评,因为经济学在本质上就不是科学,而是历史学之一种;经济学的论证不是科学的论证,而是更接近于一种形式的艺术表现。一个好的经济学模型,读者总是可以从中读出“美”来。比如保罗·克鲁格曼的几篇肯定会让他获得诺贝尔奖的论文,就是具备美的要素。克鲁格曼的假设都很简单,他从不讳言这些假设并不符合现实,但也认真地说明,它们是对现实的提炼。克鲁格曼的过人之处在于,他能够在简单的假设前提下构建一个并不复杂但却极富弹性的模型,而他的结论又往往出人意料!
在美这个层次上,所有学问都是相通的。有记者问丁肇中,他为什么对自己的理论有信心。他回答:“因为我的方程式是美的。”同样,一篇好的小说也是美的。但这美并不在它使用了许多华丽的词藻,而在于它的结构和行文。村上春树的语言很平实,但他的每部小说都给读者构建了一个奇幻的世界,并把读者一步步引入其中,让人流连忘返。好的经济学论文也引人入胜,不同的是,小说以故事取胜,而经济学以思想取胜。思想改变世界,经济学家应该以产生思想为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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