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版手游单机手游,可选角色有一个熊猫,一个拿刀的男孩,一个拿斧头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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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婚姻爱情剧《爱过飘零》: 温州女孩与姐夫的一段孽恋。(不喜‘文长’者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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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以待人 敬以治事
本帖最后由 愚者自娱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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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房子’里的朋友在回锅《爱过飘零》,我感动了鸟,特此出来洒狗血,HOHO,整一版《爱》的BBS版给大家,如您不讨厌的话,记得买一本支持一下雅雅哦!俺回温州请你吃茶山杨梅(冷冻版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先,本部长篇小说全长67章,字数18万余,无闲暇者,看故事大纲便可止步,免得道我文长,冤我毁人不倦,HOHO!小女有礼了!
当平凡的婚姻遭遇迟到的爱情!一个成为幸福的形式,一个成为不幸的本质。是选择形式?还是选择本质?
《爱过飘零》故事大纲
故事发生在荷兰。
留学生周南希偶遇华裔青年杨天恩,并被其热烈地追求。新学期开始,周南希因没有足够的保证金而被移民局勒令14天内离境,无奈之下她接受了杨天恩的求婚,和他领了结婚证得以留下来。周南希初进杨家,杨父就在当夜的饭局上心肌梗塞猝死,杨母是个极度迷信的妇人,对周南希挑剔排挤,而婚后的杨天恩因为醉心于网络游戏,而对周南希冷落疏离。
和周南希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杨天恩的姐夫康庄因为妻子外遇,而和周南希有了一种共怜,他们之间更有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们曾在中国时无意间相逢,有过一夜之情。
杨天恩的姐姐杨如意因为和一个来荷留学的男生相恋,而带着杨家的大笔钱去了中国买矿做生意,结果那处矿洞出了事故,康庄不得已变卖杨家的餐馆以相助。但杨如意仍然不知悔改。
杨母拿出毕生的积蓄给杨天恩做生意,结果因为杨天恩的无能而血本无归,本已回国的康庄再度来荷接手这个烂摊子,并和周南希感情日深。
杨母对康庄表露的太过明显地防范之心,让心力交瘁的康庄终于负气离去。周南希破译了康庄离开的线索,跟随而来,两人终于放下一切,面对彼此感情。
两人回到荷兰,却发现杨如意回来了,她更用计策分裂了他们。康庄随后也看清了杨如意的真面目,却为时以晚,周南希意外怀上了杨天恩的孩子,杨如意开始变得尖锐狠毒,给周南希吃泻药,用热水烫她,虽然是有惊无险,但康庄还是把周南希送回国避难。
几个月后周南希回荷产下一女,因为已是母亲,她和康庄决定忘掉过往,彼此回到原位,却再度被杨如意误会,引发了更加剧烈的动荡,不得已,周南希劝着杨天恩,搬出了杨家。
杨天恩因为加盟一家游戏公司,却因为公司项目的撤换,而闲赋在家,他怀着无限的热情希望完成那个被公司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周南希为了维持一家的生计而外出打工,日子极为困顿。却不想一个偶然她发现了被康庄视为恩人的杨父其实是康庄的杀父仇人,接着她又再受打击:杨天恩和好友的女朋友发了肉体关系。
周南希带着绝望投入了已经脱离杨家的康庄的怀抱。两人带着南希的女儿回到了中国生活。
新生活却因为康庄外甥女的加入而变得不得安宁,过不多久杨天恩只身来到中国找南希,并因为行李被而被南希偷偷收留,同时从荷兰传来了杨如意的死讯。南希发现自己误会了杨天恩,她更意识到杨如意深爱着康庄,而她和康庄的日子也开始过得跌宕起来了。
南希的父亲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秘密,原来南希以为抛弃自己的初恋情人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周父告诉他:孩子不是试验田。她又经历了一些事,而有所顿悟。她决定放弃和康庄的感情,回到杨天恩的身边,离别前,她带着康庄去西湖度过了最后的甜蜜时光。
南希和杨天恩在中国举行了婚礼,婚礼当天,康庄着黑衣而来,并带走了南希,带她去她向往的梦想屋...
人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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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半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不幸!)
[mp3]http://epaper.baojidaily.com/bjrb//bf3b7a620abed4fdf220ffa.mp3[/mp3]
每个人的生活不都是大爷,并孙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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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以待人 敬以治事
认识杨天恩是在雨天,那天是我失意忘形的那个冬季的某一天,很冷。
我把自己裹在肥大的黑色外套里,独自在荷兰的一条不知名的大街上疾走,像一个走火入魔的巫婆,然后撞在他的摩托车上。
摩托车停在路边,而他正在脱安全帽。
我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他在我身后用荷兰语大声地唤我,若干句后,他用中文叫道:“你精神病啊!”
我回过头,停步细看这男人,他很高,有一张白净的脸。
他想了想,又叫:“你神经病啊!”
然后又嘀咕了一句,“到底是精神病还是神经病?”
我终笑了出来。我确定眼前这个中国男生不是同我一样的留学生,因为没有留学生会如此流利地荷兰文,更没有留学生的中文会如此之烂。我想这个男人大概会继续讲一些诸如我走路不长眼的鬼话,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近他,准备聆听他的教诲。
“你有撞疼吗?”他问我,出其不意地温柔。
“为什么下雨没有雨伞?为什么不看前面的路?为什么不回答我?”他问了一窜的问题。
“我赶时间!”我随口一说。
“那你赶时间吧!”他说。
我转身,没走几步,又听到他在唤我:“等!等!”
他把一张纸条递到我面前,并附上一句旁白:“如果你哪里疼,就找我!”
我接过那纸条,上面写着一个MSN的地址。蓝色的字迹很快被雨水濡湿了,渐渐地晕开。
上帝似乎和我有个协定,他总是在我狼狈落魄的时候,派遣一个男人来检阅我。
上帝总是让我和某个男子在某一个路口骤然相遇,却不给我们同行的缘分,我们就这么轻巧地走过彼此。
而我们将彼此遗忘,终究会。
我走着走着,泪水终于充盈了双眼。
这个冬季,我反复在练习忘记一个叫陈居庸的男人,在圣诞节那天,我见了他最后一面,并见到和他同行的那个女人,她很美,美得足以有资格当第三者。
那个傍晚,我穿得如此明艳,仿佛预支了来年的整个春天去看望他,然后在某一个路口,我们见到他牵着一个女人的手走来,那一刻我发现自己深爱多年的男人竟如此不堪细认,而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溶解在人群里。
我淋漓酣畅地淌着眼泪,把脸上的颜色都冲毁了,脑子里充斥着欲念、背叛、死亡之类的词汇,那时若我手上有刀,那怕不是那么锋利,我也会不假思索地往手腕处划去,然后看着鲜红色的血液流淌着,我再发出冷笑。我确定某一刻爱情可以让人着魔。
那个冬季我只穿黑色的外套。那个冬季我患上了失语症。
失恋让我学会了爱情中高深的文法,它全体否定了曾经的肯定,然后终结出更种感叹句:我多傻啊!我多苦啊!他多薄情啊!他多卑鄙啊!
这些句子我最近听我的室友林通常说起,确切地说他失恋了,不久前他和女友阿曼分手了。阿曼是我们的同学,初见时的她,青纯可人,但后来她得空就往国内跑,并且把回国的痕迹都写在脸上,第一次大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农村到城市的变化,下次大家又会发现她的胸脯从四川盆地移居到了青藏高原,简言之她就是一个整形成瘾的女人,从上到下,里里外外。
那时候林通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陪她逛一下“道格拉斯”便能花掉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我们曾经劝他将此爱停歇,说人家根本就不爱你,只当你是ATM(自动提款机),但他却听不进去。
林通的父母在铁道商城里批发衣服,赚得都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为了儿子出国算是倾家荡产,但林通却不以为然,他的父母就好比一棵树,把自个的全部枝干都砍了来为儿子造一艘出国的船,而儿子却把这些枝干做成了卫生筷,拿给阿曼这个女人吃一口丢一双,而筷子丢尽了,她就拍屁股走人,临走前就说我们性格不合,分手吧,特潇洒。
但事实是阿曼移情于他人,据说那个第三者是个美男子,可惜我至今无缘得见,只是在同学间的一次一次的转述中,加深了对第三者的印象:看上去很美。
看上去很美!那是我的切肤之痛。
爱爱恨恨,我终于安然地度过了那个冬季,春天终于拖着沉重地脚步来了,那天我换了一件粉红色的外套,像是给生锈的铁窗涂上的新漆,鲜艳得有点力不从心。
那天我要去参加亦宣的生日会。
亦宣的生日会林通也在被邀请之列,我们三人是同乡,又同期来荷兰,且同住一所,便很快成了好友,加之时间的催化,现在已然是老友。也许离家越远,获得友谊的渴望就会越高,因为我们的孤独感常常需要这些的聚会来消磨掉一些。
我们之所以去酒吧聚会,是因为亦宣的男朋友凯文在那里做兼职的酒保。凯文是土生土长的荷兰人,高高大大,林通就叫他“泰山”,背后叫他“人猿泰山”。
泰山工作的酒吧是中国留学生最爱去的Tina&Peter,此吧是一对荷兰情侣所开,大概很多人对那里都存在着想象,愿能在那里遭遇到爱情。异乡客,单身,爱情,便成了溶解在这个酒吧里最酥软的素材,当然也包括一夜情。
所以这里几乎成了夜游的寂寞的留学生的集散地。
因为人多,我们不得不借亦宣和泰山的裙带关系而得到一个靠近男厕所的台子,我眼睁睁地看着许多男人提着裤子进去,摸着刘海出来,然后猜想男厕所里有小便池和镜子。
我总是在想一些无聊的事,亦宣很准确地说。
而林通总是在做无聊的事,他把玩台上的蜡烛,他把蜡烛倾斜着,任蜡烛油往下流,并在桌面上汇聚,凝固。
“别介,蜡烛油很难清理,你想累死我家泰山啊?”亦宣伸手制止他。
“人家失恋了,你就宠我一次吧。”林通说。
我借林通手上的蜡烛点了一只烟,亦宣又说:“别介,搞得乌烟瘴气的。你怎么也学这个了?”
“人家失恋了,你也宠我一次吧。”我学林通的口吻说,我发现在此刻我居然有嘲弄自己的胆量,也许是黑夜在作祟吧。
“得!你们,一个,两个,都矫情!”亦宣恶狠狠地说,转身去找泰山拿饮料。
亦宣回来的时候凑到我耳朵边诡异地说:“喏!阿曼和那个奸夫在那里!”
我顺着她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阿曼正在和一个男人在对谈,那男人留给的我是个模糊的背影。
显然林通也见到了阿曼,他失手将蜡烛油滴在自己的手背上,像是无心地自虐,他嘴咧了一下,却不喊疼。
“南希,你,你能不能坐过来一点。”林通轻轻地对我说。
“什么?”
“假装我们是那个,情侣,好不好,好不好,就一会。”他说得楚楚可怜,一个22岁的大男孩,初恋失恋一气呵成,现在仍在爱与痛的边缘挣扎,又要强迫自己看起来很潇洒,让人感到心疼。
我没说话,把身子靠了过去。
“可不能真的爱上我哦。”我轻轻地说。
“我晕。”
我料定我们的表演会是场蹩脚的观礼,好在我们和阿曼那对奸夫淫妇相距甚远,尚不会有太大的破绽。
不想阿曼走了过来,并带着那奸夫,这对林通来说,简直就是持刀而来。
“你为什么没找我呢?”那奸夫居然劈头一句问我,而阿曼还来不及炫耀她的爱情。
“我?”我没反应过来,天!这奸夫就是那个在雨中寻思该骂我“精神病”或“神经病”的那个摩托男吗。
“我,我没时间。”我淡淡地说。
“你没事吧,我是说你的身体。”他继续说。
“就是头一直有点晕晕的。”我杜撰我的虚弱,感慨自己简直是个演技派的骗子,阿曼错愕的表情让我如沐春风。
“要去看医生吗?我可以带你去!”
“好啊!”
阿曼终于缓过神来了,加入对话:“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我傲慢地说。
“你?我们认识!”奸夫斩钉截铁地说,“那天下雨,你撞了我,你穿一个黑色的衣服,背一个蓝色的书包,还有穿一个白色的鞋子。”
我“噗嗤”笑了出来,他的量词是统一的,他的中文真是让人汗颜,我继续逗他:“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知道!”
“不知道我叫什么就敢说认识我?”
“可是我真的见过你。”他不依不饶,几乎要举手发誓了。
“我今天晚上见过这里所有的人,不代表认识这里所有的人啊,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说认识是很严重的见过吗?”
我点点头。
“那我可以认识你吗?我叫杨天恩。”他边边伸出一只手。
“对不起,我不想认识你!”这是那天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作为林通的战友,这场反击战打得有点漂亮。
但是我不能替他收复失地,变心的女人和变心的男人一样,都是不可复燃的灰烬。
倘若我们仍然眷念那些男女,在心里藏纳那些灰烬,就成了一只污浊的烟灰缸,这样的青春怎能明艳?
只是我说服不了林通,就如同说服不了自己一样。
我只记得,遗忘像个腐烂的过程。
亦宣和泰山同居了。
那天亦宣向我借了一个行李袋,装了睡衣、拖鞋、洗漱用具和卫生棉,带了去,就算完成了同居的仪式。
之前她说既然睡在一起了,为什么不住在一起,那样起码可以省去房租水费电费上网费。
后来她又说既然住在一起了,不如结婚算了,起码还能捞张永久居留。
“捞”!她用了那个很粗鄙的动词,但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泰山是她的初恋,她对这份感情倾注了所有。
她来荷兰的第一天在火车站问路,热心的泰山陪她坐了两个小时的火车,一直护送她到学校。
之后两人整日网聊,情网就这么悄然地铺展开,最后铺成了一张双人床,亦宣用她的处子之身,以身试法。
有一天两人欢好之后,她问他为什么喜欢她,一个中国女人。
他赤条条地躺在她身边,赤裸裸地答曰在他的交往过的若干个女朋友里还没有过中国女性,他想知道中国女人的味道。
亦宣差点崩溃。
男人因为性而建立的爱情,因为追求那个女人而做了一些傻事,待到上了床,发现就那么回事,便觉得自己被那过程玩弄了。
女人因为爱情而奉上性,因为被追求时候而得了一些感动,待到上床后,发现原是为了那回事,便意识到自己被这结果玩弄了。
性像个伪君子,它诋毁了爱情,但那却是很多男人的本意。
亦宣现在正发奋学习荷兰文,而原因竟是要在和泰山吵架的时候能用上那些句子,也许一个女人被赶出童话之后,就变成了巫婆。
现在虽然泰山口口声声说爱她,但是每次提到结婚,他都缩了回去。
结婚像个真小人,它却能辨别爱情的真伪。
若结婚对男人来说是一味砒霜,而不想结婚的男人对女人来说也是一味砒霜。他们两人就这么似爱非爱,僵持着,都在等其中一方服下这味药,死在自己手里。
“你为什么非得结婚?而且非得和那个人猿?非得现在?你对他了解多少?他对你了解多少?”我只得对亦宣不断的询问、开导。
“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我就是他妈的不服气!”她冲我叫嚷。
“结婚可不是儿戏啊!”
“那爱情就能当儿戏吗?”她恶狠狠地一句反问,让我无言以对。
我知道在这节骨眼上我说一千道一万也是白搭,只能待她自己醒悟,却不想几日后,她却宣布要结婚了,后来林通把有些话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亦宣说:“你爱不爱我?为什么不和我结婚?”
泰山说:“亲爱的,我爱你。”结婚二字当没听到。
亦宣说:“爱我是因为爱和我上床?”
泰山说:“爱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典型的自由思想熏陶下的荷兰小伙。
亦宣转身要走,回头丢给他一句:“我们分手吧。”
泰山没有挽留的意思,说了句再见,亦宣拿着箱子走开几步,又说:“忘了告诉你,我怀孕了。”
泰山追来上来,问:“你说什么?你怀孕了?”嘴巴张的奇大,“孩子是不是我的?”
亦宣故作伤心,道:“你是我的唯一!”
男人大致可以分成三等,一等男人不认输,二等男人不认错,三等男人不认帐,就泰山而言,虽然不是一等一,但还不至于卑鄙到不认帐。
他们的婚礼定在四月中旬,去登记那天,我和林通作为她娘家的人前去观礼。
其实在他们婚礼的前一晚,亦宣犹豫过,她拿着一对拖鞋当着我和林通的面,说:“如果拖鞋一只朝下一只朝上我就嫁他,如果不是,明天把孩子打掉,和他爸一笔勾销。”
我知道亦宣说得到,做不到,她太爱泰山了,爱情总会让女人荒废一些事,学业、青春,甚至是自己的人生。
泰山的父母是律师,穿得很体面,他母亲还戴了一顶帽子,举止雍容,安静地坐在一边让人以为是女皇陛下驾到。令我纳闷的是他的父母怎么会同意还在上大学的儿子结婚,而且新媳还是个外国人。
“西方经历了自由民主思潮的洗礼,婚姻之事父母不管。”林通解释说。
“不过这样也好,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也方便。”林通随即又接了一句。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我急忙拍他,转身之际,却看到泰山的母亲正在看着我,又急忙垂下双手,佯作淑德。
亦宣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小礼服,这是她母亲寄给她的,足上的白色高跟鞋林通和我合买的,林通赠言:祝福你和人猿泰山走向森林深深处,我觉得“深深处”一般住着怨妇,不吉利,所以把那张卡片故意不放进去了。
泰山身上的西装估计是他爸的,过大,有点不衬体,故而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晃荡,他牵着亦宣的手晃荡地走到众人面前,依照荷兰的习惯,观礼的人要一一和他们拥抱、亲吻:用自己脸贴对方的脸,左右左三下,待到接受了最后一位客人的祝福,亦宣脸上的妆粉已经被贴去了八成,林通指着她的脸直笑,也逗乐了大伙。
仪式结束后,众人到一家酒店餐厅吃自助餐,几十个人围着一张长桌坐下, 泰山餐前的发言却把我等娘家人吓一跳,他说:“各位自助餐不包括饮料,如果你们要喝什么请自己购买。”
“天,这叫什么嘛!”林通小声嘀咕,我耸耸肩,我才发现他们开“大奔”的律师父母压根不管他们的生计。
餐后诸位客人一一到柜台前付饮料的钱,排着长队,活像食堂打饭的情景,今天的午宴是泰山一手安排的,亦宣并不知道饮料这档事,不过话已经被他说出口了,她也便算了,只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叫我们付钱,就把我拉到一边说:“南希,你们先走吧,钱我来付。”
“没关系,我理解的。”我笑着说。
“这点面子都不给啊!你们走吧,回头我再打电话给你。”亦宣楞是想把我们打发走,而她转身却迎上了泰山愤怒的眸子。
“为什么他们可以不付饮料钱?”他一句问。
亦宣懒得说话,伸手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皮夹,她把全部的现金都掏了出来,再塞到他手里,正转身离去,却被泰山一把拉住,他大声地说:“我不喜欢不讲原则的中国人!”
“我不喜欢你!奶酪脑袋!”亦宣把手里的皮夹甩到他手上,拉着我和林通气呼呼地冲出餐厅。(奶酪脑袋:对荷兰人非善意的称谓)!
结果她的洞房花烛夜,枕边人是我。
我说:“你新婚夜跑出来,不怕他不要你?”
“怕啥,明天是周末,市政厅不上班。”
“那个过明天呢?”
“过了明天,我就回去呗。”她调皮地说,并不时的抚摩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而我隐隐觉得她已经在森林深深处了,并要在那里栽培一个男人,也许要用一生一世的时间。
这一年,亦宣21岁,泰山22岁。
幸福就是这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现世里有些女人不栽培男人,却喜欢掠夺男人,比如阿曼,她的出现总是让我心情恶劣。
在学校的饭厅,她和杨天恩正对面而坐,在喝下午茶,惬意极了,“下午茶”对我来说邪恶的,因为我没那个闲钱。
我和林通端着昨晚煮的意大利面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我们失意且低调,林通说他现在要好好学习,只以背影示人。
我记得亦宣有一套理论:眼睛小的男人好色,因为他的聚焦点集中,可以重点集中在女人的某些部位;眼睛大的男人博爱,因为眼睛大所能望及的女人会多些。这理论自然是荒谬的,但这个下午我苟同了这个观点,杨天恩那双大眼睛又发现了我,并直接走了过来。
“我知道你叫周南希,周总理的周,南方的南,希望的希望,那么我认识你了!”他对我说。
“不简单不简单!连咱们伟大的周总理都知道?”我瞟了他一眼,“我也认识你,杨天恩!水性杨花里的杨,暗无天日里的天,忘恩负义里的恩。”
林通用佩服的眼神看着我,即兴编骂人话本不是我的强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杨天恩不知我在骂他,呵呵笑了。
“天恩。”阿曼踩着小细跟杀了过来。
“南希,阿通,吃面呢?”不知道这是她的问候还是嘲笑,我饭盒中的隔夜意大利面凝固成坨,卖相一塌糊涂。
“恩,吃面!”林通接话,像是很认真地接受了她的嘲讽,我本以为他会反击说:“我们在吃意大利情侣套餐啊!”
罢了,他在阿曼面前永远是小丑。
“不知道为什么学校还不开冷气,今天真热,不知道为什么我天生怕热,如果像你穿那么多,我一定透不气来。”阿曼开始谈论天气,大概是想在我身上这件过季的衣服上找羞辱我的线索,或者是想炫耀她性感上衣内那傲人的“36C”,这个“装胸做势”的女人!
“是啊,衣服最初的功能是为了抵寒。”林通又说,我真想狠狠踩他一脚,亦宣曾形容他:嘴笨的像猪一样,果然。
“衣服的另一功能是为了遮羞。”我瞟了一下阿曼的胸前。
“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谈服装吧。”杨天恩还在状况以外,却插嘴进来,真不知死活。
“那么你有买衣服给你女朋友吗?”
“我没有!”杨天恩说,当着阿曼的面,“我是说,我没有女朋友。”
阿曼完全僵住了,分析她的面部表情,我大概知道五雷轰顶是什么意思了。我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此刻我的喜悦茂盛地如同整片大兴安岭。
“说笑吧,你们不是?”我继续落井下石,指着他俩。
“我们是朋友,普通朋友!”他的后缀真是精彩绝伦,想必阿曼对他还在求索阶段,只怪她早得意,得意且忘形,我暗笑。
“这样啊?我们学校那么的美女,改明儿我帮你介绍一个好了。”我说。
“你有男朋友吗?”杨天恩单刀直入。
“你想追我啊?”我单刀赴会。
“恩。”他认真地点点头。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喏!就是这位,Toto。”我挽起着林通,故做亲热状。
“你确定是男朋友,不是老公?”杨天恩大概想来“掠夺”我,如阿曼之辈,真是人以群分。
我看着他,他高大,五官端正,穿着干净地衣服,头发梳得很齐整,我似乎看到了他身上顺畅的青春和手掌上阴郁不明的爱情线。
我没有和这对男女说告别的话,急急拉着林通走出饭厅,像是两个肇事的逃逸者,也许几句话便能毁坏爱情吧,在我心里,杨天恩和阿蔓是潇洒的人,也是轻诺者,如果他们若有爱情,定也是很轻很轻的。
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叫唤,然后阿曼就来了。
她穿了一身黑,但鞋子是红色,尖尖的鞋头是今年的流行款,她总是费力地打扮自己,然后在我眼前晃荡。
阿曼对我说:你给我小心点。
我没出声,然后看着她踩着那双红色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出我的房间,女人若选不好一对好鞋就无法轻巧地踏上情路,也许该小心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
她总是能掏出一些粗鄙不堪的表情来刺激我,而这样的女人竟得到了林通全部的爱,以及全部的积蓄。
我想有时候所谓的爱情大概是错觉,或者是为了美化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某种不正常的关系:供求关系,比如性,比如钱。
但林通还死心塌地地在追悼这场爱情,他给我的理由竟然是阿曼是个处女,我本想说,她那种女人该不好补个处女膜出来,但终于没说出口,那种话太难堪了,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亦宣说女人永远想的比说的肮脏,而我也说男人做的比说的更肮脏。
我还是无法忘记那个陈姓男子,我作茧自缚,如一只懦弱的蝴蝶不想破茧飞翔,大概要选择静静地囚禁自己的青春,至枯死。
周末亦宣挺着大肚子来看我,她说今天带我去一个好地方,无所事事的林通自然又被我携带而行了。
我们到了一家酒吧,泰山等在那里,亦宣问他:“你说的就是这地方?”
泰山回答:“是啊!你说男人多的地方,你瞧这里几乎都是男人,晚些时候还会更多。”
原来她是想给我介绍个男性友人,真是好心且无聊的孕妇。
“不对啊!我怎么看这些男人都怪怪的。”亦宣说,我四下张望,发现这里的男人有些阴阳怪气,穿得衣服也显古怪,若不是紧身的花衬衫便是紧崩的皮裤子,再往舞池里看去还有两个男人正抱着接吻。
“晕,你们带我来Gay Bar?”林通也看出来此地的眉目来了。(同志酒吧)
“你说多男人的地方嘛。”泰山对亦宣说,样子好生无辜。
“快走快走!”我起身欲走。
“既然来之,则安之嘛!见识见识。”林通说。
“你失恋一回,性取向也变了?”
我们四人点了酒水,准备小坐一会,期间泰山起身上厕所去了,这时候突然有只手伸了到林通,我抬头,是一个化了浓妆,似女非女的荷兰人,他说:“我能请你跳舞吗?”
林通问我们:“你两人在这里可以吗?”
“恩,你去吧。”
泰山回来了,问:“Toto呢?”
“跟人去跳舞了。”
“老天!那人是男的女的?”
“应该是男的。”徐亦萱回答,但转念一想,叫了出来:“糟糕!那男的该不会把他当GAY吧?
“我们先去救他吧。”我拉着她往舞池快步走的。
那男人正准备对林通上下其手,我们适时跑来,“他是女的!”
那男人翘着兰花指,说了一句:“My God!”走开了。(上帝啊!)
我们出了酒吧,笑得前仰后翻。
在某个地方出现的人多少带有那个地方的属性,就好比一个不爱运动的人便不会出现在运动场里,这是缘分的教义。
我喜欢去图书馆找缘分,图书馆带着陈居庸的属性,只是这时的我大概不自知而已吧。
爱情像根细细的刺,穿过我的皮肤,游进入我的身体,再也找不出来了,我只能任由它在我的内里兴风作浪,想忘却却不知如何忘。
我在图书馆见了杨天恩,而他不是来找书的,也非找缘分,而是找我的。
他说:“我找你!”永远那么直接那么从容。
“找我做什么?”我讨厌此人,像讨厌阿曼一般。
“我们必须谈谈。”
图书馆的老师朝我们走来,“静”是图书馆的属性,那个字若无贴在墙头,也都在我们心里,所以这里断没有借看书为名来谈恋爱的男女,偷情除外。
杨天恩拉我走出图书馆,他的手实在不知廉耻,和他的开场白一样,那么直接那么从容。
“放开我!”我终于叫了出来。
“不放!”他竟耍起赖来,他的手如紧箍咒般越发紧了,让我更加慌乱。
“神经病!”我又叫,伴着挣扎。
“哦,原来真是神经病。”他松开我的手,大概确定了上次在雨中的判断,我突然想笑。
“你中文真差,当中国人真是笑话!”
“对啊,我之前有上过中文学校,不过现在都没去了,所以变不好了。”
“那在你中文还好的时候,知道精神病和神经病的区别吗?”
“也不知道,只是常常听我姐姐这么说我姐夫,那是骂人的话。”
我们居然攀谈上了,我暗骂自己水性杨花,准备逃走。
“你能教我中文吗?”他说。
“叫阿曼教你不是更好,她知道什么是精神病什么是神经病。”
“我觉得你教会比较好,听说你的爸爸妈妈是教书的。”他居然摸过我的底,真是居心叵测。
“你怎么知道的?”
“凯文说的啊。”原来是泰山说的,他经常去酒吧,认识泰山倒是情理之中。
“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就是找你教我中文啊。”他倒是出师有名。
“天恩!”悠扬地声音响起,阿曼来了,凡有杨天恩的地方,她便如影随行,如鬼魅。
“好。你晚上来我家。一个小时一百块,欧元。”阿曼的出现挟持我做了这个大胆且危险的决定,我几乎来不及思考。
我是在报复阿曼的的过程中剥落一点对陈居庸的爱情和怨恨,那感觉很舒服。
我给杨天恩写了地址,匆忙退场。
才出了学校的门我便后悔了,我暗骂自己不该加入这场战役,何况还牵累林通在内,甚混乱,更重要的是我必须整理自己,还自己一个清澈的内心,没有爱更没有恨的。
但是世间之事就是那么经不起推敲经不起安排,老天就那么促不急防派给我一个剧本,一个角色,这个晚上我成了一个中文家教,对象是与我同年的杨天恩。
林通是旁听生,那是我特别安插在我身边的保护者,我总是有个可笑的想法,觉得杨天恩会轻薄我,林通自然是会意了,他就那么若无其事地坐在不远处,他的情敌对面,心里该是五味杂陈。
给杨天恩上的第一课,内容是他自己要求的,让我详细解释“神经病”与“精神病”之间的区别,无聊至极。
我便说:“神经病一般是用来骂人的,如王八蛋,是侮辱的人话,而精神病是真正有病理的病。”
“我想知道我姐姐为什么老骂我姐夫神经病,你看这些。”他又说,并出包里拿出一叠啤酒杯垫,每一个杯垫的后面都写着字,黑色的字迹,笔力遒劲,而且都是一垫四字,无不例外。
“错乱空城”
“言简意骇”
“得失之间”
“百忍成金”
杨天恩说这些字句都是他姐夫写的,我想在这些字句的背后的站着一个诗意又失意的男人。
“你怎么拿到这些的?”我好奇地问他。
“我偷的。”他坦言,“我想帮帮我姐姐和姐夫,他们大概要离婚了吧。”
“所以你来学中文?”我又问。
“对啊,难不成你以为我要追你啊?”他调皮地说,这是句让我感到羞耻的话,就在前一秒我还有这么点幻觉。
我窘迫难当,垂下了脑袋。
“喂,一个小时一百块,你不可以拖我时间吧。”他拿笔敲着桌子抗议。
于是我逐一介绍那些杯垫上的那些字句,遇到难解释的,我得请他给我时间寻其本源。他便推断道:“是不是要打电话给你爸爸妈妈问那?哈。”
我又嫌入了窘迫,那一个小时真是熬出来的,而林通几乎睡着了。
我送杨天恩,他把一张一百块递到我面前,我把那叠杯垫交还给他,我们两清了,在楼梯口告别。
“再见。”
“再见。”
杨天恩让我充满了挫败感,就比如我穿了一件极清凉的泳衣出现在海滩,有个男人盯着我看,我自以为那是因为我的衣服性感,但回头一看,却发现这里是个裸泳场。
一日两日再三日,我和杨天恩总在夜晚共对,名义是上补习中文,事实上是为研究他姐姐姐夫的婚姻问题。
他姐夫总是在悲悲戚戚地抒情,有时候又好象有了某种顿悟,四字很是超然,我对他充满了好奇。
终于林通不再出现在我们旁边,我对杨天恩建立了一些信任。
一个小时后,他要走了,正在整理文具还有我写下的注解。
“你为什么喜欢阿曼。”我问道。
“我没喜欢她,是她喜欢我而已。”他噘着嘴说,好象是享受这种倾慕的。
“没喜欢她而和她在一起?”
“在一起,只是做一些普通朋友做的事,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一个男孩子,你对他说,你喜欢他,如果他对你说别来找我,你会不会难过?”
还没等我细想,他又说:“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他不喜欢我,我只要静静地呆在她身边,只到她喜欢我为止,或者让我呆在她身边让我静静地想清楚我是不是要继续喜欢他,永远不能说你走开,别老找我,那样太可怜了。”
“那你是在静静地等她走开,还是静静地等自己爱上她?”
“不知道,如果我遇上我喜欢的女孩子,我会告诉她,我要恋爱了,叫她少一点时间来找我。”
“你还真好心。”我定义道。
“我觉得朋友之间不能欺骗,就好象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一样,我会说出来。”他继续说,但这一句让我心波荡漾。
“说笑吧。”
“不是,我昨天我回到家,发现有点想你,是真的!”
“好了,下课了,给钱,走人。本老师要就寝了。”我下了逐课令。
“就寝?什么意思?”
“明天告诉你,要收费的。”
杨天恩终于走了,却留给了我许多思量。
这个爱寡憎多的春天就这么过去了。
而荷兰的夏天是个谎言,可能中午穿着短袖出门,晚上要穿大衣返家,那个夜晚我就这么瑟瑟地走在夏风里,一身的鸡皮疙瘩。
突然有件衣服披在了我的肩头,我吓坏了,几乎跳起来。
“我性感的国文老师!”杨天恩出现在我身旁,他穿得亦很“性感”,因为他的外套此刻在我的身上。
“免费教你一个成语,夜凉如水,啊七!”我打了个强力的喷嚏,两条鼻涕被气波拖了出来。
没纸巾!我正想本能的用手拂去这两条晶莹的“羞耻”时,杨天恩轻轻地说:“不许动。”
我的手僵在嘴边,看着他从裤子的左口袋掏出一条灰色的手帕,手帕直接冲我的鼻口摸去,很轻盈的手势,像是在擦拭一枚露珠,我感觉不到力度。
“喏!拿回家洗干净还给我。”他把手帕递给我。
“多什么年代了那!居然还用手帕?你不知道有样东西叫纸巾吗?”现在我需要用一些能发出爆破声的句子来冲刷这个尴尬的片段,尽管那片段里冒着一点小温馨。
“我姐夫用手帕啊,所以我也用。”
“你学他啊?小屁孩!”
“认识我姐夫的人都说他很好很好很好!”他噘着嘴说话。
“很好很好很好?看来你还得让为师教你几个形容“好”的词。”
“今天恐怕不行,这个暑假恐怕不行了,我要去英国一段时间。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告诉你这个。”
“去旅行吗?”我突然有点伤感,顿了一下又说:“和女朋友?”
“去潜水。和俱乐部的朋友,男朋友。”他解释道。
“荷兰没海吗?非得到英国?”我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句,潜台词像是舍不得他去似的。
“我发现你好象我妈妈,她今天早上才怎么说过我,荷兰没海吗?非得去英国。”他用很尖尖的声音说下半句,学他妈妈的口吻。
“那回来还学中文吗?”我问,不知道是惦记钱还是惦记他?
“当然学!我走了。再见!”他转身欲离去。
但他又折返,对我说:“手帕要手洗哦!”
然后我裹着的他的黑色大甲克,顶着一头被风吹乱的长发,手里拽着那条灰色的手帕,像一个落难的公主,走回家。
我很种郑重其事的手洗了那条手帕,再把他的大甲克拂弄平整挂在衣厨里,那心情像是收藏夹在情信的玫瑰花瓣,甜蜜却不想为人知晓,羞涩又充满了幻想。
我是怎么了?
亦宣搬走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适应,常常说了一句话,回头一看却发现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句话如果只有人说而没人听,那么任何的字眼都是孤独的形容词。天空有一只鸟在飞,它是自由的,但如果它是一只落单的鸟,它便是孤独的。
寂寞就这么随着杨天恩的离去而复辟来亲近我,从白天到黑夜,从厨房到被窝,我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想念他。
七月中,我的大二课程结束了,学校开始放假,在我去打全日工之前,”红色娘子军”的姐妹来了,她们要在这里呆上几天,这是我们的早前的约定。
“红色娘子军”是清一色的女生,记得我和林通来荷兰的第一天,当时在阿姆斯特丹Schiphol机场七号行李台边等行李。
因为林母给林通在行李箱上绑着红布条做个记号,以便辨认,却不想粗心的林通只认红布条不认箱子,结果错拿了另一只系着红布条的行李箱,结果在机场被一群女生追赶,此群女生,共四人,为首的就是亦宣,另三位叫娜娜、雪帆、丽嘉。
众人相谈,和解,并结伴结伴在机场大厅换硬币,结伴找公用电话亭,林通形容我们这群女生像一群系着红线的鸭子,吵闹且惊慌。
至出口,妙想的亦宣就很干脆的拉大家在那里成立“红色娘子军”,在异国他乡,若碰上友谊,总是让人觉得应去珍惜,其实她和娜娜等人也是刚在飞机上攀谈而相熟的。
我和亦宣巧在一个学校,便住在一起,而娜娜她们则各居南北,平常走动不是很方便,大家只是QQ群聊,而每个暑寒假便有几次固定的聚会,这次轮到我做东了。
我们总是集体过夜,亦宣挺着大肚子来也赴会了。
娜娜洗了澡,抱着衣服从浴室跑出来,嘴里嘟囔:“你们的耳其大妈还让不让人活啊!居然不出热水,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我和林通的房东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土耳其大妈,体味重,铜臭味更重,如果咱们洗澡超过10分钟热水就自动断源了。
丽嘉走到窗户边,正替她准备关窗子,竟看到杨天恩站在楼下,她大叫:“快来看!一帅哥!”
我们齐齐探出了脑袋。
“喂!你们别吓人了!”雪帆正端坐在镜子前正在涂脸上涂面膜膏,此膏是她胡乱研制的,入鸡蛋、面粉、柠檬及蜂蜜搅拌而成,美其名曰:“小美四号”,她继续慢悠悠地提醒我们:“别忘记了你们脸上的小美四号。”
而楼下的杨天恩一抬头,见到三张面膜脸,吓了一跳,却惹我们大笑不已。
“做面膜最忌讳笑的,会长皱纹的。”丽嘉说。
“你说他是不是来找我们家南希的?”亦宣转头问她。
“当然是,难道半夜三更的去楼下土耳其店买菜啊?”丽嘉说。
“南希,小妖精!什么时候交了这么帅的男朋友啊?大家姐妹都不说,怕我们抢啊?”娜娜起哄。
“叫他上来给瞧瞧。”
“胡说什么啊,他是来学中文的华侨,咱们清白着呢!”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居然有点慌乱,他现在不是应该在英国吗?
“周南希!我想你!”杨天恩在楼下叫了一声。
我再探出头,他已经不见踪影了,没有比这更诡异的表白了,看起来甚至有点像恶作剧。
“还说清白?都到这份上来,大半夜来喊一声……”
众姐妹不断起哄逼问。
我只得应了一句:“是啊,他是我男人!行了吧!”感觉脸上热辣辣地,像是偷情被逮到,还是文革时期的版本。因为下一秒她们就要我交代他如何成为我男人的细节。
一个房间,一群女人,喧闹度可比一个菜场,这时是我们在荷兰最像少女的时候,我们出卖自己,交换心事,彼此建立信任。
我抽空想了一会杨天恩,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每个人的生活不都是大爷,并孙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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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以待人 敬以治事
第二天第三天再后来几天,杨天恩始终没有来,他对我来说就像一个不安稳的梦,总是变迁,又像藏着暗涌,又或者会突然停在某一个定格,像卡带似的,不能继续,没有续篇,这让我感到难受。
我打点包袱去了阿姆斯特丹,在那里的一家Wok餐馆做暑期工,工种是酒吧侍应生,那是丽嘉介绍我去的,她在那里做迎宾,她的男朋友在那里做厨子,叫阿坚,人不高,五官也不端正,而丽嘉是我们红色娘子军里最美丽的女孩。
亦宣问她,你为什么找个此等尊容的男朋友,而且双手沾满了油渍的厨子,她却说帅有个屁用,会做饭的男人才叫真男人。
娜娜说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雪帆说这是一物降一物。
爱情就是如此失常理无逻辑,只是我现在确定了一点,阿坚对丽嘉非常的好,这大概就是他们爱情的本源。
同时我也确定在这里美丽是有界限的,我们这里有好几个中国女留学生来做暑期工,漂亮高挑的被指派做了迎宾,姿色平平的做侍应生,粗大剽悍的便在厨房洗碗,工作的强度也是三个档次,所以当丽嘉回到宿舍嚷着累死了,我下铺的洗碗小妹玲玲就回吼她:“我死累!”
“上帝啊,菩萨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是丽嘉上铺的阿彤在说话,她偷渡来荷兰已经两年了,两年都是餐馆宿舍两点一线的度过,她比我们年长,已经是个适婚的大姑娘了,而且因为生活圈子狭窄,有熬成老姑娘的趋势。
“还是你们好,读完书就可以回国,结婚生孩子。”阿彤又说,她的末句大概是她向往的。
“我想留下来。”玲玲说,“这里工资高,我随便洗一天的碗都够吃一个礼拜KFC了。”
“你呀就知道吃,没出息!再吃就成孙悟空的二师弟了。”丽嘉嘲她,她们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对了,说到吃,我怎么感觉有点饿了,嘉,叫你的阿坚师傅弄点消夜吃吃。”玲玲接嘴。
“上帝啊,菩萨啊,孙悟空的二师弟啊!”丽嘉也学啊彤的口吻叫道,接着下楼找阿坚去了。
“南希,听说这个学期学费又涨了,而且办ID卡的银行证明款要8千欧。”玲铃对我说。
“真的假的?八千?那连上学费就要超万了,这动静大了。”我说。
“所以我决定找家学费便宜的学校挂ID,之后去打工,这日子都没法过了,再不行就去做按摩女好了。”玲玲说,她家境勉强挤入小康,据说每每筹学费,她都犯难。
“你去做按摩女?那被按摩的那个人会得内伤吧。”丽嘉回来了,大概已经交代好阿坚下面了,而她就喜欢逗玲玲,一对活宝。
“嘉,银行证明涨了,我怕咱们都不够。”我说。
“怕什么啊,如果不够我向阿坚要。”
“终于知道什么是靠山了,靠住一个人,就像靠住一座山那么安稳,瞧你那小样!”玲玲说。
而我心里有点不安了,我远在国内的父母为了让我出国留学,拿出来全部的积蓄,并且有了一些外债,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他们说这个涨学费的坏消息,这夜我无心睡眠,心里难受极了。
每个星期我们都有一日休息,一个月再追加一日,这是荷兰中餐馆的不成文的规矩,或者工人也可以把所有的休息天攒起来放一个长假,我就是这么办的,一个月后我得了五日的休息,我决定返回耳其大妈那里把房子退了,搬到餐馆的宿舍在凑合一个月。
但耳其大妈不同意,说就算人不在这里住房租还是要给,顶多少收我五十块水电费,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她吵架了,她的英文和我的荷兰文一样糟糕,每一次我们都是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纸笔,写着数字,然后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往外蹦,累煞。
我终于知道亦宣为什么要学好荷兰和泰山吵架,因为和外国人吵架,情绪高涨,却不知道如何用词,那是异常憋屈的。
耳其大妈就指着我的脸,嚷:“五十!五十!”
这时候戴着太阳镜的杨天恩出现了。
“快帮我说说,我要退房租,不然我要退房子,这地方没法住了。”我对他说。
“没房子你住哪里啊?”
“你别管,先帮我说了。我不想和她吵了。”
“好!你先下楼等我,我和她说。”他摘下太阳镜,把它挂在领口,开始和耳其大妈谈判。
而我顺了他的意思下了楼,到了门口碰到耳其大叔在那里挑菜叶,他冲我呵呵笑,用蹩脚的英文对我说:“嘿,美女,你男朋友真帅!”
我应酬般地笑了笑。
他的小女儿正在柜台边穿珠子,那是荷兰的小姑娘间很流行的一种饰品,她那么用心地穿那条链子,像是在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她是一个美人,我对她从来都有好感。
我本想走近细看那条链子,却不想杨天恩带着胜利的笑容下楼来了。
“怎么样啊?她同意吗?”
“这是你上个月的房租,她说你没在这里住,就还给你了,而且下个月也不用你给了。”他把几张钞票递给我。
“怎么可能?她退上个月的房租给我?”我接过钱,不敢相信那是真币,我太了解耳其大妈的习性了,“你不是拿刀威胁她吧?”
“反正我帮你搞定了。你上楼拿东西,跟我走吧。”他又说。
“跟你走?”
“既然你不喜欢住这里,我帮你找个地方住啊?旅馆也可以,去我家也可以。”
“老天,我有钱住旅馆就不用退这么几块房租了。”
“那去我家吧。”他伸出一只手,算是邀请。
“你想得美!我可不想羊入虎口。”
“那你去哪里?”
“你管不着吧!”
“我亲爱的国文老师,你不能过河拆桥吧?看在我帮我要回钱的份上,你要告诉我!”
“不错啊,居然会用成语了,还用对了。”我拍拍他的肩,不过始终没有告诉我的去向,我不想再让他检阅我的窘迫,而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太过拥挤,太多女人的内衣裤,那些都会让我觉得难堪,我需要在他面前保持一点尊严,这对我很重要。
不过我终于知道他回来了。
我问他:“那天为什么在我楼下一声吼,又不见人了。”
他居然说:“那天早上醒来发现很想你,就坐飞机回来,从机场坐TAXI到你家门口,然后叫了一声,让我知道我想你,然后再坐飞机回去。
听到此处我几乎休克了,倒不是他坐飞机的那部分,而是坐出租车的部分,在荷兰做出租车怎一个贵字了得,从机场到我家,要穿越好几个城市,估计是个天价。
“你疯了!坐出租车来我家?”我叫了出来,我再想想糟糕了,赶紧问他:“你刚才怎么和耳其大妈谈的?”
“我说了你别生气哦!她那么凶,我怎么说她都不同意给你钱,后来我说我把她的房子租了,叫她把钱退给你,她就答应。”
“你神经病!知道什么神经病吗?你就是!”
我气呼呼地拎着行李出门了,觉得杨天恩简直是个败家子的典范。
我上了巴士,行李被我提着背着拽着,我找了个最后面的位置坐下,然后呆望窗外。
现在的我没有“家”了,我像是一株离开盆钵的盆载,根须暴露在外,像一瓶通体透明的寂寞。
留学是一场昂贵的有计划的很多行李的流浪。
我背上父母所有的钱和他们的期望孤身上路,穿过一座座空城,找寻那个梦,而这里,阿姆斯特丹,亦是空的,这里没有我的家人,没有我的爱情,没有我的旧友,没有一切。
我看着足上的白色运动鞋,莫名地伤感。这鞋子是我外婆给我买的,我出国前,她特地从老家来温州看我,那天她摸出一个白手绢,然后缓缓地将其打开,里面卷着几张钞票,她把钞票塞到我手里,那么郑重,像是一种托付。
“啊希,外婆没什么给你,这点钱去买双鞋,穿着舒服的鞋,以后的路要自己一个人走。”她泪眼婆娑地说。
这双鞋是我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它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才来到我身边,穿在我脚上。
我脑子里一直重播着外婆淌着眼泪和我说告别的情景,然后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带着家人的那么多梦想在流浪,心里还藏纳着些许爱断情伤的悲愤凄苦。
一个人走了太久,终于累了。
这会儿我想到了杨天恩,就好象他的口袋里装着我一部分的青春似的,我是怎么了?
我到了餐馆,发现来了一位新同事,一个叫阿红的青田女人,黑瘦矮小,但是力气不小,她能端着十来只大盘子健步如飞,这于我是办不到的。
阿红对我说她在老家还种过地,后来和老公偷渡来荷兰,去了难民营,得了居留卡,还说等储够了钱就可以和老公自己开店了。
在荷兰我总能碰到这样的中国人,他们简单简朴,做着虔诚的梦,他们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华侨”。
我工作的餐馆里的员工们除了“华侨”便是留学生,两种看似无法交融的人,却连在一起,同吃同住,一起工作,甚至建立了友谊或爱情,更至婚姻。
阿红那天晚上住进了我们的房间,玲玲说明天老板的儿子要来了,听说很帅且是单身。
第二天啊彤早早地起身化妆,我看到她拿着一面小镜子坐在凌乱的床铺上描眉画眼线,好象是在为自己描绘一个绮丽的未来,我对她充满了怜悯。
“来了,来了,好帅啊!”玲玲从门口跑了进来,嘴里嚷着,大概是见到那个公子了,我正在吧台里榨果汁,抬头看过去。
来的人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杨天恩!
“你们好!我叫杨天恩,你们叫我TN好了。”他和我们打招呼,然后直接走到我面前,小声对我说:“以后我们要一起工作哦。我亲爱的国文老师。”
我惊讶地看着他朝我眨眼睛,老板姓林,他莫非是老板的私生子,我暗想。
这时从门口又进来一个男人,不及杨天恩的相貌,但身材提拔,套句玲玲一贯形容男性的句子:颇有姿色。
“大家好,我叫林大为。”原来这才是真命天子。
杨天恩第一个和我说话,林大为第一个和丽嘉说话,这似乎预示了某些事。
杨天恩换上跑堂的衣服,玲玲从厨房探出脑袋,说:“MY GOD,死帅!”那是她用在美男身上的最高级别的形容词了。
“回去回去,瞧你那点志气,回去回去。”丽嘉朝她喊。
而我发现杨天恩只是样子好看,做起事来真是难看,一个下午打破了七只玻璃杯,三个盘子,更把一杯红酒倒在了一个客人的衣服上。
“你真像个大猩猩。”我对他说,在他来吧台端酒水之际。
“是大猩猩像我吧。”他有点不好意思,“我会努力的。”
“对,努力不被炒鱿鱼那。”
经理没有辞掉杨天恩的理由很简单,杨天恩和林大为是朋友,而杨天恩来这里打工的理由更简单,是因为我。
下班的时候,他直接从容地对我说:“我要追你。”
“神经病!”
“不许骂人。”他用手堵在我的嘴唇上。
“追我可以,不过从明天开始如果你打破一个杯子,我就两个小时不和你说话,如果一天打破六只,我们就可以一天不用说话了。”
“好。如果两个小时内不打破东西,你要说一声我喜欢你。”
“好。”我玩心已起,决定奉陪。
第二天,我没有和杨天恩说一句话,因为他打破了十二只杯子,按照“静默协议”,这结果已经达到了两天的量。
第三天他干脆没有出现了,我找了很多词来形容他的这个行为,逃跑,倦怠,或者该是不耐烦了,但其实在我脑子里回旋的那些词应证了我的患得患失。丽嘉说爱情空档期的女人连武大郎都能扮潘安,这大概是也是她爱上阿坚的缘故吧。
阿彤终于没有化那款可怕的浓妆,她端了一盘饭菜坐在吧台的小凳子上,一边吃一边叹气,她在某一个夜晚对我们房间的人说过,她没有恋爱过,她的人生像一卷空白的录影带,怎么倒带,怎么快进,都找不到闪亮的剧情,没有男人,没有性爱镜头,没有一切。
所以当我听到她的叹息,我会觉得刺耳,它们会扎入我的心坎,惹我思量。
我搬了一个装可乐的塑料箱到她身边,我在上面坐了下来,也开始吃饭。
这时候突然厨房的火警铃大作。
“着火了?”我本能反应,丢下盘子,准备拔腿往外跑。整个餐厅乱成一团。
“没事没事,这个火警铃坏了,吃饭吃饭,这个该死的铃……”厨房的大师傅很快跑了出来,说明情况。
我嘘了一声,蹲身捡洒在地上的饭菜。
不久一队全副武装的消防人员跑了进来,场面开始混乱起来。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阿彤丢下手中的盘子,往窗口跑去,然后一跃身从那里跳了下去。
我以为她疯了!二楼到楼下足有三米高,她那么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只为了一个已经证实是错误的火警警报。
我以为她疯了!
但后来有人告诉我,阿彤她是乡下长大的女孩,没多少见识,她大概以为消防员是警察,她怕警察,因为她没居留卡,是非法的黑工。
这是我在荷兰见过的第一次廉价的死亡,阿彤就这么轻易地摔碎了自己的生命,不是为了殉情,不是为了就义,而是为了一张小小的居留卡。
也许法律惩治了一些恶人吧,但也迫害了一些可怜人。
她没有葬礼。
餐馆的老板通常为防止黑工被抓时连累自己,所以黑工都不穿制服,如果他们被抓就说是来吃饭的客人。所以阿彤的死就被解说成一个不知道来历的来吃饭的客人的意外死亡。
她被抬走了,不知道去向。
她应该在一个没有墓志没有姓名只有编号的墓穴里安歇。
晚上我一闭眼就浮现阿彤化着浓妆的那张脸,像小丑一样的脸,那么厚重的粉饰,像是无法穿越的尘世。
夜,静谧安详,像一场葬礼。
阿红的哭泣声,从厕所传出来,那声音像是被什么压着,让人感到沉重。我想她在哀悼阿彤,她一直是个善良的女人。
“红姐。”我在门外轻轻地唤了一声。
许久,厕所的门开了,灯是灭的,她披头散发的坐在马桶上,像一个经历了搏斗的女鬼,一种破碎的感觉。
“你上厕所?”她的声音哽咽。
“不,你……你没事吧?”我说。
“没事。”她伸手抽了马桶上的卫生纸擦眼泪,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房间里的酣睡中的玲玲正在床榻上磨牙,那是个可怕的习惯,惊吓度可比梦游,好在我们都习惯了她的习惯,我想她大概睡梦里享用什么美食,这个丽嘉口的孙悟空的二师弟。
我上了床,听到阿红仍然在哭泣,那些声音被包裹在棉被里,又轻易地穿透了那里,那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无法收藏的疼痛。
我听说她和他老公已经储够了钱,并准备买一间薯条店来经营,她即将荣升为一位老板娘,这几乎是她的终极梦想。
但她的眼泪是乎佐证了一些事,一些情事,她那瘦小的身子、干瘪的胸脯,黑黄的发肤,都隐隐被她的丈夫丢弃在一旁了。
“红姐,没事吧。”丽嘉似乎也听到了她的哭声,又唤了一声,“红姐,你怎么了?”
“我老公有……女人了,要和我离婚,呜……”
阿红说前几天回家休息时发现了女人的衣物,就和她老公闹了起来,她老公已然预谋了很久,两手一摊,说离婚吧。
阿红不知道那个“小三”是何许人,她哀求自己的老公,却换来一记闷拳,她被打倒在地。
“红姐,再找你老公谈谈吧,你们还有两个孩子不是吗?”我劝道。
“怎么谈,他现在不回家,手机也不开了。”
“给他留言,他总会听到的。”丽嘉说。
阿红大概采纳了这个建议,停止了抽泣,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房间里只有玲玲的磨牙声在回荡。
夜吞噬了女人的睡眠,女人或者烦恼着自己的烦恼,或者烦恼着别人的烦恼,皆是善意的,或者皆是多余的。
我突然佩服起玲玲,她总是有优质的睡眠。
“老公,你想想我们以前出国时候吃的苦,想想我们的孩子吧,那时候我们不舍得坐车,走了两个小时的路去电话亭打电话,你还记得吗?我们去意大利办居留,被人骗了钱,两个人火车站坐了一天一夜,你还记得吗?我们去市场摆地摊,下雪的时候没遮没盖的……”
她的老公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他一直没有回她电话,他的消息像是一块被抛入汪洋的石子。
我想起阿红曾经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女人和她的丈夫从中国偷渡来荷兰,那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在经过某一个国家的时候,他们断了粮,饿了几日,丈夫受不了,求蛇头给他一点食物,蛇头说给吃的可以,叫你老婆来陪我睡一觉。
那丈夫回来对那个女人说:蛇头那里有去吃的,你去要点,他会给你的。
那女人不知道原委,去了,蛇头提出了那交易,女人为了丈夫,应了他,换回了一包方便面。
她以为丈夫并不知道她和蛇头做的那事,她带着惶恐和委屈回到丈夫身边,为了他煮了一碗面。
第二天,丈夫又饿了,仍旧叫那女人去要吃的,女人实在不愿再去,便拒绝了,饿昏了的丈夫就刮了她巴掌,说:不就陪人睡觉嘛!
那女人终于知道自己只是丈夫的一碗方便面,但她仍然去了。
阿红在讲那个故事的时候,声泪俱下,我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我见过她年轻的时候照片,她是个美人。
再后来她说了好些丈夫对她的疼爱,但却无法粉饰这不义的婚姻,我替她觉得委屈。
在我快开学的时候,杨天恩终于来了,他理了一个小平头,看起来很精神。
他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穿那个阴郁的大餐楼,那个阿彤曾经在那里洗洗擦擦的地方,那个阿红经常在那里发呆淌眼泪的地方。
“南希,今天你一定会说喜欢我的。”他凑到我面前说。
“滚开啦。”我的心情很糟,此刻经不起任何喜悦的轻率的玩笑的话语。
他收起笑容,闷闷地走开了。
但是那一天他一个杯子都没打破,他能单手托着载满盘碟的托盘优雅地转身,那简直是个奇迹,不再是经理口里的灾难王子了。
我想这几个星期他大概跑到哪里集训当个合格的侍应生了,而显然他成功了。
我回到宿舍,发现阿红正在楼下的客厅里站着,一地的碎片,那是她的黑白屏手机的零件残骸。
我隐约看到了她弱小的身体里爆出了愤怒,碎在地上便是证据。
“红……”
“你们这些死妖精,死留学生!”未等我开口,她已经向我扑来,她揪着我的头发,发狠地拉扯,像仇人一样的撕打我。
“救命啊……救命啊……”我害怕且疼痛,不断地叫唤,但无人来救。
“你等着,你等着……”她突然松了手,把我推倒在地,转身向厨房冲去。
我还未起身,还未缓过神智,就见到一把发着寒光的水果刀向我劈来,滚烫地液体从我的股间涌出,我充满了无力感,此刻我是一个失禁的小孩儿。
但一刀并没有落在我身体地任何一处,因为杨天恩出现了,他奋力地分开了我们。
但是那把紧紧拽在阿红手里的刀子划破了他的手臂,血水濡红了他的白衬衣,那颜色让我感到晕厥。
接着一堆人涌了进来,厨房的大师傅,玲玲,跑堂阿圣等。
“你们这些死妖精,死留学生!……”阿红跌坐在地上,惯性地骂着。
“我要叫警察抓你!”杨天恩恶狠狠地对他说,他拿出了手机,准备拨号。
阿红一脸地木然,似乎并不惧怕警察的到来,她只是嘴里在叨念那些让我觉得不堪的字句。
我终于确定了一些事,她的丈夫被一个留学生夺了去。
“别报警。她是受了刺激。”我劝杨天恩,他应允了我。
后来几日我终于明白了整件事,原来阿红的丈夫和我们的姐妹娜娜搞在了一起,那一日娜娜来餐馆找丽嘉拿东西,恰逢阿红的丈夫也在此处,他们因为同时离开,丽嘉便托他送娜娜去火车站。
仅是那么不经意的相遇就拆开了一个家庭,拆开了阿红的人生。
娜娜一脸的甜美与青春,而阿红只有一脸的雀斑和忠贞。
而那男人的脸,我不想再忆起,那三个人排列出的悲剧让我开始讨厌阿姆斯特丹这座城市。
我没有和娜娜道别,她把阿红栽培了十几年的男人掠夺走了,当玲玲骂她贱人的时候,我觉得那是恰如其分的。她并不是为了爱情,那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杨天恩一直提醒我欠他一句:我喜欢你!
那是一个玩笑?还是一个爱情?或者仅是一个像玩笑的爱情,或者仅是一个像爱情的玩笑。
在我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我兑现了对他的诺言。
他却说:“别在这时候说你喜欢我,听了那话,我的血液会从伤口里喷出来的!”
听着这个男人说的如此动人煽情,我仍不能忘却那个男人的冷酷无情。
时间若磨去了我们的美貌和平滑,男人啊男人,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爱憎分明。
我们对爱情和男人都是无能为力的,所以在我听到有人说爱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喜悦。
杨天恩对说我他的姐夫教会了他如何做一个金牌“威打”。
“如果你要拿七个装了食物的盘子给一张桌子的客人,而你一次能拿三个盘,你会怎么拿?”他问我。
“当然是分三次啊,第一次拿三个,第二次拿三个,第三次拿一个。”我说,我看很多威打都是这么办的。
“错!对于我这样的生手,拿三个似乎有点难,风险有点大,如果第一次拿两个,第二拿两个,第三次拿三个,那么就比较安全了。”他解释说,大概这是他姐夫的教诲。
“那为什么不是第一次拿三个,接下来拿两个呢?”我又问。
“那如果第三次刚好有人帮你拿,你不就是更安全了吗?”他说。
诸如此类,他说了很多,而且都十分在理,也许他口里的姐夫实在是高人,能短短两个星期就栽培出了一个合格的威打实在厉害。
他该不会只是一个写四字日记的男人而已。
而老板的儿子最近好象给了丽嘉很多权利,她甚至可以把玲玲安排去迎宾,那个玲玲向往已久的职位。
玲玲那天没有吃任何东西,楞是穿上了那件XL码的红旗袍,我们都笑了,她却哭了。
林大为笑得尤其厉害,他是一个没有同情的人,上次厨房的一个炒饭面的男留学生因为生病想请假一日,他竟炒了他。
我对他一点好感没有,我只是敬,而远之。
不过他偶尔会过来和我闲聊,比如说:“南希,你和TN到时候程度了?一个晚上几次啊,要不要今天到我家去啊。”
恶心之极。
可是他实在愿意为漂亮女人花钱,丽嘉生日那天,他特许我们在餐馆里开生日会,还自掏腰包买了整只烤乳猪,若干只龙虾。
而给她的生日礼物若玲玲尖叫不已,一个LV羊皮手袋。
那天的生日宴阿坚没有出席,似乎没人在意那个矮小的脸上泛着油光的男子的去向,大家都在羡慕与自叹,还有大哚盘中餐。
接下来的日子丽嘉对林大为很是殷勤,而对阿坚甚冷漠,她已不似从前了。
或者爱情最初大概就是座游乐场,我们坐在旋转木马上把自己转晕了,然后就把屁股下的木马就是心中的白马。
而男人在爱自己的女人面前是王子,在自己爱的女人面前是小丑,爱是件变化多端的外衣。
在丽嘉面前,王子是林大为,小丑是阿坚,那是显而易见的。
丽嘉总是对着王子笑,对着小丑叫。
终于开学之前丽嘉推翻了她和阿坚的爱情,搬去和林大为同住了。
也许这是又一个让留学生蒙尘的爱情故事,可是这时候的我们仍然愿意祝福丽嘉。
开学时我也停了工,搬回到耳其大妈的阁楼上,可笑的是现在我的房东是杨天恩。
我付给他一个月230块,他付给耳其大妈250块,我说他实在是个二百五,他听懂了其中的意思,说我在骂人。
缴了学费,我口袋实在羞涩,第一个月的房租交了去,第二个月的还差50,短期内我还未找到兼职,这让我觉得头疼,但是杨天恩大概觉得追我的房租是名正言顺的一种“追”,或者以此“追”来亲近我。
“你要交房租了。”他站我的房门口。
“明天给你。”我说。
“不行,今天得给我。”
我终于哭了出来,在荷兰两年,我的房租和生活费都是即兴赚来的,从来没人给垫,也从来没人给我预备着,若我实在没办法了才向林通借点。
也许对杨天恩这个有钱人来说,这点房租只是拿来利用的背景道具,而对我来说却是挟持我入绝境的匕首,我会失了方向感,失了安全感。
我得去做按摩女吗?我暗自嘲讽。
“我和你开玩笑的,不用给了,我和你开玩笑的。”他又说。
我哭得更凶了,觉得屈辱极了。
终于他没再来追房租,但我还是向搬去别处的林通借了点钱,把那230补齐了,等他随时来取。
但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IND的来信,信中说我得14天内离境。
我打电话去询问,被告之原因是我办学生居留卡的保证金有问题。
那些保证金是我们几个红色娘子军的姐妹向林大为借的,共八千五,我们每一个人都把那八千五存入自己的银行卡开了一张存款证明,再将钱全数取出交还给林大为。
银行因为发现短期内有一笔钱呈规则性的流动,结果展开调查,竟发现都是中国的留学生开的户口,结果通知了警察局,警察局再至移民局。
结果我们要被驱逐出境了。
丽嘉是第5天和林大为办了同居,她申请了同居居留卡,算是能留下来了。
雪帆在第8天和她的荷兰男朋友领了结婚证,申请了结婚居留卡,也能留了下来。
她们都成了传说中的“挂腊肠”:挂了ID继续上学,可是她们都借了爱情的名义,那是神圣的。
而我找不到一点依附,在第10天,我开始考虑杨天恩,按照丽嘉的话说,这样的名义总比黑在这做按摩女强,总比回国让父母发心脏病强。
我的父母在刚过去的这个暑假丢了工作。
他们因为要给我筹新学期的学费,而和几个老师偷摸着办了一所补习学校,为了广纳财源,他们招了很多学生,但宿舍太小,他们就干脆来个男女大杂居,心想初中生都还是小孩子,如此是不要紧的。结果暑期结束时就有一个女生怀孕了,女生的父母闹到学校,结果我父母等人的工作都丢了。
我思前想后,还是给杨天恩挂了电话,我说:“我过几天要回国了,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他说:“好啊,下午来接你。”
这一天似乎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做我女朋友。”这是他见到我的开场白。
“屁!”我不理会,心里在窃喜。
我爬上他的摩托车后座,结果差点没被那速度吓死,我本能地搂紧他的腰,那实在容不得我去想要不要那么做,或者这是不是他故意的。
我们在高速公路上飞翔,那时候我感觉很接近天堂似的,下车的时候我的双脚颤抖不己。
我们来到游乐场,他说带我去一个神秘的地方,我傻傻地跟着去的,结果进入才知是“鬼屋”,我一边尖叫一边把搂住他,闭上眼睛任他带领我在里面行走。邪恶的他居然不往出口走,在里面兜圈。
出来的时候,他对我说:“我的耳朵快聋了。”
我捶了他一拳,叫:“我要回家!”
“回家可以,先去坐那个!”他指着云霄飞车。
“不去!”
“去拉,一点都不可怕的,真的!我发誓,刚才那么可怕的地方,你也不是出来吗?你如果不去,我就把你扔在这里算了。”他又说,伸手拉我。
结果我又被游说着上了云霄飞车,整整八个大圈,简直把我的胆转到了喉咙口,眼泪顿然失禁,冲垮了眼线。
“你这个骗子!”我大哭不已,旁人向我行注目礼,其中有十来岁的小孩,那孩子刚就坐在我前面。
“哈哈!小胆鬼!哈哈!”他落井下石,“小胆鬼”是他错用的“胆小鬼”,他对于汉字的排列或者是人生的排列都还有点混乱,我一直觉得是这样。
“大骗子!”
“小胆鬼,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吧。”他搂住我,这句话让我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离出口处不远的地方有一排摆满玩具熊的玻璃柜,我看中了一只穿粉红衣裳的小熊,我指着它很坚定地对杨天恩说:“我要那只!”
我要为了今天流了眼泪和冷汗换回一点奖赏。
他去柜台换了一些硬币,投了进去,然后按着控制钮去钓那只玩具熊,但是才两下我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钓杆力度不够,根本就无法承载一只熊的重量,他每每钩住了,却总是很快掉下来。
十几次的尝试已经花掉了他手里所有的硬币了,他又去换了一把硬币。
“算了吧,太费钱了。”我对他说,林通曾说我这个女人对钱总是比对男人心软一些。
“不行,我一定要得到!”他的表情很坚定。
终于第二轮的硬币又败光了,仍无所获,他拿出一张面值五十欧的钞票又去换,我急忙拉住他,“别换了,你看那小熊才卖6块钱,我们买一个就好了。”
“不,我一定要钓到!”
我无奈地看着一颗颗硬币落入了那个“钱眼”,它们皆是殉了他的偏执,我突然窥探到了杨天恩内心的一隅,一点也不招人喜欢的。
我们花了近一百欧钓了一个零售价六欧的玩具熊,他竟然很高兴,接着随手把小熊塞给我,典型的过程大于结果,那大概是杨天恩的喜好吧。
我们来到出口处,杨天恩又给我买了个棉花糖,粉红色的。
“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嫁给卖棉花糖的大叔。”我说,并接过棉花糖,他再要了一个,白色的。
“我可以和你换吗?我要白色!”我说,我在追忆幼年时那个可笑的梦,在我记忆里的棉花糖永远都是纯白色的,小时候吃过的,和陈居庸分享过的。
“不换!”他竟不同意,破坏了我吃棉花糖的气氛。
我闷闷地吃着粉红色的那朵糖,很甜,心里却少了以前的那种虔诚,我们走出门口,糖已经吃完了,光剩下一根竹签。
我的手上沾满了粉红色的糖渍,粘且稠,让我感觉难受,我举起手,问他:“有纸巾吗?”
“没有!”
突然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张嘴凑了过去,我的食指被他含在了嘴里,他开始吮吸起来,我惊呆了,接着我所有的指头都得到“清洁”。
“那只!”他唤我递上第二只手。
我本能地缩了回来,“不要了,我,我,自己来。”接着我像个白痴一样,开始用嘴吮吸自己的右手。
待我清醒过来时,我暗暗发誓,此生不再吃棉花糖了,但是心中微甜。
他说带我去吃晚饭,这几乎是我今天最期待的部分,烛光晚餐?法国菜或者是意大利菜?
结果他带我窜进了一家薯条店,一手冰淇淋,一手汉堡包就地站着啃完再出来。
我发现自己对他的想象是抽象的,我今天窥见了他的顽童性格,顿感失望,且不提什么温柔体贴,单是他的约会方式就让我受不了,一个淑女因为坐云霄飞车而飞掉了一只鞋,就冲这个我就不能平衡。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白马王子,而是木马病毒吧。我知道我终须离开了,我的最后一点希望都破散了。
“你回去吧。”他送我到家,我谢过他,准备打发他离开。
“再坐一会儿吧,我有点口渴。”
我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只可乐瓶,里面只有少量的液体,我把瓶子晃了晃。
“可乐没气了,凑合着喝吧。”我勉强倒了一杯,递给他。
“没气的,我不喝。”他噘着嘴说。
“你不喝就别喝,你走你走!”我的忍耐力已经到了临界点,我费力读了两年的学业就要因为那小八千而荒废了,我如何去面对为我举债的父母呢?我就这么狼狈的回去吗?而我身边尽是些荒唐的爱情,无法给我一丝慰籍。而眼前这个男人还在抱怨我的可乐没气泡。
或者我真要黑在这里做按摩女吗?那句丽嘉非恶意的预言。
“别哭了,乖!”他将我搂在怀里,这时的我甚至有点喜欢他如此对待我,我觉得安全了。
他的双唇触碰我的额头,然后一直向下,覆着我的眼泪,一直向下,它是柔软温热的,它擦去了我脸上的水痕,然后在我的唇上停了下来。
我们接吻了!
但我没有拒绝,我闭上双眼,相信那只是我的幻念,我需要这样充满怜悯的亲吻,它不是亵渎不是侵犯。我的内心激烈地交战着,而身体是僵硬的。
大概我看起来像座雕塑。
再后来,杨天恩除去了我的衣裳,我没有挣扎,他那么莽撞,我听到纽扣掉落的声音。
“我……想关灯。”我艰难地出声,意识迷离,又好象一万分的清晰。
灯熄终于灭了,纽扣全体解开了,鞋子踢飞了,男人颤抖了……
我打开灯,杨天恩已下床,他蹲在地上,对着地上的保险套说:“孩子啊,不是爸爸不要你,是妈妈不要你。”
可我觉得他的话一点都不好笑,我想这一切是他预谋已久的,我觉得失落、不服气,我甚至有点能理解亦宣当时的心情。
男人的善意里总是埋伏着恶意,或者那恶意根本就是本意,我觉得颓丧之极。
我终于明白到,所谓美味不是看它端上桌是什么模样,而是看它在端下桌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而所谓的好男人不是看他上床时的模样,而是要看他下床时的模样。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对他说:“你走吧。”
“你不能过河拆桥吧。”他穿着红色裤头,站在我面前。
“你不知道我是拆桥过河吗?你滚!”我觉得自己是卑贱的女人。
他甩门而去,这是他第一次冲我发脾气。
第十一天我开始整理回国的东西,杨天恩没来,我打包了一个行李。
第十二天我打包了第二个行李,因为他仍然没来。
第十三天早上我定了第二天下午5点的机票,买票的钱是用了退回的一部分学费,然后将所有的行李都打包了,剩下那件没了纽扣的白衣服,把它洗干净挂在窗外的绳子上,那是我向这个国家投降的心意。
我把脑袋伸到窗外,对着寂静的马路喊了一声:“我操你!荷兰王国!”
我品学兼优,我怀抱着理想,我背负着期望,就因为没钱交保证金,我就要被驱逐出境?
好吧!我会落寞地离开,永世不再回来,我暗暗发誓。
杨天恩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收线的时候他没与我说再见,像是突然静默的电波,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丽嘉说我是用失恋医治了失恋,多么安详地比喻啊,我甚至觉得这是对的,陈居庸的,杨天恩的,都已成过往,而我的情欲悲喜一层一层亦会随着时间的文理剥落,消失殆尽,这是好事。
我登上去机场的火车,有个白皮肤的小伙帮我提了行李上去,我道过谢,心里便假装他是唯一那个来送别的友人,其实他只是一个路人,亦非同行的。
他是来送他的妈妈。
昨夜我打电话一一与红色娘子军的姐妹告别,当然也包括林通,他们嘱我路上小心,再无其它,我们的分离显得那么庄重,又那么疏淡。
而杨天恩并没有来找我。
我到了机场,跟着指示牌走,托运行李之后,便在离海关入口不远的椅子上小坐,手机的SIM卡已经被我抽来出来,它那么小,小的会从我的手指缝里掉出去,文明时代的电话承载了一些便利廉价的对谈,包括爱情,包括友谊。
我在难过,因为没有一个送别的人,这样的送别不需要爬山涉水,只需要站在火车的月台,或者机场的一角。
此刻我脑中会闪过一些念头,不如丢下行李和机票,去鹿特丹,找家按摩院干按摩去,那里有丰厚的回报,更不用看到我的父母难过甚至流泪的样子。
而这些念头依然是难过的。
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入关,把SIM卡丢到旁边的垃圾筒,我不再需要那东西了,然后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护照和机票。
“我亲爱的国文老师!”杨天恩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突然想哭,若延时一分,我大概会决定抛下一切直奔鹿特丹的色情按摩院了,走到海关入口处,我猛然发现我无法回去,我举债的父母会因为我的归来而崩溃吧。
“你怎么来了?”我依然演技派的表情,明明期待有人出现期待得要命,脸上却是淡然的。
“你不许走!”
“我房租已经清了。”我说。
“总之你不许走!”
“总之我房租已经清了。”我又说。
“你,非我莫属!”
“哈,你现在四字成语很溜呀!我亲爱的国文学生。”
“回家吧,然后我们去结婚。”他说,“嘉嘉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她说你的ID没了,要回国,不过找个人结婚就可以了,所以让我来帮你吧,你看,现在这里除了我好象没其他人了。”
多难堪的求婚词啊!结婚是帮忙?是施舍?是友谊?还是爱情?
我看着路人,各种肤色的路人,我意识到在这里,在荷兰,或者很多像我这样的肤色的女人所获得婚姻就是帮忙、施舍、友谊,更或者是交易,这是伟大的法律给我们的难堪。
“不用了,我不想结婚。”我说。
“那不结婚,同居好了,也可以保住ID的,像大为他们那样。”
“神经病。”
“那我求你了,我不想让你走,因为我喜欢你!”他又说,终于说了句人话,这似乎是我期待的,虽然含金量不高。
我就那么僵在原地,我不知道如何接话,我怕故做高傲会逼走他,又怕嫌卑微而被他耻笑。
“走吧。”他来拉我的手,牵我离去,我是顺从的,心里亦很忐忑。
生活让我渐渐成了一个无耻的女人。
后来我才知道丽嘉她们早已知杨天恩会来拦截我,所以都没送别,我更怀疑杨天恩的出现是她们一手导演的,他那么明显的蛰伏在海关入口处附近,戴了一顶可笑的黑帽子。
杨天恩愿意用婚姻来搭救我,不知他会不会觉得我在利用婚姻来交换某些东西,但他没有说,于是我就让他觉得结婚是我的真意。
可是装着很爱一个人是很难的事,而且是爱一个几乎是陌生的人。
我们睡在耳其大妈的阁楼上,他抱着我,像抱着一只玩具熊,他的脸不停磨蹭我的头发。
“我们不如去办同居吧。”我小心地说,话里夹着我的私心和担忧。
“你决定,反正办ID都一样。”
“那么,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这个呀,哈,你是第一个拿了我的MSN号,而不加我的女人。”
我突然有点难过,原来他所谓的“喜欢”竟是“不甘”在辅助它成长。
“那么,你为什么愿意和我结婚呢?”
“这个呀,你是第一个和我上了床又把我赶走的女人。”
那么他的意思是他和很多女人上过床?甚至包括阿曼吗?我几乎要崩溃,他那么诚实,又那么邪恶。
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开,从床上跳了下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浴室,脱下足上的拖鞋,把它们往上一抛,我也学亦宣那样“拖鞋定姻缘”。
结束后,我光着脚走回房间,对杨天恩说:“我们还是结婚吧。”
“不是说办同居吗?”他仍然在床上。
“还是结婚吧。”
“恩。就结婚。回来抱抱。”他起身拉我。
也许男人是经不起追究,特别是漂亮又有钱的男人,我不愿意知道更多的真相,只是我彻底地理解了亦宣,有时候女人明知道是火炕还是非要往里跳,不怕被烧死,却怕留在坑外边被冻死。
我就是把拖鞋那么一抛,然后把脚一跺,不愿意再去细想,不愿意再去权衡利弊,就那么把自己嫁出去了。
因为我知道一定不能离开。
次日,我们去排期结婚,虽然我的合法滞留期已过,但是杨天恩说只要去排期,领了证就安全了,他看出我的担忧,又说如果不行就先赖在这里,躲到他家去,他一定会把我留下来的。
过了几天我们去IND贴了一张半年的签证,我彻底地安全了。
我们的结婚日被安排在两个星期后,那几乎是最快的速度了,因为没有充分地准备,婚礼几乎是草率的,我们只有四个见证人,林大为和丽嘉,亦宣和林通。
我没有穿婚纱,他没有穿礼服,甚至我足上还是运动鞋,但不是我外婆送我的那双,我很怕我穿着那双舒服高洁的鞋走了错的路。
这几天我没有去好好思考以后的人生,我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不能回国,我要留下来!”
我们交换了戒指,戒指的内环刻着,我们的名字,那是唯一让人觉得像结婚的样式。
我的父母不知道我结婚了,杨天恩的父母也不知道我们结婚了。
我们像两个小偷。
杨天恩说现在还不能带我回他家,他需要给他的父母一点时间,我们是两个任性的孩子,或者是无知的,亦宣这么说。
亦宣再过几个月就要分娩了,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婚姻是场误会,她是唯一一个反对我结婚的人。
我不敢询问她的婚后生活,因为我看见她的左臂有淤青,我知道那块颜色出现在一个怀胎8个月的女人身上代表了什么,我得劝她离婚吗?流产吗?我尚无力维持自己又有何能力劝勉他人呢。
既然她要在我的面前强颜欢笑,那么我的不过问就是最好的尊重。
后来我很少去见她,或者是刻意避免去见她,我知道我忍受不了那些淤青,它们是图文并茂的罪证,把一段不义的爱情装裱在一张结婚证书里。
我总是不忍心去揭发那些,我看似善良,却是本质的无耻,我这么定义我自己。
我停了学,专心的待在耳其大妈的阁楼里等杨天恩为我办一张合法的身份证,而杨天恩也不去学校了,他一面要去和他母亲作战,一面要去参加潜水俱乐部,相形之下,我比他空闲多了。
无所事事的我我在网上下了几个菜谱,就学做给杨天恩吃,蒜蓉虾,白切鸡,炒荷兰豆,蘑菇汤,这是我在荷兰最高级别的待客宴了,但对他来说该是很平常的。
他把一只虾夹到我的碗里。
“谢谢。”我说,这该是小小的甜蜜。
“你剥了壳给我。”他的旁白几乎让我晕厥。
“你自己不会吗?”我压着火气,问他。
“我从来没自己剥过!”他回答,一脸的理直气壮。
于是我气呼呼地剥了一只虾,扔到了他碗里。
杨天恩似乎看出了我的不悦,便说等一下帮我去洗碗。我“哦”了声,只顾吃饭。
饭后,他开始收拾碗碗碟碟,然后把它们端去了厨房。
而我留在房间里抹饭桌,等我再去厨房时,发现洗水槽里全部是泡沫,地板上更流淌着从水槽里溢出的水,而他正站在水槽边上用手捧起那些泡沫,然后用嘴吹起它们。
“你也来玩啊?”他转头对我说,一脸的笑意。
“你倒了多少洗碗精下去?”我朝他吼道,我只在乎这个。
他耸耸肩,道:“大约半瓶吧。”
我扶着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恶气,这,这杨天恩居然不会洗碗!
他说他会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居家男人,我摇摇头,走出了厨房。
第二天我从超市购物回来,杨天恩不在房间内,但洗衣机在转,我打开洗衣机一看,怒了,黑色系的衣服和白色系的衣服混在一起,全染了。
“杨!天!恩!”我大声叫出他的名字。
“YES!老婆大人。”他在阳台上应我的话,“我把衣服洗了,碗也洗了,被单也洗了。”
我冲到阳台,朝他嚷:“你把被单洗了做什么?”,因为我的行李还滞留在机场未领回,这被单我是管耳其大妈借的,只此一床。
衣服洗了,没洗破,只是串了色。
碗碟洗了,没洗破,只是还有饭粒黏附着。
被单洗了,没洗破,只是晚上就睡床板了。
我安慰自己说,这些是小事,我嫁的又不是一个男佣。
这些显然是小事,但几日后大事终于发生了,杨天恩被家里“断粮”了,他的信用卡刷不出一毛钱了。似乎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而我是置身事外的女主角。
我拿出退回来的学费来支援杨天恩,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以后会还我。
我说咱俩都是夫妻了,说这个多见外啊,他突然一把搂住我,我确定这一刻,他在用力地爱我,虽然他什么都没说。
过了几天,杨天恩对我说 :“今天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吧。”
“你妈解了你的经济封锁吗?”
“不,这是最后一百块了。”他耸耸肩。
“我狂晕。”我套了句林通的口头禅。
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么杨天恩便是富人的孩子不当家的一例实证。
弱肉强食,不知道有钱是弱还是强?和他在一起生活,他总能给我许多惊叹号和问号,而这些会成了我们的斗嘴的素材,我总是说,你真笨!你这个也不会?我狂晕!
每个人的生活不都是大爷,并孙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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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以待人 敬以治事
我的居留卡还没消息,但杨母来了消息,她叫我过去吃饭,这是她给我下的第一道战贴。
我忐忑,我惶恐,更为很多事苦恼,比如穿着,比如要不要化妆,若化了,她是否会觉得我妖气,若素颜,会不会觉得我土气。
而男人是不会理解这些微妙的心理的,杨天恩说你穿得到舒服就行了,一语惊醒了我,我没化妆,穿着外婆给我运动鞋去,我告诉自己要让他们二老觉得我是真心恋上他们儿子并结婚的。
在荷兰,一张小小的居留卡能诋毁很多爱情。
所以暂无爱情的我是极心虚的,就像一个为了获得最佳女主角的女演员,为了那个奖,而和一个自己几乎陌生的男人在戏里落力地亲吻。
名声常常会让人变得虚伪。
那顿饭被安排在午夜,这个时段其实是荷兰华人最金贵的吃饭时间,杨天恩的父母是经营中餐馆的,他们得在打烊之后才来招待我。
据我所知在荷兰的中国人结婚宴、孩子满月酒常常是安排在午夜进行的,还有华人社团,同乡会的酒宴更是要到午夜才开席的。
我忐忑的走进杨天恩家的大门,门是厚重的红木,这是所谓的“豪门”吗?
杨家的内里摆设像盘棋局,观音像、招财猫、万年青,各有各的摆法,杨天恩早前就嘱咐我别动那些东西,他会说那些他母亲的“宝贝”。
我跟杨天恩走进客厅,我坐了下来,他去开电视。
这时候过来一个人。
“姐夫!”杨天恩冲一个男人喊道。
那传说中的姐夫,那个写四字日记的诗人,应了一声,“恩,带你女朋友来了?”
女朋友?我暗想杨天恩真非悍将,与杨母两个月的“打打杀杀”才为我换来如此一个封号。
那天他和我领证后,打了个电话给杨母,他为了将冲击减到最低,就说他和我办了同居手续,结果杨母还是暴怒,用尖锐的声音在电话里把他骂了一顿,那部分我是隔空亲耳所闻的。
接着杨母说要来找我,内容大概就是劝说或撕打之类,我自然是选择了回避,杨天恩还算不傻,也没把我的住所暴露给她。
杨母没辙,先是劝,再是经济封锁,我和她的关系一点都不曾缓和。
后来杨天恩想出了个馊主意,他带了一个荷兰女同学回去过夜,杨母忍了。过了几天,他又带了一个荷兰女同学,杨母终于忍不下去了,因为那女同学是个黑人。
过了几天,杨天恩变本加厉又带了另一个黑人女同学回家,他对杨母说,如果他不同意接受他的中国女朋友,他就找个黑人做老婆。
估计杨母对他的任性妄为向来无策,于是我便成了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终于答应见我一面。
“姐夫!”我站起来,那个男人已经伸出手来了。
我和“姐夫”面对面站着,离得很近,我定睛一看,这个男人竟然是,他!
我狂晕!那不是口头禅,那是这会儿我躯体的状态。
2003年,圣诞节,温州。
这天温州酒吧的生意异常的好,那些相爱的或者正欲相爱的或者打着相爱的幌子出来鬼混的男女们正借着圣诞节老人的小礼物在这里聚集,有的刚来,有些要走,从饭馆来,向宾馆去,双双对对让人以为是情人节。
今天的确不是情人节,而我却有情人节式的落寞,这种落寞此刻被周围的华丽的人群衬得更显尖锐,我一个人守着两个位子,等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出现的男人,那个叫陈居庸的男人不是死了,而是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在一起亲吻或者做着更甚亲吻的事儿,而这个念头让我感到窒息,我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几个小时前我累积一年多的幸福感一下塌方了,我看到他牵着一个女人的手。
男人与女人的距离若是靠得近的便会越来越近,离得远的便会越来越远,除非是死去的,但凡是活着的肉体总是抵挡不了分离,抵挡不了寂寞,更抵挡不了诱惑。“男人”二字莫非早已潜有“难忍”的预示。
男人!这一刻我痛恨男人。
“小姐!”于喧哗中我听到有个男人在唤我,声音很清晰,但用意很模糊,“小姐”二字在此地该是很暧昧的称呼。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他看起来像个儒雅的男人,五官端正,穿着干净地衣服,头发梳得很齐整,这男人凑到我面前,问:“小姐,你能陪我睡觉吗?”
我错愕极了,敢情这男的是把我当成那种“小姐”了,想必是这身短裙惹他遐想了,这本想取悦陈居庸的行头竟成了“小姐”的一种属性,实在讽刺,我想到了陈居庸,便不自觉地回答:“行!”我并不觉得羞耻,反而有种报复的快感。
也许是酒精在作祟。
这个男人把我带到了一家酒店,他没有办理任何的手续就拉着我径直上楼了,也许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顿时觉得此人乃是一个淫乱成性的家伙,他房间的门牌是1122,成双成对的数字让我觉得今晚的事又暧昧又诡异。
我们进了房间,男人把外套脱去,挂入衣柜,转身问:“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说,我本想说谢谢,但又想我们之间可是买卖,是没有人情的,男人自顾倒水,喝水,显然是渴了。而我环顾四周,问:“你是华侨吧?”
“为什么这么说?”男人放下杯子,很惊奇地看着我,我说对了!我没回答他,笑了一下,我看到他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充电器的插头是欧式的圆柱型。另外房间的墙脚立着一只红色的旅行箱,上面贴着KLM航空公司的标签,KLM是荷兰皇家航空公司,我今天也才搭乘过。
“我们……我们先聊聊吧。”男人端了一杯水递给我,并坐了下来。
“你爱我吗?”我劈头一句。
“这……”男人没答上来,此情此景,这个问题显得有点莫名其妙吧,可是他不知道这句话隐藏了我对男人的愤恨,我想着男人居然可以和完全没有爱且完全陌生的女人亲热。
“而我却有爱!我爱你……口袋里钱。”我慢悠悠地说,我以“小姐”自居,觉得即便是“小姐”也比眼前这男人高洁,虽然只是以五十步笑百步。
“你在骂我?”男人听出了我的意思,干笑一声。
“不敢。我只是想如果你说爱我,我可以考虑不收你的钱。”我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又说:“我们开始吧。”我心里都是嘲笑声,对他,对自己的。
我开始脱衣服,男人轻轻地说:“我……你走吧。”他有反悔的意思。
& & “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你老婆?”我除了一件上衣,仍然背对着他,刚才我在接过杯子的同时看到了他无名指上闪耀的戒指,我是一个偶尔会注意细节的人。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很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她和别人躺在一起是不是也一样对不起我?”
仍然是那么轻声的话语,轻得掩饰住了他的哀伤,但是这句却引发我对他的一丝的好感,这好感也许是一种苦涩的共怜,难道他的爱也被某个“小三”掠夺了去吗?如我一般。
洁白且冰凉的被子裹着我们这对陌生男女,我们身体贴身体,却不能互通心事,彼此沉默了很久。
我欲打破僵局,但又无从说起,便说:“你给我唱个歌吧。”这一刻我是清醒的,也许那时出了酒吧的门,一吹冷风酒就已经醒了。
“我不会。”他拒绝了我。
我不再接话,他大概有些不忍心,便说:“说个笑话,好吧?”
“好。”我轻轻地应道。
“熊猫向小鹿求婚,小鹿没答应,熊猫很伤心就问它为什么啊?小鹿说我妈妈说带墨镜的不是好青年。”
我没有笑,只是伸手把床头灯关了,轻轻地招呼他:“来吧。”
他顺从地转过身子,整身压在我上头,这份陌生的重量瞬时让我感到了窒息,亦有害怕,我完全僵住了,他的手慢慢向我的手掌探去,再轻轻地将它们握住。我感谢他,若他的手先触碰的我的胸脯,那么这会让我感到羞耻,这个男人也许还有怜悯,他没再动,只是轻轻地在我的耳边问道:“可以吗?”
我反握住他的手,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后悔,他受到了鼓励,附上了自己的双唇,在我的额头留下一吻,像是预付温柔,接着很直接地了断了自己的欲望……
我起身,走进浴室,然后洗了一个澡,把脸上乱七八糟的化妆品都洗掉,再扎一个结实的马尾辫,临走前我从包里掏出一只口红,这口红是陈居庸送的,他还有一些关于这只口红的旁白:“我在这只口红里下了毒,任何想吻你男人都会没命,而我就是你唯一的解药。”言犹在耳,但现在自己所吻过的这个唯一的男人却去吻了别的女人,我拿起口红,用力的在镜子上写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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