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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洗衣服?也许有人会说,衣服谁不会洗啊?放到水里,加点洗衣粉洗就成了呗。是啊,说是这样说,可是洗衣服还有不少学问呢。我就说说我的“洗衣经”吧。
说起洗衣服,想想真有不少要说的呢。
首先要分开洗。内衣外衣、深色浅色要分开。个人和个人的衣物也尽量分开洗涤,这样可以防止不同人体间细菌和病菌的相互交叉感染,尤其是宿舍或者朋友的衣服尽量不要放置在一起洗。即使是自己的衣服,内衣和外衣也要分开洗。因为外衣接触外界的污染和尘土较多,而内衣将直接接触皮肤,为避免外界尘螨等对皮肤的不良入侵,内外分开洗涤是有科学道理的。不同颜色的衣物要分开洗涤,可将颜色相近的一同洗涤,浅色的一起洗涤,容易掉色的单独洗涤,避免衣物因脱色而损坏。另外,袜子和其他衣物不要一起洗涤。
其次,使用洗衣粉宜提浸泡一会。洗衣粉功效的发挥不同于肥皂,只有衣物适时浸泡才能发挥最大的洗涤效果。浸泡时间也不宜太长,一般20分钟左右。时间太长,洗涤效果也不好,而且衣物易褶皱。有人洗衣服时把洗衣粉直接撒在衣物上便开始搓揉洗涤,那样不能发挥最好的洗涤效果,对洗衣粉是一种浪费,当然,免浸泡洗衣粉出外。另外,冬季一般宜使用温水浸泡衣物。水温过低,不能有效发挥洗衣粉的洗涤效果,水温太高,会破坏洗衣粉中的活性成分,也不利于洗涤。
再次,衣物及时更换,及时洗涤。衣服要及时更换,相信道理大家应该都很清楚。可是,衣物换下后应该及时清洗,有人却做的不好。好多家庭喜欢将换的衣服积攒起来,每周洗一次,这样很不科学,容易使衣物上积聚的细菌大量繁殖,容易诱发皮疹或皮肤瘙痒症状。为了个人和家人的身体健康,还是勤快一点,把及时换下的衣物及时洗涤,这样,其实也费不了多少时间,也不至于最后要花费半天甚至更长 的时间专门来洗涤大量的衣物要节约的多。另外衣服穿的太久就比较脏,要花很大的力气洗涤才能洗干净,也容易将衣物搓揉变形,而影响美观和穿着效果。
洗衣服是个简单的小家务,也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件事,学问却很多,也许您的“洗衣心得”比这还要科学,还要多样,欢迎您 的指正~~
1、问:房地产开发企业拆迁补偿费是否也随土地价格一起交纳契税(以房易房部分的)?
答:是的,因为取得土地的成交价格包括:地出让金、土地补偿费、安置补助费、地上附着物和青苗补偿费、拆迁补偿费、市政建设配套费等承受者应支付的货币、实物、无形资产及其它经济利益,而契税中未对房地产企业有相关的减免政策
2、问:如果交,是就补给拆迁户交差价部分交税还是就全部回迁房价格交税?在什么环节,时间交纳?
答:所谓使用回迁房作为拆迁补偿的形式,就是开发商以原地或异地的房屋抵顶拆迁补偿费的一种方法,相当于延期或分期支付拆迁补偿款,而契税条例中规定是:“纳税义务发生时间在纳税人签订土地、房屋权属移交合同的当天,或者纳税人取得其他具有土地、房屋权属转移合同性质凭证的当天。纳税人应在自纳税义务起10日内,向土地、房屋所在地的税收征收机关办理纳税申报,并在税务征收机关核定的期限内缴纳税款。 ”所以需要在取得土地的时候就要缴纳契税,需要全额计税,不能以补偿款计税。
3、问:土地使用税在什么环节交?如何交?税法说确有困难的可以减或缓,各地有具体政策吗?
答:如果原土地属于耕地的,自取得土地后满一年开始征收,如果属于非耕地的,自取得土地之下月征收。
以前的土地使用税一般都予以减免,特殊情况例外,虽然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土地使用税若干具体问题的补充规定》,对于基建项目在建期间使用的土地可以免税,但很多地方的税务机关都认为这不适用房地产企业,因为现在国家是控制房地产过热,不属于鼓励范围。
4、问:回迁部分房屋的营业税在什么环节交?
答:在交付回迁房屋或被拆迁户全部支付差价的时候缴纳,如果不需要支付差价的,以成本价格作为计税依据,如果有差价的,不需要支付部分按成本价格计税,差价部分按实际计税。
一、没有明显肾阴虚的症状者不宜:肾阴虚表现为腰膝酸软、烦热、头晕耳鸣等。六味地黄丸虽说有补肾的作用,即使健康者短时期吃了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但长期服用,很可能出现腹满、便溏、食欲不振等情况。
  二、明显肾阳虚者不宜:肾阳虚多表现为面色偏白、腰膝酸冷、体质虚弱、喜暖畏寒。许多勃起功能障碍患者,以为是因为肾虚引起的,于是就自作主张服用六味地黄丸,但往往会适得其反。因为,肾只是泌尿系统的重要器官,与性功能强弱没有直接联系。
  三、肾阴虚但脾胃功能不好者也不宜:虽说六味地黄丸是偏于补阴的药,但方子内滋阴的药偏多,胃功能不好的人吃了后会妨碍消化功能,所以,即使你是属于肾阴虚者,但脾胃功能不好,也不建议服用。
盐摄入越多的人群血压水平就越高。这和盐中的钠有关,相关实验表明,低钠可以使收缩压降低,降压幅度与限钠幅度正相关。世界卫生组织建议每人每天摄盐量不超过6克,这里的6克不仅指食盐,还包括味精、酱油等含盐调料和食品中的盐量,但是中国的多数家庭却难以做到。很多人对盐的多少没有概念,一包标准容量的方便面里含盐量大约为5.5克,可见吃一包方便面就把一天该吃的盐都吃完了。而张平这样的年轻人在工作忙碌的时候要吃两碗以上方便面。此外,宁波人还喜欢吃咸鱼、咸蟹、咸菜等一些腌制品,宁波人还有“三天不喝咸菜汤,两腿酸汪汪”之说,这和以前生活条件差,新鲜食物难以保存有关。这些高盐的食物容易保存,还下饭,但如果经常吃无疑是不健康的。
  消化系统疾病往往跟饮食和情绪有关。相对而言,饮食好调节,情绪却不太容易控制。现代人由于工作紧张、竞争压力大或者离异、下岗等原因,往往心情郁闷,甚至常常“气得吃不下饭”,中医却认为“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生气的时候,我们可以强装微笑掩饰,但是胃肠不会作假,它会恶心,会痛,会给我们“颜色”看看,它是人的第二张脸。所以,翟大夫在临床工作中,在重视药物治疗的同时,也十分注重心理的疏导,在门诊时间准许的情况下,尽量倾听病人的诉说,寻找疾病的症结,从而身心兼治。
  调查显示:根据中医理论和现代医学的研究成果,中国人可分为9种体质类型,其中健康的平和体质仅占33%,而其他8种偏颇体质(气虚体质、阳虚体质、阴虚体质、痰湿体质、湿热体质、气郁体质、血瘀体质、特禀体质)占到了67%,居于前4位的则是:气虚体质、湿热体质、阴虚体质和气郁体质。
  慢性低血压一般可分为体质性低血压、体位性低血压和继发性低血压三类。体质性低血压一般认为与遗传和体质瘦弱有关,多见于20~50岁的妇女和老年人,轻者可无任何症状,重者出现精神疲惫、头晕、头痛,甚至昏厥,夏季气温较高时更明显。体位性低血压是指患者体位变换时如从卧位到坐位或直立位时,或长时间站立出现血压突然下降,并伴有头晕、眼前发黑、恶心、心悸、颈背部疼痛等明显症状。体位性低血压一般与某种疾病有关,如多系统萎缩、糖尿病、帕金森氏病、多发性硬化病、更年期障碍等。继发性低血压是由某些疾病或药物引起的低血压,如脊髓空洞症、风湿性心脏病、降压药、抗抑郁药和慢性营养不良症等。也有的人本身有高血压病,总希望血压能降得快一点儿,降得低一点,因此用药过量,导致血压突然降低,并随之带来一系列的症状,医学上称为相对性低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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洮河绿石开采雕刻始于唐而盛于宋。砚石主要产于卓尼县东北境内洮砚乡的喇嘛崖。甘肃盛产洮砚,兰州有一位洮砚大师,其工作室和商铺就在兰州市城关区。大师名叫:马胜强。大家可以百度一下,信息很多。其家乡落世代以刻制洮砚为业,洮砚文化源远流长,自小耳濡目染,深受父辈制砚文化熏陶。从事洮砚制作二十余载,研习古法,立足创新,雕刻作品因材施艺,力求大气、厚重或飘逸、洒脱,追求意境情趣。所创作品被国内外爱好者及多家专业机构收藏。2011年评为甘肃省工艺美术大师。
日本签证的有效期限:除外交及公务护照外,原则上过境和观光签证为4个月;其他签证为6个月。有效入境次数,原则上仅限一次,再度入境时必须重新办理签证。例外者,如果确认属于必要,也给予2次或数次有效签证。日本留学签证有效期限为12个月,同学们在有效期截止前,应提前重新办理签证,以便在日本正常学习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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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是我熟悉的地区我被“阉割”了  引子  
话说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二师将军李广利起兵讨伐匈奴,李陵(飞将军李广之孙)以别将的身份,率领五千步卒押运粮草辎重,兵出居延,在浚稽山,与单于遭遇。匈奴以八万骑兵围攻李陵,经过八昼夜的战斗,李陵斩杀了一万多匈奴,但由于他得不到主力部队的后援,结果弹尽粮绝,不幸被俘。  
原本指望李陵忠烈战死的武帝,听到李陵兵败被俘的消息,龙颜大怒,钦定李陵“族灭”大罪。满朝文武皆察言观色,趋炎附势,纷纷落井下石,指责李陵的罪过,只有司马迁一人站出来为李陵辩护。司马迁的辩护不仅没有拯救李陵,反而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被判处死刑,罪名仅仅是“越职言事”。  
后人在慨叹司马迁命运多舛的同时,对司马迁获此重罪大惑不解。实际上,司马迁获罪的原因之一是他挑战了权威,忤逆了“龙”意。朕断定的叛徒,就是叛徒,哪管他是假意诈降,还是曲线救国。二是你替李陵辩护就辩护吧,说什么二师将军李广利没有尽到责任。李广利何许人也,寡人的大舅子。指责我的宠臣亲信,那不就是抽我的嘴巴吗?   
据汉朝法律,死刑有两种减免办法:一是拿钱买命,有点像今天的退回赃款宽大处理;二是接受“腐刑”。小小太史令家徒四壁,不像今天的娱记,揪住人家的小辫子要封口费,当然拿不出巨资赎罪。他出乎意料德选择了接受残酷地摧残肉体和精神的腐刑。宁为瓦全,不为玉碎,《史记》是他忍辱负重活了下来的唯一理由。  话说公元2007年岁末,我像太史公司马迁一样被“阉割”了。不过,太史公被割掉的是命根,这一点,我比他幸运,我还可以在晚上继续进行“创造人类”的伟大事业;我被割掉的是笔杆,这一点,他比我幸运,他还可以用《史记》骂骂武帝祖宗刘邦的下三滥。  
1、闷骚的接轨    “我靠!平安夜重庆16万人在解放碑前彻夜狂欢。侵略!简直就是他妈的文化侵略!这帮数典忘祖的小王八蛋。”老草又扯着嗓子开始了他上班例行公事的牢骚。“草老师,青年人喜欢新鲜,再说,过圣诞也是正常的文化交流,您干吗发那么大的火呀?”教英语的吊带妹妹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句。    “文化?就你们“英国历史”最没文化,跟我提文化,你也配!“恶毒的想法早在老草肚子里轮了几轮。老草是教语文的,一向和学校教英语的不对付。这也不能全怪老草的狭隘民族主义。一到课间,“老鹰(英)们”就凶神恶煞地揪来几个倒霉蛋,弄得满办公室都是默单词的学生。原本拥挤的空间更加逼仄。站了两节课(连排)想歇会儿还碰上几个没眼色儿占座的主儿。后来老师们都横眉立目,在老草指桑骂槐了几个冤死鬼之后,才有所收敛。    让老草腹诽的还有几个“雏鹰(英)”。“我家小贝比今天冒话了,好像说妈——妈。”“是吗,我家早七个月就会对着她爸爸喊爹——地,教了半天也不会喊妈——咪。”老草对小字辈还算客气,听到这,往往捂住发酸的腮帮子躲到走廊去吐烟圈儿。  最让老草深恶而痛绝之的就算吊带妹妹了。吊带妹妹比老草小两岁,也是奔四的年龄了,还整天打扮得妖妖娆娆装嫩。前两天参加同事的婚礼,居然穿了一件海军裙,不仅让人大跌眼镜,还抢了新娘的风头。不过,吊带妹妹最经典的打扮,是学电视台主持人外套里面配吊带的闷骚穿法,衬得两个丰乳纤毫毕现。老草有一次和几个臭味相投的老九喝酒,高了之后讲荤段子,说张艺谋真是瞎了眼,选咱们的吊带妹妹做“谋女郎”,都不用黄金甲牌束胸内衣。干脆以后就喊她 “吊带咪咪”吧。没成想,常委会议内容外泄,大概扩散的家伙觉得但太过色情,有失教师光辉的形象,改成了吊带妹妹。这个绰号广而告之传到吊带妹妹那儿,还很认可。每每听到有人欢欢地叫,有人欢欢地答,老草脸上就露出揶揄的坏笑。    这些积怨早就在老草的肚子里发酵到酸臭,听到吊带妹妹搭茬儿,正好接招。“要说海龟(归)或精蝇(英)过过洋节也说得过去,好歹得给人家留个念想。你们教英语的至少也算龟派或蝇派,”老草故意用后槽牙把“龟”字和“蝇”字咬得很重,生怕人家不知道谐音双关似的,“接轨,接轨,接你个大头鬼,你见过纽约伦敦巴黎班吉德黑兰开普敦巴士拉里约热内卢白的黑的棕的16万人一起狂欢春节中秋端午重阳吗?”老草唾沫星子乱飞差点背过气去,看也不看吊带妹妹打了一层腻子也掩饰不住的由黄转绿的小脸,继续他的慷慨陈词,“我就想抓住那只苍蝇,割破它的肚子,揪出它的肠子,在绕在它的脖子上使劲一勒!呕,整条舌头都伸出来了,于是我手起刀落,唰,整个世界..........”    “老草,大清早又满嘴喷什么粪呢,过来,和你说点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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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  
一声断喝终止了老草的长篇大论。  
年级主任王洪涛从脏得像一块大抹布般的棉布帘子中钻进来,头上粘了几根白色的“棉绒”。  
办公楼是一栋年久失修的侧楼,典型的冬凉夏暖。夏天热的像蒸笼,冬天冷的拴不住猴。学校属于那种在夹缝中苟延残喘的普通中学,囊中羞涩,只配备了单冷型空调,冬天只好挂几幅黑心棉填芯的帘子御寒。  
王洪涛是东北人,有个勤快能干的媳妇,好像东北女人都很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每天把王洪涛打扮的人模狗样,尤其是那双皮鞋,锃亮,苍蝇落在上面都能闪了腿。美中不足的是王洪涛绝对海拔只有160厘米,糟踏了关东大汉的名头。不过,正疑似应了葛优那句“聪明的脑袋不长个”的真理,在学校王洪涛可是个人物,上能和校长开玩笑,下可以和看大门的校工钩肩搭背。  
王洪涛既是老草的顶头上司,又是铁哥们,两个人之间说话从来口无遮拦。老草本来正气愤有人打断了他的激情演讲,看到主任衣着光鲜头上飘雪的滑稽样,也就转移了工作中心,把矛头转向了王洪涛:“你说话先把舌头捋直了。”老草之所以恼火东北口音平舌卷舌前鼻后鼻不分声调还时常拐弯,是老草的姓在东北话中,变得有点像“老吵”,甚至是“老*”。  
“你小子打扮的跟驴粪蛋似的,准备到哪儿继续祸害淫民群众?”老草也模仿起东北口音把“人民”说成“淫民”。王洪涛一看要引火烧身,拽住老草的袄领子一边往外拖一边说:“你这张臭嘴,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看看,看看,不让人说话不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迅哥说过‘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  
“迅哥?”吊带妹妹露出迷茫的神色。“说你没文化吧。”老草心里鄙夷着,摔下一个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地球人不知道本拉登的不屑脸子,绝尘而去。  
  花明月暗笼轻雾  今宵好向郎边去  划袜步香阶  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  一晌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  教郎恣意怜
——李煜.《菩萨蛮》     强烈支持,呕血支持!
  3、冬天里的一把火炕干尿的炕  
和王洪涛拉扯着来到了对面的主任办公室,老草大咧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劣质的人造革沙发痛苦地呻吟着。王洪涛苦笑着道:“你丫的嘴里不积德,腚沟子底下也该留点情吧!这可是屋里的当家之产呀!”“吆喝,大喳子味还没褪尽,就白呼上京片子啦!与时俱进呀!”十年的交情让老草敢拿王洪涛开涮,要是换了其他东北人,早就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了。话说回来,老草的老家紧挨东三省,解放后才划归其他省区,也算半个东北人。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快上课了,我还要和学生尿炕去呢。”老草看了看表。“行,行,你稍等会儿,我去找李大刚。”王洪涛转身出了门。  
和老师们拥挤的办公室相比,这里有些冷清,五十多平的屋子只有两张办公桌,四边堆了些破头烂齿的桌凳。去年这里还是教室,今年学校生源锐减,一个年级只剩八轨三百多人。没了学生,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做了学生训导室,后来管教学的王洪涛和管政教的李大刚两位主任干脆搬到这儿办公,也体现一下中层领导和一般教师的区别。  
去年老草是这间教室的班头,高考过后,老草麾下的语文备课组高考贡献率拿了文理两个全校第一,每人多奖了一百大钞,校领导也就没让老草回高一,直接顶到高三。到其他年级组转了一年回来,总觉得少了点儿人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次送走一批学生,老草还是免不了有点伤感,一个暑假都讷讷的,直到新学期接了新学生,才缓过阳来。一步之隔,老草平常不大愿来,怕自己睹物思人,勾起物是人非那种酸了吧唧的感觉。  
两位主任进来打断了老草的思绪。“老草,今年组里元旦晚会的节目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没等王洪涛说完,政教主任李大刚急吼吼地接了茬:“整点新鲜的,别像每年,一个小合唱接一个小合唱,腻歪人。”老草听了两人一哼一哈,就明白了原委。两位主任这学期刚搭伙,想烧个冬天里的一把火。“中,您二位就擎好吧(打不出“贝青”这个字)。”老草一改过去领导派活就磨唧的作风,爽利地应承着。  
王洪涛擂了老草一拳说:“够哥们,晚上请你喝酒再商量细节,你先去上课。唉?你刚才说什么尿炕来着?”“讲诗、学诗、作诗,都湿透了,还不尿炕。不过,有你这把火,一会儿就炕干。拜拜,我赶紧扎一只吗啡(老草管抽烟叫扎吗啡),养足精神好祸害学生去。”说着,老草晃了出去。  
扎完吗啡,正好打上课铃。老草整整衣服,换上为人师表的脸孔走进教室。老草上课从来一本正经,极偶尔忍不住卖两句嘴皮子,还被学生捧臭脚,称之为幽默。这个学期应该开学就讲中国古代诗歌,老草嫌刚上高二的学生是生瓜蛋子,文学素养不够,就自作主张调整了教学次序。  
“上课!”老草的嗓音还算浑厚,连课间趴着睡觉的学生也被吼醒了,不情愿地站起来。  
“同学们,我们已经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海洋里徜徉了一个月,撷取了几颗珍珠,海选了若干贝壳。传统文化势渐趋微,韩国人已经抢走了我们的端午节,让屈老夫子成了孤魂野鬼。长此以往,等到了过年吃饺子还得向外国人申请专利那一天,哭都来不及。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同学们,我们如何保护好、继承好、发扬好我们的传统文化呢?”  
学生的情感很容易被煽动,老草几句荤素搭配的开场白,就让底下炸了锅。看看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老草道出了这堂课的任务。“诗歌,是最高雅的文学样式,尤其是古诗,那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瑰宝,前面我们读了、背了、欣赏了那么多,想不想尝试着写写?”  “想!”学生的热情还没褪去,昏头昏脑就上了老草的当。“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草赶紧趁热打铁补充道。这时候,几个反应快的学生,从老草狡黠的笑容中清醒过来。“老师,你让我们写——写——写诗?”  
“别怕,我陪你们一起写还不行?”老草教学有个习惯,布置给学生的写作任务,自己一定下水,而且先写个范文供学生借鉴。  老草撸胳膊挽袖子,在黑板上龙飞凤舞起来,不一会儿,几首歪诗就跃然而出。  
题李清照  舴艋兴尽香盈袖  西风帘卷黄花瘦  易安佳体传千古  巾帼肯让男儿羞    
题辛弃疾  灯火阑珊少年梦  金戈铁马慨豪情  有心杀贼献美芹  无力回天白发生    
题苏轼  缺月梳桐人初静,琼楼玉宇影独凉。  杨花点点离人泪,生死茫茫鬓染霜。  乱石穿空涌江雪,雕弓满月射天狼。  淡妆浓抹庐山面,黄钟大吕东坡享。    
题陆游  山重水复村何在?春雨杏花听小楼。  红酥黄滕东风恶,驿外断桥潇雨愁。  楼船铁马气如山,胡凶鬓秋泪空流。  一闻战鼓铿孤剑,十万胸兵放翁求。  
“老师,你太有才了。”  
老草听出这话决不是讽刺,是那种顶礼膜拜式的口吻。老草对学生的底细心知肚明,把学生学过的几首诗词攒起来,也不管起承转合,平仄对仗,看着像就行。主要目的是消除畏难情绪,让他们跳跳就能够的着,否则,不跟你玩儿了那多没劲。  
“同学们,老师攒了律绝各两首,诗人和内容大家都很熟悉。有同学说我有才,实际上你们更有才。我算是抛砖引玉,剩下的时间有什么写诗的难题,我单独辅导,晚上回家,每人写一宿。”   
“老师,是一首吧?”一个学生更正。“对对,是一首。”老草就坡下驴,心里嘀咕着,小样,你以为诗那么好写呢,会敲回车键就行啊。没一宿,能整出个模样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佩服老兄,支持老兄
  4、临终关怀  
“晚上去哪儿?”王洪涛问道。“还能去哪儿,塘沽海鲜城,你请得起?老地方吧。”老草从作业堆里抬起头没好声气地应着。一提塘沽海鲜城,老草就来气。去年老草班的一个学生考上中国传媒大学,家长用公款请任课老师吃饭就选在那儿。下了班一行人骑着自行车就去了,立车的空儿,看见几个脑满肠肥老板模样的人下了轿车,迎宾的撅腰凹腚像三孙子,又是关车门,又是开大门,伺候得那叫个殷勤。老九们哪受过这等带遇,准备也当回爷。没成想,到了门口,迎宾的愣装没看见,饭吃的那叫晦气。一腔怒火全撒到家长头上,喝五粮液就跟喝高粱王似的一点也不心疼。  
“我晚上有自习,你们先喝着,下了课我就去”。老草一头又扎进作业里。“哪个自习?我们等你到十点下了课?正好,你来买单。”王洪涛趁老草没抡起长腿,一溜烟儿窜出了办公室。  
七点半,老草向接下一个自习的老师交代了学生的出勤情况,一路步踮颠着来到了狗肉馆。几个死党已经喝得微醺,桌上还是老三样,一个狗肉锅,一盘土豆丝,一份烧茄子,酒倒是换成了红帖的高粱王。老草蹁腿上了炕,拿起酒瓶子自斟了一杯,揶揄着说:“老王,今天怎么开斋破费起来啦。”“请你,档次太低多不好意思。”“老草,别听他的。”还是小牛实诚,“刚才在外面小店买酒,简装高粱王涨了五毛,变成四块啦。老王一生气,就烧包一回,提了两瓶精装的。”   
老草举起酒杯,说,来来,我来晚了,先自罚三杯,再打个通桌,跟在座的每人来一杯。眼瞅着一瓶酒立刻就下去了三四两,全桌的人才反应过来,齐骂老草不仗义,逮着好酒给自己找由子。  
“猪肉都长到十四块啦,各位大哥。猪肉为什么涨钱?为了提高农民兄弟收入,粮食涨了。猪吃粮食,猪肉自然就涨。”大伙以为老草又要发表什么有关民生大计的高见,都竖起耳朵听着。“酒是什么做的?我说的是娘造的,不是狗兑的酒。也是粮食,那酒也该涨,买酒的呢……”老草卖关子,故意不往下说。小牛顺着尾音接到:“那也涨呗。”王洪涛脑子转的比小牛快,也知道老草狗嘴吐不出象牙,一听把自己和猪画上等号,抬起脚就踹过去。老草笑得往外喷酒,一边躲着,嘴里还不闲着,“拿开你那蹄子,你还别不服气,没听说现在杀猪都要讲人道、讲关怀吗,不能让猪在恐惧的心理和痛苦的哀号中辞世,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人文关怀?”老草乐着乐着,心里莫名地滋生出一种淡淡的酸楚。  
“别瞎扯扯啦,说点正事,咱把晚会节目唠嗑唠嗑,”李大刚把话头扯到正题上,“领导说啦,节目要雅而有格,乐而不俗。” “还挺能整词儿,怎么不‘乐而不淫’呢?”“又来啦,老草,正经点。我这U盘里有个中央电视台的内部晚会,是为庆祝《东方时空》成立搞的,晚上回家看看找点灵感。”  
“行,晚上回去一定好好学习,我也给你搞个*中时空,中了吧。”老草的舌头已经有点不会打弯儿了,不过心里还算清醒:我学它,大周末的,我还是先和老婆一起学习学习完整版的《色戒》吧,一百五十多分钟呢,那可是我那小徒弟好不容易从网上掏腾出来孝敬老人家的。  
几个人都哩溜歪斜地骑车走了,老草家近,就没让小牛送他,自己迤俪着往回走。也许天生吃面的命,换了好一点的酒,就承受不起了。让凉风一吹,老草不仅没清醒,反倒酒意上涌,走起路来有点画圈儿。  
  5、色——戒     
老草耷拉着脑袋醉醺醺往家挪着,忽然被人扯住了胳膊,抬头一看,一位妙龄女郎眼睛正冲自己放电,老草使劲眨眨眼,满头雾水还是没认出来。“大哥,进来洗洗头吧。”女郎嗲声嗲气的话让老草酒醒了一半。往下一瞅,皮短裙下面是白生生的大腿,敬业的连丝袜都穿。抬头一看,“梦君发廊”几个霓虹大字鬼睒着眼,惊得老草完全清醒过来。  
离老草家不远有几家挂羊头卖狗肉的发廊,平常上下班老草都远远绕着走。今天大概是喝高了,鬼使神差的贴着人家的墙根儿溜过来了,让人家误以为是来寻 欢,硬往里面拽。  
老草哪经过这阵势,不过酒壮怂人胆,冲着小姐喊:“别拉我,我是老师。” “别装*!”小妞撇着嘴说,“没钱就说没钱,老师咋的,姐们儿前两天还接了北京来的教授呢,给一家公司认什么证,通不过,人家公司雇我们公关,他 妈立刻就质量了。”  
老草的金蝉脱壳之计,是危急时分想起自己八年前在郑州火车站的遭遇。当时,老草被站前广场的红袖标冤枉乱扔垃圾,百口莫辩,最后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拿出教师证表明清白,老太太还真就放了老草。是啊,人民教师,都是高尚圣洁的人,哪能干那种没素质的龌龊事。今天不灵光喽,世风日下,“老师”这块挡箭牌是一戳就破啦。  
到这份上,老草只能装孙子:“是是,大姐,我真没钱。”“没钱就滚远点,别让老娘瞎忙活。”小妞搡了老草一个趔趄,悻悻地踅进屋里。老草擦擦头上的冷汗,赶紧蔫儿溜。  
老草边走边直骂晦气,今天的经历,有点像在昆明西南联大任教时的朱自清遇乞丐,朱自清街上碰到讨钱纠缠,只好说我是教授别跟我要钱,乞丐掉头就走。想着,想着,老草仿佛自己的灵魂也伟大而清高起来,心里的晦气也就一扫而光,不一会儿,就飘到了家门口。  
进了家门,老婆正吊在网上当蜘蛛。老草没敢讲自己的艳遇,仿佛真做了亏心事,涎着脸皮跟老婆套近乎,“老婆,今天咱家的鸡吐了几粒米米?”“吐你个鬼头。” 看着老婆耷拉着被荧光屏耍绿的小脸儿,老草就知道今天大盘小盘股指基指全一个色儿。  
也怪不得老婆生气,老草犯了家政的决策性失误。年初在金融系统工作的大小两个舅子说起单位分配买基金任务的事,两口子动了心。老草胆儿小,坚决阻止了老婆的大刀阔斧,拿出五千试探着买了一只。几个月过来,一路飙升,养得膘肥体胖,眼看着要翻番。这回老草雷厉风行,拼出两万家底又买了两只。结果,股市开始打摆子,基金也就害了疟疾,狂泻不止,眼看就要脱水而亡了。半个来月,两只鸡就掉了三千根毛,变成了秃尾巴瘟鸡。  
看到老草灰头土脸的样儿,老婆又有点儿于心不忍。刀子嘴豆腐心,老婆是个好女人,结婚十多年,净跟着老草受罪了。先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离开城市拜别父母跟着老草分配到了小县城,小舅子来看老姐儿,丢下一句,你们的长 安 街,一泡尿能从东头流到西头,老草恨不得把头扎到裤裆里头。后来,又和老草抛家舍业背井离乡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三十好几了又从新打拼。直到去年,老草有了点钱,在人家都佩玉挂钻的时候,才给老婆买了一根白金项链,还害得老婆涕泣涟涟的。  
“过来,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一个股民发自肺腑的嗥叫。”老婆怨中带嗔,老草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赶紧蹭到椅子上,手立马圈上老婆的腰。老草可不愿意让那个倒霉小子破坏了自己的阴谋秘计,重新涎着脸皮说:“让那小子先一边凉快着,我弄回点好东东,咱俩认真学习学习。”  
看完了广电部阉割掉的七分钟,中场休息,老草发着感慨,手也就曲径通幽进了老婆的内衣。  
走,咱也上床切磋切磋?……  
这一晚上,老草很神勇,现在的老草,也就只能用这力气活来补偿对老婆的愧疚了。  
“明天别忘了交房贷,快到期了。” 老婆一句话,让老草兴味索然地昏昏睡去。
  6、煤油大王哪知到拣煤核儿老婆子的辛酸。    
六点半,老草已经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  
天色欲明未明,天上细密的白霰还在抖抖的飞撒,扬雪成雾。这可能是2007年的最后一场雪。街灯给清冷的晨雪笼一层温柔的光影,汽车也不似往日那样的扬威,自行车、行人都小心翼翼的在白奶油上打滑,清洁工已投入勤勉的工作,天并不显得比平日冷。  
洋槐的黑枝,在洁白的生宣上勾勒清矍的冷梦,往日枯叶一样扑簌而落的麻雀,不知躲在哪里避这一张弥天漫地的白色蛛网,橘红的长椅在洁白中,点了些鲜亮的颜色,绿篱在黑漆漆的罩篷下伸出几枝春的远梦……  
天色渐明,雪更白的耀眼,行道树的黑枝疏柯渲染北方冬天的冷寂,走在这白茫茫中,老草有种梦游的错觉,就像从一个圆点出发又回到圆点,知道而又不知道自己的去路,知道又不知道自己的归路,哪里是澜缓波平,哪里会跌宕起伏,努力的把握又无从把握,欲放弃又无从放弃。  
老草原来的破车是从老家千里迢迢跟来的,陪伴了老草十多年,最近终于寿终正寝,鞠躬尽瘁,白送给修车的,人家都不要。狠狠心买了一辆“正版”捷安特,没骑几天就丢了。老草所在的城市,曾经有全国最大的副食品批发市场(大了,免不了鱼龙混杂有点假货),为提高“鸡的屁(GDP)” 没少做贡献;后来,又诞生了一个“产供销” 一条龙专盗“捷安特”的经济强村,老百姓花八十就能买一辆八成新的,得了很大实惠。谁知兔子还就吃窝边草,有人得实惠,有人就得遭殃,这才能保持攻守平衡,符合能量守恒定律,达到宇宙的和谐。  
老草一生气,就忝列进了“步走族”。一部分被允许先富起来的人,现在开始追求自然、讲究情调,弃了小车,开上了“十一路”。老草一幅眼睛,跚跚路上,还能充个小资当当;偶尔作业没批完,打包回家,包挎在肩上也似乎是个文化青年。  
周一,又下雪,老草比每天早来了半小时。先到学校后面的小吃摊上买早点。平常热闹拥挤的小巷子今天冷清得紧。这几天全国文明城市评比,据说还有评委暗访,小商小贩们和城管打开了游击,潜伏进了住宅小区。老草拐进小区,来到最爱吃的火烧夹蛋摊前。“老板,来两个火烧夹蛋。”老草闷头从夹子里掏着钱。老板跟老草很熟络,鸡蛋总挑最大个的给,作为回报,老草也透露一些补课放假的绝密情报,好让摊主安排生意。  
老草昨天只顾喝酒,没吃饭,晚上又操劳过度,就比平常多要了一个。递过去两块钱。“大哥,涨钱了,一块五啦,两个三块。面涨,油涨,鸡蛋也涨了,我们小本经营,也只能跟着涨。”   
涨吧,涨吧,都他妈涨,就待遇不涨。一个教案只合两个火烧夹蛋。从明天起,只吃火烧,不要夹蛋。昨天刚阉了鸡,今天又割了蛋。老草恶狠狠一口咬下去,把一腔怒火全发泄到无辜的鸡蛋上。  老草踏着碎琼乱玉来到操场卫生区,雪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必须及时铲除,要不,人一踩一趟,天放晴再一冻,操也没法上,政教处要扣分。这时,生活委员庞秀菊率领着几个女生吱吱喳喳地冲过来,举着手里的小笤帚,齐刷刷地喊:“老师,早!”  
老草庆幸自己安排了住校的农村孩子庞秀菊作生活委。最吃力不讨好的活,干得无怨无悔不说,还能替老草担待不少。“你们,你们,手里拿的什么?”“笤帚呀!”这群小丫头子,就是把小笤帚撅到天上也扫不动雪呀。老草三步两步,从锅炉房抓回一把铁锹两把大扫帚。“庞秀菊,上楼,集合男同学下来。”“yes,老大。”庞秀菊脆声声答着。  
老草带的文科班严重的阴盛阳衰,五十多人的班,加老草才十条好汉。九条好汉三杆“枪”,不到十分钟就搞定。老草上楼一进教室,就看见常胜装模作样拿着墩布在地上画符,忍不住吼道:“你那是墩地呢?还是画毕加索呢?”  
“老师好,我正找您有事呢。”常胜没听出老草的弦外之音,腻腻地问着好。  
“老师,给我换到第一位。”常胜打上学起,就没考过第二,爹娘老师宠惯了,用的是命令的口气。“咋啦,看不见黑板?”老草乜斜着眼睛问。“不是,后面听课效果不好。”常胜委屈的嘟囔着。一米八几的个子,虎背熊腰,坐到第一位,那不成了宽银幕,后三排都听电影啊?“你准备跟谁换?”“李凡,反正他坐哪儿也是红椅子(专业术语,倒数第一的意思)。”  
扑哧,老草这回气乐了,常胜一向以自我为中心,刚才他偷奸耍滑就没下去扫雪。“好好,咱还是老规矩,我去问李凡,只要他同意就行。”老草又用上了他的太极云手,准备给常胜来点挫折教育,剃剃他那整天像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昂着的刺儿头。  
外行人不懂座位的魔力,掂对好了,能把学生拧成一股绳;没经验的愣头青班主任,凭个人好恶给萝卜乱点坑,班级像一盘散沙还不明就里;也有个别老鼠,把好位子当成利用的砝码,坏了老师这锅汤。老草开学之初最煞费苦心的就是排座位。本着“摆个”原则,还要考虑性格互补、学科互补、以强带弱,一旦确定绝不轻易变动。  
老草对“差生”很仁义, “差生”容易吗?上课听不懂学不会,干脆睡觉吧,老师能让你睡安稳?老师对他稍好点,就感激你一辈子。反倒是那些“好学生”,自认为成绩好是自己智商高、情商高,连犯了错受了委屈,“感商(伤)”也高人一个境界,不能批评,不能责罚,得顺着哄着疏导着。毕业后,见了班主任都硬装不认识,整个白眼儿狼。  
每逢老师们对成绩不好的学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拯救后,老草总要贩卖些诸如“煤油大王哪知道北京拣煤核儿老婆子的辛酸”的鲁货。  
  7、我站在神圣的讲台之巅    
周一一上午没课,这是老草求爷爷告奶奶从教务处请来的,能让老草从容盘点。老草燃着一根烟,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开始愣神儿。有时候能够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作,也是一种幸福。可惜,幸福的感觉总是被嫉妒的。  
“老草,昨天晚上看了没有?”王洪涛打破了老草的入定。“哎,真是吃了人家的嘴短,白无常一大早就讨债!唉?早啊,每天日头晒你腚,今天你看太阳脸。”王洪涛比老草大两岁,但长得细皮嫩肉,一张小白净脸子,看着比老草烟熏火燎的可年轻。“别逗哏子,今天我行政值班。”听着这么地道的京味,老草对王洪涛的适应能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到门口撅着去吧,等领导来了接好客。”老草的魂儿可能被夜儿的霓虹灯摄了去,说话总往腰带以下出溜。  
节目靠后,还是先忙活正事吧,老草开始梳理这一周的工作。  
本周雷打不动的有:  
上14节正课(周一到周五),补13节歪课(周六日前晚自习),看3个后晚自习(住校生晚八点到十点自习),开1节班会,搞2节教研组备课组活动,整2节课题研讨,受2节政治教育,听2节课(师徒结对子课、课题研究课)。  
备14个课,写14个教案,判至少10次作业,撰三份活动记录、一份政治学习心得、一份教学反思。  
安抚几颗月考受伤的心,接待一次家长探监,打五六个家长骚扰电话。  本周意外横财有:  
教务处任命的“全国首届中学生语文能力大赛”组委会*中分会秘书长,政教处授权的“提高道德素质”主题演讲比赛艺术总监,科研处圈定的“校级公开课”评委会副主任,团委选拔的“跳绳比赛”健将级运动员,年级组钦定的“**中学高二年级组第三次统一月考”语文学科命题组组长。对,还有自封的新狐社区灌水坛子消防队长。  
老草数着手指头——就是穿上算数袜子,掰着脚趾头,也安排不开。老草在学校的“头衔”倒不少,教研组长、备课组长、课题负责人、青年教师导师、班主任,全是干活的差事,掌钉多了好拉磨,就是不填料。  
什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癸卯学制,什么“发挥平民教育精神,谋个性之发展”的壬戌学制,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四(六三)学制全都扔进历史的垃圾堆,老草学校实行的是目前全中国最流行的——  
“五四三,滚磨泡”学制。  
一周6天半,每天12节(上午五下午四晚上三),一周77节课,师生在一起“滚磨泡”,那真正是以校为家。  
老草这么一划拉,没个六十几节课完不了活。得,这一周又卖给学校了。  
有心推掉几个,可来的都是客,衙门的全是爷。怠慢一个试试,年终评优、节日选模、职称晋级,做蜜蜜不甜,做醋一准儿酸。最次,封了你的IP、ID、IQ,来个八月十五云遮月——不让你兔子露脸,都不给你磨唧的机会。  
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老草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1、上课:古诗学完了,安排作文集中训练,连续十几节作文,把学生写拉稀了再说。  
2、教案:缩水成 “简案”,又少砍一棵大树,为环保大业做贡献;作业:全部课上解决,坚决响应“减负”号召。  
3、受伤的心:伤着,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估计早磨出了茧子,月考这根小竹签是伤不重的,要穿透得是长翅膀那个小人的金或铅的利箭。拖一周,也碎不了。  
4、家长接待:取消;骚扰电话:照打。只管生,不管养的,把学校当高级幼稚园。一让配合就说孩子大了管不了。你一个管不了,我五六十个就管得了?先把你冰起来,看你皇帝急,还是我太监急。  
5、政治学习、听课:带着耳朵去就行,兴许还能耍耍周伯通的一手画方、一手画圆的功夫干点别的。  
6、演讲指导:下载几个演讲比赛的视频,让他们依葫芦画瓢自个儿学去。  
7、班会:到操场上开,抡开大绳跳他个欢实。  
8、坛子,最好有人把它砸了,辛辛苦苦写了帖子也没人回。  
这回,老草把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算下来,至少打了七折,老草占了便宜似的嘿嘿乐起来。  
“老草,昨天喝的高兴吧?” 李大刚一掀门帘进来了。毕竟比老草小,说活拐了个弯儿。又一个黑无常,老草心里嘀咕着,“正在构思,正在构思。”看来,今天不拿出点东西,是过不了这两道鬼门关了。  
老草又扎上一只吗啡,打开老婆拷进U盘的“发自肺腑的嗥叫”,轻松轻松,在别人的痛苦中收获自己的快乐。  
舒缓而低沉的音乐从音箱里淌出来,老草听出是一首叫《琵琶语》的曲子。老草遵循“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精神,让闺女学了琵琶。在闺女耳提面命之下,身上也洋溢了几颗音乐的细胞。接着,一个男中音低低的、泣如诉的弥漫开来:  
我站在中石油48元之巅  
眼含热泪向山下俯瞰  
看那高高耸立的井塔  
看那黑色石油井喷的壮观  
看那井架旁忙碌的股民  
看那庄家骗钱后得意的笑颜    
我站在中石油48元之巅  
感叹那董事长要回报祖国股民的肺腑之言  
虽说港股发行只有一元  
那也是肥水没流外人田  
因为大陆和香港的股民都是兄弟姐妹,血脉相连    
……    
听完朗诵,老草得出两个判断:一、这哥们和咱一样,也是个人家偷驴咱拔橛儿的冤大头,高买不舍得低抛,被套死了。二、同行。诗作是受中学语文课本里《黄河颂》的启示。朗诵水平超高,不像网上那些半吊子,一味靠亢奋的喉咙抒情,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打鸣儿。  
意犹未尽,再复习一遍。那富有磁性,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感染着老草,连一向自命不凡的老草也不得不自愧弗如。突然,一道灵光醍醐灌顶在老草的脑袋里: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改!  
模仿和篡改是老草的强项,至于创造的火苗,早就吹灯拔蜡了。看看韵,定定基调,开工。文不加点,笔不回墨,一气泻成,一首《我站在神圣的讲台之巅》热烘烘出炉了:     
我站在神圣的讲台之巅  
眼含期盼向台下俯瞰  
看那方方圆圆的眼镜  
看那耸立峭拔的书山  
看那时时趴倒的一片  
仍讲到嗓音嘶哑喉咙发干    
我站在神圣的讲台之巅  
教室的荧光灯下成厚厚的雪  
期待红梅绽放期待瑞雪丰年  
此时窗外的夜空正被灯红酒绿妆扮  
我们也要伴着瑟瑟的星星下班    
我站在神圣的讲台之巅  
坚信那教师工资要高于公务员的誓言  
虽说一个教案只合两个火烧夹蛋  
但那是咱教师智慧的体现  
辛苦三年收获奖
也要光荣纳税——半    
我站在神圣的讲台之巅  
看那粉笔灰把青丝染成银线  
那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  
蜡烛春蚕是祭坛  
虽然师道尊严已成为过去  
教书育人五千年代代相传  
我们忍受清贫——不能抱冤    
我站在神圣的讲台之巅  
最后一次高声呐喊  
什么时候教师  
才能崛起为人人羡慕的职业  
我——要——生——存  
我——要——发——展    
老草吧唧吧唧嘴,又从头到尾睃了两遍,中,就他了。    
  半字诗:    半夜佳人半孤灯,    半思半想半伤情;    半窗明月半流云,    半边星斗半声钟;    半倚床屏半绣枕,    半掩朱屝半帘栊;    半睁秀眼半流泪,    半新半旧半红绫。      抄首半字诗,前来读华章  尚得为文友,相约花满岗      曾向无边裁云霓,披挂清风寻壮思    
  8、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杀手  
老草抬头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十点了,赶紧窜到对门去交差。主任办公室今天好像有点儿不对头,比平常拥挤了一些,黯淡的墙壁也变得亮堂起来。两位主任头碰头扎在一起,正密谋什么。见有人闯进来,倏地分开。  
王洪涛看清是老草,才恢复常态。“老草,来参谋参谋。这学期学校安排了很多集体活动,年级组之间竞争很厉害,我俩正商量怎么出奇制胜呢。小李出了个主意,定制了八面班旗。”老草这才发现,原来靠墙卷着几面红彤彤的大旗。  
李大刚是教数学的出身,脑瓜子活络的紧。尤其是当上年级政教主任后,身上的潜能被全部激发出来。亏他能想出这个主意,全校集合,蓝瓦瓦的一片校服中间,几杆红艳艳的大旗迎风猎猎一展,那气势,那眼球。  
“高,实在是高,”老草由衷地佩服到,“打开看看,咦,怎么一码红?”李大刚连忙追问:“老草,你会整词儿,你说上面写点什么?”“写标语,那多俗,就把咱校徽印上。”老草锛儿都没打。王洪涛犹豫着,“咱组能代表学校?有点儿过了吧?”“我说老王,当了官儿学会谨小慎微了。你想,咱这是往学校脸上贴金,校长还不乐得蹦起来。再说,我给咱组起的口号你忘了?”  
“不求最好,只求最秀!”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把自己的喜儿送给杨白劳之后,老草也管不了是火坑还是天堂了,下午的课还得准备。课代表刚送来几十条湿褥子,还等老草晒呢。  
这次可没时间细斟慢酌,大眼儿筛子过一遍后,剩下七首还真不错,老草开始慢慢研究。  
下午第一节课,老草进了自己的文科优班。  
“同学们,你们真的很有才,”老草非常真诚地说道,“作品我都拜读了,挑出我认为有特色的几首,我们来一起品析赏读。”老草把印好的七首诗发到学生手里,立马融进热火朝天的聒噪中。    
孙清  岱宗突起立平原,五岳独尊盛誉传。  暮瞰四周云似海,晓观天际日如丸。  清泉响瀑闻天籁,艳蕊松涛展画轩。  登顶才知峰是我,雄心壮志涌心田。    
庞秀菊  苍松翠柏交相映,万里晴空万里春。  绿水护田为玉带,青天叠嶂作罗裙。  群芳斗艳盈花苑,百鸟争鸣满乾坤。  此景人间处处有,何须天上往来寻。    
李 尧  圆月清辉洒满楼,无边思绪上心头。  灯红酒绿家何处,只盼乡间母未愁。    读《窦娥冤》组诗  
越  重锁加身举步艰,贪官恶少兽心连。  断头台上起三誓,诚乞苍天鉴我冤。    
李思思  连天飞雪世奇冤,白练无辜溅血寒。  自信苍天公道在,贪官污吏必遭歼。    
强  家父衣锦中高官,还乡心喜马声喧。  雨滴未降三年旱,雪片飞扬六月天。  窦娥冤死苍天鉴,老父痛煞涕泪涟。  正义伸张除恶尽,沉冤昭雪始心安。    
吕婷婷  
古往今来,恶者横行,几个寿延?恨贪官枉法,草菅人命,窦娥惨死,筑就奇冤,六月飞雪,白练血染,亢旱三年誓愿坚。何许久,待沉冤昭雪,泪涌黄泉。  
此情千古流传。问现今贪官及汗颜?念凌烟留像,已成往事;民生民愿,过眼云烟。且看今朝,纷纷落马,多少高官变巨贪。同欢庆,看清平世界,万众开颜。    
十五分钟后,老草开腔请作者谈创作感受。  
孙清首先发言:“暑假我们一家去泰山旅游,在我的坚持下,不坐缆车,一直爬到山顶。写的就是沿途看到的泰山四景和登顶后的感受。”  
“孙清同学的泰山写得很有气势,可以和老杜的《望岳》PK一下,尤其中间两联儿,对的工整,意象选用突出了泰山的风光,远近高低搭配,参差错落;动静结合,庄而灵动,色调冷暖和谐。佳作,佳作。”老草接着点评到。  
庞秀菊还是那么憨厚,“那就是俺们农村老家,加点老师说的诗意。”  
老草赶紧往高抬:“庞秀菊同学的田园山水诗,有陶渊明式的恬美,却不被辛苦牢骚所累;有谢灵运的灵气,而非虚幻的仙境。尤其结尾,超越了老杜“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境界。”  李尧站起来瓮声瓮气的说:“没啥感受,三个星期没放假,想家。”  老草点了点头,“嗯,情动于心,写什么都感人。”  
课代表吕婷婷总是激昂慷慨:“老师,你给我们补充元散曲时,提到了关汉卿。你补充的几首曲子忘了,《窦娥冤》的故事我们还记着,我们四个前后位就来了个同题竞赛,您给评评,谁的好?”  
“都好,都好,伯仲之间,”老草开始和稀泥,“诗长于抒情,你们却能用它来叙事、议论,发挥了孔老夫子所说的诗‘兴观群怨’的作用。”  
老草觉得自己正给学生插上想象的翅膀。“同学们,诗写得很好,接下来,我们将集中一段时间作文。”老草停了下来,学生都以为老草又要卖什么关子,静静的等着。  
老草知道,留给学生的那条窗户缝,自己要亲手堵死了。这堂课老草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杀手。接下来,老草就要充当中国文坛的顶级杀手了。  
老草楞嗑嗑站在讲台上,回想起两年半前那个并不遥远却仿佛隔世的流火的下午。  
  (第一章完)  
  第二章   1、朝 圣     
日下午,全国高考刚结束,天气闷热。大概是几百万考生同时吁出一口恶气,影响了气候。  
老草从桑拿的班级回到有空调的办公室,冷气一击,汗毛孔嗖的收拢,刚发的汗又被憋了回去。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人很不爽,有几位体弱的老师,实在受不了这个刺激,已经病倒了。不是学校虐待学生,只讲“师道”不讲“生道”。教室配空调,学校还承担的起,家长委员会甚至也提出由学生出资,学生毕业后学校折旧退钱,但终究未能实施。你别看是家长委员会提出的建议,只要有一个家长告状,上级部门一查,铁定属于乱收费,校长的乌纱帽就得颤两颤。另外,买得起马,也配不起鞍子。七八十台两匹的空调,不停的哼哼十个小时,每天耗电就1600度,光电费每月就得两万多。电老虎是高兴了,学校还不得倾家荡产。  
老草发明了一个办法,就是大热天喝热茶,既可缓解咽炎又把冷气再给憋出去。老草咕咚咚灌了几口热茶,正在运功。教务处小苏一探头,“草老师,主任叫你去一趟。”老草体内冷热正邪两股气息正拼到了关键时刻,一听小苏来宣圣旨,气息一岔,差点走火入魔。  
领导派找草民“喝茶”,一准没好事,就老草那张嘴,有好事也轮不到他。果真赶上一回慧星撞地球,领导早就驾临,亲密战友般地拍着肩膀,说着“这回学校可是为你……”,让你三叩九拜感恩戴德没齿不忘。老草边走边琢磨,这几天没不服从工作安排,没迟到早退,没无教案上课,没侵犯学生权益,没出什么教学事故,没……,总之没呀?进了主任室,老草也没理出头绪。  
“草老师,坐,”宫主任亲切地说,“草老师,今年高考判卷省考试中心给了咱们学校一个指标,你下学期带高三,又是教研组长,派你去!省里材料催得紧,也没和你商量,报了,你没意见吧?”  老草听了这番话,很是为自己刚才那番小人之心惭愧。再想想,宫主任平时很是器重自己,更为刚才卑俗的念头汗颜。  
老草赶忙接道:“宫主任,看您说的。这么好的事想着我,感激还不及呢。”  
“那你把课安排一下,明天去财务支点钱,后天到师大报到。去了多获取信息,多学习经验。”“哎,哎……”老草诺诺地应着。  
第二天,同事们的目光中充满了艳羡。是啊,老师们少有机会出差,躲十几天煎熬享清福不说,还能捞笔外快。老草去财务室支钱,给发回校长那批条,找到校长又给发到主任那儿。老草拿着宫主任写的申请返回来,校长说:“草老师,你知道学校财政不宽裕,判卷省里发补助,学校这头儿就只给你出车费了。”说着提笔在申请上签下两个苍劲潇洒的大字“同意”。  
日凌晨,老草怀着朝圣的心情登上了开往省城的汽车。全国高考是教育的最大盛事.高考评卷是多么神圣庄严,而且从满了神秘感。别看老草当了近二十年教师,参加高考评卷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所以免不了有新郎官的感觉,兴奋、紧张伴着美妙的想象。就盼着客人散尽,猴急地掀起你的盖头来。  
老草的老家不通火车,出门全靠汽车。到了这个交通便利发达的城市,海陆空任我行,但老草出门还是喜欢坐汽车。就像对现金有特殊癖好的人不愿使用信用卡一样,老草对汽车有着特殊的爱情,姑且算作一种变态的思乡吧。好在汽车一路全走高速公路,比中国永远晚点的火车还要快,到省城只需四个小时。  
车内闭路电视里的成龙大哥又在那儿哼哼哈哈,都满脸老褶了还得为影迷们卖力卖命。老草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把眼光飘向车窗外。  虽是盛夏,凌晨的寒意沁人肌肤,大地还呈半寐状态,七月流火的季节里难得遇上一个阴翳的清晨,淡淡的薄雾,在原野的浓绿上面轻舞飞扬,太阳在灰沉沉的云层深处藏匿着,掠过车窗的风也没了焦躁酷热的暑气,沁凉如水,空气似乎都比往日的清新。  
汽车以每小时120公里的高速向着华北平原辽阔的地平线一路追风,疾弛的感觉让老草联想到老家广袤草原上飘逸的野马,在莽莽原上狂奔御风。其实好车就是一骑神采镌逸的铁马,驾风在公路这幅没有尽头的卷轴画上疾飞,柏油的画卷在前面不停的展开,风涌进车窗吹着清凉的歌,拂面如水,风景从车窗的两侧飞快的掠过,路的两旁是似曾相识的小镇和农田。雾气渐渐的散了,公路旁果园繁茂的浓荫遮住了累累的果实,大片的玉米黄白的穗子随风摇曳,不知这情形像不像芦荡里的苇花,路旁的草间树上晶莹的夜露折射着太阳的光芒,那该是夜露的泣痕吧。  
老草就这样一路诗意着,憧憬着,一路驰向了省城这块圣地。  
  2、睡在上铺的兄弟    
车子轻快的滑进了市区,老草以为进了一个大工地。四处撅撅地耸着大吊车,劣质的防护网招摇着,地面刚被缝合的伤口又重新开肠破肚。以前老草奇怪城市建设就没个规划,自从老草家北面十字路口先建雕塑,后改环岛,最终又恢复成原样,扒了盖,建了扒,老草也就见怪不怪了。  
基建的摊子铺得太大,到处堵车,真是名副其实的“大堵(都)市”。以前老草的老家,汽车在大草原上耍开了随便开。老草刚从草原来到京城根儿的小城的时候,很不适应城市生活,站在路边都晕车,现在才觉得自己现在生活的小城市有现代化的便捷,却没有大都市的逼仄和喧嚣。难怪伟大的北京人民有近十万都跑到小城买房。北京人来这儿买房是高收入低消费,可苦了小城的百姓,房价像脱缰的野马,一路飙奔,三年翻了两番,每平直逼六千。收入可像眉毛,总也稀稀拉拉还不怎么见涨。  
路上用了四个小时,城里却逛悠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车站。老草为了省钱,拒绝了车站强拉硬拽热情的出租,上了公汽。又过筛子似的逛悠了四十多分钟晃到了师大。  
师大不愧是老牌名校,古柏苍天,林荫蔽日,只是教学楼也太沧桑了些。  
老草对大学有种“想说爱你真的不是很容易“的解不开的情怀。老草没上过全日制的大学,老草的专科本科文凭全出自野鸡大学——函大。没能在国子监采芹入泮,是老草身体和心灵永远的痛。  
正值暑期,师大校园内却人声鼎沸,全省上千名教育精英云集荟萃的壮观场面也只能出现在高考这份盛宴上。  
老草挤进人头攒动的告示牌前,在作文栏内找到了自己的大名,然后到甬路的桌前报道。一个负责模样的在表格上检索了一番说:“老师,您好。食宿都在师大,住宿免费。”“免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您住学生公寓一号楼201室,吃饭在学生食堂,您去旁边的桌上买饭票。”  
听完这番话,老草当时就惊呆了,原来教育的最大盛事也不过就是这么个小玩意。  
老草换了饭票,来到学生公寓一号楼,又交了一百元押金。进了房间老草眼睛一扫,四张床,上下铺,一张课桌,两台吊扇。老草终于明白高校为什么把 “学生宿舍”改成“学生公寓”了,名头收费一起和国际接轨,而且是名至实归,如假包换。大家挤在一块儿住,不是“公寓”还是“私寓”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白给你还挑肥拣瘦,洗把脸休息一下排队吃饭去吧。  
关好门老草才注意到门上贴着个纸条,上面印着同屋八个人的名字工作单位,还是很人性化的,除了一位,剩下的全是老草所在地市下辖县城的。老草跚跚地拐出走廊,听得后面有人叫道:“老草!”回头一看,原来是市一中的刘文英,两人都是学校的教研组长,打过几次交道。老草赶忙迎回去,“老刘,你也来了?”“嗯,学校语文科来了好几个人,我带队。”老草又赶紧和刘文英身边的另几位认识不认识的同行握手。寒暄过后,老草问道:“你们住哪个房间?也准备去吃饭?”老刘大咧咧地说:“这儿是人住的地儿吗?我们去找家宾馆。走,一起到外面喝点儿。”“不了,不了。我有点晕车,凑合一口赶紧撂倒,等回去我请你。”老草推辞着。“那好,回头见。”看着六七位前呼后拥,自己却形单影只,老草捧着饭盒慨叹着:同在一片蓝天下,人和人的差别咋这么大呢?人家一中就是老大,连个教研组长都这么牛气,咱第三世界的只配给人家拎包提鞋。  
下午,同屋的几个人陆陆续续的来了,都是跟老草一般的灰头土脸。傍晚时分,最后一位姗姗来迟。是一位上岁数的老爷子,那面容很有点罗中立油画《父亲》的味道,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和油画中那位守粪老人一样埋藏着沧桑,脸色却不是古铜而是菜黄;那支著名的圆珠笔原来夹在“父亲”的耳朵上,现在插到了老爷子的上衣口袋里,从一支政治标签变成了一支身份标签。  
老爷子进屋后向大家点点头,把早些年人们开会用的人造革皮包放到剩下的最后一个上铺。下铺的老师们一看,都争相要把自己的铺位换给老爷子。老草赶紧把自己的包扔到上铺,说道:“别争了,上学时我就睡上铺,干净,今天就来它个旧梦重温。您比我岁数大,我这不就成了睡在上铺的兄弟了吗?” “好,我就不客气了,百年修得同床眠——上下铺也算同床了,晚上我请客答谢各位。”老爷子也不再推辞爽快地说道。  
八个人出了校门,就近找了一家小酒馆儿。老板客气地迎着:“各位老师吃点什么?”“他怎么知道我们是老师?” “听你这话,就知道是新警察,看咱们这张苦大仇深的脸,人家就知道不是当教员儿的,就是抽白面儿的。”老爷子幽了那年轻老师一默。  
酒至半酣,初识的生疏便随着酒意灰飞烟灭了。老九们和学生整天厮混,也变得非常幼稚,没了对陌生人的提防,各人开始抖搂自己的家底。老草发现,和县里的老师比,自己简直就是在天堂了。刚才碰到刘文英的自卑,因为有更卑琐的铺垫,也变成了自豪。老草的学校好歹是市直,工资按时足额发放,从不拖欠。超工作量还有补贴,虽然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这几位都是县一中的,都是省重点,工资不到一千,每周二十四节课才满工作量(国家规定十二节),每超一节课给个块儿八毛的,不够买一包劣质纸烟。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老草从老者不多的言谈中就知道人家是个人物,尤其国学底蕴深厚,不觉生了几分钦佩,单独敬了几杯。老者的酒量道行却很浅,几杯下来,就兄弟长兄弟浅起来。老草也进入了半梦半醒、半酣半醉的喝酒的最高境界了,嚷嚷着“既然喊我兄弟,我就叫你老夫子了。”  
  继续,等待。
  3、洗脑    
日早8时,金碧辉煌的“高校大厦基础工程”终于开盘。师大中文系主任兼语文评卷组大组长做完动员讲话,老师们就鸟兽散到各小组。作文组小组长介绍完各位“拉长(巡视)”后开始了正式讲话:“各位老师,我们从事的任务是光荣而艰巨的。试问,高考哪一道题目的分值有作文这么高?哪一道题目有作文这么受关注?”  
小组长所言非虚,前几年生物一科才60分。高考试卷出来后,作文题目一会儿被捧到天上,一会儿又被踩进十八层地狱,媒体不把它炒糊了、榨干了绝不罢休。  
“今年我省有62万考生,为了更好地体现公开、公正、公平原则,每份作文由两位老师背对背评判。124万份作文将由我们在座的300余位老师在7月21日之前评完。今天上午,我们研究评分细则,熟悉网络评卷的工作流程;下午试评30份标杆卷;正式评卷明天开始。”  
老草脑子飞快地转着,124万除以300,每人平均4000份,8天时间,每天500份,一天8小时480分钟,俺的那个娘呀,就算8小时学草鳖不吃不喝、不拉不尿,一份800字的作文也不值1分钟呀。  
日上午9时,评卷工作正式启动。评分标准只是个纲领性意见,各省在评卷时还要进行细化,每位老师领到了一份评分细则:  
2005年高考作文评分细则  基础等级40分   一等
四等  切合题意
基本符合题意
偏离题意   中心突出
中心基本明确
中心不明或立意不当   内容充实
内容较充实
没什么内容   感情真切
感情基本真实
感情虚假   结构严谨
结构基本完整
结构混乱   语言流畅
语言基本通顺
语病多   字体工整
字迹难辨   符合文体
大体符合文体
大体符合文体
不符合文体   
发展等级 20分   
深刻 丰富 有文采 有创新   
1、透过现象深入本质 2、揭示问题产生问题3、观点具有启发作用4、材料丰富 5、形象丰满6、意境深远7、语言生动,句式灵活 8、善于运用修辞手法9、文句有意蕴10、见解新颖,材料新鲜、构思精巧 11、推理想象有独到之处 12、有个性特征   
[说明]   
1. 基础等级评分以题意、内容、语言、文体为重点,全面衡量。符合文体要求,指符合考生根据题意和内容自选的文体的要求。   
2. 发展等级评分,依据12个评分点,不求全面,以一点突出者按等评分,直至满分。   
3. 缺题目扣2分;每三个错别字(用错的标点符号)扣1分,重复的不计;不足字数,每少50个字扣1分。  老草看着头就大了,谁说中国人只玩概念,没有标准,一份作文44个条条框框,够了吧?  
放大的一幅漫画又发到手里——这就是今年的作文题目。老师们老早就从各种渠道见识了,现在又被放大了恶心一遍。漫画上一个倒霉孩子四仰八叉摔到在地,旁边躺着罪魁祸首——一块西瓜皮,旁边站着三个皮脸的瑟的狗男女,每人手里还举着一个招魂的幡,上面鬼画符着“社会”、“ 家庭”、“ 学校”。老草7号中午从网上被惨不忍睹后就预言,这题目不得好死。许多年以后,老草的预言不幸被验证了,漫画的原作者把考试中心告上了法院,揪住侵犯知识产权的小辫儿不撒手,整得考试中心闷葫芦似的屁也不敢放一个。  
小组长结合作文题目——那幅恶心群众千百万的漫画,进行了细致的解读。老草一时也拎不清这许多鸡零狗碎,本着国文“文以载道”的核心原则,记住了漫画的寓意和作文的范围——教育,至于画中的“西瓜皮”,则永世不忘地烙在了老草的脑门子里。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进行网络评卷培训。  
首先由技术人员讲解操作程序:“各位老师,今年是首次实施网络评卷。考生原卷前期已经扫描进计算机,计算机把试卷随机发到老师们的终端机上,一份作文至少需要四屏显示完毕,换页需要敲击3下回车键。读完后老师们根据评分标准,敲6下数字键输入3个分值,如果没有问题,计算机就自动提交结果,一份试卷就算OK啦。”  
老草心想,你说的轻松,44个概念对号入座,9下击键,数着字儿、满篇子搜捕错别字和标点符号,50来秒完活,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机器,恐怕也只有“银河”和“深蓝”的运算速度才不会死机。  然后是老师们练习熟悉过程。老草在学校也算电脑高手,除了爱在各个坛子里乱逛外,也喜欢整个什么“佛拉屎”“屁屁踢”一类的课件。敲几下键盘,这点儿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儿简直是小菜一碟。老师们忙乎的时候,老草优哉游哉,听着屋子里噼里啪啦的声音,老草仿佛回到许多年以前的小学珠算课课堂,那时候是多么单纯,多么温馨,又是多么幸福。  
陶醉中的老草抽空左邻右舍的关怀一下,左边“新警察”(昨晚老夫子叫响的)萝卜粗的手指头不分瓣,正在键盘上一下一下按着,苦练一指禅;右边老夫子更惨,一会儿低下头伸出兰花指找键盘,一会儿抬起头贴上屏幕,老花镜就差点儿跟显示屏亲嘴儿了。  
老草赶紧进行岗前培训:别用指肚,用指尖;别把吃奶的劲儿全用上,要轻盈、迅捷,点到为止;脸贴那么近,免费化疗呢……  
日下午14时,试评开始。30份标杆卷是从学生答卷中遴选出来的,涵盖了所有体裁,分数等级也呈严格的点阵分布。老师们按照上午的标准,根据平时的经验开始了自由评判。一个半小时后,研讨开始。说是研讨,实则是矫正老师们和专家们的分值偏差。再大的意见,肚里沤着;多大的分歧,最终都必须三个“统一”——统一思想,统一认识,统一标准。一个小时后,老师们都彻底地“洗了脑”。  
临终时候,组长强调:“老师们,我们下手的轻重决定着考生的命运,给分,尤其是给50分以上的高分、20分以下的低分要千万慎重。”有人怯生生地问:“高分、低分的标准是什么?”  
组长眼光逡巡了一圈,见老师们都静等领导的示下,微微颔首,说道:“高分我就不说了,老师们都能慧眼识珠。这里,我强调一下低分的标准。一是离题,文章不提“教育”,不谈“西瓜皮”;二是幼稚,比如有‘叔叔阿姨警察大爷雷锋叔叔’的称呼。”   
老师们果然乖巧了许多,没有人再提诸如“这些称呼符合小说虚构、童话寓言语言风格”的幼稚问题。  
  接着看
  4、竖西市第一人民监狱    
日上午8时,正式评卷在小组长“5、4、3、2、1”的倒数中隆重而庄严的开始。  
老师们都很凝重,今天可是真刀真枪的干,也许一个考生的命运就在你的弹指一挥间从云端跌进泥潭。板板正正、温吞水似的作文还好处理,毕竟两三分的差距合乎评判作文的规律,也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碰到让人一冰的“极点作文”和热血上涌的“赤道文章”,就费了周折,回车键和后退键不知敲了几个来回,反反复复的斟酌,就是不敢轻易下手敲击数字键。实在定夺不了,偷偷违反一下纪律,和相邻的咕唧咕唧,再不行,请来拉长,或干脆直通车载来组长,请领导训话。老师们都变成了好问的学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举起的老手如旌旗般招摇,生怕有人冤死在自己的屠刀下。  
上午中场休息时,小组长一改昨天的口气,说话温柔了许多,甚至带点恳求的语气,“老师们,到目前为止我们完成了一万五千份,还不到目标的一半,任重而道远啊。老师们,标准也掌握了,操作也熟练了。胆子再放大一点,步子再迈快一点。”  
也许是受了领导的鼓励,也许是热身出了状态,下半场老师们果然神勇了许多。噼哩啪啦的击键声逐渐替代了“组长、组长”的呼唤声。老草也奋力争先,发挥熟悉键盘的优势,眼睛基本不离屏幕,到中午12点,老草的数目达到了标准——半天250。  
中午的食堂,评卷老师和暑假未回的学生争先恐后热火朝天。食堂(应该叫学生餐厅)按照学生放假减开了窗口,饭菜的质和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缩水。老草昨天在普通窗口花4块钱要了一碗米饭、一份肉菜,一碗酸辣汤。那米饭真是“粒粒皆辛苦”,让老草嚼得腮帮子发酸;老草虽是草原人,却不爱吃“草”爱吃肉,特意要的肉菜只有几片肥膘子;那汤稠得像鼻涕:一顿饭就吃的老草嘴里淡出了鸟。  老草懒得排队,找了个犒劳自己上午丰功伟绩的由子,拉着老夫子和新警察到了人烟稀少的“雅口”,点了三个“小炒”。多花点钱,又省时间又清静,再说,来判卷又不真是为了挣钱,补助够吃喝就得了。  
三人边吃边聊,老草不无炫耀地问道:“您二位一上午评了多少啊?我可是足额完成了傻子数的任务。”新警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百出点头。”老夫子笑呵呵地开着玩笑:“哪能和你城里人比,俺们那儿是贫困山区,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有两台金贵的电脑,老师们哪能摸得着。老了,眼神本就不济,让屏幕那雪花忽闪的都重影了。”老草仔细一看,老夫子的眼角果然生出了几根血丝丝。  
日下午6时,一天总算熬过去了。结束前,小组长进行盘点,“老师们,首战告捷呀!今天一共完成了十三万份。”老草一合计,自己的五百出头超过了平均数,心里沾沾自喜。“这样,我们晚上就可以少加几次班,第一天老师们很辛苦就不加了。”老师们蒙了天下大赦般地拍起了巴掌。“下面我隆重推出今天的评卷状元,811份的李峰发老师!”这回的掌声响彻云霄。  
吃完晚饭,老师们也没什么消遣,早早把自己扔在床上舒缓僵直的腰板儿。关了灯,防蚊又能缓解眼球的审美疲劳。睡不着,也学学生来个“卧谈”,话题中心自然是今天的评卷。  
“你们知道吗,状元郎李峰发是哪儿的?”。“别卖关子,快说。” “我探听了一下,原来人家是竖西一中的。”新警察果然有点警察的潜质。  
竖西一中,那可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全省一流,全国名校。去年,人家考上清华、北大的就40多人。全国各地每年去参观、学习、取经的络绎不绝不计其数。省内的中学近水楼台先得月几乎都去朝拜过。于是,话题发生了转移。  
“人家用的什么招,咱也‘滚磨泡’,我就不信他能变出一天28个小时来?”甜水的小陈很是纳闷,“老冯,你说道说道。”老冯是永州一中的,永州一中也曾经辉煌过,一个县中升学率在全省也排过号,曾被赞誉为“黑马中学”。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的底版好,出来自然光鲜照人,好看。全省各地的尖子全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能考不好吗?” “那也不全是吧?像省府二中,唐风一中,也和它名头相当,生源也差不多,怎么没见考那么多?”小陈刨根问底得老冯也没了下音儿。  
见没人答下茬儿,老草说道:“要想知道猪肉的味道,见见猪模样就行啦?那得去猪圈里好好看看好好闻闻。”一听老草要爆猛料,大伙都来了精神儿,支棱起耳朵听。老草看悬念造得差不多了,切入了正题。  
“去年我去黄恩市编教材,认识了黄恩八中的一位老师,他儿子就在竖西一中上学。去年应届毕业考了605分,硬是没走。”“那么高,还不走?”新警察忍不住插了一句。  
“看看,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老草不满新警察“领导说话你插嘴”的莽撞,刺儿了他一句。“知道分数后,跟家里要了三千复读费又打道回府了。像他这样水平的复读生,人家竖西一中就一百多号那!”  
“这么高的分儿还收复读费,要是我们那儿,费用全免。”老冯唏嘘着。  
“难怪你们学校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老草揶揄着老冯,“这叫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免费复读那点毛毛雨算什么?好钢用在刀刃上,好钱使在肯綮上。人家是考上清华北大重奖白花花的10万雪花银呀。”  
“我说四川怎么出了个考霸呢?”新警察恍然大悟,“哎,老草,你们学校去年考了几个清华北大?留了几个600分?”“我说小子,看你挺憨厚,怎么说话净揭短,”老草被人戳了痛处,赶紧转移话题,“你们知道吗,咱市里各学校为争这头把交椅,那卫星放得也不低。”  
“对对,老草,去年高考录取结束,我去市里几个学校办事,看到好几个学校都挂着“第一”的氢气球,尤其是市一中和石油中学北大清华加起来快20啦,也不赖呀。”小陈又发扬他那“宜将奋勇追穷寇”的精神了。  
“知道高考统计学吗?升学率、贡献率、上线率、录取率、一本上线率、二本上线率、专科上线率、总人数、文科人数、理科人数、艺术人数、省状元榜眼探花、市状元榜眼探花、文科状元榜眼探花、理科状元榜眼探花……”,老草顿了口气,“信不信我还能给你排出几十个‘闪光点’?就我们学校那么怂,还能整出六七个第一呢。”  “那十几个清华北大呢?”新警察也继承了小陈的优良传统紧追不舍。  
“实打实,一中一个理科清华,石中一个文科北大,剩下的都是两校‘北京班’的学生。”老草抖了底儿。“噢,那竖西一中的40多肯定有水分,是不是它那儿也有‘天津班’‘海南班’‘青海班’呀?”小陈顿悟。老草道:“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听说竖西一中被立了标杆。”  
老草怕两个 “一根筋”咬住粑粑橛子给麻花儿都不放,追问到自己学校弄得自己不尴不尬,就借力打力,一个云手,话题又回到了正轨。  
“你们说,竖西一中的标杆,是打应试教育大旗,还是竖素质教育样板呢?”老草问大家。  
“都不树,”一直深沉的老夫子终于开了金口,“他们决不会陷入‘应试’和‘素质’没完没了又没用的扯皮之中,而且出了成绩还没法宣传自己。”  
“老夫子,你真高!”老冯由衷地恭维,“我听说人家舶来了‘斯巴达’教育模式。”  
“斯巴达教育,不就是那个以磨炼心魄和筋骨为目标,极端严厉残酷的古希腊教育方式吗,可人家是为培养战士和勇士用的。”小陈说道,都是科班出身,好歹啃过几本教育学,知道一些。  
“你说,中国的学生不配称作战士和勇士吗?”老夫子严肃地问。没人回答,但大家心里都同意了老夫子精辟的比喻。  
“竖西一中采用封闭式军事化管理,无论五冬六夏,早5点起床跑操,嘴里高喊着 ‘我要清华’‘ 我要北大’,每个月只放一天假。至于怎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地磨练,那人家就秘不外宣了。”参观过的老冯补充着。  
“是不是也学斯巴达母亲,送儿子进学校的时候,送给他一只笔, 叮嘱道,‘拿住它,否则就倒在上面!’,”老草暗中撇撇嘴,我看,竖西一中大门两侧应该挂两个牌子,左边是“竖西市第一中学”,那右边呢?老草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右边?右边就挂  
“竖西市第一人民监狱”  
“监狱就监狱,还什么‘人民’干吗?”新警察不明就里问道。
“因为里面在解决人民内部矛盾。”老草答着。  
老夫子发了话:“行了,我说小几位。你们可有点酸葡萄心理。人家竖西一中的名头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不说学生,那状元李峰发不就是最好的招牌吗?”  
“一天8小时,去掉上下午各半个小时的休息,李峰发7小时判了811份。平均,……哇噻,30秒多一点。”新警察终于掰清了。  
“30秒,他能看完?别是他把步长调大了,只看开头、中间、结尾吧?”小陈惊得变了调。  
“别瞎说,”老草说着,“人家名校锻造出来的特殊材料,一目十行就能了然于胸。”  
“李峰发,李峰发,我看他改名叫李发疯得了。”新警察的话音未落,老草就学着《药》中花白胡子的口吻说道:“疯了,真的是发了疯了。”  
  5、教育是块儿西瓜皮    
日上午,评卷第四天头上,太阳一露脸,就像下了火,连树上的“知了猴”也懒得再表白它的清高,知趣儿的闭上了它那聒噪的嘴。树叶蔫得打了卷,泛着没有光泽的老绿。  
7月的夏天毕竟最像夏天,不要说外面,就是走廊里也都是闷烘烘让人窒息的热气。机房里的空调依旧嗡嗡着,拉长们依旧在穿梭游荡着,单是老师们老了些。虽然评卷组请来了最好的大宝防辐射乳液、润洁滴眼露、活动皮转椅,也阻挡不住老师们往脸更黄、眼更红、腰更佝偻的路上走。  
老师们现在全都成了流水线上的熟练工,宛如《摩登时代》里拧螺丝的卓别林,只是扳手换成了键盘。  
一万多次的复习,敲数字键的时候,别说键盘,老草连屏幕都不用看,一秒钟之内六下键就能准确无误敲击完毕,实现了真正的“盲打”。以至于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老草上课时,一边讲着课,一边手指还在讲桌上流畅地叩击着,节奏铿锵,韵律和谐,宛如钢琴家的指尖在黑白键盘上流淌出清澈的音符。到窗口单位,看着柜台里营业员利索的盲打,柜台外面的老草就在密码器的数字键上和人家比试。这时候,老草打心眼儿里感激这次评卷的经历,这让老草又学会了一条生存的技能,哪天下了岗还可以靠打字混碗饭吃,不至于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饿死。  
新警察的慢车也提了速,虽然和标准还有一定差距。老夫子从上课不带课本蜕变成了敲击不看键盘,虽然眼里布满了血丝。  
拉长(各校带“掌”的)逡巡了过来,刚开始人人争抢的香饽饽,现在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 “非典疑似者”。因为,他的驾临,标志着有人“出了乱子”。这次,拉长没有请人“喝茶”,而是站在新警察后面观摩起来。  
新警察看到拉长过来就紧张,现在背后的眼睛更像两把刀,刺得新警察脑筋缺了几根,一分钟了没看懂屏幕上的文章说什么。好容易定定神,手一颤,第一个数字键竟鬼使神差地敲了不可能的9。  
“老师,您看得真严谨仔细。”扔下这句话,拉长溜达的别处去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新警察悄没声问老草,“果然受刺激了,这还听不出来,说你判的慢。再提提速,火车都提了六回了,你年纪轻轻好意思让别人替你干活?”老草有点火上浇油。   
听了这话,新警察果然加了速,噼噼啪啪的直追老草。霸王硬上弓,后果可想而知。半个小时后,拉长又过来了,这回不再绕弯子,直接告诉新警察,“老师,您这段时间的分值曲线和整体曲线离心率偏大,整体分数偏低,是不是……”,这回新警察反应奇快,没等拉长说完,回道:“也许,这段时间发给我的作文都是搞艺术的呢?”
“不可能,卷子是随机发过来的。”“好好,我矫正。”  
过犹不及,新警察刚才手紧,现在,想快点合上大部队的步伐,结果手放得过松,半小时后,得到了拉长第三次光顾。  
新警察紧不成,松不就,心里更没了底,手也就没了准,更潮了。  
这回,是拉长和组长双保险,“老师,你两次给同一份试卷的分值差距太大,您要注意评判标准了。”不仅是新警察,就连老草也吃了一惊。老草这才明白,自己屏幕上看到的众多熟面孔中为什么有几张特别亲切了。  
原来评卷系统还设计了这样一个程序,过一段时间,计算机就把老师评过的试卷重新发给他自己,通过两次评判的分数,观察校正老师们的自我偏差。  
本来是很正常的设计,在失衡的新警察看来,这是在设套,挖坑,让自己往里钻、往里掉。憋屈的怒火终于火山喷发了,“快也不是,慢也不是,高也不行,低也不行,爷还不伺候了呢,算钱,走人。”新警察腾地站起来,摔了门,老草和老夫子赶紧追了出去。  走廊里拽住了新警察,老草非常后悔自己“抱薪救火”,不仅没帮着熄火,还助长了烈焰。急忙劝着:“别点火就着,人家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再说反馈回去对你的工作也不好。” 新警察已经把火撒在门和椅子上,说话很理智,“我知道,自己当老师时间短,尺度把握不好。经这一回,我发现也许不适合干这行。我不怕他们反馈,惹急了,我辞职,考公务员,真当警察,不再受这份窝囊气。”   
老草最终也没能劝住新警察,和几位因身体超负荷半途而废的老师不同,新警察是唯一蹶了领导而提前退出的。  接下来的日子,老草更小心翼翼,很少给超低的分值,总是打三十八到四十八的中庸保险分,至于满分作文(55分以上)那是组长和拉长的权利。  
到第六天头上,虽然晚上加了几次班,但仍然还剩50万份。眼看着任务完不成,波及到后面的登统、合分,尤其是影响高校录取,组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直转磨磨。几个拉长也赤膊上了阵,老师们快马加鞭。后面有狼撵着,评卷平均速度从60秒提到55秒、50秒、45秒,最后达到了40秒。  
还没到休息时间,老草的烟瘾犯了,溜出去抢时间三分钟嘬完了一根烟,太快,尼古丁大量聚集,老草脑子有点晕,脚底板有点飘。进了机房,看到老师们唇吻歙闭,嘴里磨唧着“教育”“教育”“西瓜皮”“西瓜皮”,眼睛在屏幕上逡巡。  
40秒,800字(一般都写到900字左右),刚够认真读一遍,根本就没有思考的时间。什么立意选材、布局谋篇、语言风格都是次要的了,老师们只盼能搜捕到这两个关键字眼儿,好给一个不温不火的分数。  
老草嘴里也不停的嘟囔着“教育是块儿西瓜皮”、“教育是块儿西瓜皮”,审着刚打开的一份作文。  都三段了,也没对上“教育”“西瓜皮”的暗号,小样,敢跳出孙猴子的圆圈,妖精吃了你。别怨我不可怜你,照顾你就是对其他人的不公,18分。一看时间,30秒,哇噻,创纪录。  
许多年以后,学校再派老草去判卷,在老君丹炉里炼成精了的老草赶紧说:这个好机会还是让给其他老师吧,尤其是年轻老师,让他们尽快成熟。当年轻老师们回来交流说,20秒一份作文时,老草只能慨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呀。  
日上午11点,在师大中文系副主任兼语文评卷大组作文小组组长的正确领导下,在广大的技术、后勤群众的有力支持下,在全体老师的共同努力下,作文评卷提前半天竣工。  
小组长发表了最后一次演讲:“老师们,我们的工作圆满完成了。在这里,我代表评卷组、代表全省60多万考生、代表全社会感谢你们。一千元钱的补助绝对衡量不了你们的价值。为了体现多劳多得的原则,前10名的老师每人加100元的奖励。最多的是李峰发老师,完成了6478份,他被聘为高考评卷终身荣誉教师。”  
老草批了4256份,完成任务足额发放,把几天来吃饭花的300元抹平。老草捧着剩下的700中国人民的币,再也不为人们把老师和民工相提并论而愤愤不已了。  
而且从今以后的许多年里,老草也不再为学生不学语文而生气了。本该成为最有力杠杆的作文,在老草们的手里,全变成了大泥抹子,一抹子下去,什么个性、优势、缺陷全平了,大伙儿一样光鲜鲜。  
小组长接着说:“老师们,今天下午我们还得支援现代文阅读小组,我们相信大家的素质,所以没扣着钱不发。剩下来的1小时,大家进行现代文阅读评卷的培训。”  
日下午2点,老草打开了第一份现代文阅读试卷后明白了弟兄们为什么没能按时完成任务。在高三把关老师们的正确指导下,考生把那答题空白处,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小虱子,每道题目回答得都跟小作文似的。你得从连篇累牍中努力寻找采分点,20分的四道题目,没两分钟根本完不成。  
日下午6点,金碧辉煌的“高校大厦基础工程”的最后一块基石终于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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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学士 硕士 博士 博士后 圣斗士 烈士    
日晚9点,师大院外小酒馆里。昏黄的灯光下,老草和老夫子对影成三人。少了投脾气的新警察,明天又要亡命天涯各奔东西,不免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啤酒瓶子摆满了小餐桌。  
“老兄,我给你联系联系,干脆去我们那儿吧!”酒精有点让老草不知道自己吃几两干饭,“虽说你们那儿,有炸死过小日本子名将之花阿部规秀的光荣历史,可毕竟是穷山沟,要不怎么成了老区呢?”  
老夫子拍着老草的肩膀,“兄弟,谢谢你了。我是专科起点,现在连初中招聘都要本科,是全日制原始本科起点。唉,就我这岁数,原始本科谁还是老师,不是当领导了就是转行了。”老草一琢磨,还真是。  
“再说,我都五十出头了,哪个学校缺爹了,把我要去养老送终呀。”老夫子酸涩地摇摇头,燃起一根烟不再说话。  
老草刚才也是脑子一热,忘了自己半斤八两,信口咧咧,看老夫子不说话,也沉了腔。  
引起老草话头的是今年四月份市教委举行的全市统一教师招聘。  
老草当时担任语文学科的评委。那场面根本就不像招人人弃如敝屣的老九,简直就是公务员考试或研究生招生。外地在职的、应届毕业的,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老的、少的、不老不少的,几百号人,争夺20几个名额。市直学校本就超编,要不是迫于市委必须安置大学毕业生的红头文件,估计一个都不要。这年月,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老师遍地都是。  
也不知道高校公布的高就业率,是酒里兑了水分,还是水里根本忘了兑酒。  
语文学科的竞争可以用惨烈来形容,31人只招1个。看着讲台上试讲的走马灯似的,老草由衷地悲哀,这里假如再有点暗箱的猫腻……老草的同事,学校的元老蒋老师的闺女,师大本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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