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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更好的答案
每个地方的盒盒都不相同 有些黑脚杆才10多块钱
大兄弟这是道数学题 能认真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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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千雪柏:这个时代,到底好人有没有好报千雪柏:这个时代,到底好人有没有好报空气人偶百家号导读:在历史大车轮下,碾压的是受苦的肉体,还是掘强的精神?一颗千雪柏,承载历史浮沉,家族变迁!这个时代,到底好人有没有好报!正文作者:李晓东江苏省泰州市海陵区人,1963年出生。已出版长篇小说“艳遇三部曲”《青桐时代》《紫檀时代》《白槐时代》和随感录《润玉流翠》▼竹林庵南侧大院里的一棵千年古柏,辉映着阳城这一座千年古城。古城承载着历史的痕迹,正如千雪柏一样,千秋外代青春常驻。而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千雪柏》看尽四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乃知善与义之所在!曹家,三代同堂,子女甚多,因名利,子女相互斗争,与父母斗争;俞家,书香门第,但拘泥于封建的伦理道德、三纲五常,在社会吃不开,受尽嘲讽,也屡遭不幸;马家,夫妻俩都是下岗职工,女儿有志气,家主马安平正直且仗义;赵家,生意之家,有一女,妻子贪财,丈夫好色......一座大院,四个家庭的历史变迁,让城市文化的失落和人性的扭曲交织在一起......注:如有兴趣,文末阅读原文,可直接购买本书。试读第一章曹余奎八十叹人生 俞英哲三巡说家训阳城城西有座竹林庵,庵东首有条小巷,名叫乌巷;庵西首也有一条小巷,名叫荻柴巷;庵北墙外是一座大杂院;大杂院北侧有条小河,名叫引凤河;河西头有一亭,名叫浮香亭;河上有座石拱桥,名叫齑汤桥。大杂院里有棵古柏,紧挨着庵北的围墙。这棵古柏人称”千雪柏”,也有人唤做”六朝松”,因其柏叶松身。此古柏甚异于别柏,有叶无鳞,有干无皮,柏顶则圆似华盖,柏叶葱葱如苔;根围四尺许,高可六丈,柏干穿穴出土,中空而斜,扶摇而上,垂如伛偻之老者,矫若云中之游龙。如今的竹林庵是有竹无林,有庵无尼,但香火仍旺,多因着这棵古柏。古柏就像是棵老树精,虬曲着身子,面北而立,似在哈腰乞讨,又像在侧耳聆听。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红卫兵破”四旧”,拥至柏树下,嚷着非得要将此柏砍了。住在大院里的曹家之主曹余奎坚决不肯,说这是棵神树,砍不得。他话刚说完,就见干瘦如柴的神婆子夹着铺盖卷,从竹林庵北墙翻墙而下,口里呢喃低语,自顾躺在柏树下,须臾,鼾声如蝉。红卫兵们吓得不轻,遂聒噪着跑出大院,神树遂得以保存下来。后来街道居委会又将竹林庵改成残疾人手套厂,厂里效益还不错,人们都说因有这棵神树在护荫着。再后来有好事者便在竹林庵里加设”志善堂”,远近之人便慕名而来,捐赠钱物,以祈福消灾,香火竟传沿至今。庵北墙外,大院南侧,有一大块荒地,堆满断砖破瓦,杂草萋萋,蛇虫出没,大院里的小孩子都不敢在此玩耍。但乱草杂物之中,却是别有一番趣味的。金钟儿(油蛉)在这里低吟,蛐蛐儿在这里弹琴,百脚(即蜈蚣)在断砖下匍伏,放屁虫(斑蝥)从后窍喷出烟雾弹以逃出敌掌,而白蝶则喜欢追逐摇曳着的野花以示爱意。墙上的木莲藤跟何首乌藤缠络着,木莲的果子像莲房,何首乌的根像胖大海。带刺的覆盆子缀满小珊瑚珠般的小球,蛐蛐儿草摇着鸡毛掸子似的须穗,指甲花盛开时艳若落瓣的桃花,牵牛花张着大嘴吹着喇叭,而趴地草则一直蔓延至曹家大门口的青石板上。曹家是个大户人家,祖上在清朝时就是淮左一带著名的盐商。北宋年间,城北水关外就有稻河(运粮河)、草河(远草河)和卤汀河(运盐河)与连接城内的中市河的一圈宽阔的围城相通。不过阳城盐商的发迹,大约在清乾嘉年间,这些人发财之后,遂附庸风雅,结识知识阶层,管束教导子弟读书致仕,以期光宗耀祖,彰显门庭。阳城城里,盐商们与本地的文人诗酒酬唱,切磋弦歌画赋,以文以乐交朋,以书以画会友,”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饭后听评话,入夜赏闲戏”,吃者者居的鱼汤面,品老富春的烫干丝,喝其居香的大壶茶,进雅堂浴室洗洗澡,在天都宫听说书、看演戏,形成特有的”盐商文化”。但曹家传至曹余奎一代,家产挥霍殆尽,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曹家只剩下前后两进六间九架梁青砖大瓦屋。此时的曹余奎也已经六十岁出头,曹老太也早过五十岁了。除曹家外,大杂院里另有三户人家,即俞家、马家和赵家。俞家乃书香门第,俞老先生名叫俞英哲,乃文革前的大学生,是阳城时敏中学的退休教师,其家教甚严;家里的屋子原是学校的集体宿舍,共四间屋,因俞家有一子三女,人口较多,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房改的时候,俞老先生便将四间小屋都买下。马家是贫寒之家,年轻的时候,马老爹是西仓轮船码头的搬运工,马老太是人民旅社的洗衣工,以前马家的屋子还只是两间棚坯,前年儿子马安平才将棚坯改砌为两间砖瓦屋。赵家的祖上本是城北打渔湾一带的渔民,赵老爹和赵老太年轻的时候便在大院南侧买了一块地,砌了两间瓦屋,赵大田即出生于此。当时赵家全部的家当只有一条破水泥船;后来水泥船变成机轮船,机轮船又变成大拖船,大拖船又变成拥有二十余条拖船的船队,待家中暴富之时,赵老爹却暴死船上,不久赵老太也随他而去;儿子赵大田遂成船主,他在这里买了一块地,他将瓦屋拆除后,盖起两层楼房,当然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曹家毕竟底子厚,且曹家的子女运气好,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曹家的香火又旺盛起来。八十岁出头的曹老爹,却不显老态,且大有返老还童之势,属生物逆生长的个案。曹家共有二子三女,老大和老幺都是儿子,中间夹着三姐妹。大儿子叫曹玉贵,当过兵,是市卫生局的副局长,此人身材高瘦如古柏,发型也如一顶华盖,他有个雅好,喜欢收藏,尤喜奇石。三姐妹由大到小依次为四十五岁的大姐曹玉环、四十岁的二姐曹玉姬和三十六岁小妹的曹玉嬅。玉环离过婚,做钢材生意,名闻遐迩,人称”大姑娘”,老而弥艳;玉姬正分居,开一家”玫瑰园”美容店,人称”玫瑰娘娘”,雅中藏骚;玉嬅闹离婚,是阳城京剧团的演员,人称”花旦精”,多情自古。小儿子叫曹玉刚,三十有二,没结婚,没工作,自由人,人称”曹公子”,赌吃嫖遥全花色。曹老爹夫妻俩的繁殖能力确乎很强大,因为生下曹玉刚的时候,曹余奎已接近五十岁,而曹老太也快到更年期了,这一定也是受到院子里的那棵树神庇荫的,所以两个老的对小儿子溺爱有加,连竹林庵里的泥菩萨也是原谅的。曹家与俞家算是有世代之缘的。当年曹爹之父跟俞老先生之父算是世交,乃盐商与文仕相交的典范,俞老先生之父不仅是清末的举人,而且民国年间还做过县教育局的局长,曹俞两家遂有交往。但沧海桑田,事过境迁,如今曹俞两家也只剩曹老爹和俞老先生见面时还请个安什么的,儿孙辈是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见的。倒也是的,几十年来俞家的家规依旧严谨刻板得近乎迂腐,而曹家则开放搞活得近乎荒诞,曹家儿孙辈哪会瞧得起俞家的,因为俞家三代人都像是孔老夫子的卵子——文绉绉的,连两家的孙子辈都不在院子里的同一个地方玩耍。但赵家则不然。赵大田出身贫寒,小时候穷得屙尿调烂泥搓汤团吃,但赵家却在几年前暴富了。通常,赵大田在船上风吹浪打一百天后,便会回家歇上个把月,可就在这个把月里,赵大田便不一当(方言,意思是不安分),除约上几个哥们躲进他的小楼赌他几天博,便总是喜欢去曹家串串门,因为曹氏三姐妹太风情,老的俏,中的骚,小的又窈窕。赵妈没啥文化,可悲的是还没啥脾家(方言,指脾气),眼见着大田喜欢啃窝边草,只得窝着火任其野兔似地往曹家跑。马家人为人很低调,因为家境不好。马安平夫妇中年下岗,女儿马静怡上初二,家里除墙壁上贴着的三好生奖状可以抵一面墙纸外,别无甚炫耀。但马安平朴实勤劳,老婆王淑珍也贤惠得不得了,三口之家倒也其乐陶陶。公元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的暮春时节,周六这一天,曹余奎八十大寿,曹家一家老小十余人都赶过来为老父亲祝寿。平日里曹家的五个子女和他们的子女都挺忙的,卫生局是忙的,因为医改正如火如荼;钢材市场风雷激荡,价格像是荡秋千,”大姑娘”忙得多生出一道鱼尾纹在眼角;美容店是忙的,落英缤纷之时正是美容的好季节,”玫瑰娘娘”忙得没空跟好几味风度翩翩的绅士一起品尝到拿铁和龙井;”花旦精”也没闲着,天都宫有《贵妃醉酒》,凤凰大戏院有《游龙戏凤》,老街有《春闺梦》。孙子辈自古就忙碌着上学考试,公务员上班朝九晚五,他们则是朝五晚九。曹公子无事忙,有事更忙,直到晚上七点钟、大哥玉贵拿着刀正准备切开生日大蛋糕的那一刹那间,才一头撞进堂屋里。一家老小便机关枪似地数落他的不孝不敬和不良。曹玉刚见一家人都在批评他的迟来,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挂碧玉观音,绕过大圆桌,走到老父亲的身后,将观音挂在他的脖子上,眯着眼笑道:“我是去给爸请观音的,瞧,上好的缅甸玉!男戴观音女戴菩萨,谁不孝了?你们呢,你们都送啥礼物给爸的?亮出来看看!哼!”说罢便回坐在椅子上。玉贵看到这挂碧玉观音后,眼前一亮,忙问他道:“哎,玉刚,你这挂观音真的是你刚买的?依我看,色泽倒有些暗了,怕是有年头了吧?”“啥有年头了?刚出土的,不,刚出产的新品!再说,新玉色泽暗些是对的,这玉嘛,越戴越亮的。看你也算个收藏大师,啥眼神这是!”“玉贵!”玉环挥着手说道,”你也真是的,蜡烛还没插,爸还没吹蜡烛,你就拿刀切蛋糕。玉嬅,把蜡烛插上,插八根就够了。”玉嬅便伸出纤细白皙的兰花指,将八根蜡烛都插上。“中圣,”玉环又说道,”你是长孙,你把蜡烛给点上!”曹中圣上大二,今天特意赶回阳城给爹爹(方言,指爷爷)祝寿的。中圣便掏出裤兜里的打火机将蜡烛一一点上。玉刚笑道:“中圣,看你手拿打火机点火的动作很老到嘛,说,烟龄多久了?”“刚叔,也没多久,就五六年而已。”“啊?你小子倒是个老烟枪啦?连我都不晓得,藏得真贼啊。”三个姐姐也甚觉意外,都数落玉贵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垮下来。大嫂子埋怨儿子道:“中圣,年纪轻轻的,可不能抽烟的!都怪你爸纵容你!”“打住!打住!”玉贵说道,”抽烟的事先放一边去,现在是爸吹蜡烛的时候。爸,来,吹蜡烛!”说着便站起来扶起父亲。曹余奎颤悠悠地站起来,前俯着身子,用尽气力,将蜡烛吹熄了三根;他又鼓起腮帮,将蜡烛吹熄了四根;但他似乎吹不动了,腮帮也没鼓得起来,便滑坐在椅子上。曹老太便将最后一根蜡烛吹熄了。众人都鼓起掌来。“爸,”玉刚说道,”今天是你八十大寿,也该许个愿吧。”众人遂都附和着。曹余奎在老伴的搀扶下又站起来,看着满屋子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张张面孔,长吁一声后,便说道:“我也活够了!你们忙得快把我这个老不死的忘掉了,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你们一个人影!上学的上学,赚钱的赚钱,升官的升官……就剩你们的妈和那棵千雪柏陪着我了!我还许啥愿,早点儿下棺材吧!”曹老爹的这番许愿着实吓住了一大桌子的人。这过大寿的,又是”老不死的”,又是”下棺材”的,不吉利呀。曹老太随即埋怨他们道:“话糙理不糙,说得也是呀,瞧你们,啊,个的个的倒是忙得欢快,哪还记得我们两个老的!我也不瞒你们,今晚这一桌菜,还是请乌巷小吃店的王师傅做好了送我们家来的。打你电话,忙;打他手机,没人接;去你们各自的家,铁将军把门!玉刚倒好,虽在家住着,可成天也不见着人!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媳妇还不晓得在哪待着呢。”说罢便垂下泪来。满桌的人没人端酒杯,也没人拿筷子。砂锅里的老母鸡汤清澈见底,老母鸡安详地躺在汤里;盆子里的酱鸭嘴巴张得老大但就是不说话;蛋糕上插着的祝福语”寿比南山”之”山”字写得似乎要倾倒。童言无忌。上小学三年级的小外孙女乔乔敲着一双筷子,嚷道:“公公(指外公),婆婆(指外婆),再不吃,鸡鸡就飞喽!鸭鸭就跑喽!”满桌子的人遂都大笑起来。曹老太便招呼着大家吃喝起来。玉贵这才将蛋糕分成若干块,很孝敬地将两块蛋糕分别放在爸妈的碟子里,但他的眼神却盯着父亲胸前的那枚缅甸玉。岂料曹老爹眼神好,便一把扯下观音,扔在桌子上,嚷道:“你这个当局长的,喜欢就拿去!我不稀罕这玩意儿!想当年,我啥没见过,啥没玩过?满屋子的玉石鼎铛、瓷器书画,都行了善、充了公……”“爸!”玉刚也嚷道,”你都说多少次了,谁相信呀?我们曹家的祖上是阳城赫赫有名的大盐商,家里这么多的宝贝一夜之间咋就没了呢?鬼才信呢。”“爸!”玉贵和蔼地说道,”今天是您八十大寿,这些个老黄历就不再提了吧,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更要紧啊。以后,”他提高嗓门,交待他们道,”你们都听着!从下周起,我、玉环、玉姬和玉嬅,确保每周有一个人回家看看爸妈!玉刚,妈说得对,三十而立你都过了,还像只鹞子(方言,指风筝)似地到处飞!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就一个月,必须把对象带回来给爸妈长长眼,也好让爸妈了却这份心!”“带个把女的来有啥难的,带十个八个都可以!”玉刚不屑一顾地说道。“不是带十个八个把女的,是把对象给带回来!”玉贵见玉刚一脸的痞相,没好气地说道,”男人没个工作,赚不到钱,哪会有女人看上的呀?你以为你是红二代、富二代、官二代、拆二代啊?我可替爸妈告诉你,虽说我们曹祖上积了德,囤了些财富,可到今天,也是饭锅见底,就剩下这六间老屋了!”玉环是大姐,又是个著名的离婚女人,男女之哲学自然要懂得多些,便接口着说道:“玉刚,大哥说得对,你也该有个归宿了。玉姬,来美容店里美容的姑娘不少,你就再给文刚物色物色看,有没有合适的。”“姐,饶了我吧,我哪敢再给他介绍?上回那个女孩子被他搞得怀……”“好汉不提当年勇!别再戳我脑门子好不好?”“你……你还好汉一个?”玉姬哭笑不得地说道,”那好,好汉先生,你还是自赶儿(方言,指自己)去物色吧,阳城里也不下五十万人口,男女对半分,女的也近二十五万;去掉老的小的,该有十来万人;再去掉已婚的,剩下的也不会少于五万人。可供你挑选的余地大着呢。”满桌人都笑起来。玉姬不愧是个生意人,精打细算不逊于老算盘。玉刚觉得大哥、大姐和二姐都在跟自己过不去,便有些囧态,遂离开饭桌,踱至院中,单看着朦胧月色。今天,他的人生有些失败。下午在荻柴巷头棋牌室打麻将输得一塌糊涂,因为另三个牌友都是女人,三个女人”鹞兔子”(方言,意思是三个人串起来对付一个人),恨不得将他的裤头都赢了去。特别是那个人称”挤奶工”的、四十来岁的女人,不晓得害臊,单喜欢穿着剪刀似的开领衫,将两只沉甸甸的硕奶挤出大半来,肉团团地搁在麻将桌子上,害得他两眼直冒火星,脑子里捣糨糊似地直晃荡。另一个长得像小姑娘似的小姑娘、唤做”晴儿”的,则动辄飞起丹凤眼,直往他的脸上甩,甩得他头重脚轻身子软;还有个女人,人称”老舅娘”,芳龄五十六七八,就晓得害臊,动辄羞答答地嗲声不断,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舒展得跟菊花似的。但他的郁闷还在于,曹家上百年积攒的财富,咋到他们这一代就蒸发得连一点儿蒸气也见不着的?这个谜团让他郁闷了三十二年。看着院墙外的那棵千雪柏,他恨不得爬上去跟它促膝谈心,以解谜底。玉刚不吃寿宴,一家人也不去管他,因为打从小时候起,玉刚就是只不养家的麻雀。玉贵毕竟是长兄,孝道尽显,哄得两个老的渐渐开心起来;孙子辈们也孝敬老人,纷纷端着米甜酒去给爹爹祝寿;三姐妹坐在一起,话题总是离不开男人的好歹和金钱的多寡,因为这些古老的话题都具有剧烈的现实意义。玉环的前夫是个退役军人,十年前下海搞运输,赚了大钱,便扔给她一沓子的钞票,带着儿子去澳洲淘金了。痛苦了几个月的玉环在大妹玉姬的劝说下,便拿着这笔钱在江洲路上开了一家钢材批发门市部,折腾几年后,成为江洲路上做钢材生意的大户,自己也蛹化为蝶,迎来人生第二次青春回潮。尽管她已经四十五岁了,但因着逆生长的家族基因,如今的”大姑娘”名不虚传,为她而纠结的男人通把箩(方言,很多的意思),因为”大姑娘”真的好大,丰乳肥臀自不必说,脾气也大,笑声也大,出手也大,连高跟鞋都是三十九码,穿起旗袍来,嘿,绚烂得像朵大丽花,直酸得男人掉下大门牙。今晚在两个老的家里,她穿得像个妇道人家,可个把小时后,她便会换上旗袍,筑起高髻,涂脂抹粉,去迪欧咖啡馆谈钢材生意,锈蚀一位铁骨柔情的钢铁侠。此时,玉姬的美容店还没有打烊,因为春风沉醉的晚上,女人不甘沉沦,于是都会在她的美容店里修补玉体以完美中国。玉姬跟她的姐姐不同,属于小巧玲珑型的女人,都说四十岁的女人大糍粑,可她的逆生长基因更突出,又因着会美容,显得绿肥红瘦,雨打芭蕉,梨花沾雨,纤巧得像是一朵蒲公英,优雅得像是一朵马蹄莲,俏丽得像是一朵美人蕉。但她也有爱伤情痛,因为她跟丈夫钱俊已经分居大半年之久,女儿婉婉上初三,也快中考了,便一直待在奶奶家。这大半年来,玉姬一直住在美容店里,成天只是跟女性打交道,好久没受到旭日阳刚的照耀和抚摸了,便觉得寂寞如孤蓬。但即便是在美容店里,也还是有男人注意她的,因为如今的男人,身体上别的零件大多不好使了,就一双眼睛还像秃鹰般的敏锐,另外还剩一双手还听使唤,当有美女离他只有三尺三的时候。自然,个把小时后,她也是要走的,春风沉醉的晚上她也不甘沉沦的,因为她是”玫瑰娘娘”。玉嬅是个”花旦精”,今晚八点档,她还得去天都宫表演《锁麟囊》。她嗜好京剧就像老鼠爱大米,当了十来年的花旦,也不嫌累,三十六岁的她属于中青年的焊接区,处于女人一生中年龄最为敏感的时段,所以她的情绪总是像风像雾又像雨,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但她把一切情感都寄托给了京剧艺术,艺术安慰着她的情绪。做装潢生意的丈夫罗立群是爱她的,长得像蘑菇的乔乔便是爱情的结晶,但乔乔老是见不着爸爸妈妈,常常像一只愤怒的小鸟责问奶奶,爸爸妈妈都到哪儿去了。奶奶便哄她说爸爸工作忙,妈妈忙工作。天下的奶奶都一样,编织善意的谎言是她们的强项。但今晚,妈妈终于带着乔乔来给外公祝寿,这多少让乔乔得到一些安慰。不过,让罗立群越来越迷茫的是,曹玉嬅似乎天生就是嫁给京剧的,平日里对他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将近七点半的时候,玉嬅便带着乔乔走了;八点多一点,玉环和玉姬也一起走了,事业牵挂着她们;玉刚回至院里,也不再陪着父亲和大哥喝酒吃饭,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思考人生。两个老的不高兴了,他们本来就不高兴。人走茶凉,只剩大儿子玉贵一家三口还在努力地陪着两个老的。家里养着的那只黑猫也有些不开心,掉在地上的鱼肉,它也不去享用。“你们看看,啊,”曹老太指着一桌子的菜,生气地说道,”你爸的酒才喝了半杯,蛋糕才吃了一口,菜还没咋吃,看她们个的个的就……忙不迭地跑掉了!”“妈,”玉贵劝道,”她们各有各的事,由她们去吧。”“唉,都说女儿贴心,可她们倒让我寒心!女大不中留啊。玉刚也是的,还不如这只猫暖心呢。玉贵,”曹老太又说道,”你爸也八十岁的人了,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玉刚。你抽空跟他聊聊,长兄为父,你就多担待些。”玉贵点点头,喏喏连声。“爹爹,”中圣一边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是你的话,就跟奶奶一起搬到福利院去住,给钱呗,省得在家里享受孤独。”“中圣!”玉贵责怪他道,”你少说两句,轮不到你替爹爹奶奶作想。以后,我们几个就常回家看看,你有空的话,也得打打电话,给爹爹奶奶问个安什么的。”中圣不吭声,因为他正在玩手机上的游戏”愤怒的蔬菜”,并未听见爸爸说的话。还是妈妈提醒他,他才点点头。九点钟不到,玉贵一家子也走了。曹老爹看着空旷而冷清的堂屋,气得喘不过气来。老伴遂安慰他道:“余奎,玉环她们忙她们的事业也就算了。只是让我最挠心的,还是她们姐妹三个人过得也不顺啊。玉环就不谈她,玉姬也跟钱俊分居大半年了;玉嬅呢,也跟罗立群闹了好久的别扭,连乔乔也跟我说,她爸爸晚上老是不回家,都说罗立群贪酒,可酒喝多了就不兴回家吗?哪有这个道理的!”“曹家气数也该尽喽,”曹老爹慢慢地站起来,感喟道,”都是我年轻时候造的孽啊,怪不得儿孙的。人家都喊玉刚叫曹公子,可当年,别人不也喊我曹公子吗?金山银山,哪掌得住(方言,意思是撑得住)折腾的!不说也罢,回屋里去。”曹老太将他扶至里屋后,给他泡上一杯茶后,才回至堂屋,收拾桌子。直到把桌子收拾好,曹老太这才发现,玉贵买来的两桶大鞭炮还搁在门后面,连鞭炮也忘了放。曹老太又垂下泪来。曹老爹八十大寿,邻居们也是晓得的,但让他们奇怪的是,曹家三姐妹早早地就走了,而且曹家也没放鞭炮,如此冷清的生日大宴真是少见。前天回家的赵大田本来还想趁机去曹家给曹老爹祝福、讨杯寿酒喝的,可他听不到曹家的热闹之声,也就没去打扰曹家,但他还是看到玉环急匆匆地扭着大屁股一路跑出大院的,不一会儿,汽车嘟嘟嘟的喇叭声渐传渐远。他有三个多月没见着玉环了,尽管月色朦胧,但他还是能从二层小楼上看到疾行时玉环的胸前波涛汹涌;他也看到玉姬的,穿着一身水绿色裙装的她,如一抹青岫似的;而玉嬅走的时候,是抱着乔乔的,他没看清她的样子,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好似一把钉子直往他的耳膜上钉。赵妈看到他那副德行,气得将水池里的碗洗碎了两只,清脆的碰瓷声如花般飘零。俞家人也是晓得曹老爹今天过八十大寿的,但晚饭过后,俞老先生便端坐在书桌前潜心看书,儿子儿媳孙女和最小的女儿也就没有出门看热闹,都待在家里棋琴书画或诗词曲话。俞家毕竟是书香之家,家规甚多,且儒风四溢。比如每间房门的门楣上都挂着一只木制的匾额,俞老先生的房门上挂着”继晷居”,意思是焚膏继晷,耕读不辍;儿子俞思履是格致中学的教师,其房门上挂着”格致轩”,取自《朱子语类》”格致极轻,疑是晋宋间文章”,意思是追求风格气韵;三个女儿的房门上挂着”守静阁”,取自《老子》”致虚极,守静笃”,意思是收住烦乱的心,寻找一个恬静的环境来看守着它;厨房的门上也挂着”劬劳斋”,取自《诗经》”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意思是父母生养我们子女非常辛劳,子女要勤俭节约。连最西头的那间简陋的厕所门上也挂着”雪隐苑”,”雪隐”二字语出《洞上伽蓝杂记》;盖雪,为净之意;隐,为隐处;雪隐,即有净洁隐处之意。再比如俞老先生的打扮一直是长袍大褂,椭圆形黑厚框墨水瓶底眼镜,老式圆口白底黑帮布鞋,一枚金边老式挂表;出口之乎者也,闭口呜呼哀哉。儿子俞思履也是衣着严谨,衬衫最上边的纽扣也是钮得紧紧的,皮鞋永远不沾一丝儿尘埃,秀郎镜唯有睡觉的时候才摘下,轻放在床头柜上。大女儿俞思芹已为人母,举止端庄;二女儿俞思齐也已经出嫁,侍候公婆,勤俭持家;三女儿俞思楚年过三十,却仍未嫁人,因为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似乎还没出现。儿媳来自于千里之外的大山深处,手脚虽壮大,识字不多,但循规蹈矩,买菜、洗菜、淘米、做饭、打扫、洗衣,样样做得井然;平日里又对公婆总是顺着眼,自然也讨得公婆的欢喜。孙女俞沁妍在格致中学上高一,学习勤奋,朴素自洁,高中一年来,并不曾跟男生说过一句话。外孙张子其上初二,是象棋高手,围棋下得也不赖。俞英哲早年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后留学于苏联,学成回国后没几天,苏联老大哥翻脸不认人,中苏关系紧张起来,俞英哲被分配至上二外教书;文革期间,他倒了楣,发配原籍,在阳城时敏中学当教师,一直到退休。俞英哲赋闲在家后,便守着四间房。工科出身的他,却喜欢舞文弄墨,吟诗诵词,偶尔侍弄一下家里的那些花草,倒也落得清闲。但俞老先生有个家规,即不准子女跟曹家的子女有任何接触,连见面打招呼也不行,因为他看不惯曹家的家风,曹玉贵官腔特特的(方言,很多的意思),曹氏三姐妹风情万种,有伤风化,曹玉刚是个公子哥儿,胸无大志,坐吃山空。曹老先生也不准子女跟赵家人接触,因为赵大田没文化,言语粗鲁,认钱不认人,是个土豪。俞老先生也不准子女跟马家人接触,他认为马家人平庸无能,马安平夫妻都下岗,两口子在乌巷巷头上卖油炸臭干,油烟飘进俞家,熏得家门前的花草长势不良,花开不艳。第二天一大早,千雪柏上的麻雀还没叫,马家养着的一只公鸡却立在杂草丛生的乱砖堆上咯咯咯地叫起来。马家养了四只鸡,一公三母,公鸡打鸣,母鸡下蛋,职责分明,可鸡们不大讲卫生,到处拉屎,满大院子乱跑。俞老先生讲卫生,还有些洁癖,从”雪隐苑”里走出来的他,看到马家的一只鸡竟跑到他家门口的台阶下,啄起落在地上的月季花瓣来,忙挥起双手,将这一只鸡撵到马家门口,嘴里还嚷嚷着:“长鸣鸡,谁知侬念汝,独向空中啼?归去!归去!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鸡也听话,晓得是在说它,便低着头跑到公鸡那里去啄食了。俞老先生这才拿起喷水壶忙着给花草浇水。他养的花草都不算名贵,月季花两棵,鸡冠花一排,太阳花一簇,爬山虎半墙,青竹一排,另有文竹两盆,吊兰两盆,万年青一盆。刚刚浇了一半的花草,儿子思履从屋里走出来向父亲请安,这也是俞家的规矩。思履趋而过庭。其父问他道:“学《诗》乎?”思履回答道:”未也。”“不学《诗》,无以言。”思履退而学《诗》。四十多岁的俞思履是格致中学的历史教师,俗话说文史哲不分家,思履总是能对答如流且按父亲的要求每日晨诵诗书,这个家规已经沿袭三十多年了。儿媳也早早起床造饭,但也得趋庭问安,谅她识字不多,便改用动作请安,即双手扶左膝,右手不下垂。孙女俞沁妍也早早地起床,因为要赶到学校上早读,但在去学校上早读之前,在家里还得有个早早读。今天的早早读是对诗,爹爹出上句,孙女接下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秋草独寻人去后。”“寒林空见日斜时。”“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待爹爹点头后,沁妍才跑到堂屋里去吃早饭。这会儿,小女儿思楚也起床了,她也不敢赖床,也得向父亲请安。俞老先生便跟她说道:“传家两字曰读与耕,兴家两字曰俭与勤。成家子,烘如宝,败家子,钱如草。思楚,你也过三十岁的人了,他日若是找到婆家,我便将这两句家训写成条幅赠与你。”思楚点点头,便点着细步自去洗漱了。俞思楚长得最楚楚,是姐妹三个人里长得最耐看的一个。虽年过三十,但因她尚未谈过对象,看上去跟小姑娘无二样。这十来年中,前来相亲的男性不下二十个,其中也不乏优秀者。但思楚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三十岁了,也没相中一个。自去年开始,上门相亲的人锐减,今年竟然一个都没有了,这让父母大人心急如焚。但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姻缘不圆,父母也是干着急,总不能把女儿草草嫁给曹公子吧,尽管曹公子曾经向女儿示过好,尽管这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待儿孙们都去上班了,俞老先生这才端坐于桌前歠粥。朝阳射进堂屋里,正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和一副对联清晰入眼。那幅画是俞老先生收藏的一幅山水轴,对联则是他的手迹,上联是”画栋朝飞南浦云”,下联是”珠帘暮卷西山雨”,字体清癯古拙,柔中含骨。正待他噇着粥的时候,曹老爹拄着藜杖走到俞家门口,喊道:“万年青长得不错啊!”俞老先生遂搁下筷箸,站起来,走至台阶上,双手作揖,回他道:“曹先生早安。”“英哲啊,”曹老爹杖指万年青,感慨道,”我活了八十岁,你说这人哪有万年青的?我活够了。”“余奎兄,昨晚是你八十寿,一家人好不热闹,你该享福了。”“热闹?还是冷清好啊。”“古诗上说,经年叶绿不凋零,鄙视浮华恶院庭。未与桃梨争俏丽,懒跟杏柳学娉婷。骄阳炙烤生机旺,冰雪围攻神态宁。岂企行人垂一眼,逍遥自在万年青。余奎兄,你如此逍遥自在,儿孙绕膝寿自长啊。”“唉,”曹老爹叹口气后说道,”惭愧,惭愧,英哲就别再笑我喽。”说罢,便点着藜杖往院大门走去。每天上午,曹老爹都要走出大院,站在乌巷巷头口闲看巷外的世界。第二章 乌巷口安平炸臭干 齑汤桥玉刚落凤河乌巷巷名的来历不可考,但乌巷却是阳城里出名的一条小巷子,长不及百米,窄仅两丈余,但因其早上有豆腐脑飘香、晚上有炸臭干飘臭而名播远近。都说世上三样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清晨四点钟,王师傅便开始清洗浸泡了一夜的黄豆,先把豆腥味去掉,然后磨豆浆、点卤,大概要忙到六点钟光景,一大锅热腾腾的豆腐脑才出锅了。豆腐脑的配料有酱油、麻油、榨菜、虾皮、辣油、辣椒、药芹、胡椒等10多种;酱油都是熬过的,熬时要加花椒、八角等七八种调味料;辣油是自制的,当中添加了黑芝麻屑等,既补了香气又添加了营养。这样一碗豆腐脑,吃起来真是白嫩滑爽、饱满厚实,满口生香。王师傅是个全能厨师,早茶、中饭、晚饭都有,烹烧炖炒样样拿的。曹老爹每天早晨都要来小吃店里喝碗豆腐脑,周围的街坊邻居也喜欢来此喝碗豆腐脑,再咬上两根油条或者两只擦酥烧饼(指不放馅儿的光烧饼),便觉得这一天没白活。油炸臭干则是阳城里胎记式的小吃,也是乌巷晚上的一道世俗风景画。每天斜阳吻地的时候,马安平夫妻二人便会支起一只黑咕窿嗵(方言,黑乎乎的意思)的大油锅,摆上成箱的臭干,随炸随卖。闻臭识美味,不用吆喝,自然有人会踩着一路的臭味前来光顾的。一块块被切成三角形的臭干放在油锅里,翻滚几下子,安平就熟练地用长长的竹筷夹上来;先别急,待把油给沥了才能吃。炸过的臭干子变成金黄色的,舀一匙子红灿灿的水大椒淋在臭干上,一口咬下去,水大椒的辣味、油炸的香味、臭干的臭味、豆腐的香味混在一块儿,还有那个烫劲,真个好滋味!还有把炸好的臭干放在鸡汤、骨头汤里,再搁上些黄豆芽、海带丝,用文火慢慢炖煮的,整块的、外黄里嫩的那叫回卤干,切成丝丝相扣状且质地坚韧的那叫兰花干,吃的时候放些辣酱、葱花、蒜泥、香菜之类,味道鲜美。生臭熟香的臭干摊儿,遍布阳城的街尾巷头,但马安平的油炸臭干臭得最正点,有块牌子高高地插在油锅架子旁,上面赫然写着:“马氏臭干——臭得没得命!”马安平摆臭干摊儿也有三个年头了。从豆制品厂里买来现成的臭干,他并不直接拿出来油炸,而是将臭干泡在一盆凼肥水里再浸泡个把小时,凼肥水以盐卤水、大骨头汤和茶叶水沤成,如此油炸浸泡后的臭干会奇香脆嫩;所炸之油也不用最便宜的色拉油或者地沟油,每天一锅自配的油,收摊时便倒净,但锅肯定是不洗涮的,老油垢不能少,这就像是酿酒的老窖基酒;那油以豆油、菜籽油和荤油(肥猪肉熬下的油,阳城人俗称荤油或脂油)混合而成,越炸越香。所以马氏臭干臭名远扬也是有道理的。阳城人吃臭干有个奇怪的现象,即有两类人吃得最凶。一类人是馋酒的中老年汉子,他们很少被成功人士邀请至大饭店喝酒,因为他们不成功。但他们普遍好酒,酒的档次亦不高,洋普、白粮、枝江、小刀、老班长、稻花香或自酿烧酒即可,而油炸臭干便是一只馒头搭块糕的下酒菜,堪称绝配。另一类人则是十至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越是水灵的小姑娘越是爱吃臭干,嫩与老、细与糙、雅与俗、洋与土、香与臭形成五道难以破解的哲学命题。她们吃臭干的时候,并不带回家去吃,而是当街现吃,吃相也不甚雅观,非啃甘蔗之吹笛状,也非吃羊肉串之暴牙状,亦非嗑瓜子之淑女状,而是双唇血肉模糊、两眼暴凸如球、脑袋晃若帕金森、红椒水滴在脚尖上、仿佛踩着百脚、一惊一乍之狼狈状。扯烂的风景也是一道风景,因为这是风景的片断。曹老爹的长外孙女婉婉和二外孙女乔乔也喜欢吃马叔叔的臭干。婉婉放学后便会自己骑电瓶车过来,买上一两串带回学校里,上晚自习之前与闺蜜分享。乔乔从幼儿园放学后,便要开车前来接她回家的妈妈带她来买上一串,还会留下一两片臭干送给外公外婆品尝;乔乔坐在车子里吃臭干,熏得车厢里奇香异臭的,像是一座豪华的公厕。俞老先生的孙女沁妍也向往马叔叔的臭干,但爹爹不肯她吃臭干,尤其是马氏臭干,因为臭干不卫生,是天底下最丑陋的小吃,且马氏臭干的油烟越过竹林庵的围墙,穿过千雪柏,飘进俞家,污染着俞家屋前的花草。这天下午四点多钟,马氏臭干摊儿刚刚生起柴火来,乔乔便带着妈妈玉嬅来买臭干。今天是周五,下午放学早,乔乔便迫不及待地要妈妈来买臭干。玉嬅今晚七点有演出任务,马上就得去京剧团做准备,可乔乔买了臭干后非得要送剩下的两片臭干给外公外婆吃。玉嬅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一路往外公家跑去。刚跑至大院门口,玉嬅便遇到出来买臭干的赵大田。赵大田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玉嬅,心花怒放,迎上前去找话说。“哎,乔乔,拿着臭干竹片干啥呀?”“给我外公外婆吃,看,上面不是还有两片臭干吗?”“哎哟,是有两片。唉,玉嬅,咋不多买几串孝敬老的?等着!我去买几串给乔乔!”赵大田说着便要跑去买臭干。“大田!去买干啥?两个老的牙不好,咬不动的,算啦,算啦。”“玉嬅,买不买是我的事,吃不吃是他们的事……”“我说赵大田,买不买臭干咋成你的事了?”“这不都是老邻居吗?买几串臭干打啥不紧的,算我孝敬你的,不,恭维你的,不,讨好你的!总可以了吧?”“你讨好我干啥?笑话!”“你是花旦……精,不,花旦女王,我是你的铁杆粉丝,行了吧?”“嘿嘿,”玉嬅笑问道,”赵妈不在家吧,是不是呀?”“在不在家又咋的?你是明星我是粉丝,你是鲜花我是绿叶,你是……太阳我是月亮……”“那我们就不该同时出现!我是白昼你是黑暗!谢谢你的好意!”玉嬅说着便拉起乔乔往外公家跑去。看着玉嬅的两条白皙的玉腿在裙子底下闪来闪去的,赵大田一时口干起来。不一会儿,来到马氏臭干摊旁,见好多人正围住炸臭干的大铁锅,赵大田便大声喊道:“安平!我可是第一个啊,中午就预定好的!三串,多放点水大椒!”街坊邻居不乐意了,纷纷侧目而视。马安平一边放着臭干,一边说道:“大田,稍等片刻,少安毋躁,马上就轮到你了。都是街坊邻居的,争个谁先谁后的干啥呢。待会儿,我就多送你一片吧。”“这还差不多。”赵大田说着便站在一边欣赏起街景来。暮春初夏时节是最有诗意的时节,尽管赵大田不知诗意为何物,但他喜欢看西洋景;眼神又好,因为他站在船头,便能一眼看到百米之外水面上跃起的鱼是公还是母。漂在船上三个多月的他,对阳城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奇。离开家的时候,阳城人还穿着厚衣服;回到阳城的时候,满街的人都已经脱了单,穿上夏装了。他贪婪地欣赏着着夏装的女人们,就像他贪婪地欣赏着钞票。三个多月没碰到女人的他,双手奇痒无比,恨不得剁下来挂在女人身上。俗话说有钱的男人老婆丑,赵妈也才四十来岁,可老得让他手僵脖子酸,哪像曹氏三姐妹老的丰满、中的玲珑、小的苗条,更不用说俞家三姑娘俞思楚,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这么想着,他的三串臭干外加一片臭干也炸好了。可正当他走过去要拿臭干的时候,猛听得背后一阵汽车急刹车的刺耳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辆城管皮卡车停在巷口,随即从车上跳下五六个戴着飞碟样的大盖帽、身穿咸菜色制服的城管队员,径奔马氏臭干摊而来。领头的人是个矮胖子,估计是个头儿,因为数他长得最黑。他对着马氏臭干摊儿大声喊道:“喂!卖臭干的,不能摆摊儿了!”“为啥不能摆?”马安平的老婆王淑珍说道,”我们又不曾摆到大街上去!”“摆哪儿都不行!”矮胖子嚷嚷道,”从今天起,街头巷尾都不得摆摊儿,过两天省卫生城市检查团就要来阳城了!”马安平不解地说道:“我卖油炸臭干也三年多了,从来就没人来管过……”“废话,我这不是来了吗?我问你,你有卫生许可证吗?”“没得。”“你有特种行业许可证吗?”“啊?炸臭干是特……特种行业?”“废话!一只油炸臭干的炉子不亚于一家小型炼油厂的!我再问你,你有健康证吗?”“我没病。”“你有营业执照吗?你有税务登记证吗?我再问你,你晓得本市PM2.5是多少吗?”“这……你……”“一问三不知,啥证件都没有,还嘴硬!来人,把铁锅、炉子这些东西都搬到车上去!”矮胖子忽然举起一根狼牙棒,不,一根甘蔗棒,在空中舞着,大声嚷道。几个手下便跑过来准备抬那口大铁锅,可铁锅里还炸着臭干,满锅的油如沸腾的生活。几个手下哪敢伸出手来,只得怔怔地看着在油锅里翻腾着的臭干咽口水。矮胖子二话没说,便用那根甘蔗棒先将炉子下的柴火扒出来,又将甘蔗棒伸进油锅里,将锅里和铁丝兜上的臭干都挑拨在地上。落在地上的几十块臭干仿佛春天里夭折的枯叶。王淑珍气得跟矮胖子扭打起来,众人忙跑上去将他们拉开。但矮胖子的举动惹怒了买臭干的人和围观而来的街坊邻居,众人纷纷指责矮胖子的不是。赵大田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道:“我也问你,阳城里那么多卖臭干的,你咋不去抓的?”“咋的不抓?”矮胖子将甘蔗棒扔在地上,嚷道,”今天已经抓了十来个摊儿,这家是今天的最后一家!当然喽,”他又缓了语气说道,”我也听说过,马氏臭干名闻阳城,据说还得过啥巴拿马国际博览会金奖。不过呢,统一取缔臭干摊儿,也是上面的决定,我们只是执行公务而已,还望诸位理解和支持。俗话说得好,啊,创建卫生城,人人都有份;说卫生话,做卫生事,当卫生人,创卫生城!”众人觉得他说的话,怎么这么别扭的,都嗤嗤地嘲笑他。“马老板!”矮胖子不顾众人的反应,又说道,”也就停个把月,到时候,开禁的时候,我们会张贴布告的。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他又提高嗓门,说道,”我保证开禁之后,我会亲自来买马氏臭干的,起码买上二三十串!我胡某人说话算数!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吧。”马安平无奈,但他舍不得那口大铁锅,便一再央求可否将铁锅留下,说这口铁锅是传家宝,不能丢的。胡队长说道:“那不行!把铁锅还给你,要是你打一枪换个地方,又偷偷地跑到荻柴巷头、钟楼巷头、铁炮巷头,啊,还有打靶巷头、歌舞巷头、石头巷头、斗姆巷头、蓬莱巷头,去卖臭干呢?”马安平不吱声了。为人老实厚道的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城管队员将仍有些烫手的大铁锅等抬上皮卡车,连那只牌子也被扔到车上去了。马安平蹲在地上,抚摸着满地的臭干,欲哭无泪。一气之下,他将剩下的大半箱臭干连同纸箱子一齐扔进垃圾箱里,夫妻二人两手空空地回到家里生闷气。不一会儿,赵大田跑到马家来,将马安平拉至一边,跟他说道:“安平,我倒是有个建议,我问你,卖臭干的事儿一定跟卫生局也有关系吧?”“当然有关系,城管管占道经营,卫生局管食品卫生。”“这就对了,安平,你去找曹玉贵呀,他不是卫生局的副局长吗?曹家跟我们也是老邻居,这个面子他会给的呀。”“找到他,我这口铁锅就能赎回头?我就能继续卖臭干?”“至少可以托他跟城管局的领导打打招呼,先把那口铁锅拿回来的。你不卖臭干,还可以卖别的东西啊,比如……”比如什么,他一时竟想不出来,只好撅着嘴笑。“大田,”安平寻思着说道,”你说得对!其他的东西我可以不要,那口铁锅我非得拿回来的。病急乱投医,我们现在就去找曹局长!”两个人便骑上马安平的那辆破自行车去找曹玉贵了。自行车刚刚拐出荻柴巷口,坐在车后座上的赵大田便跟马安平说道:“安平,直接去找玉贵恐怕不行吧?人家可是个大官。”“我也觉着太冒犯,”安平侧过头来问道,”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曹局长咋会放在眼里的?那你说咋办?”“我有个主意,”大田眨着芝麻绿豆般的眼睛,说道,”我们不如先去江洲路,找‘大姑娘’去,让她先跟她哥通通气!”“找玉环?我……”“啥我呀你的,你怕她个啥?我就不怕她!她是个富婆,也不至于六亲不认吧?看我的!”“笑话!你跟她是啥亲啊?”“废话!远亲不如近邻嘛。再说了,我觉得‘大姑娘’对我的印象也不坏的。”两个人都笑起来。江洲路是著名的物资一条街,尤以卖钢材、铝材的门市部为多。这条街有个特点,即通街包括人行道均没有种一棵树,连杂草也不生,光秃秃的;因为钢材、铝材体积偏大且大多长度不下头二十米,若是有道旁树和路两侧绿岛的话,搬运就不甚方便。这是有道理的,城市如果没有一棵树的话,那交通多方便啊,卫生环境多好啊,阳光尤其充足。曹玉环的公司坐落在路的中段,名叫”金鑫物资贸易公司”,主营钢材、铝材,兼营电缆、电动工具、轴承等,生意做得不是一般的大,全仗着她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豪爽粗犷的喝酒气概、能说会道的猩红双唇和丰乳肥臀的妖冶身材。需要指出的是,”大姑娘”的皮肤真的太白,白得没得命。当然曹家人的皮肤都很白,遗传因子在作怪。曹老爹的皮肤是盐白;大哥玉贵的皮肤是儒雅的白,俗称”官白”;小弟玉刚的皮肤是苍白,属见不得光的”死白”;二妹玉姬的皮肤是奶白,三妹玉嬅的皮肤是粉白。而作为四十五岁的半老徐娘,大姐玉环的皮肤白得便有些复杂了。她的脸上是涂了糯米粉似的银白;脖子上是黄中泛白;微露着的、硕大的胸脯是石灰白;双手则是紫白,因为筋络凸显;两条小腿则是荸荠白。“大姑娘”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绣花炫彩珠片镂空蕾丝长袖斜襟高开衩丝绒旗袍,宝蓝色超高跟缀丝镶珠凉鞋,脖子上挂着的白珍珠项链在山峦起伏的胸前形成一个椭圆形半圈,手腕上的白金腕链与中指上的嵌着蓝宝石的白金戒指交相辉映。看上去,”大姑娘”犹如一朵蓝色牡丹花绽放在锈迹斑斑的钢林铁丛中。赵大田看到曹玉环后,心下便紧张起来。三个多月没见着”大姑娘”了,赵大田觉得她比以前更加艳丽风骚,竟不敢正视她。马安平更是哆哆嗦嗦的,可能是经理室里的空调开得太低了,他一时还没适应。“大田,”坐在老板椅子上的曹玉环轻晃着二郎腿,笑问他道,”真是稀奇,你和安平来找我干啥?是不是有朋友想买我的钢材呀?”“玉环姐,您先叭(方言,吸的意思)支丑烟。”赵大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牡丹烟,抖抖地递给她一支,又掏出打火机准备给她亲点上。曹玉环笑笑,也不推辞,将烟接过去含在嘴上,单等着他来点烟。赵大田跨前一步,俯下腰身,伸出手去,将烟点燃。点烟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偷瞥了一眼玉环的胸脯,那胸脯真的大得要他的命。“玉环姐,”赵大田指着马安平说道,”是这么回事,方才城管局的人把安平的臭干摊子给收走了,说是要建筑啥卫生城。安平卖不了臭干也就拉倒,可他想要回炸臭干的那口铁锅,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呢。本来我们打算去找你哥曹局长的,又怕冒犯着他,也不是啥大事儿啊。后来我便想到来找玉环姐,烦请你先跟你哥通通气,把我们的意思告诉他就行……”“安平,”玉环吐出一只好圆的烟圈后,问他道,”你那只铁锅真的是祖上传下来的?据我所知,你们马家可不是臭干世家呀;再说了,这铁锅还能传它几十年也不生锈、也不损坏的?我可是搞钢材的哟。”“玉环姐,”马安平顺着眼说道,”我这是瞎说的!不过,这一只铁锅虽说不值钱,可要是没了这口铁锅,炸出的臭干就不臭啊,不,不香啊,锅底的老油垢是个宝呀。我就是担心城管的人把铁锅给砸了,或者把铁锅随便扔在地上,风吹日晒又遭雨淋的,那老油垢就完啦,马氏臭干的牌子算是给毁了!”“安平,你家的臭干还真的风味独特,我那两个外甥女就爱吃你家的臭干。”曹玉环将翘着的腿放下,又说道,”这样吧,天这么热的,你还大老远地跑到我的公司来,我可是个爽快人,这就打电话给我哥!”说着便从黑色真皮包里掏出手机来。“玉贵,我是玉环,”接通之后,她一边弹着烟灰,一边说道,”你跟城管局的人熟吧……哪好,马安平来找我,想请我跟你说说……安平不是在乌巷口卖臭干吗?下午城管队的人把他的摊子收走了,可那只炸臭干的铁锅是马家祖传下来的,安平心疼那只铁锅,担心被城管的人给砸了,所以烦你跟城管局的人打声招呼,让安平把那只铁锅先拿回去……”“铁锅值几个钱?再买一只呗。”“玉贵,不是值不值钱的事儿,那只铁锅是个无价之宝,是马家用了多少年的,有感情的呢。”“那……那好吧,我这就打电话给城管局的董局长,嗯……现在快五点了,你让安平六点半之前去城管局拿铁锅吧……多大的事儿!”曹玉环挂了电话后,便对马安平和赵大田说道:“安平,大田,你们就在六点半之前,也不要早于六点钟,去城管局拿铁锅吧,就说是卫生局的曹局长叫拿的。”“玉环姐,”赵大田笑道,”还是你面子大!都说玉环姐神通广大,果然厉害!”“我说赵大田,你就少恭维两句吧。我问你,你这次回来住几天啊?你老是把老婆阿琴晾在家里,你自赶儿在外面快活是吧?”“看玉环姐说的!我这次回来得待上两个月,天这么热,生意便难做了,内河还行,船队要是在长江上遇上雷阵雨啥的,就麻烦了。所以我干脆多歇它几天,等天凉快了些再出船。你不晓得,在船上待上个把月,跟坐牢似的,孤独啊。”“好一个孤独男!我再问你,你的船上都运啥货啊?”“以前主要运黄沙石子儿,后来几乎啥都运的,有钱赚就行。”“那你运过钢材吗?”“那倒没有,不过铝材我运过的,钢材怕是太重了,我的船最大的也就五六百吨,压不住的。”“也行啊,我也做铝材生意的,以后要是我有啥货要你运,你可别拿桥(方言,意思是怠慢、看不起)啊。”“我求之不得呢,玉环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岂敢怠慢的!我也打算找机会跟玉环姐合作的。你说说看,这跑船的一年到头在水上漂,不是个事儿呀。我早就想干点别的活了,把船队租出去,我自赶儿在阳城里搞点舒服安稳的生意多好啊。”两个人正聊着,从经理室外面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儿男子。他陡然看到曹老板的经理室里出现两个陌生人,表情便有些诧异和不悦。曹玉环笑道:“小刘,介绍一下,这二位是我们曹家的老邻居赵老板和马……老板,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刘副总经理。”赵大田和马安平都觉得刘副总经理似乎不大欢迎他们,便识相地跟曹玉环招呼了一下,两个人一起退出经理室,离开了公司。刘副总经理见他们走出经理室,便关上门,疾步走到曹玉环身边,一只手钩住她的脖子,张嘴便亲起她的双唇来,而另一只手则解开旗袍斜襟的盘扣,将手伸进她的胸脯里。曹玉环仰起头来,将最后一只烟圈吐在他的脸上,拧住他的鼻尖,嗲嗲地笑道:“看你个小样儿,去,给我到冰箱里拿盒牛奶来!”“亲爱的,”刘副总经理阴阳怪气地说道,”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说话,我就不舒服……”“废话!我不做生意,谁供你吃喝啊?你去替我做生意?我的生意不就是跟男人打交道吗?你妒忌个啥!”“那好,那好,我不妒忌总行了吧?”“拿牛奶去!”曹玉环甩手就给他一个耳刮子。刘副总经理忙将手抽出来,乖乖地去拿牛奶了。马安平和赵大田离开金鑫物资贸易公司后,便直接去了城管局。半路上,坐在后座上的赵大田双手趴在安平的肩头上,嚷道:“妈妈的,那个叫小刘的,啥玩意儿呀,还副总经理?我敢打包票,这小子就是个吃软饭的!玉环姐也真是的,咋找这么个瘦猴灯(方言,指长得很瘦的人)的?比我他妈的还瘦三圈!奶奶的,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人家玉环姐是个富婆,打她主意的男人多得很的,你以为她的手上就一个刘副总经理?”“倒也是的,玉环姐手头上有钱,长得又不赖,肥白垛垛的(方言,很白的意思),又打扮得那么风骚,要是我,也想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多快活啊。”“好了,好了,再怎么说,这事儿还得谢谢玉环姐呢。”两个人一路说着,不觉已经骑到城管局大门口了。六点钟刚过,赵大田已经双手抓住那口大铁锅的锅沿,锅口朝天,锅底按在头上,坐在自行车后面。马安平将自行车踏得飞快。六点半钟,马安平刚要骑到齑汤桥的时候,却在暮色霭霭之中,隐隐地看到桥上站满了人。他吓了一跳,忙刹住车。赵大田身材矮瘦,所以身手敏捷,忙跳下车,两手却死死地抓住大铁锅。马安平停好自行车,赵大田将铁锅扣在草地上,两个人遂一起跑过去看个究竟。齑汤桥是有些来历的,有河畔的一块破石碑为证。传说宋赵匡胤在阳城避难的时候,曾喝过此地老百姓的一碗麦糁粥,后来赵匡胤得天下之后,回阳城时便赐”齑汤桥”的桥名。引凤河西头原是一处名景,叫做”荻花洲”,南宋阳城知州陈垓于洲上修建了”浮香亭”。赵大田姓赵,他一直在外自诩是赵匡胤之后裔,还说当年那位端着麦糁粥的百姓,也是赵家的人,还声称阳城县志上是有文字可考的。这当然是个春天的童话。待他们两个人跑到桥上的时候,才晓得是有人跳河了,跳河的人还不止一个。最先跳河的人竟然是曹公子,后跳下去的人有两个。引凤河靠岸处的水道并不深,齐胸而已。但后跳下去的那两个人却揪住曹公子一阵拳打,打得水激波惊的。赵大田和马安平见被打的人是曹玉刚,两个人忙跑到桥下,双脚踩在水里,使命活命地(方言,拼命的意思)将他拽上岸来。打他的那两个人见桥上围观的人都聒噪起来,又见来了两位帮曹公子的人,便不再打他,单站在河里,指着曹公子,一齐骂道:“改天再跟你算账!”原来昨天下午在棋牌室打麻将的时候,不到一个小时,曹公子身上的一千块钱就分别输给了”挤奶工”、”晴儿”和”老舅娘”。当即就有一位观麻不语的年青人借给他一千块钱,但今天得还一千四百块钱给那位年青人。可今天下午打到六点钟的时候,曹公子又将身上的钱打得脱水(方言,意思是输得精光)。麻将打完后,曹公子便想开溜,正跑至棋牌室门口,那个借钱给他的年青人带着另一个胳膊上文了一条翼龙的年青人追上来要打他。曹公子情急之下,选择了跳河,哪晓得那两个年青人也选择了跳河。将曹公子送回家后,马安平和赵大田这才跑去拿自行车和铁锅。幸亏来得及时,因为已经有个不三不四的人正在欣赏着马安平的破自行车,而那口大铁锅的锅底上正坐着一位五六岁的胖男孩。曹公子不但好赌,也好色。起先他是不愿意跟那三个女流一起打麻将的,三女一男,三阴一阳,阴盛阳衰,输钱是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但这三位女麻友早就串通好的,打牌的时候,先让曹公子赢几把,吊起他的胃口,然后”挤奶工”便开始挤奶,甚至将两只大奶并排摆放在麻将桌边沿上,剪刀领敞门大开。曹公子又要看”奶牛”,又要观眼前的牌,一心二用,眼神分散,”晴儿”便趁机换牌,但表情仍高度集中。有的时候,”晴儿”便将纤纤玉手有意无意地碰到曹公子的手,满脸的香奈儿般的可爱;或者将高跟鞋有意无意地踢他的鞋子,或者飞抛丹凤眼,电击曹公子。曹公子禁不住她一波又一波的诱惑,做了好几回相公。”老舅娘”也老到,因为数她最老,满脸的相宜本草让曹公子成为屈臣氏,举手称臣。回到家后,曹公子便发誓不再打麻将,甚至举起斧头要砍断自己的手。但气愤之余,他又庆幸没有砍断自己的手,因为他自认为手大,迟早会大把大把地抓到钞票的。不一会儿,待换了身衣服后,他便打了大姐玉环的手机,因为大姐有大把大把的钞票。此时的曹玉环正在者者居饭店请市里的领导、分管城建工作的翟副市长吃饭。翟市长为人很低调,因为菜的好丑并不重要,陪同吃饭的人也尽量减少,五个人不到,只有他自己、曹经理、刘副经理和商界名流地产大王郑大彪。郑大彪拿的地皮价格都不高,因为地段偏僻没人要,当然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曹玉环认识翟市长还得归功于郑大彪,因为郑大彪跟她的前夫陶克明是战友。陶克明远赴澳洲,带走了儿子陶浩飞,却将曹玉环留在了阳城。战友之情深似海,郑大彪便将感情转移给了曹玉环。曹玉环第一次将自己一百三十来斤的身体倒在陶克明之外的异性身上,这是五六年前的往事。开宴不久,曹玉环便接到弟弟打过来的电话。她只好跟翟市长打声招呼,走到包房的窗户前接电话。曹玉刚晓得大姐是天底下最忙的大姐,便直话直说,长话短说,谎说自己最近刚刚投资一个项目,手头紧,要大姐赞助他一些流动资金。曹玉环晓得弟弟是啥德行,估计他又赌得只剩裤头了,便先责怪他几句,然后才跟他说,让他一个小时后,去迪欧咖啡馆拿钱,但只是答应先给他两千块钱。曹玉刚无奈,只好答应。待曹玉环接电话的时候,在座的三个男人都停下杯筷,但都没有停止他们的思想。刘副经理是个没啥城府的男人,情绪都写在脸上。他更是个龌龊的男人,因为他最喜欢当曹玉环的男侍,平日里千百度地巴结她、讨好她,为的是得一次肌肤之亲。其实他是个空架子,根本掌不住曹玉环的两番折腾。曹玉环对他也日渐无趣,只是谅着他很能喝酒,斤把斤不在话下,也就暂收留着他。可刘副经理不甘心身体被掏空,偷偷地吃万艾可,因为广告上说”想爱就爱,有求必硬”,哪晓得四肢都僵硬了,裤裆里的家伙还是软中硬甚至软功非凡。郑大彪是个重感情的人,近年来他跟曹玉环几无床笫之事,但他仍一如既往地帮她做生意,并不很在乎她对自己的亲疏,因为他的老婆是个母夜叉,叉着他便是有命没毛,死路一条。至于翟市长,五十大几的他没两年就退下来了,但他自认识曹玉环后,便一直对她耿耿于怀;在他的眼中,女人千万种,唯独曹玉环是在太空里孕育出的稀有品种,老而弥骚,老而弥白,老而弥丰,老而弥妖,老而弥豹。当她站在窗户前接电话的时候,翟市长庄重地瞥了两眼她的身姿,以为穿着旗袍的她实在是朵不败的蓝色妖姬,那高开衩的旗袍前后下摆就像孔雀的羽毛似地随时会开屏,那前胸博大如峰,那后臀肥硕若盆。当然刘副经理也是晓得翟市长对曹玉环向有好感的,心里酸酸的,脸上便掠过一丝的不快。但他也无奈,只恨自己是棵细毛竹,外瘦而中空。八点钟不到,曹玉环一行四人刚刚走到迪欧咖啡馆门口的时候,便遇到在此等候曹玉环多时的曹玉刚。曹玉环只好托刘副经理先将翟市长请进楼上的包房,自己则站在咖啡馆大门口一侧,从皮包里掏出两千块钱放在弟弟的手里。“我可告诉你,”她不耐烦地说道,”以后别再打我的主意!钱都是赚来的,你不干活,天上哪来那么多的馅儿饼掉在你的头上?”“姐,”曹玉刚恨恨地说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个把小时前,我的命差点儿都没了!要不是大田和安平救了我,我……我要么被淹死,要么被人家打死!”“我问你,到底咋回事?你是不是又惹祸了?爸妈晓得不?”“唉,别提了,反正我也没个去处,你们又不帮我,大哥也不管我……姐,”他突然睁大眼睛问道,”你说,我们曹家祖上的财产真的就一分钱不剩吗?鬼都不信!你们别把我当三岁的小孩耍!”“又来了不是?就想坐吃山空!你先回去吧,改天再教育你,我还要陪客人呢……走啊!”曹玉刚将钱塞进口袋里,悻悻地走了。但他并没有及时回家,走着走着,他又走到齑汤桥上。桥下流水无声。他的双腿不听他的使唤,竟又将他带至棋牌室门口。隔着窗户的玻璃,他看到那三个鸟女人又在打麻将,这回跟她们一桌的人变成一个大老板模样的人,而”挤奶工”的剪刀领却更见风姿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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