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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的面具》by罗莲(黑帮,狡猾别扭女王受VS腹黑攻,灵魂转换)【雪海梅香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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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的面具》by罗莲(黑帮,狡猾别扭女王受VS腹黑攻,灵魂转换)
雪海梅香-资深吃货挚爱世间美味,好吃不贵!买生鲜,就上天猫,购新鲜,购健康!理想生活上天猫!
文案:他是桀骜张狂、不可一世的银鹰。坏事做尽、不择手段,好不容易摆平了所有对手,坐上驭风堂堂主位置,没想到马失前蹄,被一发子弹送进了医院。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靠!难道真的是坏事做太多遭了报应?楼展戎震惊地看着镜子里长发飘飘的美男子,破口大骂。这种风一吹就倒的柔弱躯壳有什么用?从狂野的银鹰变成弱不禁风的小白鸽,真是让他呕到吐肝,偏偏身边还有个搞不清状况的憨笨男人缠着他不放,「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照顾你一辈子的。」好啊!既然这样,就把你的身体给我吧!
正文:第 一 章
据说二月的第三天是他的黑煞日,出门之前,驭风堂的半吊子命理师给他卜了一卦,说他今日有血光之灾,诸事不宜。楼展戎不信邪,要帅要英雄,连防弹衣都不穿就带着一帮手下出门了。二十六岁的楼展戎出身黑道世家,从小就被选为驭风堂的继承人之一。全方位培养,勾心斗角了十几年,终于干掉了所有竞争者,顺理成章地爬上掌门位子。年轻气盛,难免有点冲动,迫不及待地想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让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老东西们闭上嘴。东区洪远帮,西区驭风堂,各据一地。对峙了这么多年,彼此虽然互不相让,倒也勉强称得上相安无事,虽然偶尔有帮里的兄弟斗殴,不过都是小纠纷,不至于全面翻脸。然而楼展戎上任之后,这种平衡被打破了。他的野心让他无法仅仅守着自己的地盘,所以把脑筋动到洪远帮头上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经过连日来的试探、挑衅、纷争,布下的网子一点点收紧,终于等到今天。楼展戎意气风发,打算在今天毕其功于一役,干掉洪远帮的老大萧震恒。威风凛凛的黑狼就要在今天惨叫着一命归阴了,楼展戎唇角绽开阴冷的笑容。萧震恒并非刀枪不入,他知道他的死穴。想到这一点,楼展戎至今还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那个雄踞一方的冷峻男人竟然是个死GAY。搞同性恋也就算了,竟然搞上一个身家清白、文文弱弱的小书店老板。那天下午,他跑到萧震恒情人的店里去一探究竟,结果差点被吓到。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叶昕安身上有半分混黑道的气质,分明是个脾气软绵绵、性格傻呵呵的良善小民,没什么戒心。怎么会和萧震恒那种人混在一起?不过震惊归震惊,既然上天把这张王牌送到他手上,他会不利用才见鬼了。楼展戎摸着下巴,笑得更开心了,直到坐在后面的楼聿堂出声提醒:「别太得意忘形。」「知道了,叔叔。」楼展戎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脑袋里面开始勾画「黑狼」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的场景。结果,事实证明今天果然是他的黑煞日,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萧震恒的本事。没想到他竟然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更没想到叶昕安奋不顾身地为萧震恒挡子弹。楼展戎愣了一下,飞快地拔枪,然而为时已晚,只是刹那之间,他已经感觉到子弹射入胸口,剧烈的灼痛让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这下真的死定了……意识消失前,楼展戎十分遗憾,早知道,他就穿防弹衣了……「又来探望小艾?」护士在走廊里看到他,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又压低嗓音,说:「对了,这层住进来个黑社会,你小心一点别惹到他们。」「好,谢谢你。」陆定宇露出憨厚的笑容,手上洁白的海芋和他粗壮像铁塔一样的身形极为不搭,有一种滑稽的违和感,引得护士捂着小嘴直笑,说:「小艾如果有意识,早被你感动得痛哭流涕了。」他有些不自在,好像被看穿了什么心思似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捧着花,推开四四二病房的门。一个容貌秀美的青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光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枕上,呼吸轻浅,神态安详,皮肤白得几乎和床单一色,面容清瘦像一个沉睡的天使。陆定宇把花放在床头,换掉花瓶里的水,然后坐在床边,凝视着小艾沉睡的面孔,低声叹了口气。他们原本素不相识,或者说,直到现在对小艾而言,他仍然是个陌生人。两年前,陆定宇下班回家的时候,开车经过一个街口,一个长发青年突然从小巷子里冲出来,以存心找死的速度朝他的车头冲来。陆定宇大惊失色,急踩煞车,还是晚了一步,青年被撞飞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当场不省人事。陆定宇吓坏了,风驰电掣地把人送到医院。医生虽然尽力抢救,但是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还是无奈地宣布伤者已经脑死亡,成了植物人。虽然他的身体渐渐恢复,心跳和呼吸依旧,只是灵魂已经死去,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不能说话也不能动,陷入无边无际的沉眠,只能靠仪器维持着生命的运转。他随身带着证件,陆定宇知道了他的名字:艾靖云,二十二岁的大学毕业生。和证件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封匆匆写下的遗书,只有寥寥数语。似乎是感情受了挫折,告白被拒才会一时想不开。陆定宇为他惋惜,才走出校园的年轻人,风华正茂,却因为这些无聊的原因轻率地断送生命。把亲人朋友都抛在脑后,全然不顾重视他的人会有多么悲伤。等他醒来,自己一定会好好地骂他一顿。陆定宇翻看着对方的背景资料,发现艾靖云幼年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还把他送进名校读书,交了个漂亮又聪明的女朋友,眼看着大学将毕业,快要大展宏图回报社会的时候,这家伙却留了这么一封莫名其妙的遗书,抛下母亲和女友,自杀了。
至今两年整,他都没有醒来的迹象,虽然已经被鉴定为脑死,陆定宇仍是固执地不想放弃。并不是因为开车撞到他的责任,而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信念,让他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落,坚定不移地等下去。他曾想把艾靖云的母亲送到养老院安置,却被拒绝,艾太太坚持不肯接受他的资助,仍然住在那套破旧的小公寓里,靠做一些小手工清贫度日。陆定宇只好逢年过节去探望一下,短短两年,她却好像苍老了二十年,瘦小的身躯佝偻着,常常寂寞地坐在窗边翻看一本本旧相册,那种无以言表的悲痛总是让陆定宇唏嘘不已,不知道她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儿子醒来。艾太太并没有责怪他,在看到儿子的遗书后,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悲伤,表现得理智而认命。而她的隐忍态度却比任何忿詈诘责都更让陆定宇愧疚,于是他暗下决心,无论艾靖云能不能醒来,他都会照顾她一辈子。陆定宇有自己的公司,身家丰厚,付得起高额的医疗费让艾靖云年复一年地躺在医院里。他虽然长了一张不易亲近的威严面孔,心地还算善良,一诺千金,即使非亲非故,也会尽最大的努力维持艾靖云的生命。只希望他醒来。隔三差五他都会来探望病人,坚持了两年,雷打不动。这医院里上至院长下至工友都认识他,也都为他的执着所感动。陆定宇摘了一支海芋,轻轻放在艾靖云的枕边。希望花朵的芬芳能给他无边的梦境增加一丝慰藉,让他不必在睡梦中忍受那些人世间的绝望和寂寞。开始的时候,还有不少朋友同学过来探望,陆定宇总是静静地在窗边待着,像一个无足轻重的布景,不引人注意,看着他们簇拥在艾靖云床前,把鲜花堆满病房。通过他们的交谈,他发现艾靖云人缘很好,从导师到同学,以及系里的学弟学妹,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并为他的遭遇叹息不已。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渐渐地,花少了,人也少了,病房越来越冷清,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不离不弃地陪伴在他身边。陆定宇温柔地看着他,像往常那样,握住他一只手,低声陪他说话。他们之间的交集几乎是零,对艾靖云的过去他一知半解,于是倾诉的内容,就只能是自己生活中的一些琐事。「今天陪客户吃饭,我只喝了一小杯酒,开车完全没问题……雪停了,过了年就是春天了。「我的新居专门布置了一间花房出来,花开得很美,你一定会喜欢的……昨天加班加到很晚,干脆在公司睡了,今天早晨差点睡过头……」他的声音分外温柔,专注地凝视着艾靖云,低声絮语。其实,他们并不仅仅是照顾者和被照顾者的关系。不知何时,这个沉睡的天使成了陆定宇不可缺少的精神依托,在他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有任何烦恼都会向他倾吐,即使无法得到任何回应,他也一厢情愿地相信那些语言可以让彼此产生灵魂的共振。在这间病房里,他可以暂时忘记外面喧嚣的尘世,通过倾诉,获得心灵的宁静。他怜惜地轻轻揉捏着对方纤细微凉的手指,漆黑的眼眸中流露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恋慕,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洒在两个人身上。虽然吃了一颗子弹,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眼前一片白雾迷茫,什么也看不见。身体好像被置于一个狭窄的角落,毫无回旋之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东西还在拼命挤着自己,要把他从这个密不透风的逼仄空间挤出去。楼展戎想破口大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抵挡,而身后压挤的力量却越来越大。终于,他招架不住,像被挤出软管的牙膏一样,闭上眼睛,倏地飞了出去。身体轻飘飘地,好像一张纸片,被风吹得飘来荡去,楼展戎又睁开眼,发现上面是手术室的无影灯,低头一看,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很眼熟,和他每天照镜子时看到的那张脸一模一样。难道自己的魂飞了?楼展戎发出一声无声的惊叫,努力想调头返回身体,赶走那个把自己挤跑的「邪恶力量」夺回江山。可是出来容易进去难,他张牙舞爪地使尽了招术,还是轻飘飘地贴在无影灯上,距离身体似乎隔了几百个光年,就像仰望夜空的繁星似地,遥不可及。生死关头还能想到这种不伦不类的比喻,楼展戎唾弃自己的智商,他爬到无影灯的边缘,想扑到主刀医生身上,然后顺着他的手臂接近身体,没想到他一扑之下,不仅没有落到医生身上,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弹开一样,直接被撞上了天花板。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夺回身体的努力,楼展戎有些害怕了,但更多的是气愤——死就死吧,偏偏还给他生还的希望,这么来来回回耍着他玩,混蛋!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死就死痛快点,他可不想贴在天花板上变成地缚灵。楼展戎四下张望,没发现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或是背后长着两个翅膀的玩意儿,让他对于自己是死是活又产生了怀疑。他调整了个姿势,贴在天花板上低头往下看,观摩医生在他身上动刀的场景——不得不说,还蛮刺激的。好歹也是经历了枪林弹雨,江湖上闯过来的。不过,就算他威风八面、气势凌人,现在全身麻醉,像婴儿一样柔弱地躺在那里任人摆弄,心理素质再怎么坚强,都会产生一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弹头被成功取出,楼展戎也不想再看,继续伤脑筋,苦思冥想怎么回到他的身体里去。正在这时,一阵淡淡的花香飘了过来。在满屋子药水味中,这一点香气宛如天赐福音,勾得他朝那个方向爬了过去。身体又开始变轻,懒洋洋地飘了起来,随着一阵微风溜进通风口,进入中央空调。楼展戎干脆放弃挣扎——反正也没什么用——放松四肢,被气流带着穿过管路,在黑暗中飞快地穿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眼前一亮,他从送风口被吹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所处的环境,只觉得身体一沉,飞快地下坠。随着一阵晕眩,原本那种轻飘飘的无力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无力感。身体像是灌了铅,连抬起眼皮都困难。头很痛,耳朵嗡嗡作响,花香更加浓郁。楼展戎努力抬了抬眼皮,眯着眼睛看到洁白的天花板和墙壁——原来他还在医院里。
耳鸣的状况渐渐减弱,他甚至能听到旁边有人在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对了,我昨天梦到你了……我梦到带你去海边玩,说起来也好笑,我们其实还不算认识呢……不过相处了两年下来,若你睁开眼睛看到我,不知道能否产生一见如故的感觉……」他在扯什么鬼话?驭风堂怎么会混进这种不成器的家伙?楼展戎听得满头火,呼吸稍稍急促了些。而旁边的人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这个细微的变化。「我不知道你的意中人是谁……但是……她真的值得你如此轻生吗?如果……如果换作我……一定会好好地珍惜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靠,这小子竟敢以下犯上?楼展戎使出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睛,嘴唇歙动,声如蚊吟地吐出四个字:「滚龘你妈的……」这男的他眼生得很,肯定不是驭风堂的人,所以完全没有被他的责骂吓到,反而像中了头彩似地惊喜交加,抓着他的肩膀大嚷大叫,激动得不能自持。楼展戎本能地想揍他,可是还没抬起手来,他就又昏了过去。这是他一生中最激动和振奋的时刻,陆定宇忘了床边的呼叫器,跑到走廊里抓住路过的医生护士大吼:「他醒过来了!医生,他醒过来了!」他的天使,在被判定成为植物人,整整昏睡了两年之后,竟然奇迹般地苏醒。这如何不让他欣喜若狂?中气十足的吼声响彻走廊,主治医生飞快地赶过来,连院长都惊动了。纷纷涌到四四二病房,给床上的人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楼展戎又被折腾醒了,但是由于方才突然用嗓的关系,他的喉咙现在火烧火燎,疼得说不出话来,也无法让那些闲杂人等闭嘴滚蛋。身体还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闭上眼睛休息,自暴自弃地听天由命。反正他们的职责是救死扶伤,肯定不会把还活着的自己拖到太平间去。护士用棉棒沾了水,轻拭他的嘴唇。清凉的液体滑进喉咙,楼展戎舒服了一些,喝了一点水,他又睁开眼睛,发现除了白衣天使们,这病房里只剩下那个高大的陌生男人——就是方才叫得山摇地动的那位仁兄。他的手下呢?他的兄弟们呢?为什么他们都没影了?只有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家伙杵在这里?难道一发子弹就让他们集体叛变了?楼展戎又惊又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眯着眼睛,目光凌厉地扫过陆定宇。端详了片刻,发现这男人虽然长相粗犷,却没有那种混黑道的邪气,基本上可以确定只是个普通人,和驭风堂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他的手下都不在,这里只有一个陌生人?那帮龟孙子想变天吗?楼展戎深吸了一口气,四下搜索楼聿堂的身影,就算所有人都叛变了,叔叔也不会背叛他。令他沮丧的是,连楼聿堂的一根头发也没发现,楼展戎惊急交加,暗忖难道叔叔已经遭了毒手?虽然刚刚醒来,五官还呈现面瘫状态,陆定宇却注意到他焦急的眼神,于是他俯下身来,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唇,轻声问:「小艾,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你叫谁?谁是小艾?这种哄婴儿的语气让性格狷急的银鹰分外不爽,楼展戎忍着喉咙的疼痛,哑声呻吟:「都给我……滚远点……」陆定宇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又听错了,他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笑容,轻拍他的脸蛋哄道:「没事的,大家都在关心你,别怕,乖。」乖你个脑袋!如果不是没龘力气,楼展戎肯定会把口水吐到他脸上,活了二十六年,还没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植物人恢复意识,在医学界是极为偶然的现象,「艾靖云」躺了两年之后苏醒,使得整座医院都沸腾了,过来探望的医生护士络绎不绝。楼展戎觉得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熊猫,被人围观到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干脆两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专家会诊过后,确定他的身体机能完好,只要经过耐心的调养复健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陆定宇听了喜出望外,这个一脸悍相的魁梧男人竟然感动得热泪盈眶,让仍然瘫在病床上不能动的楼展戎一头雾水,又开始胡思乱想。不就是中了一发子弹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按理说子弹都取出来了,以他那猛禽一般顽强的恢复能力,应该很快能下床出院才对。可是他现在还躺在这张该死的病床上,每天吊着点滴,只能进食一些不知内容的糊状物,还十分耻辱地让人一匙匙喂到嘴里,喂得他只觉得前途无光、生趣全无。
陆定宇每天朝九晚五的过来伺候他,比火车时刻表还准确。而且表现出一种「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就算死也会用尸体掩护你」的骑士精神,让楼展戎在诧异之余,又添了几分肉麻的恶心感。他觉得这男人肯定是从精神科跑出来的重症患者,才会如此脱线又没神经。楼展戎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职业,不过基本上听过就忘,没把这个角色放在心里。两个人的日常交谈只有寥寥数语,主要是他喉咙还是不舒服,大部分时间都是听对方唠叨,楼展戎的回应只有不耐烦的「滚」、「闭嘴」和「混蛋」而已。没想到长了一张天使面孔,脾气却如此暴躁,陆定宇有些意外。不过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守护者,他很欣慰地把这当成了生命力坚强的表现。直到第四天,楼展戎的手才稍微能抬起来一点点,这要得益于陆定宇坚持不懈地帮助他按摩肌肉、活动关节。躺在床上的楼展戎十分心急,又担心楼聿堂,又记挂帮里的事,总想着快点康复,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他无数次尝试起床而失败后,楼展戎的怒气达到巅峰值,有气无力地吼道:「你是什么东西?少在这碍眼!把楼聿堂给我找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楼聿堂是谁?」陆定宇已经习惯了他的烂脾气,还掏出PDA,一本正经地想要记录,说:「告诉我的他的联系方式,我会尽量把他找到。」「我叔叔。」楼展戎疲惫地吁了口气,好心提醒:「你还是快点回自己的病房去吧,没吃药就不该出来到处跑。」除了骂人,他正常的语言自己大半都听不懂。陆定宇照例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理解能力,浓眉微蹙,迟疑了片刻说:「但是……我查过你的社会关系,你没有叔叔啊!而且……我把你醒来的消息通知了令堂,她迫切地想见你一面,你为什么一直拒而不见呢?」「见什么见?你能通灵?我妈早死了!」楼展戎没好气地斥道,「肯定是哪个畜生在招摇撞骗,敢骗到老子头上,真是自寻死路。」「靖云?」陆定宇被他方才一闪而逝的杀气吓了一跳,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问:「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难道是鬼上身?」「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你这个智障!」楼展戎哭笑不得,「老子是驭风堂堂主楼展戎,记住了没,白痴?」陆定宇被他骂得没脾气,翻出他的身分证递过去,无奈地问:「认识吗?」「艾靖云。」他念出证件上的名字,嗤笑道:「长得不赖,不过关我什么事?」陆定宇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间,把镜子摘下来放到他面前,还好心地把身分证举到他脸颊旁边,方便比较。楼展戎看着镜子里的脸,笑不出来了,他眨了眨眼,露出错愕的神情。眼珠子像锈住了似地,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看看镜子里的人脸再看看映出来的证件,楼展戎惊呆了。「你还好吧?」沉默了许久之后,陆定宇担忧地问。楼展戎从呆滞状态清醒,抬起眼皮看看他,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这一声嚎叫引来了不少路过的医生护士,甚至有几个病人家属也探头探脑地看热闹。纷纷好奇他们这个好不容易醒来的睡美人,碰到了什么事才叫得这么惨绝人寰。陆定宇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怪叫吓了一跳,面对众人的疑惑的目光,他额角渗出几滴汗水,慌乱之中,竟然用了「他看到一只蟑螂」这种脑残理由蒙混过去,引来护士小姐的不满——「医院里哪有蟑螂?」、「老实交待,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不要对没有反抗能力的病人下手!」、「趁火打劫是可耻的行为哟!」这边聒噪成一团,陆定宇又不擅长和女士们相处。一时间尴尬得要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古铜色的脸庞涨成茄子色,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有……我不是那种人……」「烦死了!都给我滚出去!」床上的楼展戎突然发出一声吼。他本来遭受了打击,脑袋乱得要命,这帮家伙还在病房里闹个没完,烦得他一肚子火气,用杀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他们。房间里霎时鸦雀无声,人们被这个一脸煞气的美人吓到了,缩着脖子鱼贯而出,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楼展戎急促地喘息着,费尽力气想要坐起身来。奈何这具孱弱的身体却不给他争气,累得半死还是动弹不得,他瞪了呆站在一边的陆定宇一眼,命令道:「你过来。」陆定宇乖乖地走过去,依他的指示把他扶坐起来,楼展戎又说:「把被单掀开,解开我的衣服。」陆定宇不敢怠慢,掀开被单,又把他松松垮垮的病服解开。楼展戎做足了心理建设,勒令自己不要昏过去,他垂下眼睑,朝身体看去。胸前一片平滑,没有任何伤口,让他确定自己不是被人用高超的化妆术易了容,这真的不是他的身体。纤瘦白晰,肋骨历历可数,腰细得一条手臂就能圈拢,而且还瘫痪。楼展戎骂了一句,心想还不如被阎王爷收了干脆,偏偏给他摊上这么个弱不禁风的躯壳,快跟那个叶昕安一副德行,风一吹就倒。楼展戎绝望地闭上眼睛,简直看不下去。小白鸽的身体怎么能装下一颗雄鹰的心?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就算恢复了健康,又该以何种面目来统领帮派?老天爷,你耍老子耍得未免太狠了点!「那个……」陆定宇惋惜地看了看他一身排骨,安慰道:「只要好好复健,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这个不关己事净会说风凉话的家伙!楼展戎用嫉妒得发红的眼睛瞪着对方,目光扫过他棱角分明的粗犷面孔和伟岸壮硕的身材,再看看自己这白斩鸡一般的虚弱肉体,忍不住悲愤交加,险些要掉下英雄泪来。男儿有泪不轻弹,楼展戎眨着眼睛,憋回在眼眶里转悠的泪珠,只有娘们和娘娘腔的男人才会动不动就哭。他虽然屈尊俯就,窝在这个百无一用的壳子里,并不代表性格也要变得软弱无能。「把镜子拿过来。」楼展戎哑声命令,既然已经是这个状况了,姑且好好瞧瞧这副模样。陆定宇又把镜子摆到他面前,楼展戎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看着镜子里的脸。一个漂亮的、缺乏雄性气概的小男人。五官秀美,我见犹怜,脸蛋俊俏白晰,柔顺漆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小鹿般的清澈眼睛和那个叶昕安有得一拼。一看就是无魄力无胆色无野心的三无产品。难道是他做坏事太多,上天才以此惩戒?他这辈子最讨厌柔弱没种的男人,偏偏碰上的净是这种货色!「靖云?你没事吧?」陆定宇把镜子挂回去,拧了湿毛巾来擦去他额角的冷汗,关切地问:「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告诉我吧,我会尽力帮你的。」他已经被刺激惨了,而且这个碍眼的家伙除了给他雪上加霜之外,看不出还能派上什么用场。楼展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问:「你跟艾靖云是什么关系?不会有一腿吧?」他可不想要个死GAY的身体!「你胡说什么?」陆定宇面露赧色,「你为情所困冲到马路上自杀,被我的车撞到,然后在医院躺了两年,这才醒过来。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吗?」他当然没忘,那呼风唤雨的峥嵘岁月。只不过两个人的认知不同,沟通起来难免牛头不对马嘴,现在他已经知道陆定宇不是精神病患者,自己才是有问题的那一个。「这么说来,你就是个路人甲兼冤大头?」楼展戎玩味地看着他,讽道:「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整整两年,可真高尚啊,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什么?」陆定宇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楼展戎干脆挑明了:「你没有奸尸的兴趣吧?」「你、你怎么这样说话!?」陆定宇脸憋得通红,低声斥道:「不要把别人想得那么卑鄙!」真是个规规矩矩的老实人,楼展戎被逗笑了。再看对方那张脸倒也没觉得那么碍眼了,他拖着声音,懒洋洋地说:「我就这种脾气,不爽就滚啊。」陆定宇没滚,忍气吞声继续给他擦脸,说:「你肯定是脑袋被撞坏了,我答应过令堂会照顾你一辈子,靖云。」楼展戎对上他情真意切的眼眸,敛起笑容,犹豫了一下说:「私下相处的时候,你最好称呼我为楼展戎。」对陌生人袒露身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特别是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置他于死地。不过楼展戎吃定了这个憨厚又正直的家伙不仅不会陷害自己,还会任他使唤,所以干脆开诚布公,就当收个喽啰也好。陆定宇手里的毛巾掉到他脸上,整个人愣住了。直到楼展戎骂出声来,他才如梦初醒,把毛巾拿了起来,一脸被鸡蛋噎到的表情,艰难地说:「你是认真的?」「废话。」楼展戎横了他一眼,说:「那天我跟人火拼,中了一枪,送到医院的时候人是昏迷的,本来以为死定了。结果阴差阳错,不知道怎么还魂到这具身体上。」「还……魂?」陆定宇张口结舌,对这种超自然的灵异事件委实难以接受。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楼展戎嗤笑一声,说:「认清现实吧,傻小子,我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艾靖云,这家伙八成早死透了,才会把我的魂吸进来。」「不……这不可能……」陆定宇的毛巾脱手落在地上,失魂落魄,扑上来捧住他的脸,叫道:「这明明就是靖云!真的假不了!」这人脑袋里装的都是猪油吗?楼展戎不悦地瞪着他,问:「你熟悉艾靖云?他是这种性格?」一句话把陆定宇问住了,是啊,他确实「认识」艾靖云,却从来不曾了解他。他所熟悉的也只是这具躯壳而已,美丽的、安详的、永远不会回应他的沉睡天使。至于性格,他一无所知,对于艾靖云而言,他依然是个陌生人。「那、那你能否离开他的身体?这样鸠占鹊巢……不太好吧?」陆定宇五味杂陈地看着他,有一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矛盾感。楼展戎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你当我稀罕这具身体?放心,等我找回自己的身体,保证把它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到时候你想奸想煮都随便。」「咳咳!」陆定宇被他的话呛到,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不是那种人,你怎么……」「好了好了。」楼展戎打断他,说:「总之现在我还要借用一阵子,你好好伺候着,我现在的状况无法自保,如果被仇家找到了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你嘴巴给我闭紧一点,万一出了事,你这个宝贝艾靖云恐怕也要被连累进火葬场了。」陆定宇抿着嘴点了点头,问:「你有很多仇家吗?」他为什么总要问一些白痴的问题?楼展戎无奈地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说:「多得数不清,你以为驭风堂堂主是好当的吗?」陆定宇俯身拾起毛巾,重新洗干净了给他擦拭身体,两个人一时都没什么话说。楼展戎闭上眼睛,感觉到温热的毛巾滑过皮肤,这具身体像被闲置了太久的机器,锈迹斑斑,难以运转。如今被注入了新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生机。有一种果汁瓶里装满伏特加的感觉。陆定宇一时无法确定该如何定义面前这个人,被占据了身体的艾靖云?还是借尸还魂的楼展戎?给他擦拭完身体,陆定宇打破沉默,问:「如果找不到你的身体,你该怎么办?」楼展戎愣住了,眉头紧锁,这种无法回避的可能性让他一颗心吊了起来,声音艰涩,没好气地回答:「那就早死早投胎,我可不想后半辈子使用这么个弱鸡的身体。」看不出来你还挺「刚烈」。陆定宇扶他躺平,给他盖好被单,一本正经地说:「既然活下来了,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楼展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胸口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的感觉滋生。冷硬如石的心似乎瞬间柔软,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他低骂了一句脏话,闭上眼睛睡觉。「我不想再吃这种玩意!」中午,楼展戎看着托盘里的糊状物,露出嫌恶的眼神。连着几天下来,这种婴儿食品倒足了他的胃口,让一向无肉不欢的男人嘴巴里淡出个鸟来,只想弄只烤羊腿来抱着大嚼一顿过过瘾。「你太久没进食,肠胃还不习惯,要慢慢调养。」陆定宇耐心地解释,把一匙营养食品送到他嘴边,楼展戎拗不过只好张口含下,抱怨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陆定宇面不改色,把一碗粥喂完,才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仇人了。」「啥?」楼展戎咽下最后一口,表情有点呆。陆定宇给他擦擦嘴,又端来清水给他漱口,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打电话叫外卖,解决自己的午餐问题。
外卖很快送来了,底脆料足的火腿鲜虾披萨,香气四溢,诱人的味道挑逗着人的味蕾。楼展戎吸了吸鼻子,口水逆流成河,眼巴巴地盯着陆定宇吃东西,目光不由自主地露出没出息的乞怜神色。好馋啊……这家伙是故意的吗?楼展戎十分愤慨,不能忍受陆定宇如此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享受美食,他吞了一口口水,别别扭扭地说:「喂,给我吃一块。」独吃难肥,这男人不要那么不上道。「不行。」陆定宇头也不抬地拒绝,极端不上道。楼展戎又想骂人,幸好及时认清楚形势,发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他决定放弃铁血,改用哀兵策略,以唤醒对方的同情心。「就一小块,拜托了。」楼展戎每说出一个字都像经过了不亚于上刀山下油锅的煎熬。啧!横扫西区无人能敌的驭风堂老大,竟然为了一块披萨而苦苦哀求,真是人格尽失。若是被他的死对头看到这一幕,恐怕不用他们动手,他就已经羞愤交加、自行了断了。陆定宇停下进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你这是请求吗?」王八蛋!少得寸进尺了!楼展戎肚子里骂翻了天,脸上却流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就好像一只被饿太久的小狗,在主人面前摇尾乞怜。好吧,他得承认,无论铁血硬汉还是柔弱娘娘腔,在强大的食欲面前人人都是凡夫俗子。楼展戎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哑声说:「你……要给我吃吗?」陆定宇生生挪开眼光,压下心中突来的躁动,古铜色的脸颊有些泛红。其实楼展戎没有出卖色相换取食物的意思,他只是还没适应这个新的身分。这个动作如果换成以前的他,俊帅邪魅又有压迫感,可是放在这个白嫩俊俏的美人身上,就变成楚楚可怜的引诱了。「快点快点,给我吃一块。」楼展戎看出他的动摇,乘胜追击,连声催促。陆定宇在脑袋里展开天人交战,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敌不过对方小动物一般的渴切眼神,端着披萨朝床边走来。楼展戎精神振奋,两眼发光,浑身上下散发出幸福的气息,看得人胸口怦怦乱跳。陆定宇做了几个深呼吸,决定在坚持原则和满足对方之间找一个均衡点,于是他拈了一枚虾仁送到他嘴边,说:「只能吃一点。」楼展戎有些失望,不过没鱼虾也好,聊胜于无,他生怕陆定宇反悔,飞快地张嘴咬住虾仁,还差点咬到他的手指。鲜美多汁、肉质丰润的虾仁在他唇齿之间弹开,混和着一点点蕃茄和浓香的莫苏里拉奶酪,味道丰富绵密。在被灌了那么多碗糊粥之后尝到这一点鲜香,让楼展戎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他闭上眼睛,放慢了咀嚼速度,尽情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味。吃掉一颗虾仁之后,楼展戎像等待喂食的小雏鸟一样张开嘴巴,说:「还要。」身为母鸟的陆定宇不忍心拒绝,只好又喂了他一个,说:「最后一个了,不能多吃。」「好了好了,不要啰嗦。」万事起头难,既然已经开了头,后头的乞食之路必是一马平川。楼展戎又吃掉一个虾仁,故态复萌,张开嘴巴催促:「再来再来。」陆定宇红着脸,一边手贱的继续喂他,一边没什么底气地声称「这是最后一个了」,结果「最后」了十来次。直到楼展戎把披萨上的虾仁全吃光,陆定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惊恐地发现对方熠熠发光的双眼又盯住了上面的火腿片。他开始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把持住原则,现在这个尝到甜头的家伙又开始展开进一步攻势,软硬兼施的要吃火腿。「绝对……不行……」陆定宇像个把孩子宠坏的蠢爸爸一样,懊恼又窝囊地拒绝,还虚张声势地恫吓他:「你再耍赖我就把护士长叫来。」「干嘛?向那个老女人告我的状?」楼展戎恶毒地嘲笑他,「是不是男人啊你?还想躲到女人的围裙后头?」陆定宇被他呛得哑口无言,楼展戎有些得意,继续缠着他要火腿。正在僵持之际,护士进来量体温,及时给陆定宇解了围——这家伙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六神无主了。护士看了看他俩,问:「陆,你没乱给他吃东西吧?」「唔……那个……」那个不会说谎的老实头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放不出半个屁来,楼展戎只好开口答道:「没啦,他都不管我的死活。」眼角余光扫过去,发现陆定宇如获大赦,抱着他的披萨溜出病房,早跑没影了。楼展戎收回视线,唇角绽开一抹贼笑,盯着护士那足有D罩杯的胸脯,说:「如果你打算喂奶给我的话,我可是求之不得哦。」「变态!」护士恼羞成怒,在他的手臂内侧掐了一把,楼展戎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也没收敛。看来,那个笨男人已经被自己吃定了,只要装装可怜就能把他呼来喝去、为所欲为,如果不是护士来搅局,说不定他现在早吃得胃满肚儿圆了。楼展戎虽然不屑这种战术,不过非常时期非常对待,他志得意满地眯起眼睛,打算等到了晚上再如法炮制,从此与那些难吃的糊状食品彻底拜拜。
还没到晚上,他就遭到报应了。下午,陆定宇帮他活动了手脚之后,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型电脑,就在他病房里办公。楼展戎的手已经可以抬到胸口,双腿也可以稍微蜷曲,算得上不小的进步,再加上他笃定晚上有好料吃,心情一直不错,看陆定宇也顺眼了不少。阳光洒在他身上,给埋首办公的男人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楼展戎百无聊赖,只好盯着面前唯一的活物看。看着看着,他发现这男人长得还不错,虽然比不上自己以前那么俊帅迷人,也算称得上端正,只不过五官长得过于严肃,不笑的时候有些凶巴巴的悍相,看似不好惹,实际上笨蛋一个,轻易就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楼展戎得意地笑着,正盘算着晚上要吃什么,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滑过身体,让他一阵颤抖,只觉得一阵热流向下流窜,让他小腹一紧,生出不妙的预感。这感觉……好像是……要拉肚子了?楼展戎慌了,皱着眉头,笨拙地在床上蹭来蹭去,想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如厕——他可不想拉在床上,被护士看到了他一张脸要往哪放?「哼……嗯……」楼展戎咬紧牙关,憋得满脸通红,鼻腔里逸出细细的声音,引起了陆定宇的注意。男人放下手头的工作,急忙凑了过去,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叫护士吗?」楼展戎用力摇头,手脚痉挛得像抽了筋一样,额角渗出冷汗,一张脸青白交错,用全身的力气在压制腹中翻江倒海的汹涌之势。他像在忍着极大的痛苦,陆定宇急了,扶着他坐起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别害羞,告诉我!」老子不是害羞……老子是丢不起那个人!楼展戎挣扎再三,终于忍不住了,细声细语的说:「我……我想去厕所……」陆定宇把他抱起来,快步走进洗手间,还服务周到地撩起他的病号服,把他放在马桶上。楼展戎忍得满头大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出去……」他可没有在别人面前撇大条的习惯,就算这人每天朝夕相处也是一样!「你自己坐不住,我扶着你。」陆定宇俯下身揽着他的肩膀,把楼展戎软得像面条似的身体揽靠在胸前,安抚道:「你当我不存在就好,呃……医生说过,在你能正常排便之前都要给你流质食品。」不要在这种尴尬的时候提起那些倒胃口的话题!楼展戎恨得牙痒痒,没想到一时贪嘴,几个混蛋虾仁害得自己颜面尽失,他急促地喘了几声,再也绷不住了,坐在马桶上一泻千里。肠胃终于舒服了些,而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体更是虚软,靠在男人强健的臂弯中,楼展戎只觉得一阵阵眩晕,手脚冰冷,像筛糠似地抖个不停。虽然开着换气扇,排泄物的味道还是让人不怎么舒服。楼展戎窘得连眼睛都不敢睁,感觉到男人拿着纸巾探向他的**,楼展戎低叫一声,软绵绵地挣扎起来:「住手!你给我住手!」天啊,杀了他吧!他自从两岁之后就没再让别人给他擦过屁股,没想到活到二十六岁竟然又沦落到乳臭孩童的境地,真是情何以堪!「乖,别乱动。」陆定宇倒不嫌弃这项差事,还好心好意地安慰他,「你是病人,就不要总是顾及那些有的没有的,我也经常给我小侄子擦屁股,不会弄痛你的。」这种安慰比嘲笑更让人难堪,楼展戎脱力的靠在他的身上,只觉得自尊心碎成一片片。所有的男性尊严都掉进马桶里去发臭了,这辈子都没这么屈辱过。陆定宇温柔地给他把屁股擦干净,按下冲水键,处理了秽物之后,他低头看怀里的人,眼神温情脉脉,带着明显的怜惜。俊俏的脸蛋紧绷着,腮边泛起羞赧的晕红,连耳朵都红得几乎滴血,眉心隆起,眼睛紧闭,长睫不停地颤抖着,原本粉嫩的薄唇此刻被他咬得红肿,这副荏弱又无助的样子让人心都要化了。陆定宇忍不住胸口的悸动,悄悄低头在他额角印下一吻。楼展戎兀自沉浸在身不由己的屈辱与悲情中,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他额角拂过,带着不经意的温柔,一闪而过。他睁开眼睛,有些懵懂地看着对方,对上陆定宇专注的眼神,不由得恼羞成怒,喝道:「你龘他妈的磨蹭什么?老子拉完屎了!」唉,一开口就把美好的天使形象破坏殆尽。陆定宇叹了口气,把他抱起来,理好衣服,带回病房去。「等一下。」楼展戎还不想那么快躺回床上,他软软地抓住陆定宇的衣服,命令道:「带我到窗边。」陆定宇把他抱了过去,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楼展戎又说:「放我下来。」陆定宇愣了一下,说:「你站不住。」「你扶着。」楼展戎懒得废话,挣扎着要下地,陆定宇只好把他放下来,然后像一堵墙似地立在他身后供他依靠,手臂圈在他的腰间。双脚接触地板的感觉有些新奇,然而更多的是感动。即使这不是自己的身体,楼展戎仍然能够发自内心地萌生出重新站立的欣喜。他看着外面渐渐消融的积雪,以及草地上乍现的新绿,自言自语:「就算是瘫痪,到了我手里也一定要修理得你健步如飞。」「嗯?」陆定宇没听清他说什么,低头凑近他的脸,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让楼展戎耳朵有点发热,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骂道:「滚远点!别离这么近!」
虾仁事件还是被护士知道了,把他们臭骂一顿,威胁楼展戎再不听话就由那个长得像女版李逵的护士长亲自来喂食,让楼展戎分外不爽可是又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吃他的婴儿食品。至于陆定宇,已经自觉地开车去医院附近的餐厅解决民生问题,不敢再叫外卖来馋人。好在已经排便一次——虽然是腹泻——这意味着黎明前的黑暗,而曙光就在前方。晚上,他一边食不知味地吃糊粥,一边考虑驭风堂的事。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叔叔是否安全,楼展戎越想越没胃口,吃了几口就皱着眉歪过头去,说:「不吃了,拿走。」「吃完它。」陆定宇难得在他面前强硬,坚持又塞了一匙给他,楼展戎差点被呛到,勉强咽下去之后,他不耐烦地斥道:「你有完没完?这么难吃的东西给猪、猪都不吃。」陆定宇勾起唇角,半开玩笑地说:「所以拿来给你吃了。」楼展戎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取笑了,当下火冒三丈,抬手要打他,不过他那点力气打上去跟摸一下也差不了多少。不仅被打的那个不疼不痒,倒平添了几分暧昧,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楼展戎也有点不自在,怨恨这具软弱的身体,使得自己杀气腾腾的雷霆一击变成打情骂俏似地温柔一摸。而下一匙食物又递了过来,他虽然嘴上抱怨,还是痛苦又无奈地张嘴吃了下去。好不容易把那碗东西吃完,作为奖励,陆定宇打了个苹果泥给他吃,楼展戎心里舒坦了些,嘟囔道:「每次都在我对你的印象跌到谷底时反弹,这也算一种本事。」「你太难伺候了。」陆定宇中肯地评价,「生命来之不易,这身体也禁不起折腾,你应该对自己的健康负责。」楼展戎冷哼一声,说:「等找到我的身体,谁耐烦留在这里听你唠唠叨叨?」「你就那么急吗?」陆定宇叹了口气,说:「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有机会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你何不干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算了?」「你说什么鬼话!?」楼展戎不悦,说:「我还没有老到壮志全消,而且我刚爬上堂主位置,还没有过够瘾,凭什么要我急流勇退?」看来这个驴一样固执的家伙是不肯听他劝了,陆定宇把餐盘撤走,拿干净毛巾给他擦拭手脸,说:「也罢,人各有志,也许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平淡的生活。」「那当然,我可是从小枕着枪长大的。」楼展戎咧嘴一笑,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收进驭风堂,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也不会亏待你。」「不用了。」陆定宇被逗笑了,摇头婉拒:「你只要保重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啧!」楼展戎有些不爽他这种充满奉献精神的圣母口吻,怪腔怪调地说:「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哪天我挂了,去阴间会记得替你问候艾靖云的。」「别说这种丧气话。」陆定宇苦笑,艾靖云根本不认识自己,何必问候?而认识自己的这个楼展戎,又注定会与他分道扬镳,后半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对他们而言,自己终究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从来不曾真正被需要过。楼展戎看着他黯然的神色,以为他又开始想念艾靖云,没来由地一阵火大,说:「你明天就去帮我找楼聿堂,看他是不是安全,找到他之后你就不必来了,看了就碍眼。」「好。」陆定宇低着头,飞快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临走前没忘了叮嘱他:「有事就叫护士,或者给我打电话。」他放了一只手机在楼展戎的枕头边,里头输入了自己的号码,以备不时之需。「知道了。」楼展戎心不在焉地摆摆手,不耐烦地打发他出去。晚上,护士来查房量体温,还没忘在他脸上摸了一下,说:「乖哦,好好休息。」楼展戎只有干瞪眼的份,如今他变成弱不禁风的小白兔,谁都敢凑过来吃豆腐,要是换成以前,吓都吓死她们。护士走了之后,楼展戎费力翻了个身,气喘吁吁地躺回枕上。全新的生活方式?金盆洗手?这些都是他以前嗤之以鼻的东西,但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楼展戎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心动。而且在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时,他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依赖感,这对于刀口舐血的帮派老大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对一个人,尤其是非我族类的普通市民过分重视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萧震恒的前车之鉴刚过去不久,对于血淋淋的教训不能视而不见。可是,虽然理智告诉他最好把陆定宇踢得越远越好,从感情上,他却十分享受把那个笨蛋指使得团团转的乐趣。驾驭那样一个粗犷强悍的男人,不仅充分满足了楼展戎的统治欲和支配欲,而且陆定宇的温柔体贴、诚挚的眼神和毫无保留的拥抱,都让他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欲罢不能。活了二十六年,他从来不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从小就作为继位者之一被培养,历经不断的磨练、勾心斗角、竞争……杀出一条血路才能爬上高位,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对手们,不是敬他服他就是怕他、恨他,没有一个人像陆定宇那样,毫无芥蒂、不求回报地照顾他。这让楼展戎像得到一件新奇的玩具似地,爱不释手。
似乎有一点点理解萧震恒为什么那么看重叶昕安,在血雨腥风的地下世界混久了难免会累积一身的戾气,有时候也会生出几分烦厌之感。这个时候,普通人身上的小温暖、小情趣就显得弥足珍贵。不过他才二十六岁,刚刚爬上帮主之位,光辉岁月正要开始,绝对不能为了一个派不上什么用场的路人甲而改变自己的方向,陆定宇没有那个份量,任何人都没有。想来想去,得出结论是病房果然是容易消磨意志的地方,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回身体,把一切扳回正轨上去。然后与陆定宇一拍两散,他走他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不连累他已经够好,别指望自己会知恩图报。一想到将来可能相逢成陌路,楼展戎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很快被蓬勃的野心压了下去。他告诫自己不要一失足成千恨,然后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翌日,陆定宇受人之托,便开始着手打听楼聿堂的下落。黑白分明的两个世界本来难有交集,对那个地下江湖他一无所知,也不会冒冒失失地跑到驭风堂的地盘上去随便抓人来问——后果是有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无计可施之下,陆定宇只好求助于警龘察署,抱着一线希望——混黑道的应该也是有户籍的吧?大概是他打听的人比较特殊,问事处的小姐让他稍等一会。陆定宇在大厅里枯等了快一个钟头,然后被带上楼,一位名叫邵永琨的警官接待了他。「陆先生,幸会。」那个人长得英挺帅气,笑容灿烂如阳光,很容易让人消除戒备。他握住陆定宇的手,歪头想了一下,说:「宏宇制造的老板,上次赈灾义卖多谢您支持了。」「哦?」陆定宇没想到会被认出来,他神情有些不自在,问:「邵警官是重案组的人,也会参与那些杂事吗?」「我当时正休假,就被拉去帮忙了。」邵永琨打了个哈哈,请他坐下奉上清茶一杯,开门见山地问:「陆先生认识楼聿堂?」陆定宇迟疑了片刻,说:「我不认识,我只是受朋友之托。」「哦?」邵永琨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身体前倾,「请问陆先生的朋友是?」陆定宇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要把底牌很快打出来,于是他编了个谎话,支吾道:「只是一点泛泛之交罢了,曾经与楼聿堂有过一段……呃……纠葛,现在听说驭风堂出了事,有些担心他的下落。」「是吗?」邵永琨若有所思,点燃一支烟自言自语:「这就难办了。」常年和犯罪分子打交道,不知道处理了多少大奸大恶之徒,邵永琨一双眼睛早练得比X光更犀利,一眼就看透了陆定宇没说实话。不过他懒得说破,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他暂时是安全的。」陆定宇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竖起耳朵问:「那我要如何才能联系上他?」「联系他做什么?」邵永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会惹上麻烦的,现在不仅我们在盯着他,甚至整个道上的人都在盯着他,如果轻举妄动是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哦。」轻描淡写的语气让陆定宇原本快要落回原位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他皱起眉,忧心忡忡地问:「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什么都不能做?」「你想做什么?」邵永琨反问,陆定宇被噎了回来,努力搜索枯肠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套到对方的消息。不过邵永琨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磨了半天嘴皮子,圈子绕来绕去,眼看着墙上的钟表朝十二点大关迈进,陆定宇还是屁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套出来。跟警龘察打交道真麻烦,邵永琨显然比他最龟毛的客户还难缠。磨到最后,陆定宇都有些心灰意懒了,打算暂且收兵,改日再战——医院里还有个病人在嗷嗷待哺,他太晚过去的话铁定会被骂到狗血淋头。又哈拉了几句废话,陆定宇起身告辞,邵永琨笑容可掬地把他送到门口,还抄了个电话号码给他,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陆定宇暗中腹诽,客客气气地道了再会。邵永琨目送他离去,然后打了内线电话,低声命令:「小黄,给我盯住那个人。」陆定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脑袋里只想着楼展戎的事,他一路飞飙回医院,满头大汗地赶回楼展戎的病房。楼展戎果然早等得不耐烦了,黑着一张脸,对他横眉竖目地骂道:「你滚去投胎了吗?整整一上午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对不起、对不起。」陆定宇连连道歉,上前想扶他坐起,楼展戎却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自己蹭动着抬起上身,靠坐在枕头上,斜着眼睛看他,说:「我还以为你跑到驭风堂去叫嚣,让他们生吞活剥了呢。」「你在担心我?」陆定宇有些受宠若惊,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楼展戎愣了一下,龇牙咧嘴的骂道:「滚!」如果不是他皮糙肉厚神经粗,早被这个脾气奇臭的家伙骂跑了。陆定宇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打开护士送来的餐盒,一边喂他吃饭一边解释:「我没那么蠢,只是去警署问了问。对了,那个叫邵永琨的警龘察你认识吗?」「认识。」楼展戎没什么好脸色,哼哼道:「那个死条子很讨厌,不过倒还没有直接惹上老子。我叔叔跟他有些交情,他也很讨厌邵永琨。」混黑道的人对警龘察都有一种发自内心诚挚的厌恶感,就算是处处扯后腿的敌对帮派,在这一点上的认知也是完全统一的。「他们有交情?」陆定宇沉吟片刻,低语道:「怪不得……」「怪不得什么?」楼展戎耳尖地听到他的话,白皙的手指抓住他的衣领,说:「给我交待清楚,不许瞒着我。」「我想……也许他是念及两个人的交情……想保护你叔叔?」陆定宇面露愧色,说:「可能他把我当成楼聿堂的仇家了,以为我想暗算他,所以才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不过他倒是说了,你叔叔暂时还很安全……叫我不要轻举妄动……」他这个凶巴巴的长相,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成讨债精。「你能套出什么话来才怪了。」楼展戎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说:「那家伙精得像鬼一样,连我叔叔都吃过他的亏……对了,你没把我的事泄露给他吧?」楼展戎脸色丕变,从淡定自若变得紧张兮兮,一双柔软白皙的手又抓上他的衣服。陆定宇轻拍他的手背,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我哪有那么笨?放心,关于你的事,我一个字也没说。」楼展戎脸色缓和了一些,眉头还是皱得死紧,说:「不知道邵永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那家伙绝对不可信任,你别傻乎乎地对人家掏心掏肺。」「不会的,我有分寸。」陆定宇保证,又忍不住好奇心,问:「邵永琨和驭风堂之间有什么瓜葛吗?」「不关你的事就不要问那么多。」楼展戎不耐烦地甩过去一句,陆定宇陪着笑脸,说:「好,我不问了,你别心烦。」楼展戎噗地一声笑出来,挑起眼角看他,说:「你这个人脾气也太软了吧?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真没见过你这样的滥好人。」陆定宇把他的话当成夸奖,说:「我也是有原则的。」「什么原则?」楼展戎眼中闪过几分好奇,陆定宇扫过他俊俏的脸庞,慢条斯理地说:「不对弱者动手。」如果他能,他一定会跳起来把这男人打成猪头!可惜他还真是个该死的弱者,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只好气呼呼地躺在床上骂人:「姓陆的你不要太张狂,早晚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好,好,恭候赐教。」陆定宇笑意更深,眼神中溢满宠溺之色,看得楼展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别扭扭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陆定宇。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正在陆定宇打开电脑准备工作的时候,楼展戎突然开口了:「我没当上堂主之前,帮里最大的竞争对手楼逢春就是被他送进监狱的。论辈分楼逢春是我叔叔,不过混黑道的为了权势,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我一时不慎中了那老小子的计,差点死在他手里,邵永琨本来是坐山观虎斗,没打算插手驭风堂的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掺和进来,抓了他两个得力的手下,抖出一个重案,结果我死里逃生。楼逢春看来要在监狱里过完他的后半辈子了。」
他虽然讨厌条子,但是从客观上说,邵永琨也算无意间帮过他一把。否则他哪里有命在这里臭骂陆定宇?而楼展戎会对楼聿堂如此看重和倚赖,不是没有原因的。当时他差点被楼逢春三刀六洞伺候,就是楼聿堂去向邵永琨求援的,两个人有没有暗盘交易他不清楚,不过以邵永琨的狡猾程度,叔叔在他手上肯定讨不了什么好处。所以听到楼聿堂安然无恙的消息,他着实松了一口气。即使急着换回自己的身体,但是如果他的行动会让楼聿堂身处险境,他也会忍住焦虑,多等些时候。听完这一段惊心往事,陆定宇庆幸地松了口气,说:「那我该谢谢邵永琨,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楼展戎一脸要呕吐的表情,说:「你别恶心我了,你跟我非亲非故,干嘛谢他?」难道这些天来的相处,还不足以在两人之前建立哪怕最微弱的一点羁绊?陆定宇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楼展戎会感谢自己,只是他这么坚定地撇清关系,未免会很让人沮丧呐。楼展戎逞完口舌之快,心里有点发虚,他清了清嗓子,又说:「我的意思是,你别向那个死条子低头,我可丢不起那个人。」见鬼了,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蛮不讲理一向是他的行事风格,骂了就是骂了,他为什么还要安抚被骂的那个?楼展戎懊恼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默念出一串脏话。有一种被抽鞭子再给颗糖吃的感觉,看来这个脾气急躁粗野的帮派老大也有他可爱的一面。陆定宇莞尔一笑,给他盖上被单,继续埋首于工作中。下午,一份资料送到邵永琨的案头,是关于陆定宇的调查报告。二十八岁,单身,宏宇制造的老板,家世清白、敬业守法,有公司一间、房产四处,为人处世却不张扬。属于性格内敛、低调的有钱人。简单地翻了翻,发现没有任何不良纪录,唯一一桩事故是两年前的车祸。而根据现场监控录影,再加上后来从艾靖云身上找到的遗书,车祸的责任并不在他。但是陆定宇不仅没有推得一干二净,还主动承担了照顾艾靖云的任务,两年如一日地坚持到底。真是个濒临绝种的好男人。邵永琨唇角带笑,手指拈着纸页,问:「小黄,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基本上是没有。」小黄抓抓头皮,说:「不过,他一直照顾的那个艾靖云已经醒来了,好像就在楼展戎送到医院的那天。」「哦?」邵永琨眯起眼睛,问:「艾靖云和驭风堂有牵连?」「有可能。」小黄沉吟了片刻,说:「护士说,艾靖云脾气很坏,动不动就骂人,还经常吃女护士的豆腐。虽然长得好看,可是很不讨人喜欢。」「不会是楼展戎失散多年的兄弟吧?」邵永琨半开玩笑地弹开一页纸,说:「你去忙吧,继续盯着陆定宇,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向我报告。」打发走了手下,邵永琨靠在椅背上,绽开一个坏坏的笑容。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带了几分懒洋洋的挑逗:「喂?是我。」「邵永琨?」彼端传来楼聿堂的声音,饱含着惊诧问:「你找我干什么?」邵永琨低笑出声说:「给老相好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不至于这么绝情吧?」「滚!」那边吼了过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没功夫搭理你!」邵永琨在脑海中勾画出楼聿堂那张文质彬彬的面孔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揉着肚子忍住笑说:「聿堂,你侄子醒过来没有?」「干什么?」楼聿堂警惕心极强,咄咄逼人地问:「你又想打什么主意?」也难为他了,天天不眠不休地守在侄子床前,像护雏的母鸡一样战战兢兢。邵永琨对楼展戎的死活并不关心,但是他心里明白,楼展戎如果有什么万一,楼聿堂的处境会很艰难。他是驭风堂的军师,平时给楼展戎出谋划策,收拾了不少对手,也结了不少冤家。现在楼展戎身受重伤,楼聿堂和他休戚相关地位已经岌岌可危。狐狸再聪明,也要靠老虎站在身后给他撑腰壮声势,否则哪能镇得住树林里的一群狼呢?「聿堂,别一个人硬撑。」邵永琨的声音温柔了不少,宛如和风细雨:「只要你来求我,我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报酬嘛,当然也是会趁机狠敲竹杠的。像是被勾起了辛酸事,楼聿堂恼羞成怒,骂了一声「去死」之后,重重地摔了电话。
第 四 章复健治疗是枯燥且无聊的,而且欲速则不达,只能按部就班一点一点地前进提高。楼展戎对这副无力的身体十分恼火,脾气更加暴躁。稍有不顺心就是一顿臭骂,搞得医生护士统统以白眼视之,而且能躲多远躲多远。只有那个滥好人陆定宇一直不离不弃地陪着他、帮助他,任打任骂,任劳任怨。「你肯定是上辈子欠他的。」护士小龘姐跟他开玩笑,陆定宇脸色暗红,嘿嘿讪笑几声说:「其实他也有可爱的地方。」「盲目的男人。」护士下了评语,跺着高跟鞋走人,而病房里又传出楼展戎的吼声:「陆定宇,你给我滚进来!」陆定宇像听到主人召唤的大狗一样,扭头跑回病房。只见楼展戎丢开拐杖,浑身颤抖地站在窗前,还摊开双手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说:「你看,我能自己站了。」「太好了!」陆定宇露出欣喜的神色,朝他走了过去,「医生说最多等到夏天,你就可以行走自如了。」楼展戎显然腿脚还不灵活,平衡能力也相当差,没站几分钟就出了一头虚汗,摇摇晃晃地朝玻璃倒去。幸亏陆定宇在旁边护驾,一把将他揽到怀里,才没让楼展戎变成贴在玻璃上的青蛙标本。也许是累了,楼展戎并没有马上挣脱,而是软绵绵地靠在他身前喘着气。后背感觉到男人宽阔结实的胸膛,他有些眼红,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这纤瘦的身子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想把它打散了重新组装一遍。」陆定宇笑了,顺势搂住他的细腰,一起站在窗边看外面的桃红柳绿,默默地享受被依靠的感觉、心跳渐渐加速,不由得暗中祈祷这一刻可以延续到天长地久。本来不该抱什么奢想,无论艾靖云还是楼展戎,他都不该有非分之想。可是此刻,他如此温顺地依偎在自己怀里,让陆定宇几乎无法压抑一颗躁动的心。以前那些含糊不明、蜻蜓点水般的暧昧变得越来越真切,他大概是……已经爱上了这个人。爱上了这个有着天使外表,内在却火爆粗野的男人。陆定宇觉得自己有点可悲,费力不讨好的事还做得甘之如饴,无法得到回报的感情,仍然在义无返顾付出。爱一个人,都是这么辛苦的吗?静默了半晌,楼展戎突然说:「如果我的身体换不回来怎么办?」陆定宇一愣,记起自己似乎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楼展戎的回答是宁可去死。可是那时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如今已是春暖花开。是不是他的心,也被稍稍软化了一些?陆定宇按捺住胸中磅礴欲出的情感,低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到什么时候?」楼展戎的声音没有任何高低起伏,听不出他的情绪,陆定宇沉默了片刻,认真地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楼展戎五官皱成一团,流露出不自在的表情,低声说:「真肉麻……」晚上接到邵永琨的电话,陆定宇有些意外。那位警官倒没废话,单刀直入:「我想见见艾靖云。」陆定宇一惊,脑袋飞快运转,想着对方是不是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一边想一边在嘴上虚以委蛇:「靖云和你素不相识,找他有什么事吗?」「只是想探望一下这位奇迹般醒来的沉睡天使罢了。」邵永琨打着哈哈,问:「怎么了,不方便吗?」如果干脆拒绝的话会不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陆定宇很伤脑筋,他当然不会蠢到相信对方只是「探望」那么简单。而一旦楼展戎借尸还魂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他们将会处境难堪,还有可能面临层出不穷的危险。思前想后,陆定宇咬咬牙,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好的,明天中午再约时间好吗?今天太晚了。」「好,一言为定。」邵永琨爽快地答应下来,陆定宇挂了电话,抄起外套和车钥匙,一路飞驰到医院。不顾护士的阻拦,他心急地冲进病房,抓住已经快要睡着的楼展戎,低声说:「马上跟我走。」楼展戎被突然吵醒,十分不爽一拳挥了过来。陆定宇飞快地躲过,用被单把他一裹,打横抱起说:「邵永琨想见你,我先带你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楼展戎听到消息之后瞌睡虫跑了一大半,竟然忘了自己被男人来了个公主抱。他一时顾不上骂人,皱着眉说:「你疯了!他是条子,你躲得掉吗?难道想让他拿着搜查令去搜你的老窝?」「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陆定宇神情坚定,一脸壮士断腕的决绝,倒把楼展戎气笑了,一手抓扯着他的后背说:「放我下来,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家伙八成已经赶到医院门口了,跑不掉的。」
突然袭击?陆定宇吃了一惊,随即露出懊恼的神情,不情不愿地把楼展戎放回床上问:「那怎么办?」楼展戎翻了个身,把被单拉到下巴,说:「我装睡,你打发他。」看来只能用这个办法了,陆定宇叹了口气,脱下外套丢在一边,结果他还没坐下,邵永琨已经推门而入了。两个男人看到对方不约而同地一怔,随即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不动声色地交锋八百回合,陆定宇压下火气,装出一脸诧异,问:「邵警官,不是说明天过来吗?」「我怕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娄子。」邵永琨皮笑肉不笑,俯身探望装睡中的楼展戎,吹了声口哨说:「是个细皮嫩肉的美青年。」陆定宇不着痕迹地挡在楼展戎身前,下了逐客令:「病人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不要打扰他睡觉。」邵永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好像看到一只凶相毕露的藏獒护着心爱的小白鸽,他伸出手指说:「我就说两件事。」不仅陆定宇,连躺在床上的楼展戎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邵永琨没让他们失望,一开口就是猛料:「第一、楼聿堂现在在我那里,只要他不去自找麻烦,基本上没人找他的麻烦。」楼展戎眼皮跳了几下,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房间里一片寂静,陆定宇提心吊胆,生怕他禁不住刺激暴露了目标。「第二个嘛……」邵永琨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床上的人,说:「是关于他的侄子……」陆定宇嘴角抽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他侄子怎么了?」邵永琨却卖了个关子,把后半句吞回肚里,说:「哎呀不早了,我得回家了。改天一起去喝个茶,掰。」「喂,麻烦说清楚!」陆定宇伸手抓他。而一道冰冷的声音已经像子弹一样从身后扫射过来:「你给我站住!」邵永琨笑吟吟地转过身来,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眼,他抬手打招呼:「美人,你醒啦?」「我没心情跟你耍嘴皮子,他侄子怎么样了?」楼展戎翻身下床,步伐不稳地朝他走过来。陆定宇赶紧上前扶住,给了他一个责备的眼神。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废话,关系到我的身体,能沉得住气就是死人了。楼展戎瞪了回去,又转过脸来盯着邵永琨,等他的下文。警官笑得暧昧,说:「春天真是个美好的季节啊!」谁能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银鹰竟然有这么含嗔带怨的眼神,和男人像小情侣似地互瞪?「要发花痴滚回去发。」楼展戎目光如刀,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不要让我再问一遍。」眼神交会间,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说破罢了。还装?再装就不像了!邵永琨敛起笑容,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大谎:「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你节哀。」楼展戎脸色煞白,险些站不住。陆定宇护花心切,干脆把他揽进怀里,看向邵永琨:「确定吗?」邵永琨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丢下这颗炸龘弹之后,他不再逗留,转身告辞离去。留下被打击到几乎抓狂的楼展戎和不知所措的陆定宇,面对这一屋子愁云惨雾。「展戎,展戎……」陆定宇搂着他,轻声细语:「别太难过,至少你还活着。」楼展戎发出一声郁闷至极的狼嚎,浑身抽搐。陆定宇把他抱到床上,像安慰闹别扭的小婴儿一样,又拍又哄,楼展戎更是气愤得无以复加。没想到当初的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真龘他妈的邪门,他一介英武男儿,难道要真的在这具中看不中用的躯壳里窝一辈子?感觉到男人厚实的手掌在轻抚他的头发,带来一股晕陶陶的熨帖感。他扭头挣脱开对方的手,瞪着眼睛,不满地抱怨:「别把我当成哭哭啼啼的小娘们。」「没,我只是……」陆定宇笨嘴拙舌地解释,「我只是希望能让你好过一些。」「少废话,换成是你,你能好过得了?」楼展戎越想越火大,他从小到大受过的挫折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次的震撼。老天爷一定很恨他,才能他搞出这么一场闹剧。深吸了几口气,他尽量平定紊乱的心绪,开始考虑以后的事。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这么多年的训练,除了混帮派,楼展戎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别的本事,要想养活自己,好像只能继续混下去。可是用这种弱柳扶风的外表去黑道?不要说没有半点威慑力了,站出来都会笑死人,搞不好还会被捉去当哪个老大的暖床或者被卖到鸭店挂牌子。楼展戎感到后背一阵恶寒,有点想反胃,他皱着眉抬头看着陆定宇,神情有些纠结说:「你好像挺高兴?」「唔……」陆定宇难为情地抓了抓头,说:「毕竟你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你应该难过才对吧?你的艾靖云可就永远没可能回来了。」楼展戎挑着眼角看他,流露出不经意的风情。陆定宇苦笑着摇头,纠正道:「他不是我的,他从来不认识我,而你……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怪异?楼展戎身体扭了几下,从他臂弯中挣脱出去说:「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陆定宇温柔地笑了笑:「我说过会照顾你一辈子。」楼展戎磨了磨牙说:「我没工作,也没什么谋生技能。」除了动刀动枪,他好像什么都不会。「我养你。」
陆定宇郑重地承诺道,楼展戎打了个哆嗦,狐疑地瞪着他,轻声说:「你该不会是……」死GAY吧?以前他是不会担心**贞操这种问题啦,事实上也没哪个不长眼的GAY敢打他的主意。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他又美貌又柔弱,空有一腔雄心壮志有个屁用!陆定宇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背,说:「你别胡思乱想,当我是大哥就好,大哥照顾弟弟不是应该的吗?」「底迪?我呸!」楼展戎嗤笑,「这辈子只有别人喊我大哥的份儿,我还没服过哪个大哥呢!」「好好好,楼大哥,天不早了,该睡了吧。」陆定宇好声好气地哄他,把楼展戎连人带被拥到怀里,低声安抚:「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复健呢。」楼展戎窝在男人怀里,浑身不自在,可是那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让他又懒得挣脱。反正这男的是个老实头,肯定不敢对他动手动脚,楼展戎把顾虑抛到脑后,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陆定宇关了灯,躺回床上。当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的时候,楼展戎突然冒出一句:「陆定宇,你想不想当我的人?」陆定宇心脏狂跳,几乎喘不上气来,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问:「什么意思?」「我看好你,做我的手下吧。」「哦。」陆定宇有些失望,同时暗笑自己痴心妄想。他摸了摸楼展戎的长发,说:「只要你高兴就好。」挺有献身精神的嘛,楼展戎窃笑。传说那个兰陵王因为长得阴柔美丽,上战场的时候还要戴个面具来撑门面,慈禧垂帘听政的时候也没忘了把傀儡光绪摆上前台。楼展戎打的就是这种主意,既然自己已经沦落到柔弱小白脸的境地,他懒得自怨自艾,干脆物尽其用,把这个五大三粗、一脸悍相的男人训练成好用的傀儡和伏帖的面具。虽然好像对陆定宇有些恩将仇报,不过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会计较这些就太婆妈了。楼展戎把莫名其妙的愧疚情绪压下去,含笑入眠。又过了些日子,气温渐渐回升,楼展戎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可以不借助拐杖,慢吞吞地行走。虽然还是有随时会摔个狗吃屎的危险,不过对于前一阵子总是和病床黏在一起的楼展戎来说,能直立行走已经是一大飞跃了。医院开始赶人了。一方面是后续复健完全可以在家里进行,病房不是给他长期度假用的,另一方面则是楼展戎经常对漂亮护士性骚扰,已经引起公愤。如果不是因为他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小白脸,恐怕早被人家用高跟鞋砸成蜂窝了。陆定宇也巴不得早点把人接回家里去,于是一刻也不耽误地去办理出院手续。办好了手续,突然看到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陆定宇眨了眨眼,快步迎上去,招呼道:「真巧,你是来探病的吗?」曲静妍——艾靖云的前女友,含笑把手上的花递给他说:「我来看看靖云。」「谢谢。」陆定宇记得她,当年车祸过后,一直陪着艾太太的清秀女子。他与她并肩朝病房走去问:「好久不见,你……好吗?」他几乎忘了艾靖云这个名字,此时又接触到那些与之相关的过去,只有恍如隔世之感,这颗心,已经被楼展戎占满了。「我结婚了。」曲静妍抬起左手,给他看无名指上的钻戒,又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你会一直陪着他。陆先生,你是个好男人,比宋正明的好太多了。」「宋正明?」陆定宇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好奇地挑起眉,曲静妍抿唇一笑说:「就是靖云喜欢的那个人,我们交往了四年,他突然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跟我分手,然后跑去向人家告白。结果宋正明不接受,还当着朋友的面嘲讽羞辱他,靖云大概是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哦……」陆定宇觉得自己拳头发痒,很想找到那个姓宋的狠揍一顿。然而曲静妍下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火气——「不过他能遇到你,也算一种补偿。陆先生,请你好好地珍惜他。」陆定宇有点飘飘然,然后很快清醒起来,她不知道里头那个是楼展戎而不是艾靖云——喷火辣椒一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能看不能吃。
正想着怎么把旧爱相见不相识的场面圆过去,楼展戎替他省了事。曲静妍走到病房门口,猛地停下脚步,杏目圆睁朝大开的房门内看去。「艾靖云」正和一个美貌护士吻得不可开交,而他一只手在人家胸前揉搓,另一只手则直接伸到护士裙子底下。香艳刺激的画面即使是陆定宇这样的熟男都看得脸红,更不要说曲静妍了。曾经的美好印象烟消云散,她丢下一句「他怎么变得这么恶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陆定宇揉揉额角,捧着花走进病房,惊醒那对快要表演脱衣舞的野鸳鸯。护士脸红得像蕃茄一样,狠瞪了楼展戎一眼,然后捂着脸跑掉了,楼展戎欲求不满地朝陆定宇瞪过来说:「你真会煞风景,晚一点进来会死吗?」他好不容易把人勾上手,眼看着干柴烈火已经烧了起来,万事俱备,只差打一炮就能消火,这个没眼力的家伙偏偏闯进来坏人好事。「下次交配的时候记得关门。」陆定宇面无表情地动手收拾东西,对这个没节操的男人无可奈何。「啧!」楼展戎发出一个不屑的单音,指指正昂首挺立的小弟弟,理直气壮地说:「食色性也,老子年纪轻轻可不能过和尚生活,你说怎么办吧?」陆定宇扫过去一眼,黑眸中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低声问:「要不要我帮你?」楼展戎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在自己动手和被别人服务之间艰难地抉择。虽然被男人摸鸟是一件恶心的事,不过如果对方是陆定宇的话,他好像还能勉强忍受。楼展戎犹豫了三秒,为了下面正火烧火燎的欲望,他朝陆定宇勾勾手指,命令道:「给我弄出来。」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意,分外诱人。陆定宇屏住呼吸,伸手扒开他的衣服,露出楼展戎胯下的东西,颜色很嫩,大小也很衬他的体型,看起来分外可爱。陆定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真是小巧玲珑啊,要不要弄点小米来喂喂它?」楼展戎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脸涨得通红,下身的欲望在男人恶毒的嘲笑之下没骨气地败下阵来。委靡不振地缩了回去,他气得发晕,顺手捞起个枕头砸在陆定宇脸上,吼道:「给我滚!」为了疗养方便,陆定宇把他接到城郊的别墅里去,依山傍水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就这样,楼展戎开始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身只泡健身房的隐居生活。除了要求他过禁欲生活这一点很不合理之外,陆定宇是个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全能贴身佣人。对他百依百顺,有什么要求都会尽量满足,让楼展戎充分享受帝王级的超舒适待遇。每天早晨,陆定宇都会陪着他沿着河岸晨跑,提供毛巾和矿泉水,一路跑一路耍嘴皮子,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真正到了不分彼此、亲如兄弟的程度。楼展戎对他的信任相依赖渐生渐长,虽然还是整天呼来喝去,但是陆定宇心里明白,这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家伙也只能靠骂人来发泄胸中的郁气了。这天,楼展戎照例穿着短衫短裤出来晨跑。细长的胳膊腿已经隐隐有了肌肉轮廓,身上也长出点肉来,虽然整体上还是瘦巴巴的,但是不至于看起来像刚出锅的肋排。这具身体天生骨架纤细,个头只有一七零,想练成陆定宇那样的壮硕身材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每天胡吃海塞也只能横向发展,楼展戎又不想变成肉球一颗,只好拼了老命地运动,肌肉嘛……能练出几块练出几块吧。「慢一点,累了就休息。」陆定宇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跑了两公里,楼展戎已经满头大汗,像个破风箱似地呼嗤呼嗤喘气,反观陆定宇脸不红气不喘,连汗都没有流下一滴。楼展戎对他的体格和耐力已经没龘力气嫉妒了,他泄愤似地猛灌了半瓶水,然后把瓶子丢给男人,一脸悲愤,打算重整旗鼓,再给他跑个三、五千。「靖云?」一辆车在他身边煞住,车主走了下来,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抓住楼展我的肩膀,叫道:「你是靖云?天啊!我总算找到你了!」找我做什么?楼展戎一头雾水,与陆定宇大眼瞪小眼。而那个衣冠楚楚的四眼田鸡眼看着要熊抱过来,楼展戎火了,一把甩开这个阻街男骂道:「滚!老子没钱打发要饭的。」这家伙的脾气真是臭不可闻,陆定宇把他拽到身后,朝陌生男子点点头问:「请问你是哪位?」宋正明扶了扶镜框,看着那个以保护者自居的高壮男人和他身后长发俏脸的美男子,神情有些了悟,更多的是气恼说:「靖云,你把我忘了吗?我是宋学长呀!我上次去医院找你,没想到你已经出院了。他是谁?你的朋友吗?」充满敌意的视线扫过陆定宇的脸,而后者恍然大悟说:「原来你是宋正明。」谁?楼展戎听都没听过这名字,表情十分不耐烦,从后面戳戳陆定宇的肩背说:「别跟他废话,陪我跑步。」「失陪。」陆定宇占有性地揽住楼展戎的肩膀,临走之时淡淡地瞥了宋正明一眼,眼神中带着警告,传达了再明显不过的讯息——也是我的人,别动歪脑筋。
第 五 章离开医院之后,陆定宇也没放弃打探楼聿堂的下落,然而邵永琨那个老好巨猾的家伙屡屡从中作梗,严防死守。楼展戎能记起的一切联系方式都失效了,楼聿堂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杳无音讯。不过零零碎碎地,他也打探到一些关于驭风堂的小道消息。自从楼展戎入院后,组织里群龙无首风波不断,外忧内患,没有一天太平。终于在夏初之际,在洪远帮和警方的两面夹击之下,逮捕了六个重要干部,把高层几乎一网打尽,底下的人树倒猢狲散,传承数代的驭风堂只得解散收场。陆定宇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把这个坏消息告诉楼展戎。原本以为楼展戎会发飙,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中要淡定许多,只是脸色沉重,眉头紧锁在院子里坐了一夜。陆定宇陪他坐了一夜,楼展戎不开口,他也不出声烦他,两个人就这么默然无声地坐到天亮,谁也不搭理谁。到东方天幕泛白的时候,楼展戎疲惫地叹了口气,扯了一根草茎叼在嘴里问:「我是心疼我的帮派,你在这里傻坐个什么劲?」「我心疼你。」陆定宇柔声说,楼展戎摇了摇头在草地上躺平,抬手搭上眼睛。驭风堂曾经是他的所有,是他毕生为之奋斗的东西,以前如果有人敢动驭风堂,楼展戎无疑会跟他死拼到底。可是昨天,他听到解散的消息后,受到的打击没有让他发疯。他只是……一片茫然,十分地茫然,恍恍惚惚的,不知道何去何从。不断地回想着在驭风堂的点滴旧事,楼展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对过去的刺激生活无动于衷,甚至有了几分厌烦之感。失去了驭风堂,等于失去了长久以来的灵魂和信仰,变得一无所有,连根都没了。楼展戎应该惊慌、愤怒、沉痛……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觉得空虚,茫然无措的空虚。难道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让他一身锐气化为乌有?还是身边的这个人太过温柔,于是不知不觉间让人沉溺其中?楼展戎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以前面对敌人枪口时都没有产生过的恐惧感漫上心头。他不禁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依赖陆定宇,以至于斗志全消?狂野嚣张的银鹰难道真的要变成一只被驯养的小鸽子?这场景让楼展戎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毛,他翻身坐起说:「我要回去了。」本能地想逃离这一处世外桃源,趁着他还没忘了自己是谁。「回哪里?」陆定宇反问,楼展戎张口结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了,遑论过去的栖身之所?自作孽不可活,他现在开始有些后悔对叶昕安下手了。结果偷鸡不成还蚀把米,搞得自己进退两难。「展戎,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好不好?」陆定宇按着他的肩膀,正色道:「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楼展戎看着男人坚毅的面庞,不由得心跳加速,腮帮子也有点发热。他对自己这种怀春少女般的反应百思而不得其解,只好当成睡眠不足引起的脑缺血,他推开陆定宇的手,含含糊糊地回应:「困死了,我先去睡觉。」陆定宇松了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跟着楼展戎回屋。他一觉睡到中午,吃过饭之后本来还想再去补眠,结果有两位访客不请自来。一个是邵永琨,摘下墨镜,和主人打了招呼之后,笑嘻嘻地看向楼展戎说:「美人,你气色真是好了不少,定宇兄很会照顾人嘛。」一把水果刀朝他飞了过来,虽然换了个身体,一些不怎么耗体力的小技能他还是能施展个七、八分的。邵永琨眼明手快,把刀子抄到手里,避免了跟在他身后的人被捅出一个洞的惨剧。而楼展戎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愣住了,手里的苹果滚落到地板上。「来,介绍一下。」邵永琨把那个白净斯文的男人拽到身边,说:「这位就是驭风堂的军师楼聿堂,现在失业中,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楼先生?」陆定宇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朝楼展戎瞟去,正犹豫着要不要介绍这位正主,楼展戎已经站了起来,神情五味杂陈,很轻声地叫:「叔叔。」楼聿堂扑了过去,眼中含泪,一把将弱不禁风的侄子搂入怀里,哽咽道:「展戊……叔叔找得你好苦……」邵永琨揉揉眼睛,这对叔侄重逢的场面让他有一种奇异的喜感,很想笑,又得一本正经地端着和陆定宇握了握手说:「我路上已经给他做过心理建设,不过看来成效甚微。」不用想也知道,原本高挑帅气的侄子变成这种小鸟依人的身型,长发过肩,一张脸还长得像花儿一般俊俏,这巨大的落差委实让人难以消化。
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抱着楼展戎泣不成声,而楼展戎很不习惯地依偎在叔叔怀里,一只手还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陆定宇有些感动,轻声说:「谢谢你,邵警官。」邵永琨有些诧异,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不敢当,偶尔也要做做好事。」他看了看那边抱成一团的叔侄俩,建议道:「我们到门廊下坐坐吧,我看他俩还得要花一些时间叙叙别情。」陆定宇点头,还体贴地端了一壶凉茶送过去,然后和邵永琨退出客厅,在门廊下闲坐聊天。「我的身体还活着!?」楼展戎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本来他已经自认倒楣,打算把这个没用的身体修理修理,凑合着用下去,没想到楼聿堂又给了带来了新了福音。「是啊,你不知道?」楼聿堂也有些惊讶,随即咬牙切齿,一拳捶在真皮沙发上说:「肯定是邵永琨骗了你,我就知道那个畜生嘴里没一句实话!」一提到邵永琨,楼聿堂就显得特别苦大仇深,楼展戎拍拍他的手背问:「姓邵的有没有为难你?」楼聿堂刷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还好,有人来寻仇都被他挡了。」那个道貌岸然的变态一边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一边折磨得他生不如死,把自己骗得团团转。楼聿堂一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看看面前这个换过一副身体的侄子,再想想驭风堂的黯然解体,忍不住悲从中来,拽着侄子的手开始诉苦。一桩桩,一件件,字字血、声声泪,听得楼展戎火冒三丈高,血腥的冲动在胸口沸腾,恨不得当场提刀上马,去把洪远帮夷为平地。不过当务之急,得把他的身体换回来,现在这副弱鸡身体别说砍人了,被人砍都不够格。「叔叔,先别说那些了。」楼展戎抓着楼聿堂的肩膀,问:「我的身体在什么地方,保存得如何?」楼聿堂愣了一下,脸色又开始发青,手指抖个不停,他叹了口气,痛心疾首说:「展戎,你先深吸一口气,然后保持冷静。」楼展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涌上不妙的预感。果然,楼聿堂的答案让他在夏天的午后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透心凉——「你的身体被叶昕安占据了,又回到萧震恒身边,正逍遥快活着呢……」楼展戎怒不可遏,当下拍案而起,冲了出去。「没想到楼聿堂先生这么年轻。」陆定宇原本还以为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结果一见之下才发现对方甚为年轻,一副斯文书生相,完全不像个混黑道的。「当然,他才三十四岁而已。」邵永琨呵呵一笑,端起茶杯说:「你把他照顾得不错,希望那小子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陆定宇不置可否地笑笑,邵永琨喝了口茶又问:「你不怪我当时骗了你们?」他摇头,即使是他这与黑道毫无瓜葛的人都能猜出邵永琨的意图,想先稳住楼展戎,让他不要出去捣乱,为削弱驭风堂的实力争取时间。「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突发善心,让他俩叔侄相见。」陆定宇看着这个被称为警界邪魔的男人,「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吊着他的胃口。」「不会不会。」邵永琨笑眯了眼,俊朗的面容闪过一抹算计人的邪气,喃喃地道:「总不能把黑锅全扣在我一个人的头上啊……」陆定宇有些不解,正待细问,下一秒钟他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楼展戎像火车头一样从客厅冲出来,面容阴狠扭曲,抓着他大吼:「带我去晨麒花园!马上!」陆定宇不敢怠慢,立时起身去开车。邵永琨笑得像偷到腥的坏猫,把楼聿堂塞进自己车里,也驱车跟了上去,满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楼展戎浑身上下散发出强大的怨气,脸上阴云密布,再加上他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衣,比起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也不遑多让。陆定宇握紧方向盘,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要去晨麒花园,有什么急事吗?」楼展戎目露凶光,说:「我的身体在那里,我要去把它抢回来。」「哦……」陆定字眼神黯然了一下,继续专心地开车。他这转瞬即逝的情绪波动没逃过楼展戎的眼睛,他提高音调问:「你好像不怎么高兴?」陆定宇挤出一个笑容,低声说:「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楼展戎皱着眉,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表现得好像被人欠钱不还,他不悦地哼了一声说:「你放心,我换回身体也会记得报答你的。」「你想多了。」陆定宇有些无奈,看了他一眼说:「我说过,你保重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那你还消沉个屁!」楼展戎骂了一句,不住地往车窗外张望,整个人都沉浸在即将夺回身体的激动中。
陆定宇不想扫他的兴,可是实在无法表现出欣喜的情绪。有一种楼展戎即将不再属于自己的难过感,虽然他从来就没有属于过自己。陆定宇唇边绽开一个模糊的苦笑,狭小的鸽子笼如何能羁绊住一只野心勃勃的雄鹰?哪怕是朝夕相处、亲密到产生了会延续到永远的错觉,那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沉迷罢了。楼展戎从来不曾对他有些许留恋,到该离开的时候,他会头也不回地走掉。不该有的感情,只会给自己徒增痛苦罢了,陆定宇现在已经充分品尝到了这种怅然若失的滋味,太过认真的男人,永远无法在失恋这种事情上淡然处之。「定宇,追上那辆车!」楼展戎双眼一亮,抓着他的肩膀叫了起来。陆定宇甩开困扰着他的杂乱思绪,把油门踩到底,朝楼展戎指的方向呼啸而去。唉,真可悲,他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却连视线都吝啬于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结论:自作多情的人都活该。前面那辆车转了弯,陆定宇一转方向盘,朝旁边一条窄巷插进去,从巷口穿出,一脚煞车正好挡在萧震恒的车前。萧震恒被迫停车下来竖着中指:「找死啊!?会不会开车!?」从来没有违规记录的老实人陆定宇不禁有些汗颜,楼展戎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拉开车门就冲了下去,朝萧震恒身后那个帅哥大吼:「叶昕安你这个死同性恋!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路人纷纷侧目,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叫骂实在太失礼了。陆定宇急出一头汗,慌忙下车把楼展戎拦腰抱住,急声劝道:「展戎、展戎、你不要冲动。」小鸽子虽然杀气腾腾,可是战斗力实在微不足道,如果他不及时拦住,铁定要上演鸡蛋碰石头的惨剧。被陆定宇紧紧梏在怀里,楼展戎只剩下一张嘴巴可以发威,他破口大骂脏话连篇,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俊俏的小白脸变得凶神恶煞,一副恨不得要生啖其肉的表情。「对不起、对不起。」陆定宇尴尬得要死,很想干脆把这个抓狂的家伙打昏拖走,可是终究舍不得下手,只好面红耳赤地朝对面那两个人解释:「他精神状况有些不稳……你们别介意。」萧震恒和叶昕安对看一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转向仍在挣动不已的小白鸽问:「你是……楼展戎?」楼展戎眼泛红丝状如厉鬼,狠狠地瞪着占了他身体的叶昕安,而后者还白目兮兮地打量着他的面孔,低声说:「好漂亮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家伙是故意在他伤口上洒盐的吗?楼展戎差一点吐血,陆定宇怕他气到爆肝,强健的手臂将他圈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发给他顺气柔声安抚:「冷静、冷静,生气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楼展戎一阵眩晕,还真被他安抚下来了,暂时熄火,乖乖地窝在陆定宇怀里——其实是体力损耗太严重,不够发动下一波攻击而已。萧震恒先是惊讶,接着转成狐疑,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两个王不见王的死对头,一场生死交战过后,竟然在这种情形下重逢。萧震恒看着楼展戎那张阴柔俊俏的小白脸,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震恒,你克制一些。」叶昕安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提醒。可怜的楼展戎,想必已经受尽了打击,还是不要给他雪上加霜为好,免得把兔子逼急了也咬人。肆无忌惮的笑声又勾起他冲天的怒火,楼展戎这辈子没这么窝火过。屈辱、沮丧、愤怒、仇怨……交织成一张不见天日的网,把他从头罩住,唤起绝境之中的猛禽本能,想要冲破这层让他窒息的屏障。一双温暖的手顺着肩背滑下,轻轻按着他的后腰,掌中温暖的热度让他从狂乱中清醒,脑袋又开始正常运转。正好此时邵永琨和楼聿堂也赶到,知情人全部到齐,于是陆定宇把楼展戎抱回车里,很默契地对另外几个人点头示意,三辆车排成一列,朝晨麒花园驶去。两大敌对阵营的首脑同桌吃饭,中间还掺和着警界精英和平民百姓,这在本城的黑帮史上还是前无古人的事。不过,也许称他们为前首脑比较合适,毕竟洪远帮已经转型,开始做正经生意,而驭风堂惨遭解散,连总部都被灭了。一想到这个,楼展戎就心痛不已,对着一桌美馔珍馐难以下箸。陆定宇坐在他身边,像个老妈子一样对他悉心照顾,楼展戎才勉强吃了几口菜,也是味同嚼蜡胃口全无。而他们对面,萧震恒和叶昕安那对就热闹多了,那个姓萧的果然脸厚心黑,旁若无人。一直亲亲昵昵地要喂叶昕安,倒是弄得叶昕安十分不自在,红着脸提醒他不要太嚣张。他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举动惹得手下败将怒火中烧,楼展戎丢下筷子,锋利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扫来扫去,像刀子一样切得人浑身发痛。
第 六 章楼展戎被折腾得很惨,先是吐得七荤八素,回到家之后又有了中暑的症状,浑身无力,胸口发闷,头晕脑涨地瘫在床上。今天的波折,对于他这娇生惯养的身子骨来说,未免太过剧烈。洗了个热水澡之后,楼展戎才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冰糖绿豆汤,神态病恹恹的,想起那对狗男男勾勾搭搭的样子,又是一阵干呕。陆定宇给他抚着胸口顺气,楼展戎才没又吐出来。他无力地躺靠在床头,推开绿豆汤,半闭着眼睛,喘息都有气无力。胸口像堵着一团杂毛,呼吸有些艰涩,楼展戎轻轻地咬住下唇,浑然不觉自己这荏弱无依的样子多么惹人爱怜。抚过胸口的大手温柔得像是一片羽毛,暖意渗过微凉的肌肤,奇迹般地消融了他心中的苦闷,呼吸开始顺畅起来。楼展戎吁了口气,觉得舒服了许多,他睁开眼睛,哑声抱怨:「那两个王八蛋欺人太甚,我的身体就那么被糟蹋了……死GAY,老子要去挖他祖坟!」恶心得要死,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楼展戎有些理解古代那些动不动就上吊抹脖子的失贞烈女的感受了,真是比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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