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hone有什么软件能看刘瑜的书余欢 画面比较

(不二学叔)
(厨房里的味道)
(海上繁花)
(巴丹吉林沙漠)
第三方登录:余欢节录(刘瑜)
周禾正在睡午觉,但是他被卫生间里的水声给吵醒了。
他翻了一个身,看墙上的钟,已经5点半了。啊?怎么5点半了?我什么时候开始睡的,怎么睡到了5点半?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两天太累了,单位老加班。逮着一点时间,他就愿意一头扎进去睡觉。
于是,他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陈朗在干什么?不知道。可能在看电视吧。周禾隐隐约约听见电视的声音。
想起陈朗,想起陈朗就在他的家里呆着,看电视、看书、穿着拖鞋走来走去,或者,发呆,周禾觉得特别踏实。于是他睡得更香了。
傍晚的阳光洒进屋里,把整个屋子照得金灿灿的。空调里的风因为对着上面吹,把白色的窗帘吹得飘起来。
白色的窗帘在金灿灿的阳光中飘。周禾在睡觉。陈朗在看电视。多么安宁的一个下午。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时间像遇见了一个大平原,缓缓地漫过去。
“啊?怎么7点了!”周禾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跑到客厅,电视已经关了,但是没有陈朗。然后跑到卫生间、厨房,都没有陈朗。音乐开着,是陈朗的最爱Tom
Waits,那个他从来不理解、从来不喜欢的Tom Waits。
金灿灿的阳光冷却了下来,只剩下一抹淡淡的土黄色。但白色的窗帘还在卧室里飘。Tom Waits在用他千疮百孔的声音唱:
What does it matter, a dream of love
Or a dream of lies
We're all gonna be the same place
When we die
Your spirit don't leave knowing
Your face or your name
And the wind through your bones
Is all that remains
And we're all gonna be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陈朗!陈朗!”他喊了两声,没人应。
周禾突然一阵惶恐。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直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是陈朗会突然从他的生活中消失,没有一个电话,一个纸条。她会突然像水汽一样消失。陈朗。陈朗去哪里了?他站在那里,脑袋懵了。就在这时,门开了。陈朗走了进来。
“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一会儿不见妈就吓坏了,我不在这嘛。”陈朗一边换拖鞋,一边说,“我把你那堆脏衣服拿到洗衣房去了。”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周禾委屈地走过去,抱住陈朗。
“傻孩子。”陈朗拍拍他的肩膀,推开他,往厨房里走,“我们做饭吧。”
“嗯。”周禾跟在后面,当真像一个孩子。
陈朗打开厨房的灯,问:“吃什么?”
“要不咱们出去吃吧,你也挺累的。”
“我累什么?就在家吃吧,我也懒得换衣服。”
陈朗打开冰箱,视察了一下,作出了决定。
“咱们就做一个土豆片和豆腐炒毛豆吧,随便吃点。”
“我来做吧。”
“我来吧。”
“那我帮你。”
两个人一起在厨房忙起来。陈朗洗米,周禾洗土豆。陈朗切豆腐,周禾剥大蒜。不一会儿工夫,厨房就热气腾腾起来。
有一个片刻,周禾没有什么可做的,就空着两手站在那里,看陈朗往锅里加调料。陈朗做饭的时候很专心,不爱说话,像写论文一样聚精会神。于是陈朗默默地做着,周禾默默地看着,周禾觉得很踏实,心里很满,像一个丰收的仓库。
“你看,咱们俩这样一起做饭,多像小两口啊!”周禾说。
陈朗回过头,笑笑。
在逆光的背景下,她看不见他,只看见一个轮廓,轻飘飘的,像一个影子。
陈朗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啊。周禾想。那么无邪,那么真,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儿。
◎23 一个幸福的星期六下午——(2)
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安宁到离奇的下午。一切变得很柔软,柔软得让人想陷进去。
他突然觉得生活,混乱的、局促的、迷茫的、纠缠的,有了一个头绪,这个头绪就是陈朗。如果可以这样一直下去,这么宁静,这么踏实,这么看着她笑,让这安稳把时间静静吸干,多么好。
饭终于做好了,端上了桌。他们都饿了,哗哗哗地开始吃,屋里很静,只听见劈劈啪啪的碗筷起落的声音。
“张克在DC的Intern做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吧。”周禾夹起一块土豆,往嘴里塞去。
陈朗吃得不多,一会儿就吃饱了。吃饱了的陈朗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周禾吃。
她大约是累了,所以才这样安静。周禾喜欢看看陈朗安安静静的样子,像个疲倦了的野兽,在草原上跑累了,一无所获,趴在夕阳下,安安静静。
“林轩的房子找得怎么样了?她不是一直在找房子吗?”
“不知道啊,我们好久没有打电话了……你怎么不吃了?多吃点。”周禾给陈朗的碗里夹了一块牛肉。
“我饱了。”
陈朗把脚搁到凳子上,歪着个脑袋,看着周禾。
“我最近老想起我爸。不知道为什么。”
“你看过《 喜宴 》吗?”
“没看过。”
“喜宴里的那个老爸就特像我爸。”
“噢……你再吃点吧,你吃得那么少。”
“我吃饱了,你多吃点。”
陈朗无所事事,开始剪指甲。静静的屋子里,就听见周禾西里哗啦吃东西的声音,和陈朗啪、啪剪指甲的声音。
吃完了饭。周禾去洗碗,而陈朗回到卧室里休息。
周禾高高兴兴地洗碗,好像把这些碗盘子洗干净了,未来就会一清二楚地从中浮现出来。
周禾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是令人愉快的一片空白。多么快乐的一个下午啊。那个午觉睡得多结实。晚饭做得多好吃。陈朗今天多乖。以后、以后的以后,一直要这样过下去啦。洗碗的周禾、哼歌的周禾、有陈朗在另一间屋子里睡觉的周禾,觉得自己就像一支部队,精神抖擞,士气高涨,可以向着未来攻打过去啦。
◎24 但是在陈朗眼里——(1)
陈朗呆呆地坐在电视前,烦躁不安。已经5点半了,周禾还没有起床。他们是上午11点起的床,起床之后洗澡、收拾、做了一点饭吃,吃完饭已经两点了。当时他们决定一块儿看会儿书,陈朗跟他说好了,一起看书看到5、6点,然后去中央公园走走,因为他们住得离公园不远。然后在外面吃饭,再一起去Downtown看电影。
但是看了不到一个小时,周禾就困了。于是他到卧室里去休息。
4点钟的时候,陈朗想去叫他。但是她想,他最近加班多,也许累了,让他多睡一下。
5点钟的时候,陈朗又想去叫他,但是她忍住了。让他再睡一下吧。
然后陈朗去看电视。没有一个好看的节目。广告、广告、广告。还有看上去像广告的电视剧。于是陈朗坐在那里发愣。
跟他呆在一起多闷啊。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就这样闷在家里,就这样睡过去。
难道他真的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对任何事物没有一点好奇心,音乐、电影、书、文学、自然、新闻、新的科技产品、街边新开的商场、老同学刚生的孩子,统统的,毫无兴趣。从来没有看见他走在路上,为大街上那些千奇百怪的狗放慢过一次脚步。虽然他是学金融的,却从来没有买过股票。从来没有在网上Download过一次音乐。从来没有在美国买过一次杂志。从来没有租过一个录像。从来没有发起过一次郊游出行。从来没有主动讲过一个笑话。如果不是陈朗,他家的墙壁上不会有任何装饰。他不知道他家楼下就是一个意大利餐馆。如果你跟他说“其实并不是所有的老外都是金发碧眼”,他还要琢磨一下,才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的生活,那么贫瘠,简直可以说是骨瘦如柴。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刚才我们还说好了要去中央公园!但是现在都已经快到6点!还去什么去!
陈朗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关掉电视,从沙发上起来,塞了一张Tom Waits的CD听——是她自己烧的Dirt in the
What does it matter, a dream of love
Or a dream of lies
We're all gonna be the same place
When we die
Your spirit don't leave knowing
Your face or your name
And the wind through your bones
Is all that remains
And we're all gonna be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Tom Waits的声音从CD机里轻轻伸出手臂,搂住这个委屈的姑娘。
看你睡到什么时候,陈朗烦躁地想。
等她烦躁到一个极限的时候,她的想法就开始拐弯。她又开始想周禾无限的好。他是生活在一个真空里——生活在真空里又怎么了,反正外面的热闹大多只是泡沫而已。他对人多么慷慨——来到美国的中国人,大多变得抠抠缩缩、小里小气,而周禾是极少见的几个保留了“哥们”这个概念的人。他心胸宽广,有情有义,仁、义、礼、智、信……简直可以说集中体现了“三个代表”的精神。其实他也很聪明啊。陈朗甚至肯定了这一点。他可能是一个屋子里最笨嘴拙舌的人,但是如果有人出一道智力题,他肯定第一个解出。他的问题是,他对这个世界缺乏欲望,所以也不去研究——结果他的淡漠表现为笨拙。他笨拙,因为他缺乏表现欲。
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这样了!永远是先想到他有多么多么不好,然后又想到他有多么多么好,永远是这样原地打转!陈朗觉得这些天来,她心里好像有两个人在势均力敌地拔河——他们都脸涨得通红,都腰酸背痛,都青筋暴露,都濒临自己的极限,但就是这样——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还是难分难解。她累了。她精疲力竭。
她想消失。她想从周禾的生活中消失。没有一个电话,一个纸条。她想像水汽一样消失。因为她不想解释,她无法解释,任何一种解释都通向一场难解难分的拔河。
◎24 但是在陈朗眼里——(2)
她想现在就走到他身边,看着睡着的他,轻轻说:“周禾,我累了,我走了。”
然后,消失。
她累了。真的很累。这辩论已经变得机械,双方所有的论点都早已声情并茂地列举完毕,现在比的就是重复的次数和音量而已。好像一个旧磁带。PLAY。REW。REPLAY。F.FW。再来一遍,PLAY。REW。REPLAY。F.FW。再来一遍,PLAY。REW。REPLAY。F.FW。
是该STOP 和EJECT的时候了。
陈朗站起来,走到卧室,看着熟睡的周禾。金灿灿的夕阳照在他床头,被风吹起来的白色窗帘轻轻地飘。
The quill from a buzzard
The blood writes the word
I want to know am I the sky
Because hell is boiling over
And heaven is full
We're chained to the world
And we are all gotta pull
And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他睡得多么安宁。
陈朗突然心如刀割。
于是,她想,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我投降。我投降。我彻底投降。我太爱这个男人了。我不爱他,但又真的爱他。那么爱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投降。我投降。我彻底投降。
一个人怎么能爱另一个人,爱到这个程度呢?那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颗心、另外一个“我”、另外一颗遥远的、遥远的星球啊。
她转身到卫生间,抹掉眼泪,把周禾扔在地上的脏衣服收起来,扔到洗衣袋里。
过一天算一天吧。她想。
她拎着洗衣袋,到楼下的洗衣房去。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周禾正愣愣地站在客厅中间。他说他以为她失踪了,她说他傻孩子。
说“傻孩子”的时候,眼泪刷地又泛上她的眼眶,她忍了忍,眼泪终于没有掉下去。
他们一块儿做饭的时候,有一个片刻,陈朗看见他看着她。她知道他在笑,虽然逆着光,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他是在笑。那种很灿烂的、像得了一个大奖状的笑。他肯定要说我们俩像小两口了,她想。
果然,他说了。
她转过头,笑笑。
但是,到吃饭的时候,那个被心痛麻痹的猛兽又醒了。又在她心里发脾气了,又捡起拔河绳的另一端了。那个旧磁带自动的Replay又开始了。
他一言不发。他为什么就一言不发呢?他真的就没有意识到,我们坐在这里吃饭,已经十分钟没有说话了吗?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么大一个屋子,两个年轻的、健康、有朝气的人,坐在一起吃饭,只听到瓢盆噼里啪啦碰撞的声音,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张克在DC的Intern做得怎么样了?”陈朗努力找到一个话题。
“挺好的。”
挺好的。她心里苦笑一声。他永远是用最简洁的方式来回答她的问题。那甚至不是一个回答,只是一个躲闪而已。他脑子里得有多大一张电网,把所有的问题、整个的世界弹回去。
她静静地看周禾吃,想,再努力努力吧。
“林轩的房子找得怎么样了?她不是一直在找房子吗?”
“不知道啊,我们好久没有打电话了……你怎么不吃了?多吃点。”
又是一个躲闪。熟悉的绝望又涌上陈朗的心头,从心头往上涌,涌到嗓子眼,像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我最近老想起我爸。不知道为什么。”
“你看过《 喜宴 》吗?”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陈朗简直对自己感到愤怒——我明明知道他没看过、不关心、无所谓、不好奇、实在没兴趣。
“没看过。”
陈朗笑了一下。又一根火柴灭了。一根一根的火柴都灭了。她在这边努力地划着火柴,他那边根本没有一根蜡烛来接应。于是,一点一点的火苗飘下来,变成灰烬。
◎24 但是在陈朗眼里——(3)
“《 喜宴 》里的那个老爸就特像我爸。”
“噢……你再吃点吧,你吃得那么少。”
吃吃吃。吃吃吃。为什么永远就只有吃吃吃!难道我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胃而已?难道你就不能把你那个夹土豆的筷子慢下来一点,然后从那慢下来的速度中挤出一点时间,用这一点时间,看我一眼,看看我这被绝望揉成一团的脸?
拔河又开始了。下午在陈朗心里进行的那些辩论,重新又开始了一遍。青筋暴露。脸红脖子粗。
她疲惫地回到卧室,周禾去洗碗。
“我们分手吧。”周禾透过水龙头的声音,隐隐听见这句话。
他转过身,看见陈朗站在厨房门口。在逆光的灯影下,只有一个轮廓,看上去轻飘飘的,像一个影子。
“什么?”微笑还停留在他脸上,手也没有停下洗盘子。
“我们分手吧。”于是,陈朗又说了一遍。
◎25 亲爱的K( 之五 )
我还记得。五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的那封信,唯一的那封信。你说“她就是我的黄金”。你说“生活中有很多的事要学习,其中一件就是学得不那么残酷”。你说“站在她的身边,我会感到爱中才会有的那种冷”……你看,我这人健忘,但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
我怎么想,也想不清:周禾是不是我的黄金,我对他是不是太残酷,而牵着他的手的我的手的那点冷,是不是出于爱情。
我常常想象你和她在一起的情形,就像一个盲孩子在想象颜色。你们在一起走的时候,会不会手拉着手?她让你试她给你买的衣服时,你会不会不耐烦,然后她会不会发脾气?她会不会给你做饭,然后抱怨给你做饭,然后再继续给你做饭,然后很多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你会不会有一天醒来,发现她老了,在屋子里忙忙碌碌,而你会突然为这个老去的身影而热泪盈眶?你会不会在写一本书,你对这本书精雕细琢、吹毛求疵,因为你知道在这本书的首页上,你会写上“献给我亲爱的妻子”,而你不想辱没了这个献词?深夜你坐在那里看书的时候,睡着的她会不会醒过来,起身,吻你一下,然后继续睡去?她会不会总是买你喜欢吃的菜,买到令你厌烦为止?她会不会羡慕别人比你更有钱、更阔气、更紧跟时代,但是她把这种羡慕压在心底,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还是有无尽的柔情?她会不会听你说话,听得聚精会神,听得哈哈大笑,听得泪如雨下,听得秋去冬来,听得在你膝盖上睡去?
这样想象着时,我心里觉得温暖,踏实,好像你和她在替周禾和我——或者替一切失魂落魄的人——得到幸福。好像你们就是完美化了的我们,而你们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就像一个圣诞老人出现在一个孩子的门前。虚幻,但是是那么及时的虚幻。
我知道,你这辈子只爱过这一个女人。不多不少,多么完美,这一个人。我心里没有嫉妒,真的没有。如果说有一点,我嫉妒的也不是她,而是你,因为你这么肯定地爱一个人,有多少人,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么肯定。虽然这听上去有一点奇怪,但又是事实。好像你对她的爱情,是我对你的爱情的一个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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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刘瑜《余欢》&书摘
5年前,陈朗第一次看到K写的文章。凡是她读懂了的地方,她都很喜欢,凡是她读不懂的地方,她都很向往。那个时候她精神空虚,睡觉的时候想吃饭,吃饭的时候想睡觉,读书的时候想做爱,做爱的时候想读书,并且想发明一种大号的指甲剪,把他们系主任徐老师的头剪下来。在这个非常困惑的22岁的夏天,陈朗决定自己爱上了K。
&&& 亲爱的K(
之一):“就这唯一的一次见面,成为K这个人确确实实存在的证据。陈朗捏着这一点证据,继续在时光的隧道里穿行。但是怎么也穿越不了那个甜美而坦荡的微笑了,好像它在延伸,与时间平行。”
有一些夜晚,陈朗靠在枕边,周围黑漆漆的。她听见时光走动的声音,扑扑簌簌的,像一个小偷踮起的脚尖。但是它的衣角上有一块光斑,微弱而坚定。K啊K,她想。
她并不痛苦,甚至有点喜悦。和遥远的地方、遥远的人有一点神秘的联系,这件事情已经很完整了,并不需要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来画蛇添足。如果他们俩从地平线的两端冲到一起,紧紧依偎在一起,那应当是很MTV,也就是很傻的吧。她就这么淡、这么淡地想着一个人,好像一个孩子在柜子的最顶端存着一块糖,觉得郁闷时,就搬个凳子,把这块糖取下来,一层一层揭开,尝一口,又放回去。
美国也有很多陈朗喜欢的东西,比如Seinfeld,比如河边公园的夏天,比如白人黑人小朋友的睫毛,比如地铁里那些个穿得稀奇古怪的人。但是说到底这些都只是风景画,而不是生活。生活是需要人来人往的,而陈朗的美国生活,却人迹罕至。&
陈朗的坏毛病是,她很健忘,尤其对自己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好像一个小孩子吃什么东西“吃伤了”。原先是最喜欢吃的,“吃伤了”之后,就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就这样,没有什么中国朋友,也没有什么外国朋友的陈朗,静静地坐在夜晚的怀抱中,昏昏欲睡。孤独敲打着她,好像水滴敲打着岩洞里的钟乳石。滴滴答答,在宁静的黄昏,溅起袅袅的回音。活着是一件多么需要耐心的事啊,陈朗想。
陈朗、杨如意、郭小蕾三个女孩围着一盘清清爽爽的土豆丝,陶醉地吃着,她们分别已经27岁,28岁和25岁。分别穿着红色、黑色和白色的裙子。她们最喜欢的食物分别是西瓜、西瓜和西瓜,而她们最讨厌的动物分别是蟑螂、蟑螂和蟑螂。她们有过的男朋友分别是3个、2个和0个。她们平均每哭一场的间隔分别是3天、5天和4天,但平均一天微笑的次数是29次、15次和138次。她们的政治立场分别是“自由主义”、“什么他妈的政治观”和“我希望熊猫永远不灭绝”。她们理想分别是“一个悄悄在夜总会唱歌的著名学者”、“Max
Studio总裁的情妇”和“12个孩子的奶奶——这12个孩子的头发要有各种颜色”。她们对生活充满了斗志,虽然她们也不知道这斗志来自于信心还是恐惧。窗外是一个叫做纽约的沸腾的城市,而这座城市和它的沸腾,说到底,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
《亲爱的K( 之二 )》
&& 亲爱的K:
七月的下午,多么闷。今天下午,像昨天下午,明天下午一样安安静静。你知道吗?安静也可以很刺耳。真的,安静捣毁着我的听觉,像一个发狂的野兽捣毁一个村庄。
我已经和周禾分手了。我很难受,但我怀疑这难受只是出于一种惯性。任何一种关系,就像孤独,都可以上瘾。上瘾了要把它戒掉,就很困难,但这与你爱不爱一个人没有关系。
我很孤独。孤独得像一颗星球。每天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一个人买东西,一个人做饭,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睡着。我知道这里是纽约,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应该和朋友们去看画展,听音乐会,去中央公园跑步,去西村去逛街。早上运动,下午看书,晚上约会。生活可以多么健康,但不知怎么了,我就是一个人。好像每一个日子是另一个日子在镜子里的投影。无限的镜子,无限的投影。
也有他们。那些餐馆里的、图书馆里的、路上的熟人,大家说说笑笑、嘻嘻哈哈。但是,他们的脸,像海边的贝壳,哗,一个浪头过来,贝壳出现了,哗,又一个浪头过来,贝壳又消失了。
因为静,我都听见时间走动的声音,看见它走动的样子了。它有四个爪子,每一个爪子上都带有很尖很尖的指甲,还染成红色。被它拍一下,你就玩完了。当然,你知道我是在吹牛。我寂寞的时候,尽爱自己给自己吹牛。
天气热得要命,热得我只想骂娘,但这不能转移我对孤独的注意力。我在考试,考QUALIFYING。可以想象吗,我已经27岁,还在和20年前一样应付考试。问题的关键是,我不知道考试这件事,和我活着,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不过在内心深处,其实我又很感激这个考试。因为有它,我目前的生活才有一个线索,否则,每一个日子都会像失重的氢气球一样,飞到天上去。依此类推,考试、工作,学习,结婚生孩子,都只是生活的权宜之计。时间好像一个疯狗追赶着你,你需要不停地回头,给它扔肉包子。于是,考试、结婚、出国、找工作……一个一个的肉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子,就这样给掷了出去。不就是这么回事。
我现在经常走着走着,就想到了死亡。我不是说自杀。你知道我,我不会的,没那胆量。我是说,我想到了生活的属性,和死亡一样,就是寂静。静静地醒,静静地睡,静静地忙碌。大街上的、学校里的、办公室里的、工厂里的、田间的,那些热闹,总令我疑心,仿佛是粉刷在生活之上的劣质油漆,风一吹,剥落下来,散落一地。风再一吹,这些尘埃,也就消失在了宇宙里。
《如果你不那么闷就好了(1)》
和周禾在一起,陈朗是很累的。很累的原因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背负着一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分手?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喝了一口水。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打开电脑。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微笑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起身去上厕所。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蹲在马桶上发呆。我们什么时候分手?陈朗回到座位。
所以说和周禾在一起,陈朗是很累的。她把这个问题扛来扛去,扛得气喘吁吁。每跟他多呆一分钟,就像是多爬一级楼梯。这个问题就显得更沉重了。
其实陈朗是喜欢周禾的。她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嘴巴咧得大大的,像幼儿园的孩子得了一张大奖状。
她也喜欢他的笨嘴拙舌,常常被陈朗噎得一句话说不上来。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就会气得笑起来,又像是幼儿园的孩子得了一张大奖状。
正如陈朗对于周禾是一个谜,周禾对于陈朗也是一个谜。他中学的时候,数理化永远是全年级第一,语文英语政治什么的则永远“跟不上”。陈朗对这种奇异的结合很佩服。一个毫不谦虚地把数学物理考第一,又毫不客气地把语文政治考砸的人,应当也挺酷的吧,她想,傻得恰到好处。
周禾对陈朗特别好,但是是那种一点也不动脑筋的好。比如他会给陈朗买米,买西瓜,买螃蟹吃;陈朗没事撅着嘴的时候,他会不厌其烦地问她怎么了;没话说的时候,他会看着陈朗,没完没了地笑;看到陈朗捧着他买的大西瓜,聚精会神地啃时,他的心里会涌起一股柔情。
除此之外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或者知道,也懒得迎合。他知道她喜欢看Woody Allen的电影——但Woody
Allen是谁,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听她经常嘲笑好莱坞的警匪片和香港的功夫片,但是他自己一打开电视,总停在那些打打杀杀的频道,看英雄飞檐走壁,看好人打死坏人,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知道她喜欢音乐,好像特别喜欢一个叫Tom
Waits的歌手——她会说,“你听,多好听啊”——而周禾会老老实实地去听,听半天也不知道好在哪,于是就像当年上语文课一样,毫不客气地睡了过去。然后她会叫醒他,说:你看,咱俩就是没有共同语言。周禾的脸就会暗下来,像是被摘了一张大奖状。
周禾觉得这没什么。他是不懂那些东西,也不想懂。但是他喜欢一个女孩喜欢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这个事实——总得有人喜欢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吧,否则世界只剩下了Java和C++,也没什么劲。生物多样性嘛。他对自己不懂的东西,没有崇拜,但也没有嫉恨。他很豪爽大方,总是出现在餐馆里忠实地为各种朋友付账,但骨子里很安静、甚至有点孤僻。他是一个金融分析师,每天打交道的,都是冷冰冰的数字。而陈朗是一个精灵,永远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里神出鬼没。
&《&如果你不那么闷就好了(2)》
陈朗简直是可以爱上他的,如果他不那么沉默寡言。如果他不是老对陈朗激动的事物无动于衷。如果他不总是那样把衬衫的袖子捞起来。如果他吃东西的时候不那么狼吞虎咽。如果他也能理解Seinfeld中的George是一个天才喜剧演员。如果下次唱卡拉OK时他再也不唱那首其傻无比的“把根留住”。如果他不是没完没了地犯困打盹。如果他哪怕发起一次去一个什么地方干一点什么。如果他会无缘无故地给陈朗写一封信。如果他会突然重新布置一遍家具仅仅为了使生活有一点新意。如果他也会随手拿一份The
Onion并且认识到这个无厘头小报拥有全世界最好的作家。总而言之——
“如果你不那么闷就好了。”陈朗抬起墨镜后面的眼睛,突然委屈地对周禾说。
周禾正犯困呢。他捧着一本金融书在看——但是他看一会儿就犯困。
“噢。我很闷吗?”
“你要不闷的话,闷这个词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怎样才不闷呢?”
“一天到晚呆在家里做饭、睡觉、看中文电视剧就不闷了。”
陈朗突然不想说话了,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又把袖子捞起来了。
他又一言不发了。
他又开始犯困了。
他又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了。
他从来没有用纸给我写过一封信。
他到美国以后从来没有买过一张CD。
他从来没有建议过一次户外出游,哪怕是看一部电影。
他到美国六年甚至都不知道Jay Leno是谁。
他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毫无好奇心。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
陈朗越想越气。不一会儿工夫,明明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陈朗却已经气得鼻青脸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算是不爱一个人,也没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地不爱一个人。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蹩脚的医生,因为没有办法治好病人的疾病,于是急匆匆地要宣布他已经死亡。死亡多么好,死亡之后一切都变得干净。而任何一种关系都是一种疾病。比如陈朗和父母的关系,就像是胃涨气。陈朗和K的关系,就像是关节炎。陈朗和如意小蕾她们的关系,就像是感冒。陈朗和周禾的关系,就像是……对,拉肚子。
周禾是一个很静的人。静得不但不爱说话,甚至不爱“想问题”。路上要饭的冲他要钱,他会给钱,但不会由此想到贫穷和社会正义的重大关系。碰到一个美国人侮辱中国人,他会走过去和他单挑,但不会由此产生悲愤的爱国主义。他对人好,但没有兴趣感动自己或者别人。他刚正,但并不愤世嫉俗。他想发财,但也不至于两眼放光。也许有一点忧郁,但是对此完全不自知。他说话时仅有的形容词就是“好”,“不好”——当他想表达更丰富的想法时,就使用“挺好的”,“不太好吧”。他每次在餐馆吃饭都点一样的菜,直到餐馆的小姐笑话他为止——然后开始坚持不懈地点另一个同样的菜。他对周围的世界,有种婴儿般的蒙昧。
《亲爱的K( 之三 )》
热。今天特别热。我今天走在路上,买菠菜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伍尔夫。
你有没有读过伍尔夫的《 到灯塔去 》?我掏钱买菜的时候,突然没来由地想起《 到灯塔去 》。确切地说,是《
到灯塔去》的第二部分。那个部分全然没有人物,没有故事,没有情节。写的是一个房子怎么衰老下去,像一个女人那样衰老下去。它的颜色,它的气味、它里面曾经喧哗的声音,被时间一点一点蛀空、咀嚼、消化,直到一切繁华衰败到苍凉为止。
然后是第三章,生命又出现了。顽固地,一点一点,又将寂静、黑暗、荒芜、空白填满。
洗劫、填满、再洗劫、再填满。而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对你的爱情里,和这倔强有一点关系。&&&&
我还想起了荷马的那句诗:世代如落叶。世代都如落叶,那我们呢。
昨天我和一个朋友莫名其妙争论了一番。我们争论的问题是:爱情是一种宿命,还是一个决定?
真的有宿命一样的爱情吗——像宿命一样在劫难逃的爱情?还是,有一天,你感到厌倦,感到累,于是决定停下来,说:就这样吧,就是这个人吧,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小的时候,我想象的爱情,不是这样的。我想象爱上一个人,就像出门的时候被闪电袭击一样,虽然概率很小,但你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它就这么发生了,你就这么被点着了,然后也就这么变成了一堆灰烬。
我愿意想象你对于我,就像一个宿命。但是这样想好像带着一种傲慢——就是给生命添加意义的傲慢。我的生命真的有意义吗?我昨天弄死了一只甲壳虫。看着它,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我自己。还有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战场上的某具尸体。这些卑微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生命、徒劳的氨基酸、水、脂肪。而我竟敢相信上帝是要偷偷塞给我一个宿命的——我,这历史的小数点后面遥不可及一个数而已。
怎么又会想起给你呢?为什么我想起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时就会想起你呢?现在是2003年的7月。离我第一次给你写信已经有五年了。这些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快乐的,悲伤的,更多的是浑浑噩噩的,好像你已经变成了我心里的一个小牧师。一个无神论者心底里的牧师。不时的,我就要回来看看你,让现实沉下去,让寂寞照亮你。相信黑暗中的你,能带我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 亲爱的K( 之四 )》
我和周禾又和好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躺在我身边,手在我的手心里,汗津津的。头发乱糟糟的,鼻子嘴巴被枕头挤得歪歪的。但就是那一刻,像很多早上一样,我发现自己重新爱上了周禾。
爱有很多种的吧。一种是,你想和他牵着手,在街上、在超市里,走。你们做爱、做饭。你们看电视、给对方夹菜。你们在一起,像头驴子,转啊转,把时间磨成粉末,然后用粉末揉面,做包子、饺子、面条,吃下去,饱了,心满意足。还有一种,就是像我对你这样,远远地,用一点微弱的想象,张望。给这暗下去的岁月,涂一抹口红。这么些年来,我都不知道,我是在用想象维持对你的爱情,还是在用你维持想象的能力。
我想清楚了。想清楚这么些年来,为什么会对你念念不忘。也许就是因为我对一些遥远的东西,有一种偏执的倾心。你看,你离我很远,你总是离我很远。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所热爱的那些东西,离世界那么遥远。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休西底斯。这种遥远,这种偏执的遥远,这种与逃避无关而与深入有关的遥远,让我眷恋。你看这世界,杀声震天的,都打成什么样。挣钱的瞧不起读书的,读书的瞧不起挣钱的。爱国愤青瞧不起民主愤青,民主愤青瞧不起爱国愤青。看周星驰长大的瞧不起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长大的,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长大的瞧不起看周星驰长大的。发财的瞧不起下岗的,下岗的诅咒发财的。这历史的死胡同,一路都是被揪掉的头发,踩落的球鞋,和打掉的牙齿。国内国外,都一样。太近了,太近了,他们靠在一起,挤成一团,脸红脖子粗,挤得都变了形。相比之下,你在我心里,就像一个奇迹。你思考,但是转过身去。打动我的,就是这样一个偏执的背影——在这摩肩接踵的世界里,挤累了时,我想知道,这个背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否有更多的安宁。
也许,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不可归类的人。唯一不需要任何形式的“集体主义”的人。唯一不被流行的情绪传染得感冒了的人。他们恐惧孤独,所以需要一个圈子。但你就在你自己的角落里,远远地,雕刻你自己的时光。而我,就这样远远地眷恋你。我可怜吗?我还觉得我可喜可贺呢。
我是说,从你那里,我学习到了一点信心。对孤独的信心。这一点,真的要感谢你。当然,你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稀罕。但是,在我这里,这很重要。每次,我被挤得失去重心,挤得想骂娘,挤得想脱下高跟鞋去敲“他们”的脸。突然之间,就会闪现出你的背影。远远地,像一声口哨,微渺,却明亮。于是我也想挤出人群。也开始接受,孤独对于人生,是多么灿烂的事。
《&一个幸福的星期六下午——(2)》
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安宁到离奇的下午。一切变得很柔软,柔软得让人想陷进去。&&&&他突然觉得生活,混乱的、局促的、迷茫的、纠缠的,有了一个头绪,这个头绪就是陈朗。如果可以这样一直下去,这么宁静,这么踏实,这么看着她笑,让这安稳把时间静静吸干,多么好。
&&&&饭终于做好了,端上了桌。他们都饿了,哗哗哗地开始吃,屋里很静,只听见劈劈啪啪的碗筷起落的声音。
&&&&吃完了饭。周禾去洗碗,而陈朗回到卧室里休息。
&&&&周禾高高兴兴地洗碗,好像把这些碗盘子洗干净了,未来就会一清二楚地从中浮现出来。
周禾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是令人愉快的一片空白。多么快乐的一个下午啊。那个午觉睡得多结实。晚饭做得多好吃。陈朗今天多乖。以后、以后的以后,一直要这样过下去啦。洗碗的周禾、哼歌的周禾、有陈朗在另一间屋子里睡觉的周禾,觉得自己就像一支部队,精神抖擞,士气高涨,可以向着未来攻打过去啦。
《&但是在陈朗眼里——(1)》
她想消失。她想从周禾的生活中消失。没有一个电话,一个纸条。她想像水汽一样消失。因为她不想解释,她无法解释,任何一种解释都通向一场难解难分的拔河。
《但是在陈朗眼里——(2)》
她想现在就走到他身边,看着睡着的他,轻轻说:“周禾,我累了,我走了。”
然后,消失。
她累了。真的很累。这辩论已经变得机械,双方所有的论点都早已声情并茂地列举完毕,现在比的就是重复的次数和音量而已。好像一个旧磁带。PLAY。REW。REPLAY。F.FW。再来一遍,PLAY。REW。REPLAY。F.FW。再来一遍,PLAY。REW。REPLAY。F.FW。
◎24 但是在陈朗眼里——(3)
“《 喜宴 》里的那个老爸就特像我爸。”
“噢……你再吃点吧,你吃得那么少。”
吃吃吃。吃吃吃。为什么永远就只有吃吃吃!难道我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胃而已?难道你就不能把你那个夹土豆的筷子慢下来一点,然后从那慢下来的速度中挤出一点时间,用这一点时间,看我一眼,看看我这被绝望揉成一团的脸?
拔河又开始了。下午在陈朗心里进行的那些辩论,重新又开始了一遍。青筋暴露。脸红脖子粗。
她疲惫地回到卧室,周禾去洗碗。
“我们分手吧。”周禾透过水龙头的声音,隐隐听见这句话。
他转过身,看见陈朗站在厨房门口。在逆光的灯影下,只有一个轮廓,看上去轻飘飘的,像一个影子。
“什么?”微笑还停留在他脸上,手也没有停下洗盘子。
“我们分手吧。”于是,陈朗又说了一遍。
《亲爱的K( 之五 )》
我还记得。五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你的那封信,唯一的那封信。你说“她就是我的黄金”。你说“生活中有很多的事要学习,其中一件就是学得不那么残酷”。你说“站在她的身边,我会感到爱中才会有的那种冷”……你看,我这人健忘,但你说的这些,我都记得。
我怎么想,也想不清:周禾是不是我的黄金,我对他是不是太残酷,而牵着他的手的我的手的那点冷,是不是出于爱情。
我常常想象你和她在一起的情形,就像一个盲孩子在想象颜色。你们在一起走的时候,会不会手拉着手?她让你试她给你买的衣服时,你会不会不耐烦,然后她会不会发脾气?她会不会给你做饭,然后抱怨给你做饭,然后再继续给你做饭,然后很多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你会不会有一天醒来,发现她老了,在屋子里忙忙碌碌,而你会突然为这个老去的身影而热泪盈眶?你会不会在写一本书,你对这本书精雕细琢、吹毛求疵,因为你知道在这本书的首页上,你会写上“献给我亲爱的妻子”,而你不想辱没了这个献词?深夜你坐在那里看书的时候,睡着的她会不会醒过来,起身,吻你一下,然后继续睡去?她会不会总是买你喜欢吃的菜,买到令你厌烦为止?她会不会羡慕别人比你更有钱、更阔气、更紧跟时代,但是她把这种羡慕压在心底,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还是有无尽的柔情?她会不会听你说话,听得聚精会神,听得哈哈大笑,听得泪如雨下,听得秋去冬来,听得在你膝盖上睡去?
这样想象着时,我心里觉得温暖,踏实,好像你和她在替周禾和我——或者替一切失魂落魄的人——得到幸福。好像你们就是完美化了的我们,而你们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就像一个圣诞老人出现在一个孩子的门前。虚幻,但是是那么及时的虚幻。
我知道,你这辈子只爱过这一个女人。不多不少,多么完美,这一个人。我心里没有嫉妒,真的没有。如果说有一点,我嫉妒的也不是她,而是你,因为你这么肯定地爱一个人,有多少人,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么肯定。虽然这听上去有一点奇怪,但又是事实。好像你对她的爱情,是我对你的爱情的一个前提。
《欲望函数》
本来唐小瑛还想争辩两句,但是一想到任何争辩,都只是给他自我表现的可乘之机,也就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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