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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镇魂 》全文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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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发现天地银行四个字是那么的醒目,也从来没有发现阎王爷的头像是这么的刺眼。
两张十块人民币以及一张五块人民币,现在却变成了三张冥币。
我先前收钱的时候明明是人民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变成冥币!
前面三个快递,不都是因为收到了冥币,所以才出事的,难道……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宁郎,你特么干啥了?”看到冥币的那一瞬,周顺在原地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看着我咆哮着。
慌乱之下我有点儿乱了分寸,不断的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收钱的时候明明是两张十块的和一张五块的,怎么可能是冥币……”
“寄件人是谁?寄得什么东西!”周顺开口问我。
我蠕动着喉结咽了口唾液,直到现在才想起放在后排的包裹,连忙起身走到屋子外面,然后将三驴子后面的包裹拿了出来。
包裹递到周顺手中,周顺只看了一眼便是将包裹重重的扔在地上。
我还没从冥币的事儿回过神,浑浑噩噩的蹲在地上将包裹捡起来,愣愣的看着上面的收件地址。
我从来没有想过收件人会出错,直到……
这地址的笔迹是我的,单子上的一切都是我写的,我写的什么我清清楚楚,怎么可能出错。
可是,可是快递单上大大的地府二字却让我惊魂失措。
这包裹不是寄到京城的,是寄到……寄到酆都城的!
酆都城!地府的……鬼城!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摇着头,脸色苍白,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
钱是我收的,收钱的时候我看的真真切切就是人民币,怎么现在会变成冥币?快递单上收件方以及寄件方的地址都是我写的,明明是京城的地址,怎么会变成酆都城?
那个……那个陈伯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个恐惧的谜团让我此刻显得不知所措。
“妈的,老子说的三点都特么让你碰上了!”周顺看起来比我还生气,他咬着牙叉着腰,嘴里的烟掉在了地上,在店里面来回徘徊着:“紫竹林到底是特么啥鬼地方,送个快递还特么不让人给送了!”
“周……周哥,这咋办?”一旁的秦大友已经吓傻,哆嗦着嘴唇问着。
周顺瞟了我和秦大友一眼,咬着牙道:“还能特么咋办?权当做是没看见吧,遇到这事儿老子也没辙。”
“那这快递还送不送了……”我看了眼手里的包裹,呆滞的问。
周顺瞪了我一眼道:“送,你他妈的把车开到地府送快递去啊?”
我明显就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这工作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了。
周顺摆了摆手说:“这包裹扔库房去,就当是没看到过。你也累一天了,赶紧和大友回去吧。明天别忘记上班,还有,不要九点钟来,你一点的时候再过来也没事儿。”
周顺完全把我的话堵死了,而且还放宽了条件,让我下午一点来上班。
都这样了,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和秦大友离开了店,外面的天已经黑的彻底,被冷风一吹我顿时浑身激灵,这才缓缓从刚刚的惊魂失措中回过神来。
我回头发现秦大友满脸惊慌的看着我,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惊诧中回过神来。
我们没有着急回住的地方,而是在不远处的大排档坐了下来。
秦大友端起酒杯仰头将杯子里面的啤酒喝干净,皱着眉看着我:“宁郎,这地没外人。你实话告诉我,收钱的时候你到底住没注意?”
“我还特意看了看的。”我说道。
秦大友放下酒杯,沉吟着说:“那最后咋成了那玩意?”
“我知道个球。”我气得咬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收钱的时候我肯定没眼花,保真是人民币,而且那会儿我还特地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就怕出问题,可谁知道到了店里面,兜里的人民币就变成了冥币。
这期间我也没和啥人接触,别人也碰不到我挂在腰间的包,这钱还能自己变身不成?
放弃钱不说,那收件地址可的的确确是我写的,我自己的字我还能认识?我写的时候可是写了京城,而现在却变成了酆都城。《镇魂》priest 完整版【镇魂priest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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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priest 完整版
priest文案: 如题,都市灵异故事 温柔内敛攻VS暴躁精分受。 容易逆cp警报,请关注文案。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巍 ┃ 配角: ┃ 其它: 没人知道在城市中隐藏着“特别调查处”这个机构,此机构专门调查活人找不到头绪的案件,处长也不是简单的人,继承了镇魂令的他向来秉公执法,阴阳两道混的风生水起。在接手一件校园自杀案时,赵云澜被淡定冷漠的教授沈巍吸引,只是沈教授对赵云澜的态度却忽冷忽热……
1、光明路4号 农历七月十五,天还没亮。 大小夜猫子都已经回了窝,即便是龙城的大街,此时也开始空旷了起来,只有草丛中还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时有时无,显得一惊一乍的。 凌晨两点半,露水下来了,空气开始变得潮湿。 又潮湿,又粘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风,角落里总好像有什么东西的影子在那晃来晃去,人走在街上,老是觉得背后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就是在这个时间,拿着他的通知单走进了光明路4号。 从小父母双亡,其貌不扬,性格孤僻又怯懦,天生是个要饭的好料子,好在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对他都不错,一直轮流照顾他到大学毕业。 可惜本人不争气,只磕磕绊绊地念了个末流的大学,成绩还相当一般,站起来人似的大小伙子,见到生人连个屁也放不出来。 所以不负众望地没找着工作,毕业以后,就无所事事地在家宅了大半年。 后来他二舅给调进了,实在看不下去,就想办法托关系,在公安系统里给他这烂泥糊不上墙的大外甥谋了个差事,好歹让他有点事干。 本以为,以后穿制服,上班沏一壶茶,管档案玩空当接龙,朝九晚五,就是他未来的生活了……直到他收到了这封奇怪的“录取通知书”。 刚接到的时候,还以为什么地方出错了,只见那玩意上面又红又专地写着: “同志, 祝贺您被我处录用,在这里,您将享有国家公务员待遇和高于其他部门同岗位职工的薪酬与福利,同时,也将承担起为人民服务的重任,希望日后您能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爱岗敬业,锐意进取,服从组织领导,团结友爱同事,共同为社会安定、国家昌盛做出自己的贡献。 请于八月三十一日(农历七月十五)早晨两点半,带好居民身份证和本通知书,准时到我处报到(光明路4号一楼人事后勤部),在此,仅代表我处全体工作人员欢迎您成为我们的好战友、好同志。 中华人民共和国 特殊调查处 X年X月X日” 按理,看见这个奇葩的报到时间,正常人都会认为是打印错误,至少会提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可是本来就社交障碍,大半年的死宅生活更是叫他爆发出严重的电话恐惧症。一想起需要给别人打电话,他就心理压力大得整宿睡不着觉。 就这样,他一直逃避到了八月三十号半夜,这个电话也没打出去。 于是,想出了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主意——他决定拼着一宿不睡,凌晨两点半时亲自去一趟,要是没人,就到附近的麦当劳里凑合着睡一觉,下午两点半再过来,反正这俩时间估计总有一个是对的。 这个点钟,市区地铁已经停了,只好自己开车过来,很费了一番周折,才在导航的帮助下找对地方。 光明路4号不临街,在一个非常隐蔽的院子里,站在院门口仔细打量了半天,才就着手机屏幕的光,在浓密的爬山虎叶子下面找到了一个小牌子,看清了门牌号。 只见门牌号下面有一行刻在石头上的小字“特别调查处”,底下还有个公安标志。 院子里绿化做得很好,门口是停车位,往里走,是一排枝繁叶茂的大槐树,几乎成了一片小林子,只留出了一条小路,穿过去,他才看见了疑似传达室的一个小房子,和一幢有些年头了的办公楼。 传达室里面还亮着灯,透过窗户,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影,头上戴着大盖帽,手里正拿着一份报纸,不时翻动一下。 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这个点钟传达室的工作人员还不下班,他深吸一口气,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我是来应聘的,这是我的通知书——我是来应聘的,这是我的通知书——我是来应聘的,这是我的通知书——”站在原地,像背课文一样,念念有词地把这句台词在嘴里轱辘了几十遍,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用颤抖的手敲了敲传达室的窗户,在对方还没完全抬起头来的时候,交代遗言一般气如游丝地开口说,“我……我是来通知的,这是我的应聘书……” 传达室里看报纸的中年男人疑惑地问:“啊?” 完了,这样都能念错词,欲哭无泪,脸憋成了一块大紫薯。 好在对方看见了他手里的通知书,立刻明白过来,热情地说:“哦……哦!你就是今年新来的同志吧?怎么称呼?哦——我看见了,小郭!咱们这可好几年没看见过新人了,怎么样,这地方不好找吧?” 松了一口气,他最喜欢这种热情洋溢的人,只要对方哇啦哇啦一开话匣子,他自己就只要点头摇头就行了,不用专门组织语言。 “第一天来报到吧?我跟你说,你可真有福气,赶巧了,今儿晚上我们领导也在,走,我先带你认认人。” 一听这话,汗毛都炸起来了——福气没觉得,他觉得自己脑袋上幽幽地升起一团霉气。 没出息,最怕这种地位或者性格相对强势的人物,从小一见老师就腿肚子转筋,见了校长离开八丈远就得绕路走,明明是个良民,可偏偏每次看见国庆站街的武警叔叔都像耗子见了猫,弄得人家总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 见领导?那还不如让他去见鬼。 就在这时,小楼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年轻男人从里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这人嘴里叼着根烟,手插在裤兜里,身材高挑,肩膀端正,浓眉,深眼窝,高鼻梁。十分英俊,可是脸色十分阴沉。 他眉头皱着,脚下生风,用肢体语言充分表达着“别挡道,少碍事,都给老子滚一边去”的信息。不巧正对上他的目光,当时被那双漂亮又冷漠的黑眼珠给吓得一激灵,他有种奇异的直觉——这位帅哥脾气不好。 然而帅哥却在看见站在门口站着人的时候,脚下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下一刻,就神乎其技地变了脸,从电闪雷鸣直接跳跃到晴空万里,非常自然地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连个缓冲地带都没有。 他这一笑,两颊上竟然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还叼着烟的嘴角显得有点歪,眼睛一弯,显得有点坏——坏也坏得恰到好处,平易近人。 “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小伙子,认识认识,这位就是我们领导。”被传达室的中年男子从身后推了一把,往前踉跄了半步,又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听见身后人大嗓门地说,“赵处,这回咱们可有新同事啦。” 赵处热情地冲他伸出手:“你好你好,热烈欢迎。” 半身不遂地把手心上的汗往裤子上蹭了几下,然后还丢人现眼地伸错了手,差点抓住他未来上司的手背,赶紧摸了电门似的抽搐着缩回来,一系列动作可谓是“电光石火”、“抓耳挠腮”,短袖衬衫的腋下和后背瞬间让汗给浸透了,全新的世界地图正在他身上慢慢成形。 赵处非常克制地笑了一下,却体贴地没难为他,自然地把伸出的手抬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的肩膀,场面话:“别紧张,这里工作的同志们都很团结友善。本来今天你头天来,我应该带你认认人的,但是你看,今天日子比较特殊,我们这也实在忙不开,可能一时还真顾不上你,千万别介意,过一阵子我做东,给你开个欢迎会。哎哟你看这大半夜的……要不这样,让老吴先带你进去找汪徵——我们这管后勤的,叫她给你办好入职手续,然后今天你就回去休息,明天早晨再来报道好吧?” 赶紧点了点头。 不管这位赵处之前是如何的心急火燎,这时站定跟人说话,也是好像星期一早晨升旗讲话一样,语速不慌不忙,语气不紧不慢,既不让人觉得过分热情,也不让人觉得有一点冷淡。 “对不住,我这有点急事,得先走一趟,回头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别不好意思,以后都是一家人,今天走这一趟辛苦了啊!”赵处又冲抱歉笑了笑,和传达室的老吴打了个招呼,这才行色匆匆地走了。 老吴大概是赵处的脑残粉,即使方才聆听了一番与他没多大关系的废话,也乐得像个瓢似的,一边带着走进办公楼,一边喋喋不休地跟郭长城说:“咱们赵处啊,年纪轻轻,有本事,脾气也好,待人接物从来不拿架子……” 还没从遭遇大领导的恐怖氛围中缓过神来,惊魂甫定,听得颇为心不在焉。 也由于他一直不敢正眼看人,所以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位领路的老吴先生那张脸在灯光下惨白得像墙皮,嘴唇血红,嘴角一直咧到耳根,一张一合间,能看出他的嘴里没有舌头。 办公楼里人来人往,看起来繁忙异常。 直到这时,才迟钝地开始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真的有要紧事,半夜加班也很正常的,但用得着连传达室、后勤人事什么的也一起加班么? 大概是看出他面带疑惑,老吴在旁边殷勤地解释说:“小郭你可别误会,你将来大多数时候也是上白班的,只要是没大案子,咱们很少半夜加班,可这不是七月了么,每年没日没夜地忙的日子也就这么几天,也不让你吃亏,加班费按三倍工资算,当月奖金翻番呢。” 更加迷惑,什么叫“没日没夜地忙的日子就这么几天”?难道广大违法犯罪分子也有年中总结会和经验交流会? 还是按农历来的? 不过他生怕自己显得太蠢,没好意思开口问,就稀里糊涂地点了个头:“嗯。” 老吴继续说:“我吧,一般是值夜班的,白天传达室上班的是另一位同志,估计你以后见到我的机会少,唉,其实我还挺愿意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的——你是刚毕业的么?哪个学校,学什么的?” 暂时抛开了他的疑惑,羞愧地交代了自己拿不出手的学历,末了蚊子似的细声细气地补充了一句:“我学习不太好……” “哎呀,哪里!你可是大学生呢!”老吴摆摆手,“我就喜欢有文化的年轻人,因为自己不行,我小时候家穷,还是七八岁那会,跟着村里的先生念过几年私塾,先生没几年就另觅前途了。这么多年,学的那点东西也都差不多还给先生了,字都快认不全,只能勉强看懂报纸呢。” 什么玩意?私塾? 又一次没听明白,可他依然怕显得太蠢,没好意思追问。 这时,老吴乐呵呵地说:“哦,咱们到了!” 一抬眼,只见办公室门上写着“人事后勤”四个大字,白底红字,红得不正,哪里不正,他也一时说不出来,然而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才突然恍然——那是干涸的血迹那种……带着锈迹的红! 老吴在旁边敲了敲门:“小汪在吗?我带新同志入职,你辛苦一下,把手续给我们走了吧?” 静默了片刻,里面传来一个非常轻的女声:“嗯,来了。” 那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就飘在人耳边,听得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觉得后脖颈有些凉。 老吴却无知无觉,絮絮叨叨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小郭,辛苦你半夜跑过来一趟,可是没办法,咱们小汪跟我一样,也是只能值夜班的,所以咱们这的入职手续都得是这个时候才能办……” 等等…… 什么叫做……只“能”值夜班? 忽然背后冒出了新一层的冷汗,他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扫了一眼急匆匆经过的工作人员,当时整个人就晶晶亮透心凉了。 就这一眼,他清楚地看见,一个穿制服的人就这么从他身边脚不沾地地飘过去了。 他……他他他他还没有脚! 面前办公室的门“吱呀”一下打开,门轴发出沙哑的低吟,一个穿着白裙的年轻女孩出现在门口,用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飘渺的声音说:“通知书和身份证都带了么?” 阴冷阴冷的空气从打开的办公室门里涌出来,的心脏高高地悬在心口处,已经不会蹦跶了,他意识到,这时候要是再装哑巴,自己说不定就是真蠢了。 他屏住呼吸,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滑过一尘不染的白裙子,一直落到了女孩裸露脖子上…… 一秒钟以后,喉咙里发出被掐住一样的“咯咯”声,他半张着嘴,连尖叫也发不出来,眼睛瞪得快要掉下去,惊惧交加地往后退了一步,四肢冰冷麻木,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 他看见……他看见那女孩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线”!不是饰品,而是紧紧贴在皮肤上的……脑袋和脖子被缝在一起的细密的针脚!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老吴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哟,小郭,你这是怎么了?” 猝然回头,正对上老吴那纸糊一样的脸和拉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方才在心里胡思乱想见领导不如见鬼,现在果然就遭报应了,显然,这一晚上收获颇丰——他不单见了领导,还见了鬼。 于是停顿了两秒钟,连一声也没吭,就这么晕过去了。 他直挺挺地倒地——对,由于不想显得太蠢,还省略了翻白眼的工序。 他的亲娘舅果然给他找了一份别出心裁的好差事。
轮回晷 2、轮回晷一 萤火一样的灯光完全撑不起夜色的漆黑,年轻女孩凌乱的脚步敲打在因年久失修而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忽然,她脚底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夏夜闷热得像个蒸笼,李茜剧烈地喘息着,手指神经质地绞住自己的衣服。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只有旧式的、软底的布鞋才会发出那种“沙沙”的声音,仔细听,那人的脚步有一些拖沓,一下一下地在地上蹭着,像是腿脚不好。 李茜猛地回过头去,可除了灯光下乱跳的小虫,她背后什么也没有。 她长相清秀,本来是个漂亮姑娘,可是披头散发,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嘴唇同脸色一样苍白,无论如何也好看得有限了。 慢慢地,她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好像是冷笑,又像是怨毒,当中却又掺杂着无法言喻的恐惧。 “别想缠着我……”她猛地站了起来,咬着后槽牙说,“我能摆脱你一次,就能摆脱你第二次。” 脚步声停了下来。 李茜撸起了上衣的七分袖,白皙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闷热的仲夏夜里,像是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让她觉得冷。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脚步声从她的四面八方涌来,可是她偏偏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看不见,才是最可怕的。 李茜尖叫起来,张牙舞爪地拿着砖头在空气里乱拍乱扇。 手里的砖头越来越沉重,沙石磨得她手掌生疼,她精疲力竭,两眼发黑,弯下腰,双手撑在弯曲的膝盖上,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地上。 接着,李茜的瞳孔蓦地收缩,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手里的砖头掉在了地上,砸中了她凉鞋里露出的脚趾,可她仿佛一无所觉,艰难地退后了两步,膝盖陡然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影子……是影子! 那路灯就在她面前,灯下面有光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清晰的一个影子?! 它就好像是泼在地上的一盆墨迹,不知已经在那里“看了”她多久。 李茜瘫在地上,那影子却是站着的。 你身正么?身正怎么会怕影子? 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尖锐的笑声。 凌晨,还不到五点,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得像叫魂。 赵云澜一宿加班,到家以后衣服也没脱,直接滚到了床上,感觉自己才躺下,就又被叫起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睁开眼,沉重的眼皮得他的双眼皮格外明显,目光近乎仇恨地盯着自家天花板看了一会,三秒钟后,才诈尸一样地坐了起来,艰难地逛荡着一脑子的浆糊,伸长了胳膊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 赵云澜的房间有种让人刻骨铭心的乱,说它是狗窝,狗都要抗议。 那衣服扔得满床满地都是,也不知道是打算穿还是打算洗,大双人床上堆满了各种的杂物,有些简直超越了凡人的想象力——被单只的袜子裹住一角的笔记本电脑姑且不算,墨镜雨伞也勉强能理解,可白纸折的大高帽和大罐的朱砂就叫人十分费解了——这些东西拥挤成一团,只堪堪给他留出了能让一个人躺进去的窝,估计这窝还是躺下去之前他自己刨的。 赵云澜的表情很臭,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可他接起电话来,除了声音有些沙哑之外,语气却十分正常,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事:“又出什么事了?” 汪徵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简明扼要地说:“死人了。” “什么时候?” “不是昨天晚上就是今天凌晨,就刚才。” “哪儿?” “大学路。” “唔……”赵云澜表情狰狞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先让老楚去一趟。” “楚恕之去湘西出差了。” “呢?” “被地府借调了。” “我操,那祝红……行了祝红不用说了,昨天月圆,她请假了,还谁在?” “我,”汪徵说,“可是太阳就要出来了,我马上要下班。另外还有和新来的实习生郭长城……” 赵云澜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你让陪着实习生去看看,给小孩个锻炼机会。” “实习生郭长城现在哪也去不了,”汪徵平铺直叙地说,“昨天晚上来报到的时候,他吓晕了,可能是晕完就事儿睡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赵云澜问,“被什么玩意吓晕了?” “我和老吴。”汪徵一板一眼地汇报,末了还总结,“我早说过让你找专业寿衣店给老吴糊一个身体,祝红手比脚还笨,缝出来的沙包都露馅,糊的纸人什么东西都像,就不像人。” 赵云澜木然地在床边坐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我直接出面不合程序,怕吓着人家……可也没别的办法,得了,那我一会过去看一眼,你叫等着我。” 他挂了电话,用了三分钟梳洗完毕,就飞车到了大学路。 经过路口,赵云澜才刚减速,一道黑影就从天而降,只见一只圆滚滚的动物手榴弹似的“咣当”一声,山呼海啸地扑到了他车的前盖上,好悬没把车盖给砸出个坑来。 赵云澜赶紧一脚急刹车,脑袋伸出窗户,心疼得直嘬牙花子:“这叫机动车,是交通工具,不是猫砂盆!您老能悠着点么?” 车前盖上端坐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它有一截存在感十分委婉的脖子,脖子上面顶着一张毛球版本的柿饼脸,球状的体型,乍一看就像加菲猫的非洲兄弟。 只见它后腿盘起,努力地收腹,这才克服万难地把与肚子相比略显简短的前腿触地伸直了,保持着一个对于猫而言非常端庄的坐姿。 这只柿饼脸的大猫咪往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没人,于是胡子一颤,慢吞吞地张嘴,吐出了一个略显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别废话,快下车——你没闻见这个味道?” 空气中确实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恶臭,堪比生化武器。赵云澜把车停在路边下来,伸手捂住鼻子,皱着眉问猫:“这么臭,你放的?” 大黑猫不屑于理他,雷霆万钧地从他的车盖上跳下来,把一扭一扭的大肥屁股对准了他,霸气侧漏地迈着标准猫步往前走去。 马路对面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工作人员在一个小胡同入口处拉了警戒线。 赵云澜摸索了半天,才从兜里翻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工作证,守在警戒线旁边的小警察正面有菜色地背对着案发现场,接过后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地扫了一眼,就把工作证塞回赵云澜怀里,接着忍不住往远处跑去,扶着墙吐了。 赵云澜抓了抓他那猪突狗进的鸡窝头,十分诧异:“我的一寸玉照就那么让人作呕?” 黑猫一连领先了他几步,见他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地说废话,忍不住回过头来,炸着毛对他发出个长音节的“喵”。 “行行行,正事——哎呀我操,这个味道,十步必杀。”赵云澜弯腰从警戒里钻了过去。 他才刚一露面,里面立刻有人迎了出来,用纸巾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是特别调查处的同志来了么?” 在公安系统中,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秘部门,叫做“特别调查处”。 他们部门级别不低,但大家都不知道这些人具体是干什么的,有怎么个章程——反正每次特别调查处来人,都由上级直接下达通知,谁也没有抗议的余地。 可是他们的人不来,请也没地方去请。 他们属于公安系统,有时又游离于公安系统,组织严密,办案程序完全不透明,而媒体不经过特批,通常连特别调查处的人影都找不到,更不用说跟踪采访。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公诉程序究竟是怎么走的,总之案子交到了那里,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黑箱,对外公开的只有一个云里雾里的结案报告。 有时候,这些特别调查处的工作人员甚至比那些悬案更加扑朔迷离。 他们的结案报告详尽,起因、经过、结果,嫌疑人身份、抓捕情况乃至抓捕过程,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逻辑严谨、格式分明,绝对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唯一的一个疑点就是,结案的时候犯人都死了。 虽说一般到他们手里的,都是情节极其恶劣的重案,犯罪嫌疑人多半也算死有余辜,可……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这时在现场负责组织调查工作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刑警,姓杨,他一边热情地和赵云澜握了手,一边略带好奇地仔细地打量了这个人,客客气气地问:“怎么称呼?” “我姓赵,赵云澜,您叫我小赵就成。” 老杨听见这话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来人竟然是现任特别调查处处长,只见这位赵处长还不到三十岁,相对他的级别来说,是有些年轻了,个子很高,身材修长,模样也端正得很,乍一看就像是男装广告上出来的平面模特,只是衬衫皱巴巴的,上边开了两颗扣子,下摆一半塞在裤腰里,一半掉了出来,再加上那一脑袋宛如刚下过蛋的窝一般的乱发,看起来多少有点不修边幅。 可人家级别在那里摆着,别说是不修边幅,就算是出门裸奔,底下人也得称赞一声赵处引领时尚潮流。 老杨“哎哟”一声:“您就是赵处!这……这个,您看我眼拙的,实在是没想到咱们领导这么年少有为……” 赵云澜显然非常习惯这一套,顺口跟着耍了几句花腔。 这时,有“人”不耐烦了,只听“喵”的一声,老杨一低头,就见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蹭蹭蹭”两三下,顺着赵云澜的裤脚,一路扒着他的衣服爬上了男人的肩膀。 那是一只黑猫,碧绿的眼睛,按理说,出现在凶杀现场的黑猫听起来非常诡异,可由于这只“诡异”的猫咪它实在是太富态了,一看到它,不知怎么的,敬畏和恐怖就会自动转化成对它胆固醇过高的忧虑之情。 老杨和它大眼瞪小眼片刻:“这……这……” 赵云澜尴尬地拎着险些被肥猫拽下去的裤子,干笑了一声:“这是我们那的猫主任,平时抓工作抓得很紧,看见咱俩说话,不愿意了。” 老杨:“……” 黑猫爱答不理地“喵”了一声,大粗尾巴不耐烦地从赵云澜的肩膀上甩过来,骄傲地仰了仰它的脖子——这有点困难,它的脖子真的是有些难以定位。 赵云澜会意,伸手从黑猫脖子上扒拉出了一个小猫牌,好不容易才把它和周遭的肥肉与长毛分开,递给老杨看:“这是特别调查处特许证,与我们的工作证同等效用,批准它可以进出任何现场,您放心哈,老猫,懂事,不会添乱的。” 老杨:“……” 他终于开始觉得这事有些扯淡了。 片刻后,官大几级的赵处长抱着猫,迈着四方步跟老杨进了现场。 越往里走,臭味就越是酱香浓郁。 只见窄小的胡同里躺着一具女尸,她穿着一件写着“龙城大学迎新”字样的文化衫,涣散的双目圆睁,就像一个散了棉絮的大人偶,四肢被摆成“大”字,张着嘴,腹部被某种利器剖开,而里面的内脏已经空了。 老杨再次用纸巾捂住鼻子,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看起来纠结得难舍难分。 赵云澜肩膀上的肥猫长长地“喵呜”了一声,跳到了地上,围着尸体转了两圈,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蹲坐在那里,抬头看着赵云澜,训练有素得好像查出了毒品的缉毒犬。 赵云澜走过去,从皱巴巴的裤兜里摸出一副皱巴巴的手套带上,在猫蹲下的地方摸了摸,然后小心地抬起尸体的一条胳膊。 老杨伸长了脖子,他看见在被尸体挡住的地方,有半个血手印。 那绝不是人的手印,巴掌只有小孩那么大,可手指却有至少二十公分长,老杨做了一辈子老刑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正目瞪口呆,冷不丁地就听见赵云澜用难得严肃正经的声音说:“从现在开始,这案子转到特别调查处,后续手续会在两个工作日内完成。” 说完,不等老杨回答,赵云澜就指着围墙上开的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门问:“这是什么地方?”
3、轮回晷 二 那是龙城大学的一个小偏门。 龙城大学是座历史悠久的名校。 正是快要开学的日子,按理说学校里应该有不少人,不过和其他大学一样,龙城大学也早把本部转移到了城郊,市区保留的老校区只剩下了小部分的行政功能,还有个别几个院系的研究生,因此学生没见着几个,游客倒有一些。 赵云澜抱着黑猫,在一栋宿舍楼门口站了半天,才算把郭长城给等来。 他这才发现,这头天晚上匆匆见了一面的实习生有些上不了台面——郭长城走路缩脖端肩,老是见不得人似的低着头,他的头发有点长,连眼睛都快给盖住了,再加上一身的吊丧黑,没精打采,远远看来,整个人就像是一朵风中摇曳的蘑菇。 赵云澜眯起眼睛,看着他走过来,对怀里的黑猫说:“你猜汪徵怎么跟他说的,我怎么觉得那小孩脸上带着一股被逼良为娼的悲切呢?” 黑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赵妈妈,您言重了。” 郭长城一步一挪窝地蹭到了赵云澜面前,活像刚被抢到山头的压寨夫人一样“嘤嘤嘤”地说:“……让我来跟你走现场。” 赵云澜故意问:“谁让你来跟我走现场?咱电费有地方报销,你能大点声么?” 郭长城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汪……汪……汪……” :“喵。” 赵云澜开始有点扫兴,头天晚上擦肩而过,他没来得及意识到这位新同事是个连话也说不清的货,他话音里于是带了些虚情假意的敷衍:“现场的情况你大概也了解些了吧?这是死者住的宿舍楼,先跟我进去看看。” 赵云澜说着,转身走进了宿舍楼,结果半天没听见人跟上来,一回头,只见郭长城正跟长相凶狠的宿管阿姨脉脉对视,颇为噤若寒蝉。 他只好压住火气,耐着性子,叫狗似的招了招手:“怎么还傻戳在门口,我打过招呼了,不用喊报告,直接进来。” 这句话不说还好,郭长城一听,立刻条件反射地在门口绷直了身体:“报……报告!” 随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在宿舍楼门口挺成了一块面红耳赤的棺材板。 “这个蠢货”四个字,就高度概括了赵处对实习生的第一个成形的印象。 女生寝室202是个标准的双人间学生宿舍。 黑猫从赵云澜怀里跳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床下、柜底,最后跳到了窗台上,低头挨个闻了闻,忽然,它扭过头去,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郭长城虽然头天夜里很是受了一番惊吓,但此时通过观察,他发现自己这位帅哥上司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是有影子的,再壮着胆子研究了一番对方那明显刚被夜班糟蹋过的模样,认为他确实是个人,这才略微放了点心,跟屁虫似的跟在领导身后。 只见赵云澜从兜里摸出了一盒烟,熟练地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着了,凑过去,拍拍黑猫的屁股,示意它让开一点,然后凑近窗台,眯着眼往上喷了一口烟。 那烟味并不呛人,中间掺杂着薄荷味和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混着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让人颇为心旷神怡——难得他已经邋遢成了这副尊容,竟然还没忘了骚包。 郭长城听见赵云澜在说:“看。” 循着他的声音一低头,郭长城整个人就一哆嗦——他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窗台上多了一个印……是人的手骨留下的手印! 赵云澜淡定地低头闻了闻:“没什么腥味,不是老猫还闻不出来。” 黑猫开了口:“不是它?” 郭长城猛地扭过头去,脖颈子嘎嘣一声,他木然地望向会说话的猫,感到自己的神经有一丝诡异的麻木。 赵云澜在烟雾中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恐怕不是,会伤人命的东西不能是这个味。” 他伸手推开窗户,目光无意中转到了郭长城身上,见他脸色惨淡,神情漂移,明显是三观受到了颠覆,神经正在打蝴蝶结,于是就忍不住想折腾他一番,赵云澜对郭长城说:“小孩,你上去,给我看看窗外有什么。” 郭长城:“啊……” “啊什么啊,年轻人,给我机灵一点,快上!” 郭长城“咕嘟”一下咽了口唾沫,探头看了一眼身处二楼的“高空”,当时膝盖就有点使不上劲,可是让他回过头来对赵云澜开口说“我不敢”三个字,显然更考验他的胆量和几乎就没有的沟通能力。 最后,这倒霉孩子在进退维谷间,只好像个肉蜗牛一样磨磨蹭蹭地爬上了阳台窗户,蹲在那半天不敢站起来,玩命地使劲扒着窗棂,浑身上下只有脖子敢动。 他用尽全力地转动着脑袋,颤颤巍巍地打量着四周。 忽然,他看清了打开的玻璃窗上映出的倒影,一瞬间郭长城身上的汗毛就全都跳出来稍息立正向右看齐了,他惊悚地发现,玻璃窗上映出的影子……不只是他一个人! 玻璃上反射出一具人体骨架,就匪夷所思地趴在他蹲着的地方,手骨笔直地穿过他自己的脚腕,放在了窗台上有一个手印的地方,正往屋里张望…… 郭长城猛地低头,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一时分不出究竟眼睛看见的是假的,还是镜子反射的是假的,胸口几乎刹那就冰冷一片,连呼吸都颤抖了。 接着,他看见那骨架转过头来,目光正好在反光的玻璃上和自己对上,郭长城看见,那骷髅头的两个空洞洞的眼眶里,好像有一个人。 那人头上身上披着斗篷,全身笼罩着一层黑雾,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就听见楼下一个男声说:“哎,那位同学,你扒墙上干什么呢?” 这一嗓子突然冒出来,结结实实地把神经紧绷的郭长城给吓了一跳,窗台上正好有一点苔藓,滑得要命,他一脚没踩实在,就直接悲剧地响应地心引力了。 赵云澜忙眼疾手快地扑过去,企图伸手捞他一把,谁知人没捞到,捞到了郭长城那盖帽一样的头发,郭长城立刻“嗷”一声嚎叫了出来,赵云澜当时手一哆嗦,就这么让他掉下去了。 黑猫立在窗台上,摆了摆尾巴:“喵——” “我靠,”赵处长忙转身,骂骂咧咧地往楼下跑去,“这个现世宝。” 好在下面那位还算有点良心,伸手接了郭长城一把,没让他直接五体投地。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盛夏里也穿着整整齐齐的长袖白衬衫和熨帖的西裤,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手里夹着一份教案,看起来又斯文又干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书卷气。 他问郭长城:“你没事吧,同学?这多危险?” 郭长城没顾上理他,忙扭过头去看那二楼的窗台,那里依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仿佛方才吊在窗外的骨架和它眼睛里的黑袍人都只是他的幻觉。郭长城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脚软。 “脚崴了吗?要当心啊。”戴眼镜的男人微微弯下腰,耐心地对他说,“而且学校里禁止攀爬建筑物,被抓住了要扣综合分的。” 郭长城低着头,觉得自己可能是一根天生的废柴,这个世界上除了吃软饭,大概没他的活路了——上班第一天,他就已经快疯了。 赵云澜匆匆地跑下楼,一把拎住郭长城的后领,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把他拎了起来,竖在地上。 饶是他不想破坏自己在外面八面玲珑的光荣形象,也着实很想脱了鞋,照着这二逼实习生脸上使劲来两下。 于是他只好强迫自己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你好,”他对着那戴眼镜的男人伸出手,“我姓赵,我们是公安的,先生贵姓?” 那一瞬间,戴眼镜的男人脸上飞快地闪过某种东西,仿佛是一种猝不及防的震惊,然而稍纵即逝,叫人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随后,他就垂下眼,礼数周到地跟赵云澜握了手:“免贵姓沈,沈巍。我在本校任教。不好意思,刚才我还以为他是暑假留校的学生。” 沈巍的手冰凉冰凉的,像刚从里捞出来的尸体,赵云澜一碰就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一来,正好对上沈巍镜片后的目光。 虽然沈巍迅速地移开了目光,可赵云澜就是觉得,沈巍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奇怪……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总之那并不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目光。 作为一个刑侦人员,哪怕是有点非典型的刑侦人员,也要有这么一项基本功——认人的能耐。 干这行的,脸盲症最耽误事,只要见过一面的人,哪怕匆匆一瞥,事后如果需要,他也得能回想起来。 因此赵云澜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就在这时,那球一样的大黑猫不知吃错了什么牌的耗子药,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径直爬到了沈巍的脚底下,仔细闻了闻,粘着他的脚转了几圈,末了,软软地、撒娇似的冲着他叫了一声。 此猫爷平时好吃懒做,从来都以一种高贵冷艳的态度俯视着地球上愚蠢的人类,还没有这么的……像一只猫过。 赵云澜愣了一下,只见黑猫寡颜鲜耻地沈巍裤脚上亲昵地蹭了蹭,最后竟然谄媚地仰起头,用可笑短小的前腿去够沈巍的膝盖,竟然还企图求抱抱。 沈巍弯腰把它抱了起来,黑猫也不嫌他手凉,反而软绵绵地“喵”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窝成了一个篮球,蜷在他的手里,碧绿的眼睛和男人藏在镜片后面的目光相对。 赵云澜有种他们两个在互相打量的错觉。 好一会,沈巍才恋恋不舍地把猫塞回到赵云澜怀里,摸了摸黑猫的头:“这猫有灵性得很,有名字么?” “有啊,叫。”赵云澜顺口说,“小名,外号死胖子。” 黑猫“嗷呜”一声,从梦幻小宠物的状态里挣脱出来,炸起毛球,对赵云澜亮爪就挠。 “哟,还会挠人。”沈巍笑了笑,中途截下了它的爪子,拎到手里和它握了握爪,黑猫的指甲不由自主地就乖顺地缩了回去,老实地让沈巍摸它的头。 沈巍问:“我今天早晨就听说学校出事了,怎么,确定死者是我们学校的吗?” 郭长城顶着他上司的目光,硬着头皮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来,掏出一个女学生的照片和一张学生证,颤颤巍巍地递给沈巍,艰难地说:“沈……沈教授,您……您好,麻烦您给看看,对这个人有印象么?”
4、轮回晷 三 算起来,龙城大学的老校区其实还是民国那时候建的,至今已经有百年历史了,校园里面古木森森,几乎能遮天蔽日,掩映在其中的古老的教学楼,还是当年那种租界区特有的西洋式风格,显得苍老又不近人情。 唯有靠近西边大门的这一片办公楼,是近年来才刚建好的,楼层也比较高,穿过层层的树,在一片老楼里格外鹤立鸡群,看起来就像是一片不伦不类的斑,破坏了整个校园的气场。 沈巍表示不认识这个学生,于是主动提出带他们到学院办问一问。 可是这崭新的学院办大楼让赵云澜忍不住眼皮一跳——这楼有十八层,他不用数就知道。 早先有一些房地产商建住宅楼的时候,是要避开十八层这个数字的,只是后来房价飙升,开发商越来越多,以前干什么的都要在里面搀一脚,再加上很多地方有限高,为了盈利,多半是能盖多高盖多高,能卖多少卖多少,所以这种“封建迷信”的老讲究也就慢慢没人在意了。 只有懂行的人,能一眼瞧出不对劲来。 不知道是不是开了空调的缘故,一进学院办大楼的门,一股阴凉阴凉的冷风就扑面而来,趴在赵云澜肩膀上的猫哆嗦了一下,尖锐的爪子从肉垫里伸了出来,紧紧地勾住了男人的衬衫。 “那位同学学生证上写的是数学系,数学系的学院办公室在顶层。”沈巍带着两个人上了电梯,按下楼层。 赵云澜忽然问他:“沈教授不好奇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么?一般人碰到这种事,总要多问两句的。” 沈巍略微低着头,轻轻地说:“死者为大,我在我能力范围内帮你们查案,其他的事你们知道就行了,我知不知道不重要。” 赵云澜把手掌放在黑猫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着毛:“像沈教授这么热心的好市民不多了,我家从来不亲人,我看就都跟你挺投缘。” 沈巍温和地笑了一下:“应该的。” 赵云澜短暂地闭了嘴,目光闪了闪,他觉得沈巍这个人很不对劲,除了最开始不经意对上的那一眼,沈教授就好像在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电梯走到四楼,忽然抖了一下,毫无预兆地停了,顶上的灯好像有些接触不良,明灭了两下,郭长城惶然地抬头去看赵云澜,可那男人不知道是神经粗还是怎么的,竟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还在若有所思地研究沈巍。 只听电梯里幽幽地传来一个男声:“沈老师,你们去十八楼干什么?” 沈巍面不改色地说:“学校里出了点意外,这两位是公安人员,我带他们去数学系那边了解一下情况。” “哦,”那个声音好像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应了一声,然后又用那种幽幽的、慢吞吞的语速继续说,“好的,请注意安全。” 他话音才落,电梯里一下又恢复了正常,灯也好了,卡在中间的电梯也在“嘎吱”一声之后继续往上走去……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吓一跳?”沈巍转过身来,依然只是看着郭长城,捕捉痕迹地避开了赵云澜,笑眯眯地解释说,“刚才那应该是大楼,上学期一个学生从楼顶跳下去自杀了,之后除了数学系的人,如果其他人无缘无故地上顶楼,保安都会停下电梯多问一句,以免再发生那样的事。” 郭长城松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哦,原来是啊,我还以为是……” “有?”沈巍似笑非笑地问。 郭长城脸上菜色泛滥成海。 赵云澜却皱起了眉。 这风水烂到了极点的学院办,一直不敢正眼看他的教授都那么奇怪。 甚至连那个尽职尽责地盘查每一位上顶层的人,说不定并不是一个……“”吧。 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楼顶,整个十八楼都空荡荡的,连个蚊虫壁虎都不在这里安家,阴冷潮湿。 赵云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巍立刻侧身问:“感冒了?” 即使他并不与人有视线交流,这话问得依然显得异常真诚。 或许是因为个人气质的缘故,沈教授一低头一颔首,都有种“君子端方”的味道,即使跟赵云澜说话的时候眼神有点不自然的飘,也难得地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 赵云澜揉揉鼻子:“没,我就是觉得,一进这楼道里,就闻到股总也写不完的数学作业的那种……特殊的倒霉味。” 沈巍配合地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温和而克制的笑容。 “别笑。”赵云澜开玩笑说,“沈教授我不瞒你说,念书那会,老师就是我的天敌,我们班主任当初就预言,说我长大肯定要变成个小流氓,谁知道长大以后我成了个人民警察。上回校庆碰见他,我才刚想耀武扬威一下,你猜他怎么说?” 沈巍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怎么?” “那个老愤青说,赵同学,你看看,我没说错吧,你现在长成了一个标准的穿制服的大流氓啊。” 赵云澜常年接触三教九流,一张嘴皮子练就得又油又滑,通常三言两语就能叫人心生亲切感,连鹌鹑一样的郭长城都似乎就“数学作业”的问题,和他产生了一点共鸣,跟在他们身后走路的姿势也多少显得人类了一点。 可这个沈巍……他听赵云澜说话时的神态让赵云澜自己都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在满口跑火的车地扯闲淡,而是在用某种逆天的外语念那种“只读一遍”的高难度听译题,每一个字都珍而重之,叫沈教授不舍得漏听半个字。 但他真是“侧耳听”,就是不敢抬眼看自己,脸上的笑容乍一看温文尔雅,时间长了却能发现它十分模式化,就像是画在脸皮上的。 赵云澜简直怀疑他的脸都快要笑僵了。 三个人就这样边聊边走,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地板上,回音一直跌跌撞撞地飘荡在走廊里,被男人大大咧咧的说笑声遮掩住的是……那中间混入的第四个人的脚步声。 悄悄的,沙沙的,像软底的布鞋拖在地上的声音。 学院办大楼是个大塔楼的建筑风格,所谓“塔楼”,一般来说,就是那种电梯在中间,上来以后楼道围着中间的“大塔”转一圈、又高又细的建筑。 随着他们往前走,郭长城无意中注意到,赵云澜的手表正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某种奇特的变化,从两根表针相连的地方开始,一抹比浅红深些、比正红浅些的玫瑰红色开始扩散出去,一圈一圈的,就像是荡漾在水里的涟漪,这让他的男式腕表看上去几乎像块昂贵的工艺品,金属表带扣在男人苍白而略显削瘦的手腕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的华贵感。 郭长城迟疑了一下,小声问:“赵……赵处,你的表……” “怎么了?变红了?”走在前面的赵云澜带着他特有的坏笑回过头来,“知道为什么吗?” 郭长城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赵云澜笑嘻嘻地说:“厉鬼爱穿红,我看这楼风水不好,指不定哪里藏污纳垢,说不定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投射到上面的……” 郭长城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他本能地顺着赵云澜的话往他的表盘上看了一眼,这一次,他却在玻璃上看见了一个老人——她……中等身材,略胖,穿着一身黑衣服,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郭长城的脚步一下停住了。 赵云澜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地哈哈一笑,拧了拧表盘侧面的一个小按钮,表盘上忽然又窜起一团雾气,顷刻间就把方才那点红给冲淡了,再一看,依然是干干净净的男表,样式中规中矩,既没有诡异的红色,也没有反光的女鬼。 “没见过会变色的鼠标滚轮?一个道理,这傻小子,给个棒槌就当真。”赵云澜涮了实习生几句,下一秒,却毫无征兆地忽然转向沈巍,“沈教授是高知,讲究唯物主义,肯定不相信这种鬼东西吧?” 沈巍推了推眼镜,再一次避开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说:“古人说‘六合之外,圣人不言’,究竟是有还是没有,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倒是觉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大家也没必要太追究。‘不问苍生问鬼神’,那是旧时候昏君干的事,人要是连自己的事都想不明白,还有闲心去管世界上有没有鬼神,不是很荒唐么?” 这话说得充满文人味,却又似是而非,答非所问,赵云澜见试探未果,就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揭了过去:“沈老师是教文科的?” “嗯,我带大学语文和一些文科选修课。” “怪不得——不过我倒是听一个干房地产的熟人说过,现在新盖的住宅楼很少有这么弄的,这样的塔楼一般是百米以上的商用写字楼。一来不好打扫,再有就是不通透,采光不容易处理,住起来也不会很舒服,我看大概‘风水不好’就是这个意思吧。”赵云澜从怀里摸出烟盒,晃了晃,“哦对,这禁烟么?不介意?” 沈巍摇摇头,赵云澜一只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轻轻一抖,就叼了一根烟出来,微微垂下眼点上,过了片刻,才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白烟来,一副老烟枪模样。 好像打算打定主意对他无视到底的沈巍终于忍不住皱了眉:“烟酒对身体不好,赵警官这么年轻,多少节制一点的好。” 赵云澜笑了笑,没有立刻搭腔,他的脸隐藏在了一片烟雾后,叫人看不清表情,细碎的烟灰从烟头上掉了下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了一些到沈巍的影子里。 赵云澜垂了下眼,目光从地上扫过,这才用手拢了一下烟雾:“干我们这行的,有时候没日没夜,生活习惯确实容易不大好。” 沈巍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过了一会,才皱着眉,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老校区这边的院系本来就不多,也没有那么多老师,整个十八层里,只有朝南的几间办公室里有人,其他房间大多空置,从这边转过去就到了。” 冷清的角落里容易生长霉菌和青苔,也容易生长……其他的东西。 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座建筑里绕成一圈的楼道拐角不是圆润的拐弯,接近直角,看起来支楞八叉的不说,走到拐角处的人还会被那大龅牙似的冒出来的弯角挡住视线,如果两个人正好走对头,就很容易撞上对方。 沈巍在前面领路,赵云澜抱着猫紧跟着他,郭长城走在最后面,随着他们一点一点地接近那个拐角,郭长城忽然有种感觉,好像那阴影中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一样。此时,他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其他两个人的对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拐角——角度开得十分别扭的窗外射进的黯淡的光,将窗棂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在那里造成了一个忽明忽暗的交界。 而后,郭长城发现,那黑影的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动。 就好像是有个躲在那里的人偷偷地冒出头来,然后冒出了一个……似乎是手的形状!
5、轮回晷 四那只影子里钻出的手突然五指张开,狠狠地抓向的脚,沈巍目光落在自己身前,毫无所觉。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了半步。“哎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往影子里弹了弹烟灰,影子里的黑手好像被烫了,倏地缩了回去,他语气急切地说,“你瞧我这记性,这案子转得匆忙,学校这边需要怎么个配合法,我得跟你们校长或者书记聊聊,方便替我联系一下他们吗?”直到这时,终于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沈巍的眼角自眼尾处慢慢地收成一线,修长,如同一笔浓墨写到了头时扫出来的那片氤氲,在透明的眼镜片后斜斜地看过来的模样,险些要勾到人心里。昏暗的楼道里,那眼神让人忽然间想起志怪小说中,女妖怦然心动后,付诸笔端纸上的书生画像——纵然那画中人本是明明如月、温润如玉,也总免不了沾染上了执笔者那一点特有的妖气。随后,露出一个笑容:“也对,我在这里也是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跟着添乱——南边的几个办公室都是数学系的,你们随便进去问就行,我去和校长说一下。”“谢谢啊。”伸出一直插在裤兜里的手,笑眯眯的和握了一下,不咸不淡地道了别,这才对招了招手,转过身,带着实习生大模大样地往另一边的办公室区走去。却在走出两步之后,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并没有走,戴眼镜的男人站在原地,把眼镜摘了下来,拿在手里,心不在焉地用衣角擦着,方才一直躲躲闪闪的眼睛这会却死死地盯着的背影,那眼神极深极远,黑的,他的表情像是怀念,像是克制,含着某种呼之欲出的眷恋……又仿佛包含着某种深沉的痛苦。的影子在光线昏暗的楼道里被长长在身后,看起来又孤单、又黯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在那里站了成千上万年一样。一直目送着拐过去,这才注意到回头的。年轻的教授露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重新戴上眼镜,就像重新戴上了他事不关己的画皮,冲点头致意,然后拿起他的教案,转身消失在了电梯间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战战兢兢的小实习生的错觉。“赵处,刚才那个人……”“你没发现这里并不是所谓‘数学系’的办公室么?”打断了他,伸出手在布满尘土的窗台上摸了一把,又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指尖的灰尘,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被人带进沟里了,你说这是巧合,还是那个沈教授他故意的?”或许是因为看起来比较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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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看起来比较年轻,又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一直非常随和亲切,的胆子逐渐大了一点,他问:“那为什么还要放他走?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是故意带我们进来的,为什么……”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揣在兜里,在一片烟雾缭绕里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不由自主地就住了嘴。“他是个普通人,刚才我已经检验过了。这些事,你新来的,不了解也没关系,以后我们会慢慢教你。”的声音低了下去,“在国内,我们和其他部门同事们的权利基本是一样的,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可以质询,要求公民予以配合,可以怀疑,甚至依法扣押,提人来审问,但是有一条,绝对不能擅自把普通人扣在任何有危险的现场里,真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反而是温和的,可大概是楼道里太阴凉的缘故,叫生生打了个寒战。背对着他,接着说:“你大概也能想象,我们手里的案子,多数时候是走不了正常程序的,因此在一些情况下,我们有对犯‘人’就地处决的权力,这种权力……有时候是一件危险的事,所以我们有一套必须要遵守的守则,知道第一条是什么么?”讷讷地摇了摇头,又发现对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这个动作,脸顿时涨了个通红。“无论你面对的是人是鬼,只要没有确凿证据,都得假定他无罪。”拍了拍黑猫的屁股,“还有你,死胖子,刚才那是要干什么,谄媚得简直像条蠢狗。”黑猫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爪子,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气势汹汹地走在两人前面:“我只是觉得那个有些不对劲,说不出是哪不对,但靠近他让我觉得非常舒服。”
凉飕飕地指出:“你靠近的时候也很舒服,尤其爱往藏尸的阴穴里埋。” 黑猫甩了甩尾巴,不屑地说:“你知道我就是那个意思,愚蠢的人类。” :“……” 楼道越来越暗,他们就像是走进了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暗道里,从怀里摸出打火机,“嚓”一声点燃,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不安地跳动着,不动声色地将漫无边际的黑暗撕开了一条小口子。 男人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火光下的脸上有种不大健康的苍白,显得有些疲惫,目光却极其专注,仿佛比周遭的黑暗还要深一些。一股腐败的味道从黑暗深处传来,忍不住捂住鼻子。 “我讨厌这种盘成一圈的楼道,”轻轻地说,“我讨厌一切圆的东西,生生死死,没完没了。” 的神经随着他的话音绷到了极致,这时,他敏锐地突然听见黑暗中“喀嚓”一声,电光石火间,郭长城情不自禁地到电视里子弹上膛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脖子后面轻轻地吹了口气,郭长城一下子跳了起来,随后,他听见不轻不重地说:“躲开。” 那语气就好像他手里端着的只是一盘热饺子,让人让开些、别碰到那样轻描淡写。 幸好没等他开口,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地扑出去了。 枪声在黑暗中响起,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如果他有毛,一定炸得比被摸屁股的时候还高,剧烈跳动的心跳让他有种胸口一空过的感觉,郭长城几乎怀疑自己被吓出了。 他坐在地上,狼狈地回头看了一眼,借着手上微弱的火光,看见墙上有一个五六岁小孩那么大的黑影,乍一看,就像是有人在墙上涂了一层墨水,“它”的心口处有一个“弹痕”,以那里为中心,一片血红正在往外蔓延,好像它也会流血。 “那是什么?”用一种自己都陌生的尖叫声问。 “只是‘影子’——你别瞎激动。”伸手在墙上的黑影上抹了一下,血红色的液体就顺着他的手指尖,像老旧受潮的墙皮一样扑簌簌地掉下来。 “什……什么玩意的影子?” 动作顿了顿,忽然半侧过头,诡异地笑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被对方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攫住了灵魂。 他听见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轻柔地说:“你知道么,有的时候,一个人可不止有一个影子。” 一声不吭,顺着身后靠着的墙,像根面条一样滑了下去。 :“……” “都怪你。”翘着尾巴,围着晕过去的转了两圈,这个倒霉催的小实习生已经在“每日一晕”的路上越走越远了,黑猫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吓晕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又不是故意的。”伸脚轻轻地踹了踹,实习生顺着他的小腿滑了下去,毫无反应,“谁知道这货还是声控的,两句话就晕?我最多以为……他会尿个裤子什么的。” :“……” “这样我就可以用成人纸尿裤冲抵他的奖金了。”俯身把搬了起来,一甩手扛在肩上,看起来就像是扛了一麻袋土豆,还随着步伐甩来甩去,他动作轻快,语气却十分冷淡,“给我说说,这小子是谁家的关系户?插到老子眼皮底下碍眼。” “据说部里刚刚空降的下来个大领导,是这小子的舅舅。”说。 面无表情地问:“那傻逼不知道特殊调查处不归调动?还是他想给自己的外甥弄个‘因公殉职’?” 喵了一嗓子:“有本事你别冲我来,当面把调令往人脸上摔,背后叫人傻逼,当面一口一个领导,叫得比干爹还亲,我也活了几千岁了,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节操的‘令主’。” “失节是小,饿死是大。”把烟屁股掐了,在猫咪脑门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也请你们这些整天没事假清高的同志们都好好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的那编制,每月按时打在卡里的工资奖金,逢年过节发的大小福利,以及办事的时候不受任何其他部门阻挠捣乱的权利,都他妈是大风刮来的?节操是个什么玩意,能吃吗?好吃吗?” 一直在吃进口、以至于体型也越来越走向国际化的默默地闭嘴了。 历代“镇魂令主”,都是在阳世管着阴曹地府的事,哪怕不表现出来,心里也总会把自己当成活人堆里的异类,很少有像这样入世的。 而且他不单是入世,还入得颇为八面玲珑,如鱼得水,乃是个下得了阴曹,上得了酒席,推杯换盏会劝酒,嘴里亲兄弟,心里骂他娘的人才。 至于吃喝嫖赌、逢场作戏那一套,他更是炉火纯青、五毒俱全。 以冷眼旁观,要不是“不幸”继承了镇魂令,也许能凭着这种与生俱来的绝世混功,混成个大人物。
6、轮回晷 五 “方才在楼道里是怎么回事?”吃人嘴软的只好干咳一声,转开了话题,“你的‘明鉴’为什么突然示警?” “有东西跟着我们。”赵云澜说,“不过被我一照就跑了,大概也没什么恶意。” “也不是凶手?” “哪能,新死鬼跟大凶的东西我能分不出来吗?”赵云澜扛着溜溜达达地在楼道里乱转,“再说你也看见尸体旁边那个手印了吧?‘骨瘦如柴、指长如鞭’,到底是什么玩意我暂时说不好,反正肯定不是人……我操这货还是个实心的,死沉死沉的,我得着地方把他扔了。” 说着,赵云澜找了个墙角,随手把扔下了。 赵处表情漠然地打量了一会,看起来打算拔腿就走,让这家伙自生自灭,不过过了一会,他还是默不作声地一提裤脚蹲了下来,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在郭长城周围撒了一圈,然后又咬破了自己的中指,在郭长城眉间抹了一滴血。 那滴血好像在碰到的一瞬,就被皮肤吸了进去,顿时不见了踪影,立竿见影的,倒霉实习生那青白的脸色马上就跟着好看了几分。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赵云澜才抬手在脑袋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小声骂了一句:“废物点心,看你不爽很久了。” “别闹了,云澜,看你的表。” 赵云澜一低头,正好看见他那块叫“明鉴”的手表表盘又红了,脚底下传来一声有点尖锐的猫叫,他顺着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色寿衣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 随后老人转身就走,走两步就停下,好像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新死鬼?”撒开四条小短腿追了上去,喵喵地抱怨说,“大白天出没?臭基佬你瞎吧?” “滚蛋,没看见她不能说话吗?没看见她还带着生人气吗?没看见她还用两条腿走路而不是飘在半空吗?死胖子你猫脑无恙吧?” 转过一个尖锐的弯,老人不见了,两人面前是一条直通楼顶的楼梯。 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好大的一股怨气。” 赵云澜弯腰抱起了它:“看来不是,是她把我们带进来的,跟着上去看看。” 一人一猫小心地走了上去,那台阶踩在脚下软绵绵的,不像水泥做的,更像是某种活物,无数只从黑暗的影子中伸出来,抓向胆敢闯入他们领域的活物,却在接触到赵云澜裤脚的一瞬间就被狠狠地弹开。 “每个学校每年都有自杀名额,只要死得人不超过这个数,问题就不大。”赵云澜说,“不过我听人说,龙城大学已经连续三年超标了。老校区都是老建筑,大多不高,能保证跳下来就一定能死的,也就只有这几座新建楼的,其他的还好,这楼却正在聚阴的地方,里面大拐角的设计弄出了好多手枪型大凶的房间和楼道,脏东西被吸进来就走不了,时间长了全给困在这里,怨气肯定很大。” 他说完,楼梯也正好到了头,通往顶层的小门没开,微弱的光从里面透出来,赵云澜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交通卡,伸进锁扣里轻轻一别,已经快要报废的小铁门就嘎吱嘎吱地打开了。 赵云澜举着打火机,缓缓地走上楼顶。 十八层的楼顶视野开阔,从这里能俯瞰下去,一边是龙城大学如同原始森林般的绿化,一边是城市中央主干道的车水马龙,人群息壤。 一个女孩站在楼顶,背对着他。 赵云澜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哎,那位同学……” 谁知他才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出个二五六,那女孩就突然翻过了栏杆,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纵身跳下去了! 出于本能,赵云澜扑了上去,伸手去拉她,他反应不能说不快,但明明他已经拽住了女孩后背的衣服,手指却从她身上笔直地穿了过去,随后她的身影骤然消失,就如同她只是个虚空中的幻影。 黑猫像个移动的皮球一样颠颠地跑过来:“怎么了?是人不是?” “不是,她动作太快了,”赵云澜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我来不及分辨她究竟是不是……” 赵云澜是个天生的阴阳眼,从小就习惯阴阳两界在他的眼睛里交叉,所以惊鸿一瞥的一眼,反而让他很难分辨对方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 黑猫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身后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赵云澜转过身去,发现跑来的仍然是那个女孩子,低着头慢慢地走上顶楼,女孩面孔模糊,看不见表情。 这次赵云澜还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她脚下就突然加速,以去食堂抢饭一样的速度,从楼顶扑了出去。 赵云澜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但同样的事发生了,他的手再次穿过她的肩膀,女孩的影子在空中消散了。 接下来,跳楼就像已经成了一个全新的时尚运动,面孔模糊的姑娘们一个个跟赶集似的,排着队地从四面八方往下跳。 赵云澜每个都会伸手拉一下,可她们又每个都不是实体。没多长时间,他的脑门上就见了汗。 从一开始还跟着他上蹿下跳,可等第八个也跳下去了以后,它开始表情木然地蹲在一边,尾巴钟摆似的,在它身后不耐烦地左摇右晃:“别追了,我看这不是地缚灵就是以前跳楼自杀的人留下的残念。” 赵云澜没顾上理它。 爆发力他是有的,也算练过,殴打个把小流氓不在话下,可是显然,他的身体素质十分一般,长期生活不规律,锻炼也不足,才跑了几圈,他已经有点喘了。 黑猫叹了口气:“有一有二没有三,你都抓了八个了,难道还看不出来她不是人?” “你知道这八个是一个人?你有充足的证据表明这里没有我以外的第二个人?你知道下一个人跑出去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还和上一刻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跑出来的一瞬间你能分辨的出她是人还是假人?‘守则’第三条,‘不要想当然’,你就着猫粮一块吃了么?”赵云澜严厉地瞪了黑猫一眼。 嘴巴又臭又贱的黑猫立刻就遇强则弱了,它心虚地甩了甩尾巴,嘀嘀咕咕地说:“教训我……老猫都活了几千年了,你个小崽子居然敢摆领导架子教训……” 赵云澜:“再不闭嘴扣你猫粮。” 识时务为俊猫,立刻改口:“喵——” 这时,第九号跳楼的人出来了,赵云澜在她露面的一瞬间就大喊了一声:“姑娘,等等!” 但对方充耳不闻,依然像离弦之箭一样向着大地母亲飞奔而去。 “他妈的。”赵云澜又抓空了一次,以光速忘记了他方才义正言辞的说教,暴躁地一巴掌抽在了冰冷的栏杆上。 “唔……”凑了过来,两只前爪扒在大楼顶上的护栏上,仔仔细细地闻了一圈,“其实你说得有道理,虽然地缚灵有时候也会祥林嫂一样,没完没了地重复自己的死亡过程,但是他们一般死得不会这么赶时间。” “那又是什么?”赵云澜问。 “是怨。”用那张大饼一样的猫脸摆出了一副高难度的严肃表情,“自杀其实是种不折不扣的‘死于非命’。这样的魂魄死后不入轮回的可能性非常大,更有甚者,在跨过生与死、阴阳之间的鸿沟时,灵魂会变得不完整,因此徘徊人间,早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死,死也死得浑浑噩噩。” 赵云澜问:“怨气重的地方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能伤人么?我没听说过先例。” 黑猫顿了顿:“不能,我也没听说过。但是怨气由残缺的魂魄而起,会同类相食,强大到一定程度,就能幻化出实体。所以我怀疑方才那个女孩,其实就是无数被吞噬的冤魂碎片凝成的‘怨’。” “实体又能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怨气不同于戾气,攻击性没有那么强,能被它误导乃至伤害的人一般都是心里有鬼的,但它本身没有能力直接接触那女孩的身体,更别说是撕开她的肚子了,”黑猫说,“所以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这里没什么好查的。” 赵云澜迟疑了一下。 黑猫叹了口气:“你啊,该有节操的地方没下限,该变通的地方却死心眼,‘镇魂令’到如今已经流传了不知几千万年了,什么守则早就跟一纸空文没什么区别了,你对它那么执着做什么?” “不,我还是觉得……”正说到这,赵云澜的话音陡然止住,他看见第十个女孩走上了楼顶。 一人一猫同时绷紧了身体,眼睁睁地看着她对自己视而不见,慢慢地走到护栏边上,忽然如同前九个幻影一样,双手一撑,就从护栏上一跃而下。 赵云澜早在她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他已经行动力强大地扑了过去,在她跳出去的一瞬间就凌空抱住了女孩的腰。 手里陡然一沉,赵云澜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这次,他抱住的是一个沉甸甸的真人。 黑猫吃了一惊,猛地蹿上栏杆,睁大了两只绿油油的眼睛。 赵云澜的动作尴尬,这位置让他有点使不上劲,单用两条胳膊的力气,抱个大点的孩子尚且觉得沉,别说是个货真价实的大人了。 他一条腿卡在护栏中间,整个上半身全都探了出去,女孩的吊在护栏以外,好像突然醒悟了过来,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本能地挣扎了起来。 赵云澜只好对着她的耳朵大喊了一声:“再乱动就掉下去了摔成柿饼了,你快给我老实点!” 这时,赵云澜靠着的护栏突然发出一个断裂声,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被一个人的体重活生生地坠的,竟然松动了。 赵云澜似乎没注意到,仍在和女孩说着话:“别怕别怕,你再坚持一下……”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喀嚓”一声,底下的钢条彻底断了。 赵云澜听见耳边传来奇怪的笑声——就像楼顶站满了人,他们漠然地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马上要掉下去的自己,发出幸灾乐祸的“桀桀”的笑。 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喵!” 千钧一发时,楼顶的小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人以看不清的速度冲了上来,几乎同时,铁护栏彻底掉了下去。 赵云澜刹那间就飞快地把重心转移到后脚跟上,身体往后一仰,带着抱着的女孩飞快地转了个身,正好把人塞进冲过来的那位怀里。 随后,他自己就一脚踩空,空出来的手刚好紧紧地扒住了楼顶,就这样惊险地吊在了十八楼。 这才看清,跑上来的人正是本该已经走了的沈巍。 沈巍立刻把跳楼未遂的女生往身后一推,跪下来抓住了赵云澜晃晃荡荡挂着身体的胳膊:“那只手,那只手也给我,快!”
7、轮回晷 六 赵云澜这个人,向来是穷大方惯了,沈巍一出声,他就立刻松开了手,连带着自己的小命一起交给了沈巍,好像他不是吊在十八层的大楼顶,随时能摔成个烂柿饼,而只是在爬一个不怎么陡峭的斜坡。 幸而沈巍只是看起来很斯文,手劲异常的大。 赵云澜的手腕被他攥得快没了知觉,手指都紫了,就这么给硬生生地给拖了上来,衬衫袖子蹭到了胳膊肘上,没留神小臂愣是给磨掉了一层油皮。 沈巍一把抱住他,两个人同时跌在地上。 赵云澜怕压到他,用手撑了一下,这一低头,发现手腕居然被沈巍给捏青了,而沈巍抱住他的两条胳膊几乎要勒到他的骨头里,一瞬间让赵云澜有种错觉——就像那并不是人跌倒的时候本能地扶住什么东西,而是一个紧紧的拥抱。 当然,沈巍并没有失态太久,在赵云澜轻轻地挣动了一下以后,立刻就放开了他,掩饰似的推了推眼镜腿。 赵云澜老于人情世故,又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从沈巍这笨拙的反应中,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暧昧的尴尬,好在他没打算在另一个人面前任凭这种尴尬发展。 赵云澜爬起来以后,装作没心没肺地从兜里摸出了一包面巾纸,呲牙咧嘴地把胳膊上蹭的灰、血和碎沙子擦掉:“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一会我估计要给龙大当钟摆整点报时了。” 沈巍脸色还没缓过来,没顾上答话。 “还有那个小姑娘,你又是怎么回事?”赵云澜体贴地给他留了点时间调整心情,把炮火转移向旁边呆呆地瘫坐在地的女生,“失恋了?老师骂了?论文没过还是考试挂科了?你说说你们这群熊孩子,一天到晚好吃好喝,还闲得蛋疼地没事……” 女生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并且很快从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赵云澜:“……” 这时,沈巍突然开口,他说:“太危险了。” 赵云澜立刻接上:“就是,听见你们老师说的了么?太危险了知道不知道?行了,别哭了,先跟我下去再说,我得带你去校医院看看,这种情况一定得跟你们家长好好沟通沟通……” 沈巍站起来,先瞪了赵云澜一眼,然后沉下脸,转向轻生的女生,足足有一分钟没说话,只是严厉地看着她,愣是把嚎啕大哭的女孩子吓得最后不敢出声了,在那抽抽噎噎地打着哭嗝。 沈巍的样子让赵云澜想起了他去世多年的外公,那也是个老牌的高级知识分子,平时也是这样和和气气,好像总是在退让别人,绝不说粗话,也绝不大声呵斥别人,更别提动手,可是真生了气,只要脸色一沉,他们这些小辈的猴孩子们就一个个的全老实了。 “如果因为你,别人出了什么事,你以后是要昧着良心活,还是要昧着良心死?”沈巍声音沉沉地问。 女孩讷讷地说:“对……对不起……” 反倒是赵云澜有点尴尬地蹭了蹭鼻子:“那什么,我倒没什么,但是你得好好反省一下啊小姑娘,想想你自己,再想想你父母,年纪轻轻的,多大的坎就过不去了?来,别哭了,快起来吧,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他看了沈巍一眼,见沈巍没别的反应,就过去弯下腰,把站也站不稳的女孩从地上扶了起来,搀着她走下顶楼,下了楼,又看见了被扔在那的郭长城,不过这回没等领导发话,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一顿“天喵流星爪”糊在了郭长城的脸上。 女生跳楼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方才空无一人的楼道仿佛一下回到了人间,好多教职工探出头来问怎么了,郭长城就这样在大家好奇的围观下,伴随着一声非人的惨叫,悠悠转醒。 郭长城一脸血地睁开眼,就看见自家领导形容有些狼狈地扶着个年轻姑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要多锻炼,做我们这行,动不动就低血糖可不行。” 众目睽睽下,郭长城没敢吱声,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心知肚明,于是羞愧地低下了头。 赵云澜想了想,继续说:“这样吧,我这还有点事,你带着,把死者的背景调查一下,一个人可以吗?” 他刻意咬了一下“人”这个字,在一边得意洋洋地舔着爪子,贱贱地“喵”了一声,听得郭长城一哆嗦。 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郭长城惶恐地抬起头,用一脸打算喊救命的表情瞪着赵云澜,可是对方的接收器仿佛短路了,赵处好像一点也看不懂他的眼神,一脸慈祥地拍了拍他的头,然后看了一眼,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沈巍的脸色依然是难看,一言不发,有人小声向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沉默地摇摇头。 直到走出别人的视线,沈巍才不自觉地抬起了手,在锁骨中间的位置按了一下,薄薄的衬衫里似乎出了一个吊坠的形状。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跟上了赵云澜他们。 赵云澜带着女孩下楼,路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李茜。” “哪个学院的,几年级了?” “……外语学院,研一。” “本地人?” 李茜迟疑了一下,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刚才是因为什么?” 这一回,李茜不说话了。 赵云澜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这个叫李茜的女生眼下有一抹浓重明显的青色,目光无神,眼睛里都是血色,印堂发黑,从头到尾都是一身的倒霉相。 沈巍忽然问:“外语学院对文科通选课学分要求很高,你上过我的课吗?” 李茜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沈巍说话也像讲课,声音低沉悦耳,语速不快不慢,他叹了口气,沉声说:“生死是大事,我记得我上课时跟你们说过,这世界上,只有两件事可以让人为之赴死。一个是为了家国而死,那是为了成全忠孝,一个是为了知己而死,那是为了成全自己,除此以外,哪一种轻生都是懦夫行径,你懂不懂?” “我……”李茜的声音颤了一下,她飞快地定了定神,抿了抿嘴唇,“对不起,沈教授,我真的……真的就是一时冲动,没有考虑清楚,脑子一热就上去了,还差点连累……” 她看了看赵云澜,又重新低下头去。 尽管赵处长得很帅,表情看起来也十分和颜悦色,但李茜依然莫名地有点怕他,对上他的眼神,她下意识地往沈巍身边瑟缩了一下。 赵云澜摸出一根烟点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也不知道怎么了?小同学,我只听说过冲动杀人的,还真很少见着冲动起来杀自己的,你这话听起来就跟你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似的。” “附身”两个字一出口,李茜的脸色立刻变得雪白。 赵云澜不肯放过她:“你怕什么?说真的,在楼顶上的时候,你看见了什么?” 李茜干笑了一声:“就……楼顶呗,能看见什么?” “我可看见了。”赵云澜目光转向前方,慢悠悠地吐出口烟,“你往下跳的时候,我看见楼顶上有好多人,都看着你在笑。” 李茜抱住自己的胳膊肘,浑身哆嗦了起来,死死地咬住了牙关,走近了,都能听见她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赵云澜打量了她一会,弹了弹伸长的烟灰,伸手一推她的肩膀:“好了,进去吧,校医院到了。” 赵云澜跟校医院门口的值班老师打了声招呼,就把李茜交给了沈巍,自己叼着烟站在了门口。 龙城大学的校医院门口有一条人工凿出来的小河,上面架着一段小桥,赵云澜懒洋洋地趴在木头栏杆上,慢吞吞地往自己的手表上喷了一口烟,白烟很快散去,他的表盘中间凝出了一层浅浅的白雾,一个老人的脸在里面若隐若现,似乎透过表盘与他对视。 “老猫说得不是没道理,没过头七的新死鬼。”赵云澜挑挑眉,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能在光天化日下出现在明鉴上,即使生前是居委会的红袖箍都没有这么勇猛吧?老大妈,您是哪一方神圣呢?” 身后响起脚步声,赵云澜伸手在表盘上轻轻一抹,上面的人影立刻就消失了,他不慌不忙地吐出含在嘴里的烟圈,转过身,就看见沈巍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过来。 沈巍把放着湿巾和药的小盘子放在一边,垂着眼,不由分说地拉过他蹭伤的胳膊,细心地卷起了他的袖子,拿起小托盘里的。 赵云澜赶紧说:“别麻烦,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来?”沈巍低着头,先把他的伤口用冲干净,再用卫生棉球一点一点地擦净,捧着他的胳膊好像捧着个一碰就破的宝贝,“要是我手重了你说一声。” 赵云澜有点不自在地往后躲了躲:“其实用自来水冲一下就好了。” 沈巍眼皮也没抬:“天这么热,不弄干净,感染了怎么办?” 沈巍的睫毛很长,低着头的时候显得眉清目秀,眼皮的形状清晰得好像画出来的,也许是因为戴着眼镜遮挡了许多,乍一看并不打眼,非得仔细打量,才能发现他的赏心悦目。 赵云澜那颗没节操的心轻轻地痒了一下。 赵云澜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同”,只能说审美范围比一般人宽广了一些,也比一般人更不要脸一些——漂亮男人和漂亮女人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好在他虽然生冷不忌,但是人品还算马马虎虎地过得去,虽然不挑嘴,但也不至于饥不择食,有一个算一个,一段时间里绝对只有一个人,绝对不拈三惹四,是个好聚好散的模范情人。 不过此时距离他结束上一段关系,已经过了小半年的时间,沈老师又是这么一个对他胃口的类型,赵云澜心思不可避免地浮动了片刻。 是直接下手,还是放过? 沈巍是个一看就让人觉得“他很认真”的人。 赵云澜非常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工作非主流不说,每天还有没完没了的应酬等着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可谓是开名车,住狗窝。他不是什么能沉下心来,好好经营一段感情的良配,找个小幺蛾子无牵无挂地玩玩也就算了,估计许不起人家天长地久。最好少去招惹这种良家的好人,不过…… 沈巍看起来好像对自己有点意思,这么优质的人,平白放过了,赵云澜又觉得有点可惜。 沈巍把赵云澜的胳膊弄干净了,又上了药,还企图用纱布给他裹上,不过这个被赵处坚定地制止了。 “就蹭破点皮,大热天的哪有因为这个裹纱布的,胳膊一露出来别人还得以为我是木乃伊呢。”赵云澜掐了烟,动作自然地揽住沈巍的后背,“我打算进去看看那姑娘,一起来吧?” 沈巍随着他的动作立刻僵硬成了一块石头,踉踉跄跄地被他带了两步,从脖子到耳朵尖都红了,然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赵云澜怀里挣脱出来,佯装镇定地拉了拉自己的衬衫。 “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赵云澜先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而后还没等沈巍缓过口气来,他的话锋却突然一转,“沈老师以前是在哪见过我么?”
8、轮回晷 七 沈巍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睛,脑子里顿时一空,他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几乎是愣愣地看着赵云澜,半晌转不开目光。 沈巍自己也知道,他今天实在失态太多了……他本不该见到赵云澜。 那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人过,饮忘川水,过三善三恶的进轮回门,灵魂给洗涤得赤条条空荡荡,又能记得什么? 沈巍看着对方英俊的脸,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很想抬手摸摸他的脸,隔着经年冷却的时光,哪怕再次碰到一点对方皮肤的温度…… 过了不知多久,沈巍才嗓音有些干涩地说:“我见过你。” 赵云澜等着听他说完。 在我心里,无数次。我不敢见你,却知道你的每一件事……沈巍几乎有种冲动把这话脱口而出,然而最后,他艰难地说出口的却是:“在你们处理过的一桩案子里。” “哪次?”赵云澜有些意外的问。 沈巍的话变得流利了一点,大概第一句谎言说出来之后,之后就再没有顾忌了:“万青桥附近的双子大楼连续发生十二次跳楼的时候,大概五六年前吧,那时候我临近毕业,刚搬出学校,正在那附近找房子租,当时双子大楼因为命案而生意萧条,所以住宿费比较便宜,我就是那时候还敢住在里面的几个人之一。” 赵云澜皱着眉想了一会:“我确定没在现场见过你。” “你没看见我,但我正好住在顶层,看见过你,我还看见……”沈巍停顿了一下,适时地露出一点想起了某件不可思议的事的表情,“我还看见你从顶层的一个房间里抓出了一个黑影,塞进了瓶子里,然后不知对谁说‘犯罪嫌疑人已经抓获,诸位可以收工了’。” 赵云澜吃了一惊:“你当时不但住了,还住顶层?胆子够肥的。” 沈巍低下头:“你可以去查住宿记录,我说得是真的。” 他说得当然是真的,他当时确实在,却只是因为想偷偷地看一眼某人,不是什么找房子这种愚蠢的理由,这个谎九真一假,却说得他几乎心力交瘁。 不过好在赵云澜看起来是接受了,他甚至还有些感慨地开玩笑:“工作疏忽,实在是我们的工作疏忽,按规矩应该消除与本案不相干的群众的记忆的,可是我居然没发现你……对了,当时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之后整个构架在唯物主义上的三观都崩溃了?” 沈巍艰难地应和着他笑了一下,没答话。 也不知道赵云澜究竟信了几分,反正他是没有再追究。 他们俩一起走进校医院的时候,就看见李茜正靠在有窗的那面墙上坐着,正捧着校医给她倒得一杯热糖水。 她恰好坐在了背光的地方,表情显得愈加阴郁。 赵云澜抬手敲了敲门,李茜一激灵,惶惶然地抬起头来,看清了来人,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 赵云澜瞥了一眼自己的表,表盘中间依然倒映着那个老人的影子,表针却没有变红——太奇怪了,这新死鬼的生气似乎变强了。 生人身上出现死气是要吹灯拔蜡了,可死人身上出现活气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快投胎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大马金刀地往李茜对面的病床上一坐:“同学,我还得问你几句话。” 李茜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既然沈老师明示了他知道自己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赵云澜也就不避讳沈巍还在场,直白地开口问:“最近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能看见某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李茜没来得及说话,直接用一个惊恐万分的表情回答了他。 “我明白了。”赵云澜盯着她双眉中间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研究了一阵,又说,“可是我看你天眼没开,理论上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之所以沾上这些东西,到底是因为天生八字太轻,还是动过不该动的东西?” 李茜情不自禁地咬住嘴唇,手指绞得关节惨白。 “哦?看来是后者了,告诉我,你动过什么?”赵云澜压低了声音。 李茜一开始不肯说,赵云澜冷笑一声:“不说,不说你就等着被它纠缠一辈子吧,小女孩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吗?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乱碰的。” “……一个。”不知过了多久,李茜才低低地开口,“家传的东西,放得发了黑,背面有一个圆盘,上面镶了好多鱼鳞形状的石头,黑色的,和乌晶石有点像,老人讲叫……” “轮回盘。”赵云澜说。 李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迟疑着点了点头。 “一天转一圈,日头就东升西落一次,周而复始,象征生生不息、轮回不止的意思。”赵云澜说到这里,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但也有种说法,认为轮回是个不断‘杀死’的过程,新陈交替,失去的永远失去,过去的再不重来,转过一刻,就只能回望不能倒回,而转过一轮,就连回头也不知道要看向哪里。” 他没看见身后的沈巍陡然一颤。 “你用它做了什么?”赵云澜问。 李茜咬了咬嘴唇。 “好,那我换一种问法,你有没有用它做过坏事?” 李茜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我没有!” 赵云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没有!”李茜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弓起腰,侧身面对赵云澜,本能地做了一个防卫感十足的动作,“我怎么会用家传的东西做坏事!你胡说!你……咳咳……” 她情绪太激动,一下子被呛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沈巍皱了皱眉,走过去挡住赵云澜步步紧逼的视线,拍了拍李茜的背:“慢点说,不要急。” 然后他转过身,对赵云澜说:“这孩子刚刚受过刺激,赵警官不管问什么,能别太逼她吗?” 赵云澜蹭了蹭鼻子:“好吧,不相干的事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立刻滚蛋。” 他从兜里摸出死者的相片:“你最近见过这个同学吗?” 李茜粗粗地扫了一眼,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抬手抓住了那张照片,仔细打量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问:“……我昨天好像看见一个人,长得跟她有点像……” 赵云澜脸色一正:“昨天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她身上穿着打扮么?” “晚上。”李茜想了想, “昨天晚上图书馆关门了,我才回来,应该是十点钟以后吧。我去学校外面买了一点东西,在门口好像看见过这么一个人……穿了什么不大记得了……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是迎新的T恤衫,我正好也有一件,才注意到她。” 赵云澜追问:“昨天穿那件衣服的人是不是很多?” “基本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李茜说,“人……不算多吧,大部分同学都在新校区,老校区本来人就不是很多。” “你也穿了吗?” “我嫌它没洗过,所以不想贴身穿,套在自己的T恤的外面,后来天有点热,我就把它脱下来塞进包里了。” “哦,”赵云澜想了想,“你看见她的时候,当时周围还有别人吗?” “有啊,过路的挺多的,车也不少。”李茜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问,“怎么了?” “不,我没有问你大学路上,我是指你们学校侧门口的那条小胡同,她是从那里走了对吗?当时那条小胡同里有别人吗?” 赵云澜没有正面回答李茜的问题,他的刻意回避让李茜不安起来,她眼神飘到了一边,先点点头,后来又混乱地摇了摇头:“我……我记不清楚,好像……吧?她好像是从那走了,但是我没跟进去。那条小胡同是条死胡同,一般只有我们学校住在东边校区的人会从那抄近路走小门,平时比较清静……” “你没有从那边走吗?”赵云澜打断她。 “啊?啊……我没有……” “为什么,你不也住在东区吗?”赵云澜问。 “我……”李茜词穷,支吾了好一会,她才慌慌张张地说,“我绕路去买东西……” “可你刚才不是说当时已经买完出来了么?”赵云澜再次打断她,语气开始变得严厉,“同学,警察叔叔也想当一个‘敬个礼、握握手’的好叔叔,一点也不愿意吓唬你,可你得配合调查,跟我说实话对吧?” 李茜再次紧张起来,双手攥住衣服的下摆:“……我说得是真的。” “她名叫卢若梅,也龙城大学的研究生。你问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告诉你,你的同学她死了,”赵云澜一字一顿地说,眼睛紧紧地盯着李茜的表情,“而死亡时间大约是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也就是说,你说不定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 李茜瞳孔骤缩,手里的杯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碎了。她恍如未觉,眼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无意中张开的手指细细地哆嗦着,嘴唇白得发青。
9、轮回晷 八 赵云澜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勾住膝盖,仰起头看着李茜:“这么激动?如果死者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原本又不认识她,现在为什么害怕?昨晚为什么绕路走?是什么东西让你宁可绕远,也不敢走那条小路?” 李茜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瘫坐下来,十指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紧紧地捂住了脸。 赵云澜不由分说地拉下她一只手腕,用一种非常有压迫感的声音问:“逃避也没用,看着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李茜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剧烈的挣动把校医院的病床都碰得移动了一下位置,铁架床脚擦在地上,发出嘶哑的摩擦声。 “我不知道!”她歇斯底里地叫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你们校区不大,”赵云澜压低了声音说,“说不定有一天,你在学校里吃早饭的时候还曾和她擦肩而过,或者你们碰巧用过同一间自习室,借过同一本书……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小胡同里,腹部被利器撕开,内脏被掏走了大半,至今下落不明,由于现场一截肠子的残骸上有牙印,所以我个人推断,她的内脏很可能被凶手吃了。那血流得……啧,满地都是,现在血迹还清不干净,而且你知道吗……” 李茜尖叫起来:“啊——” 赵云澜简直是心如铁石,丝毫也不为所动,一点放过她的意思也没有,自顾自地继续说:“她的肚子被剖开的时候,人还活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肝脏、肾脏、胃……一个一个地被人拿走,她听着那咀嚼的声音,可被吃下去的是她自己的内脏,你能想象那种心情吗?” 李茜声音已经哑了,她慢慢地蹲了下去,团成了一团,双手抱住自己的头。 在这里值班的校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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