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盘腿,把腿的大筋扭了,无法蹲起,求缓解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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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匠心by毛厚
一楼侵删文案:陆商在酒吧谈事的时候,顺手救回来一名脏兮兮的少年,本是顺手之举,不料他看见了这名少年背后的枪伤,十年前的记忆浮上脑海。 陆商问他:“你叫什么?” “小黎……我姓黎,他们都叫我小黎。” “没有名字吗?” “不记得了。” 陆商说:“就叫黎邃吧,你以后跟着我。” 从那天起,陆商身边多了一位叫黎邃的小情人。 许多年后,梁医生嘲笑他,别人的心没要着,还把自己的心搭进去了,陆老板,这买卖不划算啊。 陆商望着在厨房做饭的英俊青年郁闷地想,明明捡回来的时候还是只字都认不全的小乌龟,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见他就扑倒的大狼狗了呢? 【设定】成长型忠犬攻×心脏病精英受 【属性】现代架空都市,年下,一点养成,狗血慢热,1V1,HE,甜虐。
  ☆、第一章  一辆越野车匀速行驶在市内公路上。    陆商被身旁的喘息声吸引,从窗外的夜景中转过头来。    他身边的车座上蜷着一个人,浑身血污,呼吸急促,双手紧握成拳,极其痛苦的模样。    陆商察觉有异,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被对方粗鲁地挥开。    “别碰我。”声音非常年轻,是个少年。    前座的司机袁叔微微侧了下头,“陆老板?”    “没事。”陆商神色平常地收回手。    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少年离得远离远远的,紧紧贴着车门,蜷缩得更紧。    窗外的路灯忽明忽暗,只照出他几缕过长的刘海,看不清面容。    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坐垫上蹭了不少血,车内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很难受吗?”陆商盯着他,出声询问。    回答他的只有越发紊乱的呼吸,好像身体里藏了一只野兽,随时要爆发出来似的。    “他这样子,要带回陆家吗?”袁叔在前面问了句。    陆商转头看了一会儿,陷入深思,似乎在做什么权衡。    这时车子驶上高架桥,车身一个转弯,往右侧一阵倾斜,旁边的少年没有系安全带,惯性倒了过来,闻到陆商身上的味道,好像一下子按捺不住了,张嘴咬上他的手腕。    “怎么回事……”袁叔转过头。    “没事,”陆商头也没抬地打断他,“看路。”
不知是不是身体力竭的缘故,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不重,除了最开始那一下,并不太疼,陆商感觉出这孩子并不想伤人,微微皱了皱眉,用空闲的那只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    他的手很凉,咬人者像是一下被惊醒,猛地松开了牙齿,慌忙爬回车门边,蜷成一团,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是中毒了,陆商表情转为严肃,捂着手腕,抬头吩咐袁叔:“去医院。”    两小时前,南城酒吧。    温度又低了两分。    孙茂看了眼手表,不自在地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    “您当初是怎么跟我爸说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您也不会让银行给我们放款,我说孙书记,今儿个您怎么就求上我了呢,您也知道我爸这人脾气不好又爱记仇,您这让我很为难啊。”
说话的青年叫李岩,不过二十出头,梳着大背头,叼着烟斜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    年近五旬的孙茂此刻倒像个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低垂着眼,讪讪地赔着笑:“这……这我都知道,当年我这不是……”
“不是我李岩小气,这两千万说多不多,可要说少,也够在城中买条商铺了不是?”李岩还是笑。    孙茂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从封闭的大山里读书读出来,几十年的摸爬滚打,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要说他是贪图富贵之徒,也委实不算,只因年少时无权无势被人欺狠了,心中埋了怨恨的种子。刚坐上位子那会儿,他沉默了十几年的积怨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仗着权力报复性地打压了不少人,恰不巧,李岩的父亲李金钥就是当时其中之一。    活了半辈子的孙书记没想到,时代变了,风水轮流转,李金钥这根老柴不仅没熄火,后来还越烧越旺,成了赫赫有名的富商。    他倾尽半生爬到顶,结果发现自家山头不过人家的半山腰,一把年纪了还要对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低声下气,他心里窝火,却迫于有求于人不得不受着。    这时服务生端了茶水进来,包厢门开合,屋外的重金属音乐猛地涌进了屋子。    “岩哥,有人来了。”    李岩抬头,服务生走过来,俯身在他耳边念了个人名。    “他?”李岩诧异,忙说:“快请。”    很快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一袭黑色大衣,身形修长,气质冷冽。    孙茂见到他,总算是松了口气,激动得眼里几乎都要冒出光来。    “哟,陆老板,”李岩忙站起来,递过来一根烟,“听说你不喜欢酒吧这种地方,今天怎么过来了?”    “来借钱。”陆商伸手挡了挡,在两人中间的沙发上坐下来。    “借钱?”李岩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谁有这本事能让你开金口借钱的?”    陆商看向他,言简意赅:“你。”    李岩抽出一根烟,听闻这话又放了回去,笑着问:“那你要借多少?”    “两千万。”    李岩抬眼一瞥,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年初陆商投资两个亿为市内的五所大学建楼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新闻报道一般都有夸大的成分,但李岩绝不相信他会为这两千万费神,之所以开这个口,无非是想横插一杠,替他把孙茂的债权揽下来。今天这钱,他李岩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孙书记,你本事不小。”    孙茂没作声,额头上冒了一层汗,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李岩冷笑一声,知道自己这是被人摆了一道,他是家里的独子,又是老爷子一手教出来的,虽然年纪尚轻经验有限,但受他父亲荫庇,生意场上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哪里吃过这种暗亏。    作为
 作为一个合格的富二代,他向来不吝啬金钱,但最烦有人使手段逼他。
    “您和陆老板聊吧。”李岩站起来,拿着烟出去了。
    孙茂顿时急了,又不好去拦李岩,只能转头去求陆商:“陆老板,这钱……”
    陆商淡淡地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低头端起桌上的普洱茶,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     
实际上,孙茂手里有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权力优势,那就是关口地区的进口批文,李家觊觎已久,却未宣扬,就等着看他哪天落马好一举拿下。    这钱李岩今天本来就是打算借的,只是陈年耻辱跨不过,借机发作一番罢了。    陆商心中通透,李岩既没表态,也就等于是默认了。
    他等李岩出去了,才示意孙茂去查银行账户。     
孙茂一听,急忙站起来摸出手机,手指都有点抖。
    陆商冷冷道:“再拿去赌,你知道后果。”     
“是,是……”孙茂掩不住喜色,连连点头。
     陆商在包间里等了一会儿,李岩一直没回来。他站起来,无视了孙茂请他吃饭的热邀,径自去了后门。
这间酒吧是李家人的根据地,李家原本靠做餐饮起家,后来又投资珠宝行和房地产,李金钥是个老狐狸,赚了钱后开了家担保公司,明面上和银行合作给人作担保,暗地里吸收存款放高利贷。    早些年金融行业刚兴起时,李家赚了个满盆满钵,这两年国家经济政策逐渐收紧,李金钥闻风而动,抽回资金开了娱乐公司,让儿子接手,自己退了二线。
当然,这都是仅能看得见的。
    酒吧后门挨着一家汽修厂,位置异常偏僻,陆商却是轻车熟路,以前谈生意时他来过多次,司机袁叔总在那附近等他。
他刚到门口,听见一阵吵闹声,走过去一看,见一个混混模样的黄毛提着酒瓶在踢人。    被踢的人满身血污,明显已经动不了了,打人者却完全没有收敛的架势,眼里是愈发高涨的兴奋,围观的服务生们恶劣地吹着口哨,脸上看不见丝毫同情。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对别人的悲惨遭遇也没有多少兴趣,低头给司机打电话。
     “底下有人手脚不干净,我给点教训。”
陆商抬头,循着声源方向看过去,见阴影深处,李岩正坐在一叠汽车轮胎上忘情地抽着烟。    他还没有对这句话做出表示,李岩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报警。
    也不能怪他反应过度,陆商出来混得早,性格又老成,在李岩还闹逃学泡吧的时候,陆商已经开始和他父亲有生意往来了。    从最初的认知上,他总觉得陆商是他父亲那一拨的人,因此多多少少带了些敬畏,虽然实际上两人的年龄也没差多少岁。
    车过来了,陆商并未对他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只扫了眼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转身上车。
     “我的新公司,陆老板有没有意向入个股?”李岩在他身后叫住他。
    陆商从车窗里看过来,目光停留在地上,答非所问:“这孩子长得不错。”
    没来得及意外,又听他道:“多少钱?”
     李岩虽和陆商没有深交,但也知道这人不好相处是出了名的,向来独来独往,性格冷淡,也极少对什么东西表示出兴趣。他心里不免一阵诧异,伸手抓起地上那服务生的额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一旁的领班趁机告诉他,这孩子原是杨老五不知从哪个毒贩手里买来的,说以后有大用处。可惜杨老五时运不济,人还没用上,自己先进了局子。于是这孩子就被独自扔在了酒吧里,年龄名字籍贯一问三不知,人没上过学,身体又瘦弱,要文化没文化,要力气没力气,只能做点别人不愿做的脏活,几乎没有存在感。李岩接管酒吧半年多,倒真未注意过店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会儿他借着车灯细看,不得不承认,陆商的眼睛的确够毒。过长的刘海遮住了这孩子的大半张脸,但灯光下,那双眼睛却是亮得出奇。
    李岩松了手,目光在陆商身上游离一圈,起了些心思。
“陆老板喜欢?送你如何?”
     陆商仍是淡淡的,没表现出惊喜,却也没推辞,只点点头,给旁边的司机做了个手势,“那多谢了。”
说着,司机下了车,径直走过来,拨开人群把人拎起,拖进了车后座。    李岩的手下原本想挡,被李岩拦了拦。
    “改天谢你。”陆商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合上车窗走了。    
“他倒是不客气。”领班望着远去的车影愤愤不平。
李岩看上去却非常高兴。    
“岩哥,就这么便宜他了?”
     李岩低头笑了笑,说:“你懂什么,陆商这个人,城府深得很,用一个半废的人换他一个人情,这买卖不亏。”
    今天是周五,按照惯例李岩得回家吃饭。饭桌上把这事儿一说,他爹果然没有责备他,还夸他办得好。
     “但是这两千万你得……”李金钥提点他。     
“我知道,钱我明天会让小赵转给他。”
     “孙茂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私自挪用公款,今天陆商当着你的面借了孙茂两千万,明天你转给他,把债权转到我们手上来,一来卖了陆商面子,二来收了孙茂这条狗。”     
“那老狗肯答应吗?”     
“不答应也得答应。”
李岩低头切牛肉,缓缓道:“这么说陆商其实什么都没做,却白讨了两边的好处……”
    李金钥古怪地笑了笑。
“那孙茂也挺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开始赌博了,一输还输这么多。”
    李金钥抖开报纸,笑道:“孙茂上个月去了趟澳门,你知道是和谁一起的吗?”     
“谁啊?”
     “孟心悠。”
     如果电视里的名媛放到现实中,大概就是孟心悠这样的,自身条件先不说,她上数三辈是立过军功写进历史课本的人物,父亲是中央高官,母亲是外交官,伯父从商,是某能源巨头公司的一把手,孙茂会去巴结她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但鲜少有人知道……她还是陆商的干妹妹。    李岩只稍微一想,就知道陆商在这整件事中起了什么样的角色,忍不住低声骂了句,“操。”
    早上九点,李家的钱准时入账。陆商听袁叔汇报完,点了点头,“给孙书记递个信,再给孟心悠挑个礼物送过去。”
     袁叔应了,又想起些什么,回头说:“昨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血清里检测出了会致人发狂的毒素,已经处理干净了,没有残留,看来李家的确在做违禁品走私生意,另外按你的吩咐做了个全身检查,这是检查报告。”
袁叔递给他,“应该是受过长期虐打的,新伤旧伤检查出来不少,身体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医生说,怕是要住院。”
    “住着吧。”陆商接过放在一边,没看,“把带毒血清留一份样品,再找西区的吴所长开个委托书,做一份伤情鉴定,伤口都拍下来,调取汽修厂门前的监控,把施暴视频截出来存档。”
     袁叔:“你是想……”
    陆商给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大善人,但如果能把李岩的小辫子抓在手里,他倒是不介意插手这桩闲事,届时他再在背后稍微推波助澜一下,效果肯定是翻倍的。    李岩到底还是嫩了点,这事儿要换成李金钥,肯定是把人处理干净了敲锣打鼓地送上门来,既给自己戴了高帽又不留下把柄。     
陆商捏了捏手腕上的纱布,转了话头:“子瑞什么时候回国?”
    “今晚十一点到,已经安排了人去接机。”
袁叔做事一向周到,他倒没什么可操心的,说完这句,两个人陷入沉默。    许久陆商捏了捏眉心,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带这么个人回来?”
     袁叔:“你父亲去世前交代过,你知道他在这方面很在意。”
     陆商想象了一下他父亲那张痛心疾首的脸,不由淡淡一笑:“放心。”
    袁叔便也不再多说,只问:“梁医生接回来后,是让他先来一趟陆家吗? ”    
“不用,让他明早直接去瑞格医院。”     
袁叔变了脸色。     
陆商见他这严肃模样,不由无奈,说:“袁叔,我等了太久,已经无所谓了。”
     袁叔在陆家当了近三十年的司机,又是陆商的助理,对他的脾气秉性最是了解,知道自己此时多说也无用,勉强点了个头。
    十年前,陆商的父亲死于心脏衰竭,还是少年的陆商不得不从国外赶回来,处理父亲的后事,接管陆家的生意。    袁叔也是那个时候才开始接触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继承人,陆商年纪不大,可做事很有条理,上手也快,在陆父一位旧友的帮助下很快稳定了局面。    袁叔起初并不明白,陆家为什么不把这个独子留在家里帮衬,非要把他放在国外……直到他看见陆商的体检报告。
    人生就是一场等价交换接着另一场等价交换,每拥有一样东西,势必就要拿另一些东西去换,他父亲没有逃脱的命运,他同样也没有。
    袁叔的办事效率很高,当天晚上,伤口照片就送到了陆家的办公桌上,陆商一向对这些杂事不怎么上心,只出于习惯随手翻了翻,没想到这一翻就再没放下。
    梁子瑞下了飞机直奔陆家,推开门,发现爱操心的屋主果不其然还在忙。    
“病人就要早睡,你怎么总是不听医嘱呢?”梁子瑞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扔,急吼吼地跑去开冰箱,“赶紧的,有什么吃的没,我快饿死了。”
    陆商盯着他鞋上的泥沙,“你能不能把鞋换了再进来。”
    “忘了。”梁子瑞两下蹬掉鞋子,去开冰箱门,厨房这时正好来了电话,说螺蛳粉已经煮好了。     
梁子瑞一听有螺蛳粉,瞬间就不翻冰箱了,嬉笑道:“你知道我晚上会来啊。”
     “哎哟,你的手怎么了?”梁子瑞被他手上的纱布吸引,拉过来一看,颇为震惊,“这是……男人咬的?
第一章太多了等等
陆商忙着翻手上的文件,没搭理他。
    “手别动,我给你诊诊。”
梁子瑞是陆商的发小,在美国读医学博士,家里却在唐人街附近开了家中医馆,从小耳濡目染,中西医无缝切换。这人是个医学狂魔,尤其热爱挑战高难度病患,自称医学界一枝花,实则是朵大奇葩,见到疑难杂症的目光比见到比基尼美女还殷切,人家看到漂亮妹妹都冲上去把妹,他却是冲上去把脉。
    梁子瑞给他诊脉的功夫,螺蛳粉和烧鱿鱼、烤香椿全摆上了餐桌,整个屋子都臭了。
     “你这半年可没少操劳啊,明天去我那儿,我给你做个检查,别吃早饭。”梁子瑞收了手,脸色不太好看。    
“我……”
“拒绝也行,下次手术克扣你麻醉。”梁子瑞淡定地吃东西。     
壁炉的炭火发出一声轻响,陆商果断回避了这个话题,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     
“子瑞,你看这个疤像什么?”
梁子瑞喝了口水,简单一瞟就下了结论:“子弹贯穿。”
“能对比出口径吗?”
     “难,这至少是十年前的疤了,而且受伤时应该还是个孩子,现在皮肤都长开了。”
说罢,他不禁起疑,把报告拿过去一通翻看:“国内禁枪,有这种伤的人可不多,这是谁的伤情鉴定?”
    陆商的表情顿时难以言喻:“子瑞……你信命吗?”
    梁子瑞从报告中抬起头来,吃惊道:“你吃错药了?”
    陆商摇摇头:“我以前也不信。”
    翻阅报告的手骤然一紧,梁子瑞脑中迅速串联起些线索,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难道,这就是十年前那个孩子?!”
     “不知道,所以要麻烦你,”陆商显得很镇静,“我把他安置在你那里了,你明早帮我看看,拜托了。”
    “啧,不早说,你司机呢,快送我回去。”     
送走梁子瑞,陆商又忙了一会儿才休息,年关将近,各地的海关都卡得紧,他不得不多费些心思,早上起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袁叔看着直皱眉。
     “要不今天别过去了。”     
“不碍事。”陆商低头整理袖口。    
早上起了点雾,这时还未全部散去,陆商一路开到瑞格医院住院部,梁子瑞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你的脸色看着真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陆商确实感觉不太舒服,右手一直不动声色地按在胸前,“走吧。”
    “走去哪啊,”梁子瑞手搭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带着他拐了个弯,“先做检查。”
    瑞格医院是由陆家出资,以梁子瑞小叔的名义开立的私人医院,设在市内最大的公立医院旁边,两栋楼就隔了一条空中走廊,大型仪器都是共用的,因为赞助的原因,他们还有优先使用权。梁子瑞只有在穿上白大褂的时候才能算是个正常人,陆商不喜欢人多,梁子瑞好说歹说才让他勉强从走廊过去做动脉造影,好在他的各项数据都建过档,拿结果也快。     
“又严重了。”
    陆商并不以为意。    
“按照这种恶化程度,你连撑到明年年底都很难。”梁子瑞感到一阵头疼,“那孩子我帮你采过样了,对比结果要等到下周才会出来。”     
“不急。”
    “我急啊,”梁子瑞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商抬头看他,他把超声心动图推过来,“两年前给你移植的同种异体血管效果并不理想,缩窄段后的主动脉有形成动脉瘤的迹象,你的身体状态太差,万一动脉瘤破裂,你就只能去见上帝了。”
    陆商:“说办法。”
梁子瑞无奈,想了一会儿才说:“我手上有个新型环孢菌素的项目,如果顺利,或许能帮上你,你……再等等。”
    ……
     两个人在餐厅吃晚饭,走的时候,陆商打包了一份鸽子汤。
     “你这是准备把他当儿子养?”梁子瑞打趣他。    
陆商不予理睬,只问:“哪间?”
    “你猜。”    
梁子瑞简直怕了他:“哎,503。”
    电视机在播报寒流将至的新闻,陆商走进病房,床上的少年正在发呆。为了方便处理伤口,他的头发被剪短了,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眼角贴着纱布,皮肤很白,换上干净的病号服后,倒显得整个人精神了一些。
陆商把鸽子汤放在面前的隔板上,轻声问:“记得我吗?”
     少年深邃的双眼在他手腕的纱布上游移一会儿,定格在他身上,恭敬地喊了句:“陆老板。”
    陆商点点头,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你叫什么?”
     “小黎……我姓黎,他们都叫我小黎。”
     “没有名字吗?”
    “不记得了。”
    陆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就叫黎邃吧。”
     少年望着他,面露疑色。
     “以后跟着我。”陆商却并不打算解释,只问,“认得字吗?”
     “认得一些。”     
陆商心里有了数,没再问别的,只让他把汤喝了。
诶,没人看吗?(つд?)
第二天,有人送了些衣服过来,全是高档货,黎邃直到看见袁叔把东西归置进他的衣柜才反应过来这是给他的。
     “三周后出院,会有人来接你,记得提前把衣服换好,”袁叔例行公事道,“这是你的身份证。”
     黎邃接过,盯着上面的“黎邃”二字,愣了很久。
     “这张是信用卡,是陆老板名下的副卡,想买什么可以拿去刷,但不可以套现,想存钱的话,等你出院后可以自己再办一张□□。”     
“我……”黎邃盯着卡,半天说不出话来。    
袁叔见状也不多话,把卡放在了桌上。    
梁子瑞在监视器前看着少年的反应,简直乐坏了:“看你把人家小朋友吓得……”
    陆商事不关己似的,低头开了罐啤酒。     
“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他?”
    “收养。”言简意赅。
     “收养?”梁子瑞咋舌,翻了个白眼,“不如包养算了。”
    他无心插柳,陆商却意外地听进了心里,收养的话将来难免会面临财产问题,这也是这两天他在考虑的事情,若是包养,的确是个两全的好办法。并非他在意那点钱,黎邃在他身边待着,无论是何种身份,他必然都不会亏待他,只是能少的麻烦则少,这是他的处事原则。     
“你公司那群老家伙数着日子盼着你病死,他们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放过他,换成小情人就好说多了,这样他在你身边待着也算是有个正当理由,不会引人怀疑。”
     陆商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他的提议。     
“可是包养未成年嘛,罪过啊……”
陆商倒是想起了什么:“他多大了?”
     “从骨龄看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骨头还没闭合,个头还会长,不过他长期营养不良,实际年龄应该更大一点……也就十七八岁吧。”     
“伤呢?痊愈需要多久。”
    梁子瑞比出一个“三”,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啊,我是建议住院到月底的,现在你是他金主,你说了算,我不干涉,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他缺微量元素,腿伤没有看起来愈合得那么好,一个月内不要长时间走动。”
  ☆、第二章
    黎邃出院那天并没有见到陆商,袁叔告诉他,陆老板身体不太好,现在在湖心岛静养。   
黎邃对这个“不太好”究竟不好到什么程度并不清楚,只想着大约是感冒发烧之类的,所以当他到达湖心岛,看见陆商坐着轮椅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没能掩饰住脸上的吃惊。
   “陆老板。”他毕恭毕敬。
  陆商并不多话,把腿上的一份文件递过来给他,说:“看不懂问我。”
  两个人说话的空档,看护和袁叔都出去了,房间只剩他们二人。
  陆商靠在椅背上,半撑着头,望着远处斑驳的湖光出神,他平日里不苟言笑,连动作都不多,一坐下来就像一副黄昏时分的老油画。周围的一切像是被他感染,连屋外的鸟都不叫了,房间一时之间安静得只剩下翻阅纸张的声音。
  黎邃吃力地翻完了,拿起笔在最后一页上签上了自己的新名字。
   陆商扭过头来:“都看懂了?”
  黎邃摇头:“大部分都没看懂。”
  陆商觉得这孩子着实有趣,问:“那你签字做什么?”
  黎邃抬头,眼里一片清明,他什么都没说,陆商却仿佛从他的眼神里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不是我买来的商品,”陆商语调平静,“我不喜欢强迫人做任何事,我给你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因为这个目的,将来你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在此之前,我会尽可能去补偿你,但我希望那时候你是心甘情愿的。”
  黎邃第一次听陆商说了这么长的一个句子,一时之间理解不能,低头去看手上的文件,满篇的甲方乙方又让他几乎头晕目眩。
   陆商心知自己或许弄错了,他从商多年,任何事情习惯了按照规则来,口头合同,纸质合同,签字盖章,公证处公证……而这样一个孩子,显然他那套规矩是不适用的。   
“先放着吧。”陆商把合约收回来,目光落到他的签名上,多看了两眼,道:“字是谁教你的?”   
“对着身份证抄的。”
   陆商思考了一会儿说:“先教你认字。”
   午饭是在湖边吃的,现捞的河虾和乌鳢,黎邃和陆商面对面坐着,多少还是感到有些拘谨。
  陆商的十指很长,指甲修剪干净,没有文身,也没有戴任何饰品,伸手夹菜的时候会微微露出一截腕骨微凸的手腕,举止之间,动作随意又文雅。
   黎邃不敢抬头乱看,只好盯着陆商时不时伸过来的手,一不留神自己碗里堆成了小山。
   “不合胃口?”陆商见他没怎么动筷。
   黎邃摇头。   
“用不着这么拘束。”陆商抬头看了他一眼。短短半个月,黎邃比上一次见到时总算恢复了一点,只仍旧是瘦,隔着衣领就能看见明显的锁骨,头发打理过一遍,简简单单的发型,看起来像个普通高中生。
   “李岩他们经常在酒吧以打人为乐吗?”陆商换了个话题。   
黎邃没说话,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岩人品一向卑劣,下次见到他不用对他客气。”陆商说。
  黎邃抬头,眼里有疑惑。
   “吃饭吧。”陆商却不多做解释,起身离桌,“晚上跟我去参加个酒会,你准备一下。”
  没一会儿袁叔过来了,黎邃问他:“陆老板的腿……好了吗?”
   “他的腿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供血不足。”   
“我看他坐轮椅出来,我以为……”
  袁叔解释道:“他不常用轮椅,实在病情严重才会,他身体不好,不能久站,你在他身边,多帮帮他。”
黎邃认真地点了点头。  
晚上,黎邃换好鞋子,在镜子前愣了许久。镜中的人一身得体的礼服,崭新的鞋子,梳理整齐的头发……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端详自己,一时之间竟只觉得陌生。
   袁叔敲了门,他回过神来,把换下来的衣服叠整齐好生放进衣柜里,抬脚下楼的时候,脚踝隐隐一痛。
  或许是为了弥补他身高的不足,鞋底放了内增,前不久的腿伤还未痊愈,此刻全身的重量压下来,还是让他感到些许不适。
   “发什么呆?”陆商在车里等他。
   天微微下了点雨,黎邃把那阵疼痛忍下去,迈出步子,面色如常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坐到后面来。”陆商发话。
  黎邃顺从地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冬天的雨水少,且总是带着一股金属味。车开始前行,陆商递给他一张纸巾。  
“待会你跟着我,什么话也不用说,如果有人来跟你搭讪,不必理会。”
   黎邃“嗯”了一声,陆商交代完这句,闭上眼不再说话。
  窗外正路过一座气象塔,蜿蜒的霓虹灯在雨中变幻莫测,像一条诡秘的毒蛇,孤独地俯瞰着大地,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座城市对他来说依然陌生。  
下了车,他低头跟在陆商身后,在投射过来的或打量或好奇的眼神中,穿过人头涌动的大堂,走进一间装修更华丽的小厅。
  这里正在举行舞会,还没到点,人群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黎邃一踏进大门,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好漂亮的男孩子。”一位身穿红色礼服的年轻女孩儿率先围了过来,给陆商递上一杯红酒,“陆商,好久不见。”
直呼陆商名字的人不多,黎邃不由瞥了这个女人一眼,不料正好撞进对方的视线,立即尴尬地转过头。
  陆商接过酒杯,象征性地举了举:“心悠,好久不见,上次的事情还没谢谢你。”
   “谁说的,我收到你送的礼物了。”孟心悠笑着伸出手腕摇了摇,精致的手链闪闪发亮,她目光移到黎邃身上,“这位就是……”   
“嗯。”陆商接过话头,目光扫向厅内的其他人,举起了酒杯,“今后承蒙关照了。”
  孟心悠一阵愕然,厅内不少人都站了起来,纷纷举杯敬让了一番。
   “你来真的?”她压低声音。
  黎邃对视线很敏感,虽然躲在陆商身后没抬头,但他知道这女人的焦点一直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陆商倒是神色轻松,答非所问:“他很乖。”
这话实在令人浮想联翩,孟心悠面有绯色,怔愣的间隙,门口又进来两个人,周围爆发出夸张的调笑,不少人吹起了口哨,厅里迅速掀起一阵议论潮。
   “李家的大公子还是这么喜欢高调。”
  “他旁边那个美女是不是苹果台风头最劲的女主持?”   
  黎邃在人群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条件反射地背后一凉,本就隐隐作痛的脚踝好像一脚踏进了炭火堆里,热辣辣的。
   好在陆商没有继续与孟心悠寒暄的意思,在角落找了个相对清净的位置坐下了。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黎邃的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跟着挪到沙发前,正犹豫着,陆商对他招了招手。   
“过来。”
  他刚坐下,陆商的手就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脚踝,轻轻揉捏。对面坐了个小眼睛男人,一脸戏谑地盯着他们俩。
  黎邃半靠在沙发上,涨红了脸,一半是疼得,另一半是羞得。
   “陆老板。”黎邃出声阻拦。
   陆商转过头,昏暗的灯光中,目光深而幽远,眼珠看着有点蓝,像是混血,下一秒彩光流转,那道蓝影撤走,又恢复成了黑色,是他看错了。
   “怎么?”
  黎邃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什么。
   “陆老板……哟,小黎也在,抱歉,没打扰二位吧?”是刻意追过来的李岩。
   黎邃的背一下子就绷直了,这点变化没能逃脱陆商的眼睛。   
“怎么样,陆老板没亏待你吧?”李岩居高临下道。
  黎邃低着头,心中牢牢记住了陆商之前说过的“谁也别理”的吩咐,李岩自然也被他默默包括进了这个“谁”里。   
“谢谢,如你所见。”陆商捏了捏黎邃僵硬的肩膀,以示安慰。   
“收拾收拾,果然是个美少年,陆老板独具慧眼,看来我暴殄天物了。”李岩笑着在对面坐下来。他这话说得倒是有两分真,甚至带了一丝酸意,而这却正是黎邃恐惧的地方,这一刻他突然害怕起来,万一李岩反悔了,要陆商把他送回去,陆商会同意吗?
   “黎邃,给你岩哥敬酒。”陆商突然道。  
黎邃怔松,双手攥成拳。
  “新名字?”李岩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像是轻蔑,又像是警告。
   酒杯被递到面前,黎邃接了,就听陆商贴着他的耳朵说:“谢谢岩哥慷慨。”
   他忽然明白过来,陆商这是在帮他解围,深吸一口气,忙跟着学了一句,“谢谢岩哥慷慨。”接着不等李岩做出反应,直接一口闷了。
  这逐客令下得……还真是一点儿不给人留面子,李岩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比了个“你牛”的手势,搂住旁边的辣妹去了舞池。
身体放松,黎邃才渐渐品出味来,刚刚陆商给他喝的是杯葡萄汁。
   “你怕他?”
黎邃茫然地低下头,控制住腿间的颤抖,知道自己的表现让陆商不满了,“我……我会尽力克服的。”  
敢承认害怕,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了,其实也再正常不过,李岩对他来说就像驯兽员,小狮子之所以条件反射般地感到害怕,无非是幼年时期受过驯兽员太多鞭子,突破不了自己的心理桎梏,而并非没有反抗驯兽员的能力。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舞池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陆商带着黎邃,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走了出去。这里多数人都知道他不喜欢热闹,主人便也没有过多地挽留,派了两个门童给他撑伞。  
天已经黑了,外面小雨渐下成了大雨,袁叔一直等在门外,一见到他就围了过来:“现在去许秘书家吗?”
陆商开门坐进车里,轻声道:“回家吧。”
袁叔想说些什么,看了黎邃一眼又咽了回去。  
黎邃脸色有点苍白,虽然从小忍耐力就比别人高,但身体的极限却不是他能控制的,受伤的脚开始浮肿,在鞋子里挤得厉害。在车上他不好意思脱鞋,只好忍着,一路上看着街景数着秒,握成拳的手就没松开过。
  陆家是个小三层独栋,袁叔并不住在这里,厨娘和保洁也是有需要才过来,大多数时候,这里只有陆商一个人。加上黎邃,现在是两个。
   “冰敷,会吗?”陆商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裹了层毛巾递给他。  
黎邃顺从地接过,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敷脚踝。
“屉子里有止疼片,要是忍不住就自己吃,不要过量。”陆商见他能自理,转头在客厅的餐桌上坐下来,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  
陆家不是没有书房,但陆商却一直不愿意用,客厅有个方桌,紧挨着窗户,天气好的时候能晒到太阳,他喜欢在那里看那些枯燥的文件,仿佛文字也会有生气似的。
   可惜现在是晚上,除了草坪上的一点绿光,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
  他工作时非常投入,且不知疲倦,等他回过头来,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黎邃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两眼放空,手上的冰袋全化成了水。   
“饿吗?”陆商关了电脑。
  黎邃摇摇头,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口不对心,陆商在心里轻叹一声,打电话让厨房端了两碗面上来,全部推到他面前,自己则倒了杯温米酒,“吃不完就放着,有人会来收。”
   “陆老板不吃吗?”黎邃的目光立即被面上那两个流黄的荷包蛋吸引了,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食量自然要大一些,以前饥一顿饱一顿习惯了倒没什么,这段时间在医院一日三餐规律得不行,倒把他的胃口养出来了。
陆商摇摇头,捏了捏眉心,“脚还疼吗?”
   “不疼了。”
  陆商望着他一副“饿坏了”的囫囵吃相,知道这句“不疼了”多半也不能信,这感觉好像自己养了只猫似的,还是特别乖的那种,信手递给他一张纸巾,“以后在我这里,不必这么拘束,桌上有内线电话,饿了就跟厨房说,身体不舒服找梁子瑞,缺什么可以告诉袁叔。你需要注意的只有一条——”
  黎邃从面碗中抬起头。  
“别离开我的视线。”
有没有人啦,叽一声呗,一个人单机好无聊(?_?)
  ☆、第三章
     从黎邃接触起,大多数时候,陆商给他的感觉都是冷淡的,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什么都无所谓,这是第一次,他从这个面有倦色的人脸上感觉到了强硬的一面。
   黎邃知道,这就是陆商唯一的底线了。
  大概是面汤太烫,他没由来脑门有点冒汗,正襟危坐道:“我知道了陆老板。”
   “快吃吧。”陆商替他擦了擦唇角,起身离座间,不咸不淡地抛了一记重雷,“晚上睡我房间。”
   黎邃正在扒面条,听闻这话,低头一噎。   
陆商微微皱眉,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上次给你的合约,你是不是完全没看懂?”
   黎邃没上过正经学校,单个的汉字认起来都困难,更别提那大几页的合约了。
   “没有。”他老实承认。   
陆商又问,脸上有一丝隐隐的笑意,“知道包养是什么意思吗?”
  黎邃的脸色变了,他以前没少在酒吧见到那些被包养的小明星小嫩模,李岩的身边就有不少,他就是再蠢,在那种环境里呆久了,只知道这层关系意味着什么。   
“知道就行。”说完,陆商好整以暇地上了楼。   
客厅里只剩下黎邃独自呆坐,他仔细回想了陆商白天的言行,这才渐渐回过味来,这是有点大金主宣告所有权的意思。
  黎邃不知道,在外人眼里,一个从小没上过学在土匪窝里长大的人是什么样的,想也多半是卑微或者低贱之类,肯定不会是好印象。以陆商的性情,应该不会这样低看他,但也绝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才对。冷静下来一想,他那几句话里,好像的确是逗弄的语气更多。
  卧室门没有关,他走进去的时候,陆商正站在窗前用英文打电话,穿着一身睡衣,薄薄的衣料下背部轮廓尽显。听见响动,转过身来指了指浴室,示意黎邃去洗澡。
  浴室很宽敞,水池边放了叠好的浴衣和浴巾,有伤在身,黎邃没用浴缸,只漱了口,又用喷头冲了身体,刻意避开了受伤的脚踝。他洗澡很快,出来的时候,陆商的电话还没打完。  
浴衣不知是什么面料,滑得他浑身发麻,轻飘飘地好像没穿一样,一走出来就徒生一种难以言说的耻感。
   偏偏陆商还盯着他不放,黎邃更是难堪得头都抬不起头来。半晌那头终于挂了电话,冲他伸手:“帮我把药拿来。”   什么药?黎邃脑子一嗡,心说不会吧,抬头对上陆商的目光,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
   “哪个?”黎邃忙顺着他的目光拉开抽屉,发现里面瓶瓶罐罐竟然摆了十几种。
   陆商挨着床边坐下来,“氯吡格雷、伲福达。”
  黎邃一脸茫然。
  陆商想起他不识字,“第一排第二瓶和那个贴蓝色标签的。”
   黎邃七手八脚地把药瓶翻出来,陆商瞥了他一眼,数了几颗药片就着凉水咽下去了,“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嗯,”陆商掀开被子,“衣服脱了。”
  黎邃:“……”
   “不愿意?”
   黎邃给了他一个平静的眼神,没说话,迟疑了两秒,慢吞吞地把浴衣脱了。卧室的灯光打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显得格外柔和。陆商让他转过身,伸手摸了摸他背上层层交叠的伤疤,动作很轻柔:“怎么弄的?”
  这些疤痕有新有旧,有些黎邃自己都记不得了,“烟头是领班烫的,割伤是酒瓶划的,皱巴巴的那块是被开水烫的。”
   “这里……”陆商的手滑到他的肩胛骨,那里有个丑陋的小圆孔,“有个疤。”
如果这时黎邃转身,他会看见陆商脸上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黎邃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的,没印象了。”
   陆商在那疤痕附近流连一阵,转而拍了拍他的肩,“嗯,睡吧。”
  没有任何暧昧,甚至连尴尬都没有,气氛坦然得让黎邃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顺从地缩进被子里,看陆商熄灯躺下来,搭住他的肩,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闭眼就这么睡了,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长期处于复杂的成长环境中,黎邃从小就锻炼出了一身对危险高度敏锐的感官。陆商比他见过的大多数人情绪都要藏得更深一些,他虽然不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身体潜意识深处反馈出的讯息是,这个男人对他压根儿没那种心思。果然是想多了,他在被子里呼出一口热气,尽量让脑袋贴着对方的胳膊,身体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既不越矩也不显得过于生分。
   四周安静下来,屋外有很轻的雨声,飘飘渺渺的,很不真实。怕吵醒身边的人,黎邃几次想翻身都忍住了,陆商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非常好闻,黎邃在这气息中反而大脑一片混乱,挺尸一样躺到后半夜,才渐渐睡了过去。
  这座城市的气候和宜人这两个字基本没什么关系,阴冷潮湿的雨天总是要持续很久,等到医院的风湿病患者排号都排到院门口,连绵的冷雨才有了收敛的架势,在这个夜里终于下成了雪。
   黎邃醒来有一瞬间的错乱,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身在何处,房间里没有人,床头放着陆商换下来的睡衣。
“吱呀”一声门开,黎邃迟钝地觉出一点紧张来,来人却不是陆商,而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   
“醒了?”她满脸笑意走进来,径直把窗帘拉开,拿起床头的衣物,“楼下准备了早饭,洗漱一下去吃吧。”
  “谢谢。”黎邃记起来,这是陆家的厨娘,陆商叫她露姐。这个女人长得很和善,脸上总是带着笑,黎邃对她很有好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陆老板呢?”
  “他去公司了,怎么,你要去找他吗?”
  黎邃顿感意外:“可以吗?”   
“不可以。”露姐笑道。
  黎邃:“……”
  “逗你玩儿的,”露姐似乎也挺喜欢这孩子,“陆老板交待过,让你在家里养脚伤,下午梁医生会过来给你针灸。”
  等黎邃下了楼,才知道事情陆商交待的远远不止露姐说得那么简单,他还有一上午的识字课要上。  
黎邃没有去过真正意义上的学校,对于国内系统的教学模式没有什么概念,好在陆商找来的老师也并不刻板,很快针对他的情况进行了调整。
  他并不是完全不识字,只是字和音,音和意,大多数时候都联系不起来,这无形中反而给教学带来了一定难度。
   “你这种情况,是不是有人教过你?但是半途而废了?”私教老师姓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脸严肃。
  黎邃想了想,答道:“好像小时候有人教过,后来……后来不记得了。”
   黄老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中午梁子瑞如期而至,不同于以往的意气风发,今天的他看起来非常萎靡,连扎针都扎得哈欠连天。
“梁医生没有休息好吗?”   
梁子瑞把头点得十分愤慨:“我和你家陆老板不一样,我是给人打工的,昨晚熬夜写了一晚上的试验申请,觉也没睡,累死了。”
  黎邃对学历高的人总是有一种特殊的羡慕,并且这种羡慕被他以最朴素的语言表达了出来,逗得梁子瑞哈哈大笑。
  话匣子一开,梁子瑞就忍不住逗弄他,捡了些美国读书时候的趣事说给黎邃听,讲着讲着自己又先笑成了一团。相比之下反而是黎邃淡定得多,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他压根儿没听懂,只好一头雾水地配合着笑。   
过了片刻,梁子瑞开始拔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听袁叔说起过黎邃,在性格养成最重要的那几年都有被虐待的经历,身上却一点儿没沾染上那种流氓匪气,实属难得。虽然偶尔也表现出拘谨,但并不扭捏,也没有反社会人格倾向,身上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从容感,这点倒是和陆商高度吻合。   
也是命运捉弄,他要是能出生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好好培养,日后说不定能成大器。
   “骨头没有大碍了,但淤血还没散尽,这两天不要乱跑,睡前热敷,有什么状况及时联系我。”
黎邃点头,回赠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天暗下来,壁炉烧得旺了些,整个屋子都被烘得热乎乎的。梁子瑞走后,黎邃把黄老师留下来的课本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颇有些爱不释手,写完布置的功课,觉得意犹未尽,又在课本上找到了“陆商”两个字,用铅笔认真地描摹下来,写了一长摞。后来他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连陆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
袁叔想过来叫他,被后脚进来的陆商拦了拦,示意他自己先回去。
   黎邃的睡颜说不上多好看,但很安静,身体蜷起,双手虚虚地抱在胸前,半张脸埋在沙发里,是一个戒备的姿势。陆商在旁边坐下,从他怀里掏出课本,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些字,笔劲有力,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只是还不熟练,比划与比划之间显得有些生硬。陆商在字迹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目光又落到身边的年轻人身上。
  黎邃的皮肤很白,不同于成年人保养出来的白皙,他的肤色更接近婴儿,一点瑕疵都没有。说来也怪,他身上那么多伤,脸上却一点未见,也不知是不是这张脸太完美,连施虐者都不忍心。
  黎邃迷迷糊糊转醒,身体一阵僵,缓缓坐起来,“陆老板。”
   “以后困了就去床上睡。”
  .黎邃“唔”一声应了,声音带了点鼻音:“我本来想等你回来。”
  陆商顿了顿,轻声问:“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不习惯?”
  黎邃一个人独惯了,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这一说,但陆商这么问是关心他,他自然不会去反驳,组织了一下措辞道:“陆老板平时在家也是这样过的吗?”
  “嗯。”陆商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明早我带你去公司玩儿。”
  ☆、第四章
      第二天他却没赶上,陆商天没亮走的,也没叫他,黎邃醒来问了露姐才知道今天郊区有个重要的剪彩仪式。
  “先把早饭吃了吧,桌上是才送来的新鲜牛奶,陆老板说你晚上睡觉腿有点抽筋,让你多喝一点。”
  “我腿抽筋?”黎邃浑然不知。
   露姐笑得挺隐晦:“男孩子窜个儿的时候不都容易抽筋吗,现在不多补补以后就晚啦。”
   黎邃这才回想起昨晚迷迷糊糊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他是个对疼痛不太敏感的人,这种程度并不影响他睡觉,他自己没醒,两腿乱动,大概把眠浅的陆商给弄醒了。   
“谢谢露姐。”黎邃不由有点愧疚,本来陆商身体就不好,他还吵人家睡觉,换个涵养不那么好的,早就一脚把他踹下床去了,哪里还会悉心给他准备牛奶喝。
  “你还是叫我露姨吧,我这岁数,陆老板叫我一声姐我还能勉强受了,你这年纪呀,给我当儿子还差不多呢。”
  “您认识陆老板很久了吗?”   
“有快十年了吧。”
   黎邃想了想,问:“那陆老板之前的那些,也是您照顾的吗?”
   “之前的?”露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出了声,“之前的什么,你当陆老板是什么人?”
  这下轮到黎邃愣了,试探道:“他总不会只有我一个吧,或者不是住在这里的,在别的什么地方?”他一边说一边想到了李岩,李岩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身边美女如云,小三小四跟深宫六院似的,每天恨不得要翻牌子决定晚上睡哪儿。当初陆商提到包养,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多半也就是这些小三小四中的一个,博得大老板一笑后弃之如敝屣,可现在露姨的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反而觉得有点紧张。   
露姨被他逗乐了,说:“你这小脑袋瓜子每天在想什么,陆老板是正经人,和外面那些花天酒地的男人不一样,我在陆家待了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和谁走近过,更别说带哪个人回来住。”
说完,她见黎邃一副仍然不相信的样子,又道:“你别说,我这人呐,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心里有点疙瘩,我前夫就是个浪瓢子,土话就是花心的意思,我才带着闺女和他离了婚搬来这里,如果陆老板也是这种人,我断不会服侍他这么多年的。”
  黎邃一阵愕然,他只知道陆商和他以前认识的那些人不同,陆商不喜欢热闹,也不屑于流连胭脂俗粉,多数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但他的确不知道他私生活竟然这么干净。   
“你呀,就安安心心地住着。”露姨给他夹了两块萝卜糕,安慰道:“他呢,就是身体不好,身边也确实缺个人照应,我之前劝他找个姑娘,他说他跟姑娘天生没缘分,直到上次见他带你回来……嗨,这不是去年过年,老袁喝多跟我多说了几句嘛,没想到是真的,不过啊,姑娘家家的,还真未必照料得好他,我看你就挺好。”
露姨的话说得有点含糊,但黎邃听明白了,陆商不是心血来潮想玩点新鲜,他是天生的同性恋。  在黎邃漫长而复杂的成长过程中,对于性向这一块他一直是有点错乱的,他并没有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光在酒吧这几年,他就见过不少。在最初的认知里,对象是男是女,于他而言根本没有多大差别,黎邃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被谁喜欢过,陆商是第一个和他产生交集的人,很幸运,也让他分外不安。   
“别发愣,快多吃点,一会儿陆老板来接你了。”露姨催促。
陆商人没来,让司机开了辆车来接他,一进大门,抬头就看见大楼上一个蓝色标志,下面是“东彦集团”几个大字。高层的办公室设在顶楼,袁叔只送他到了电梯口。他一个人从隔断中走过去,刚到中间就迎面遇上了从会议室出来的人流,走在中间被簇拥着的就是陆商。   
黎邃第一次见到工作中的陆商,他穿着深色西装,立在人群中显得冷静又严肃,偶尔侧头聆听,又或出手打断,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那双严峻的眼睛远远捉住他,锋芒收敛了几分,招呼身边的一个女秘书,“小杨,带他去我办公室,拿点水果给他。”
   女秘书立即应声,陆商周围的人都因为这突兀的打断纷纷停了下来,向他投来打量的视线。   
“我还有一些事要办,你去我办公室等我,嗯?”错身时陆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黎邃心里一紧,赶紧低头“嗯”了一声。
   女秘书给他端来一大盘草莓,还倒了咖啡,黎邃没喝出香来,只觉得有点苦。   
“看来你喝不惯啊。”说完她又出去换了杯奶茶,进来的时候发现黎邃手上多了几个毛绒玩具。是一堆绿壳乌龟,有五六只,模样一致但大小不同,全家福似的。
  这是另一位高层那七岁小女儿的心爱之物,临走时落下了,黎邃盯着散落各处的小乌龟许久,莫名犯了强迫症,趁人不在,一个一个拣出来,叠罗汉似的将它们堆得整整齐齐。身为秘书,还要劳烦客人给她收拾玩具,自然是她的渎职,她正准备灰溜溜地收起来,被陆商阻止了。
   “给他吧。”
女秘书受了惊吓,浑然不知陆商是什么时候起出现在门口的,后者却没有看她,目光径直越向她身后,表情深沉而专注。八卦传闻在她脑中电闪而过,顿时只觉五雷轰顶,当即脸色煞白地推门出去了。  
“她怎么了?”黎邃抬头问。  
陆商一脸漠然地关了办公室门:“今年新招的实习生,做事是有点毛躁,别介意。”  
“我好像还没有问过你,黎邃,你介意我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吗?”他在黎邃对面坐下。
   小乌龟在他手上抖落,黎邃第一次听陆商叫他的名字,顿时不自觉磕巴起来:“陆老板……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陆商直言。
   黎邃猜测陆商并不是真的在问结果,只是想试探他的态度,多数长期处在领导位置的人大抵如此,他们表面上询问你的意见,实际上只是想获得对自己做法的认同。他说:“我也不介意的。”
  陆商却没有如他期待那般露出满意的表情,只用竹签戳了颗草莓递给他,淡淡说:“我没有和谁相处过,对照顾人也不在行,只希望你在我身边是自洽的,不违背本心,谈情说爱那一套我做不来,但你如果想试试过日子,我可以配合。”
  黎邃塞了一嘴草莓,听见这话,喉中涌出一阵酸涩。陆商比他想象得还要敏锐,他那些细碎的小心思其实一早就暴露在了他眼前,但他却看破不说破,甚至不咸不淡告诉他,没关系,这一切都可以被接纳。黎邃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手中这只被掀开龟壳的乌龟,瑟缩在保护壳下的渴望无所遁形,过日子,这三个字太具诱惑力了。   
“对不起。”他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猜疑感到抱歉。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
  “陆总,严柯回电话了,他同意用6%的股权……”说到一半,一个急刹住了嘴。   
陆商挥了下手,“他不是外人,你继续。”
  疾步走进来的是个戴眼镜的矮个儿男人,面色红润,浑身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他没见过黎邃,迟疑了一下,还是凑到陆商耳边,压低了声音。   
黎邃听不清他们的言论,也没兴趣,只看见陆商在他说完之后,脸上有可以称之为愉悦的神色。  
“答应他的要求,开年后组织一次股东大会。”
眼镜男面露忧色:“这样我们的股份就占到40%了,他们会答应吗?”   
陆商不甚在意的样子:“由不得他们。”
  眼镜男点点头:“那我去拟合同。”
   陆商在他出门时又说:“蔚蓝,顺便给严柯说一声,他女儿的玩具我征用了。”
  徐蔚蓝听懵了:“什么?”
陆商拿着小乌龟晃了晃,徐蔚蓝笑骂了一声。
   大雪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中午两个人从大门出去,黎邃看见不少车子在门口装卸香槟红酒,才知道今天是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晚上有员工团年宴。
要过年了,他意识到。
陆商带他去了一家武道馆,在山腰,周围是一片竹林,环境清幽。黎邃走进去,发现里面坐满了人,大多都是男人,衣着随意,还有人光着膀子,屋子里有强烈的烟酒气息,不同于公司里那些斯文的白领,这里的男人显然不是常年坐办公室的。   
“大家久等了。”陆商一到,里面的人纷纷站起来打招呼,领头的是个彪形大汉,名叫左超。   
“阿左,让他们开席吧,”陆商吩咐道,“我们边吃边谈。”
   三十人的大圆桌,陆商坐在正上席,黎邃在他旁边,原本这个位置是左超的,他见陆商带了人来,象征性地让了让,没想到陆商并没有反对。这个举动基本默认了一些事情,有点眼色的人都不禁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
  古往今来,宴席之间的重点无非都是陈词敬酒,不过这里却是特殊,宾客们一杯接着一瓶杯过来,陆商却只是举着茶杯浅笑回礼,如此却也没有人介怀,大家都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看得出来,陆商和这些人交情不浅,至少到了可以免除虚礼的地步。
   “来,小兄弟,陆老板不能喝,大哥敬你一杯。”左超是个自来熟,看黎邃只顾低头吃饭,就忍不住倒了一满杯白酒来逗弄他。  
黎邃下意识去看陆商,后者却微笑着看他,并没有做出指示。   
“我不会喝酒……”黎邃小声道。
   “不会喝?没事,大哥教你,喝酒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说着就要给他倒。   
黎邃看着酒水都溢出了杯子,忙伸手去拦:“够了够了,我喝不了这么多的。”
   “来来,”左□□了碰他的酒杯,“大哥先干了啊。”
说完他仰头,几口就喝得干干净净,还把杯子倒过来以示众人,赢得一片叫好。这杯酒少说也有三两,黎邃震惊他酒量之余,又有点下不来台,偏偏旁边的人还在怂恿他。   
“快喝啊,不喝就是不给左哥面子。”
   “是啊快喝……”
黎邃无措,转头见陆商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并没有要给他解围的意思,一时之间也摸不准到底是让他喝还是不让,只好端起杯子,硬着头皮啜了一口。白酒辛辣,刚入口就刺激得他鼻子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呛得满脸通红。   
底下的人都拍桌狂笑,连陆商也笑着摇了摇头。
  “小兄弟啊,酒不是这么喝的,大口,得大口。”左超在一旁干着急。
   “差不多行了。”陆商温言阻止。   
最初那股刺激过去之后,黎邃后知后觉地尝出一点回味,觉得香醇非常。
   “陆老板,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一点酒又要不了他的命。”底下有人调笑。
   “就是,大过年的,灌醉了正好给陆老板你下酒啊。”
黄腔一开,底下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男人与男人聚在一起,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话题,这里带了家属的只有陆商,因此黎邃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重点调戏对象。  
而当事人却仿佛置身事外,和手上那杯酒较上了劲,黎邃喝酒不快,但第一口下去却像上了瘾似的,下面的人说话间,他手里的几两黄汤全下了肚。
   “哎哟,可以啊。”左超立即给他鼓掌。
   陆商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勉强。”
  黎邃感觉倒挺好,既没觉得眼晕也没觉得不舒服,他虽在酒吧待过这么多年,却奇异地从没喝过酒,一时之间新奇大于胆怯。
   酒壮怂人胆,他又倒了一杯,去回敬左超,“左大哥,敬你。”
“  小崽子,不错,有胆识。”左超哈哈大笑,满了一杯与他碰了碰,相饮而尽。
   先例一开,立刻就有人上赶着来敬酒了,黎邃这才知道,他们不是不爱推杯换盏,只是没人给他们灌而已。
  陆商只最开始的时候提醒了他两句,后面也就撒手不管了,低着头和左超在一旁商量正事。
   一年到头也就这两天能放松一下,自然没人在意什么身份问题,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不光桌上的酒被喝光,连会所老板的珍藏都被偷了出来。左超与陆商谈完事,捂着肚子表示要先撤:“你这是从哪里挖来的宝,太能喝了,连我都要甘拜下风,不行,我得去放个水,你把人看好吧,别让他把我兄弟全灌趴下了。”   
陆商闻言回过头,视线所及之处竟然倒了一大片,独留黎邃高高瘦瘦一个人,很郁闷似的拎着酒瓶在桌子旁边晃荡,轮番查看还有谁没醉。  
“黎邃。”他道。
被叫的人转过头来,木木地盯着他,眼里似有水汽,陆商心知这孩子其实是醉了,只是酒品好没发作而已。  
“过来。”他招手。
黎邃游魂似的挪过去,还有两步的时候,一下子腿软跪了下来,抱住陆商的膝盖,“全趴下了。”
   这动作活像一只求夸奖的金毛,陆商接住他,轻声安抚:“嗯,难受吗?”
黎邃摇摇头,又说:“没人灌你了。”
  陆商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边说:“这里没人会灌我。”
   “你睡我吧。”黎邃忽然抓住他的手。
   陆商略微有些诧异,问:“为什么要睡你?”
   “过日子,”黎邃的眼神里透着一点委屈,“过日子啊……”
这是在说上午的对话,这孩子平日里闷声不吭,实际上却把他的话听进心里了。陆商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把他拉起来,给他拍了拍跪脏的膝盖,觉得好笑,“过日子不是一定要睡你。”
  黎邃眯了眯眼睛,一副理解不能的样子,陆商不打算跟他继续纠缠睡不睡的问题,抬手让服务生拿了湿纸巾过来,先帮人把脸擦干净,又在楼上开了间房,让他去休息。  
“小乌龟……”
   “小乌龟在车上。”喝醉酒的人不能讲道理,只能顺着,陆商见他盯着门口不肯走,只好打电话让司机把小乌**具给他拿过来。   
放水归来的左超倚在门口围观了全程,笑道:“我说你这是捡了个儿子回来了?”
  陆商捏了捏眉心,叹道:“说正事吧。”
  左超收敛起笑容,说:“西区的吴所长昨天联系我,说最近抓获了一起枪支贩卖案,东西大部分都收缴了,但是据作案人的口供说,仍然有小部分枪支流入了黑市,我在交易人里发现了一个熟面孔,是刘兴田的人。”   
陆商脸色一沉:“你确定?”
   “错不了,那个人的小舅子抢过我一个兄弟的女人,当年为这事儿还打过架,刘兴田不是你们东彦的股东吗,他□□干什么,反正我是越想越不觉得不对劲,你最近多注意一点他的动向。”
  陆商沉默思考一阵,说:“给陆家周围安排几个人,我不在的时候多盯着点。”说完抬头示意了一眼黎邃所在的房间,道:“他要是出门,你派两个人跟着。”
  “知道,”左超点点头,“那你怎么办?”   
“他现在还掀不起风浪来,年后我打算收购严柯手上的股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他肯定会以拓展新市场为由,逼我接手海口的烂摊子。”   
“你们公司转让股份要股东会同意吧,他能看着你一家独大?”
   “不能,所以我把几个老家伙的资金链断了,他们不会跟钱过不去,刘兴田只有20%的股份,反对也没用。”   
“你们公司的事我不懂,股份大了虽然好,但也容易沾上事,你要小心。”
说完,他们各自散了。  东彦集团晚上还有一场大型宴会,作为公司负责人,陆商必然是要出席的。  
与往年一样,年会最热闹的永远是抽奖环节,今年的奖品是由后勤部直接准备的,陆商平时不怎么过问这些小事,预算一批,东西随便他们买。
因此他抽到了一盒冈本001。
我……感觉没……动力……了(?_?)难道你们不喜欢这篇文吗?
想我当时看的时候熬夜看完的问
  ☆、第五章
     底下的员工一反平日里的低调,纷纷起哄让他当场吹一个,年纪小的女同事更是直接捂住了脸。  如果这里评选一个“最佳性幻想对象”排行榜,陆商大概要居首位,他年轻有为,低调帅气又多金,即使有些关于性向的花边传闻,也并不影响他的魅力值。  毕竟传闻只是传闻,谁也没真的见过。  
“谢谢,一个人吹没意思,不如我找两个人来比赛。”陆商保持着十足的风度,不着痕迹地把皮球踢给了徐蔚蓝,这位单身的法务部经理恨得牙痒痒,偏偏只能上台去接。
  “刘总年轻的时候游过长江下过沼泽,肺活量肯定好,不如我们让他上来试试?”陆商微笑着看向台下看戏的刘兴田。   
刘兴田是东彦最早的发起人之一,年轻的时候和陆商的父亲在越南打过仗,拜把子的交情,可惜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金钱权力在某些时候比枪林弹雨可怕得多。  陆商父亲过世之后,最后一点情分也渐趋消亡,他的野心开始逐步显露,到如今,已与陆商几乎成了水火之势。
   当然,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台面下的,除了当事人和互相几位亲信,公司内并没有谁察觉出这两位高层之间的风流涌动。
   刘兴田脸上有道疤,从前额一直划过眼睛,非常骇人,他平时也不爱笑,整个人显得尤为阴沉,公司上下都挺怕他。此时陆商突然点到他的名字,不少人都愣了一下,大厅里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陆老板盛情邀请,我刘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兴田在这安静中站起身,步伐中有股军人的味道。   
秘书小杨赶紧上前来帮他把安全套盒子打开,拿出两个套套分别递过去。爱起哄的那群新鲜感立刻又上来了,吹口哨的,加油鼓劲的,喝倒彩的,全都重新活跃了起来,场面乱成一团。陆商却在此时退下了台,转身出门。  
“阿左,帮我办件事。”他拿着手机绕进了楼梯间,“查查新招来的那个杨秘书。”
  “她?她怎么了?”
  陆商脑中闪过她给刘兴田递安全套时过分自然的动作,“说不清楚,我怀疑她是谁安插来的人。”
  “啧,不会吧,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世界并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很多东西都可以掩饰,但习惯和细节却很难。作为一个家境普通工作又不到一年的职场新人,显然她的衣着和香水品牌过于奢侈了;刘兴田身为一名老派骨干,却非常喜欢喝咖啡和红茶,而且泡法特殊,她无意泡给黎邃的那两杯饮料就能说明问题。最让他疑惑的是,一个未婚女青年,给陌生男人,尤其是上司递避孕套这种过于私密的物品时,她脸上一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有,递给同为单身汉的徐蔚然时却显得非常避讳,这是有些微妙的。   
这些细节在他心中一一罗列,却只字未提:“只是猜测,你先查查看。”
  挂了电话,他单手撑着玻璃窗,俯身按了按胸口,就着窗户缝隙中灌进来的一点冷风吸了两口,以缓解长时间站立带来的不适。
  连着下了两天的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茫茫一片。他在凛冽的冷风中吐了口浊气,呼出的白雾很快消弭于无形。  这两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生命力在一点点流失,不用梁子瑞提醒,他也知道自己已是釜底游鱼,撑不了多久了。
  两层楼下的入口,有车不间断地驶进驶出,车灯扫及之处,堪堪掠过一个人影。陆商散漫的目光渐渐聚焦在那人影上,凝神观察了一会儿,转身下楼。  
雪还在下,他刚站到门口,远处的人立刻发现了他,从雪地上跑过来:“陆先生。”
   “站在那里干什么?”陆商问。  
“我来找你,但门卫说有工作牌才能进。”黎邃不知道在雪中站了多久,头上、衣服帽子上沾得都是碎雪。  
陆商原本想问他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话到嘴边才想起来黎邃没有手机,也没有他的号码。他这段时间忙,小事都交给袁叔打理,袁叔谨慎,没有他的允许不会冒然给他准备通讯设备,是他疏忽了。  
“酒醒了?跑得都是雪。”陆商替他拍了拍羽绒服的帽子,掉下来一层冰碴。   
“醒了,我喝多了,说了些蠢话,你不要当真。”黎邃耳朵通红,不知是冻得还是什么别的。  
陆商穿得不多,屋子里有中央空调倒不觉得冷,大雪天里就显得过于单薄了。  
“去买个手机吧,”他说,“这个时间应该还有没关门的店。”
  他说完兀自踏进雪地里,黎邃连忙跟上,“这边不要紧吗?宴会好像还没结束。”
   斜风裹着碎雪悠悠洒洒,落在人身上,又迅速融化。空气中有一股氤氲的雾气,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朦胧,远处有此起彼伏的新年焰火冲天而响,火树银花,倒还有几分看头。   
陆商没答话,目光敏感地扫过暗处的两台车,心下对左超的办事效率暗暗叹服,朝着其中一辆走了过去。
   “陆老板。”车窗摇下,露出两个年轻人的脸,黎邃认出这是中午饭桌上的人,左超的兄弟。
   “车借我,你们回去吧,不用跟着。”
“可是左哥说……”
陆商接过车钥匙:“刘兴田人就在这里,没事。”说完招呼黎邃上车。  
黎邃头一次见陆商亲自开车,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了件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在腕间,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坐在侧面的位置,黎邃很容易看出,陆商是有点偏瘦的,握方向盘的手腕上微凸的青筋很明显。  
一个人气质太凌厉,总是会让人忽略掉其他的东西,比如,陆商的面相其实很温柔。  
路面积雪的关系,车速不快,但很稳,中间有一次开到路口,绿灯已经亮了,斑马线上还有行人,陆商也没按喇叭催,耐心等所有人都过完了才松离合。 
众多日常细节中,开车其实最能突显出一个人的真实性格,横冲直撞加速急刹多半是急性子,不紧不慢遇车就让的一般偏内敛,光平日里彬彬有礼不能算有涵养,堵车堵得脑门冒烟还能保持风度、遇到卡位抢道不爆粗口的才叫真素质高。  
将近年关,又是夜晚,街上大多数店面都关门了,他们沿路转了几条街,终于找到一家还亮着灯的手机店。
  进去的时候店老板正在算账,头也没抬道:“歇业了,过完年再来吧。”
  陆商往高凳上一坐,根本没打算和他商量:“拿台手机,不耽误。”
  店老板这才抬起头来打量他,两个人看了个对眼,迫于气场,只好咳了咳,问:“要什么型号的?”
   陆商看起来有些疲惫,指使黎邃自己去展柜上挑,“喜欢哪个,让他拿给你试。”
  黎邃一脸迷茫,被动地在展柜前转了一圈又一圈,事实上,他对挑手机的概念和普通人挑私人飞机的概念差不多,只会看大小和外形,功能和品牌压根儿不懂。
店老板秉着人傻钱多的心理给他推荐了几款价高物廉的款式,可惜黎邃不买账,最后挑了一个两百块钱的老人机,理由是“字大,好认”。
   陆商被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语气逗得弯了嘴角,一整天的疲乏消散了大半。其实东彦集团也有电子产品的涉猎,还是某个著名手机品牌的合作商,明明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情,偏偏大老远地把人带过来挑,甚至还乐在其中,也是有些不像他的作风。   
“你看这个,这个能用手滑的,还能上网……”店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推荐,黎邃却只盯着手上的老人机不语,半晌朝陆商投来视线,带了点征询的意味。  
“喜欢就拿。”陆商欣然应允,转头问:“A公司新出的平板有现货吗?”
   “有有。”
陆商递过去一叠现金:“拿一台,算一起。”他的卡全扔在袁叔开的那辆车里,这是出纳晚上给他的红包,其实是公司的福利,每人一个,他也有份,不过拿来花倒是第一回,往年都是直接给露姨了。
  既不问价也不还价,黎邃看着老板的表情从愁肠百结到心花怒放,前后不到一秒钟,忍不住感叹人类面部肌肉的强大可塑性,一边又忍不住有点担忧:“会不会太贵?我带了卡。”
   “有区别吗?”陆商撑着头淡笑。
   黎邃一想也是,他的卡也是陆商给的,纠结钱似乎没什么必要,可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当着他的面给他买过什么东西,一时间“被包养感”爆棚,觉得既羞耻又忐忑。
  这时老板开了票递过来,陆商接过,目光在黎邃身上打了个转,心情很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好像是有点贵。”
  黎邃一愣,那头又问:“贵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肉偿?”店老板从这不太对味的对话中抬起头来,下意识脱口而出。
   黎邃:“……”
陆商笑了笑,很淡那种,却感觉他是真的在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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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看不见人影了,连车也没几辆,打工的、上学的都回了家,这座城市一年到头反而是过年这几天最冷清。
   他们的车停在街道对面,隔着不长不短一段马路,只能步行。地上的积雪因为无人清扫,结了厚厚一层冰,黎邃左右手都拎着东西,一个没注意脚底打了个滑,险险擦着疾驰而过的轿车。
   陆商听到动静,回身等他走近,递给他一只手。黎邃在原地一滞,笨拙地把袋子都移到一边,腾出另一只手握了上去。陆商的手指很凉,没什么温度,大冬天里触碰实在算不上舒适,黎邃却盯着交握的手,耳边仿佛听见了暖流淌过的声音。   
晚上回去,露姨给他俩熬了姜梨汁,睡前一人喝了一大碗,解酒又御寒。  
“明天不用去公司了吗?”黎邃已经摸出陆商的规律了,一等他从浴室出来,就把热水和药片都递了过去。   
“嗯,”陆商用浴巾擦干头发,接过药片,“新手机,不拿出来试试吗?”
  黎邃闻言迅速把袋子翻了出来,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一刻。陆商坐到床上,扔了包装盒,给他上好电话卡,又把自己的号码存进去,递回给他:“打一个。”
   陆商给自己存的名字就叫“陆商”,简单明了,没带任何称谓。黎邃盯着通讯录里多出来的一条,心情远比他想象得要复杂得多。这种感情,大概常人无法理解,他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就像这条通讯录,而现在,看,多了一个人,多么不可思议。
   很多人见面互留号码时都会说一句“常联系”,留下这串数字,也就默认了接受对方与你建立联系,在他的小世界里,这样的人,陆商是第一个。  
“是这样吗,好像没有反应?”黎邃拨出去,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陆商单手拉开抽屉,里面露出亮光:“是我调了静音,你再试试这个。”说完把平板递给他。   
这东西对黎邃来说有些高大上,但倒不是没接触过,酒吧点单用得也是这个。黎邃一向对这类电子产品全无好感,总觉得屏幕太花哨,变化方式也过于缭乱。他阅读困难,很多时候内容还没看明白,屏幕就令人沮丧地熄掉了,要么就是出现一些奇怪的提示,看也看不懂。
   陆商递过来的非常简洁,纯黑色背景,字调得很大,上面只有几个图标。
  “这两个是识字的,这个是写字的,”陆商耐心教他,“这个用来做题,上完课让老师教你用,知道吗?”
  黎邃:“好的。”
陆商又划了几下,问:“生日是几号?”
  黎邃没答话,陆商抬头一瞥,就知道自己又问了个多余的问题,直接把他的手指头扯过来,摁在了中间的按键上。   
录完指纹,陆商给他亲自示范了一遍:“这样,就打开了。”
   A公司的产品一向人性化,上手非常容易,黎邃抱着平板试了一会儿,迅速掌握了要诀,转头想跟陆商报备,却发现他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黎邃曾听梁子瑞吹牛的时候无意提过,说陆商意志力惊人,人前看起来总是精神百倍,但事实上他的身体很容易疲劳。细想他这一天下来几乎没休息过,晚上还冒着大雪开车带他东奔西跑,想必是累极了。  
黎邃轻手轻脚地把平板手机全部收进屉子里,悄悄关了灯。
   卧室暖气很足,陆商的体温却偏低,尤其是下肢,腿脚冰凉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黎邃不由轻轻靠了过去,传递给他一点体温,他从小冻惯了,反而练出了一身无论穿得多单薄都暖呼呼的体质。   
睡到半夜才感觉被窝里热乎起来,黎邃觉得热,下意识滚到一边继续蜷成一团。  这动作扰醒了眠浅的陆商,没睡醒的人自制力都差,他也不例外,皱眉伸手把身边的火炉捞过来,贴在怀里了才满意。   
抱得太紧,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出现了尴尬的局面。陆商是个正常人,一般男人早上会有的反应,他一样会有,鉴于身体的缘故,多年来他过着禁欲的生活,但那不代表他在这方面会与别人不同。  黎邃一开始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之后,直接窘出了一头汗,他僵在床上,陆商不动,他也不敢动。迷迷瞪瞪的,脑子里就浮现出昨晚店老板有意无意说的那句“肉偿”。
  天,他为什么正经学问不懂,偏偏这种词汇却这么精通!   
过了一会儿,陆商应该是醒了,手背靠在额头上,不知道在想什么。黎邃七上八下,心里那点小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在酒吧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久了,限制级画面多少是见过的,那方面的玩法无非就是那几样,加上陆商之前半开玩笑地提过包养,他忍不住忧虑起自己是不是应该有点被包养的自觉……他仿佛用尽莫大的勇气一般翻了个身,抬头和陆商对上了眼,尴尬地避开他的目光,游鱼似的一个猛扎就要往被子里钻,被陆商手疾眼快地钳住下巴提了上来。
   陆商盯着他,那眼神分明在问“你想干什么”。  
黎邃仰着的脸红了,红得非常彻底,他眼睛大,又才睡醒,熠煜的黑眼珠就显得尤其不镇定。陆商见到他这模样,领悟了他的意思,一下子就笑了,他极少有大喜大悲的时候,平时的笑容
平时的笑容也以礼貌性质居多,黎邃头一回近距离感受他的鼻息,感觉到这一刻传递过来的信息都是温暖愉悦的。   
“我会有罪恶感的。”陆商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很宽容地给了个台阶下。   
罪恶不罪恶黎邃不知道,但现在他确定,陆商确如露姨说的,不是个随便的人。他对伴侣的要求似乎非常高,不然以他的条件,不会这么多年都保持单身,而很明显,目前的黎邃还达不到这个要求,哪怕只是帮他口。
  浴室传来水声,黎邃鸵鸟似的把头埋进被子里,为自己的唐突感到十分窘迫。   
两人起来得迟,露姨给他们煮了砂锅粥,放了虾仁和鸳鸯贝,配上包好的春饼,黎邃一口就能吃下一整个,满嘴都是甜酱。他吃饭总是很香,带动着让旁人也很有胃口,作为厨娘的露姨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自从家里有个这个孩子,她的手艺几乎没被浪费过。   
陆商一向节制,吃了小半碗粥,剩下的全给了黎邃。
  “陆先生,你吃那么少,不会饿吗?”黎邃疑惑。
  陆商不打算和他解释过食会使消化系统占用太多资源导致心脏工作困难的事情,只说:“我像你这个年纪,也是很能吃的。”
  黎邃脑补了一下陆商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不太可能。   
露姨前来询问午饭菜单,陆商点了几个家常菜,又让她炖一锅鸡汤,特意交代了不放参片。露姨懂食疗,平时做饭会想方设法做些对心脏好的,但西洋参给还在长个子的年轻人吃并不好,她一听就明白了缘由。
“陆老板真是体贴。”露姨直笑。  
黎邃对此一无所觉,接过陆商递过来的春饼,咬进嘴里,“会不会变成胖子?”
陆商给他擦了擦嘴角的酱汁:“胖点儿才像个男子汉。”
露姨知趣地退出去了。  
今天难得没有工作,也没有人来叨扰,两个人度过了一个惬意的下午。陆商闲暇时间基本都靠看书来打发,偶尔靠在椅子上小憩,黎邃则抱着平板在旁边艰难地认字。   
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陆商对节日并不重视,因此陆家也没有什么过年的气氛,只是袁叔告了假,他家里刚添了个小孙子。人年纪大了,总是会对亲人格外依赖,陆商二话没说就准了假,还亲自送他到车站,这几天是公司的司机小赵在给他开车。
   露姨过年那天只做午饭,晚饭会给他提前准备好,热一热就能吃,她家里晚上团年,自然都是要回家的。
往年他一个人,倒不觉得有什么,看看书忙忙工作也就过了,今年家里多了一个人,陆商看着暗下来的天色,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是不是该去办点年货。   
临近晚饭的时间,这份宁静还是被打破了,陆商接到电话,严柯要请他吃饭。
  黎邃看着他回卧室换衣服,两步跟上去,“要出去吗?”
  严柯约饭自然是要谈股份转让的事,陆商原本没打算带他,但想到左超那天跟他说过的枪支事件,又觉得还是带在身边安全一些。   
严柯和陆商年纪相仿,家世经历也颇有类似的地方,但性格却完全不同。严柯是个厌世的文艺青年,立志走画家这条路,对商场上的事情并不上心,也因此对父辈留下来的股份显得不怎么重视,这才让陆商钻了空子。   
地址约在温泉山庄,在郊区的一座温泉山上,到了之后,陆商发现孙茂也在,出于两千万的人情,他现在对陆商是言听计从,严柯出让股份的事情,他在中间也出了不少力。
“李岩最近在做什么?”陆商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   
孙茂看了身后的黎邃一眼,道:“他最近倒挺安分,听说开了一个国际化妆品公司,还专门买了条船运货。”
  才拿到批文就急急地开始走货,这种各方面都不完备的时期最容易出岔子,陆商对李家人那暴发户般的做事方式一向不敢苟同,眼高手低,又急功近利,出问题是迟早的。
   他们进去,看见人来了不少,坐了小半个厅,严柯坐在中间,他的头发略长,扎了个小揪揪在脑后。  
“带朋友来了?”严柯直笑。   
“来还礼。”陆商也笑,让黎邃把手上的食玩模型给他,“还要谢谢令千金割爱。”   
严柯愣了一下,目光在黎邃身上一阵游移,这才反应过来那天徐蔚蓝说要征用他女儿的玩具,原来是给这位了。  严柯一直觉得陆商这人太古板严肃,因此这次聚会才找了这么些狐朋狗友来一起嗨,他天生浪漫细胞过剩,又自诩情种,不到法定年龄就结了婚,因此对这类禁欲系美男看不顺眼,没想到陆商给他玩儿了个大的。   
“你这真是……一鸣惊人啊。”严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适合的词语。
   陆商笑了笑,对黎邃说:“这是你严叔叔。”  
“别别别……”严柯连忙摆手,黎邃笑道:“严大哥。”
  “哎!”严柯站起来,掏了掏兜,拿出一叠美金,也没数就塞过来,“来来,压岁钱。”
   “这……”黎邃吃了一惊,没听说叫了声大哥还有钱拿的,回头征询陆商。
   严柯是个直脾气,他要给钱就一定是想给,在他老家,有家人头一回带女朋友见面要给钱的礼数,严柯这是站在陆家世交的位置上表达对黎邃的认可。陆商深知这些,却只字未提,只淡淡一笑,点头应允:“拿着吧。”
  ☆、第七章
     席间两个人边吃边谈,严柯惊讶地发现他这位从小被拿来比较的“别人家孩子”,和他印象中的刻板形象大相径庭,看来人还是要摒除偏见多方面接触才对。  
“东彦的股份交到你手上,我也就放心了,没算辜负我老爹临终前的托付。”严柯倒了杯酒敬他,“话不多数,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陆商举杯致意,两人一饮而尽。  
“说起嘱托,我们两个也算是同病相怜,我爹死得早,你爹也没好到哪儿去,我好歹还有个女儿,你这个……”严柯有些醉了,打了个酒嗝,看了眼替陆商四处挡酒的黎邃,“你爹知道不得气死……不,气得活过来啊。”
   他这话说得不妥,但也并无恶意,陆商显得很坦然,兀自倒了杯热茶喝了,并不答话。
  吃完饭,他们一群人闹着去泡汤,黎邃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地胡乱走着,竟然差点错走到女汤里,被严柯的朋友们一通取笑。严柯虽然人品不坏,但交朋友的水准确实差了一些,真文艺靠内涵,而伪文艺则是靠钱堆出来,严柯的朋友们很不幸是后者。  他们中很多人都瞧不起穷人,黎邃这样的,正中了他们找优越感的下怀。
  陆商这回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亲自蹲下身来,帮黎邃拉好泡温泉的衣服,问:“以前没来过?”
  黎邃垂头摇了摇。
   陆商于是耐心地告诉他,哪里是储物柜,哪里是换衣间,要怎么用,流程是什么,注意事项是什么,活像春游时交代小学生的家长们。
  “你在这里,你就是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任何一个服务员解决,如果有人拒绝你的合理要求,你可以投诉。”陆商道,“如果有客人让你觉得不舒服,同样可以投诉。”
  他太认真,周围的人由看笑话渐渐感到尴尬,最后一个个都夹起尾巴,直到离开也没人再敢开他的玩笑。
  陆商一向低调,这里除了严柯和孙茂,多数人都不认识他,来之前他们也只知道严公子要请一个老和尚一样的无趣男人吃饭,却并不知这男人是谁。  事后听孙茂一说,一个个都悔得捶胸顿足,懊恼不已,当然,这是后话。
  温泉水会让血压升高,陆商没有下水,坐在岸上看着黎邃,等他一个人在汤池里玩够了,才把人捞上来,带回家去。   
走时严柯听说了,专门过来道歉,陆商不表态,倒是黎邃笑了笑,顶着被温泉水泡得通红的脸摆手说了句没事。
   在这方面陆商有他自己的执拗,也许与他的经历有关。他可以忍受一个人出身低贱,贫穷落魄,但他不能忍受一个人没有进取心。  就像总是嘲笑别人双商低的人,通常自己双商也高不到哪里去,靠贬损弱者来博取优越感的人,本身连弱者都不如,因为你无法想象是怎样一颗卑微的心,才会需要一份虚假的优越来遮掩。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他还是去想拉黎邃一把。这个孩子就像一条久旱的小鲸,他太想知道,他这一瓢水泼下去,会搅出什么样的翻浪来。
  回家经过超市的时候,玻璃门上贴了一张巨大的停业预告通知,陆商打算趁关门前进去买点东西,就让司机自己回去了。   
黎邃头一回进来,推着推车只觉琳琅满目,一时眼花缭乱,陆商连问了他两遍想吃什么都没听见。   
“巧克力?薯片?碳酸饮料喝吗?”
   黎邃露出了熟悉的茫然眼神,陆商索性也不问了,按照一般孩子的口味直接往推车里放,一个推车还放不下,让黎邃提了个框子。
  付账的时候,黎邃一直盯着收银台旁的货物架。
  “想要哪个自己拿。”陆商出声提醒。
   黎邃犹豫了一阵,拿了一板干奶片。   
他头一次将自己的欲望付诸实践,陆商不由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跟收银员说:“这盒都要了。”
  “你喜欢这个?”陆商把推车里的袋子一一放进后备箱,关车门的时候问了句。
   黎邃捏着奶片点点头,又摇头,最后自己也迷茫了,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中。
  陆商也没追问,转头专心开车,车快开到的时候,黎邃却突然开了口。
  “我小的时候,住在福利院里。福利院很穷,一日三餐的供给都很困难,有时候饿得狠了,我就和几个孩子去偷奶粉吃,就是那种干奶粉,抓一把塞到嘴里。小时候没吃过什么零食,一直觉得,奶粉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后来大了才知道,我们偷的,是福利院里那些弃婴的口粮。”
黎邃低头用手指抠手上的奶片,慢慢笑了:“你今天带我来了这里,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的零食。”
  陆商闻言望向他,心中有一丝触动,手握方向盘,继续目视前方,问:“你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有些意外陆商的发问,黎邃顿了一下,“你也会对别人的人生感兴趣吗?”   
陆商盯着路:“偶尔。”
   黎邃转过头来,似乎措了下辞:“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后来走丢了,不知怎么落到人贩子手里,被卖到了一个村里给别人当儿子,可那家的男人吸毒,过不久又把我带去给毒贩换了毒资,再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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