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买的本本持续出现轻微的浪琴秒针声很大,但目前工作使用完全没问题,这是是机械硬盘的声音吗?

笔记本发出秒针般嗒嗒的的声响,原来没有的,怎么消除?解决后100高分送上!_百度知道
笔记本发出秒针般嗒嗒的的声响,原来没有的,怎么消除?解决后100高分送上!
电脑刚买才半个月,恰巧过了可换期,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我很恐慌.我的笔记本是acer的5820TG,刚买用时都没啥问题的,然后前天夜里在玩小型游戏时,突然发出嗒嗒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舒服,然后就...
电脑刚买才半个月,恰巧过了可换期,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我很恐慌.我的笔记本是acer的5820TG,刚买用时都没啥问题的,然后前天夜里在玩小型游戏时,突然发出嗒嗒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舒服,然后就关机了.第二天开机后我并没去用它,也依然可以听到这个声音,听起来超级难受的!这是什么现象?为什么原本没有会突然出现?正常么?那声音可以消除么?因为维修处太远,所以在网上先问一下。不要把其他答案复制过来,网上说法不一,我希望能听到有用的答案,谢谢了!!顺便说一下,电脑只要开着机不管用不用都会有这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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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盘的声音?
或者..你有光盘在里面~??
去修一下吧 刚买的免费修了...要看着他修..别让他给你换了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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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说可能是风扇进异物导致的也可能是硬盘受震后的问题如果是风扇就无所谓,打开就行如果是硬盘那坏盘就已经很严重了找硬盘检测的软件试一下如果是这样只有用软件屏蔽坏盘区,有钱的话换硬盘个人见解而已自己写的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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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是风扇 或者 硬盘 声音。不过不管是哪个,你都需要送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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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暴力
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p&1.&/p&&p&东翎出生的时候,右眉上有一处淡淡白印,将眉峰分作两半。老爷子将他捧在怀里,神色半是怜爱,半是惊疑,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咱们韦家,怕是要出事了。”&/p&&p&宛城韦家,是新中国当代鼎鼎大名的中药世家,祖上可以追溯到三国魏晋时代,千年以来绵延相传,始终悬壶济世,造福一方——这是在红尘世界里,对外头这么说的。可是对于修行中人来说,韦家有着另外一个更加煊赫的名字:妖医。&/p&&p&诸凡天下自感有灵性之物,毋论成妖、成精、鬼修、通灵……韦家一视同仁,只要能够付得起价格,均可从这儿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据说宋朝年间,某位韦家先祖偶然得了三卷《山海经》孤本的残篇,半生远赴海外,见识了经中记载的诸般神鬼精怪、天材地宝,归来之后结庐开堂,为天下妖物辟劫消灾、解惑明理,可谓震惊一时。那时礼教森严,人妖殊途乃是不易之理,韦家先祖以人身更广交妖物,为天下修行正统所不齿。一时佛道儒三家,乃至诸多旁门左道修士,纷纷上门斥责。韦家先祖不惊不怒,出手演法,修为固然是深不可测,而诸般手段法门更是匪夷所思,上天化龙,下海化鲸,仿佛能以人身施展各种妖物的天生神通一般,令人大开眼界。先祖花了十年之功,南北道传、佛教八宗、西域奇门……天下修行人几乎来了个遍,竟无一人从他手下讨得过好去,渐渐的,再提到“宛城韦家”四个字的时候,虽对其行径有些不以为然,但慑于其修行高深,手段精妙,大多也都带了几分敬意。&/p&&p&东翎出生的时候,恰好赶上新中国改革开放没多久的浪潮。修行中人大多开玩笑,说什么“建国之后不准成精”,但实则在这短短不过百年的时间里,世间变化可谓日新月异,诸般奇异妖物也都随着社会变革应运而生,韦家明则经营传统中药,暗地里结识天下群妖,一时间扶摇而上,隐隐成为了一方巨擘,殊不下于天下任何名门正派。&/p&&p&打从记事时起,东翎就跟着爷爷身后打转。家里的药圃灵田、经阁宝殿,他都摸了个门儿清;而采药炼丹、鉴宝识物的本事,倒也像模像样地学了个大概。家里人都说大少爷聪明早回,早晚能接下当家主的重担,爷爷每次听到这话,总是默然不语,摸摸东翎的脑袋,似乎藏着什么心事。&/p&&p&十岁生日那天,连一贯事务繁忙、极少沾家的父亲都回来了,亲自为东翎庆生。平日里交好的门派世家无不送了重礼来贺,各种宝物流光溢彩,堆了满满一桌。东翎兴奋地跑来跑去,这个摸摸,那个碰碰,说不出的欢欣雀跃。&/p&&p&用过晚宴,这位当代韦家的家主将上门贺喜的贵客一一送别,关上门,静静看着东翎。东翎正拿着一把黑白两色的小扇玩耍,浑然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异样。&/p&&p&“东翎,”父亲说道,“过了今天,你就满十岁了。”&/p&&p&东翎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继续在礼物中好奇地拨拨弄弄,一门心思都放在了上面。&/p&&p&“你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从今之后,你就要开始逐渐担当起韦家人的责任,有些事情,你必须要知道。”父亲的语气中透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东翎放下了手中的礼物,抬头看向父亲,心里隐隐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p&&p&“你跟我来。”父亲转身出门,向着院子后方走去,东翎有些惶惑地回头看去,母亲脸上露出不忍神色,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爷爷慈爱地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轻轻一推,说道:“去吧,韦家的人,总得见见这东西。”&/p&&p&东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着父亲去了。韦家千载经营,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乃是修行中的富贵之家,祖宅庭院自然也是极大。绕过丹阁、药庐,自两片灵田后面穿过,经藏兵、藏甲、藏宝、藏书四殿,父子二人的脚步,最后停在了一扇大大的铁门前面。&/p&&p&“阴宅?”东翎嘀咕了一下。他从小活泼好动,韦家祖宅的大大小小每个角落都被翻了个遍,唯独这阴宅大门,是父亲和爷爷三令五申不得进入的。说后头供奉的是韦家祖先的灵位牌匾,大铁门分隔阴阳两界,小孩子阴气重,千万不能乱闯,否则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p&&p&父亲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铁门上的青铜兽首。那兽首五官狰狞,一双通红眼睛,仿佛择人而噬,低低咆哮了两声,忽尔旋转开来,分作左右两边,“吱呀——”一声,铁门缓缓打开,一股阴凉幽暗的气息从里头扑面而来。&/p&&p&“狰狞?”东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有这种异兽?”&/p&&p&父亲露出一丝嘉许神色,说道:“不错。你能认出这狰狞异兽,平日里可见也下了番功夫,没算太贪玩。”&/p&&p&原来这狰狞乃是上古异兽中独一无二的一种,由左右两半的“狰”兽和“狞”兽组成。韦家先人偶然收得残魂一缕,铸入青铜之中,造成兽首,用以看守这扇大门。狰狞异兽凶狠悍厉,天下无双,早已人间绝迹,东翎万万不料竟在自家中得以一窥其形,自然惊喜交加。父亲见他神色兴奋,不由笑道:“这算什么,韦家千载传承,所藏珍宝不计其数,过了今天之后,你自然会慢慢见到。”&/p&&p&东翎听得这话,正自欣喜间,父亲却神色一肃,蹲下身来,伸出手握住了东翎的小小手掌,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道:“但是有一条,接下来你要在里面看到的,听到的,终此一生,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分毫,要牢牢记在心里,知道了吗?”&/p&&p&东翎听父亲说得郑重,心跳也不由快了几分,用力地点了点头。&/p&&p&父亲给他拍了拍前襟上的尘土,站起身,牵着他走进了铁门之中。&/p&&p&一脚踏入门内,东翎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抬头看去,四周都是晦暗难辨的浑浊颜色,面前立着无数高大铜柱,每根柱子前面都点着一盏宫灯,烛火摇曳,发出淡淡微光。&/p&&p&“人鱼油烛现在越来越稀缺了……倒是可以拉几根电线进来,改成白炽灯,也亮堂。然后把这些不灭灯都换出去,就是不知道电能不能通到这阴间……”父亲低声自言自语,看到东翎抬起头讶异的眼神,不由讪讪一笑,“这生意一做习惯,以后你就知道了。”&/p&&p&说着,他拉着东翎,走到了第一根铜柱面前。&/p&&p&东翎抬头看去,才发现铜柱竟是半透明的,里头似乎封着什么东西。他瞪大双眼,趴上去细细辨认,待到看清楚的时候,顿时发出一阵惨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面色煞白,指着铜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p&&p&“先祖讳行风,韦家第七代家主。时有白毛锦鼠,化作美貌妇人,先祖迷恋女色,竟将妖界奇珍‘山河屏风’相赠。锦鼠得宝之后,率鼠群决堤黄河,引水淹城,只为报仇。修行中人使得山河屏风厉害,找上门来,先祖羞愧难当,遂施展补天禁法,以身填土,将黄河引回正道,镇伏锦鼠,收回山河屏风。而自己也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p&&p&父亲的声音淡淡响起,东翎强忍着恶心看向铜柱里头。只见一具干尸,四周黄土裹身,已经埋进了他的七窍之中,右手还抓着一只白毛鼠尸,神色怨毒,仿佛经受了莫大苦楚。铜柱之前的太子上,放着一些线香香炉,右侧还有一个黑黝黝的袖珍屏风,上面隐约刻着浮雕,看不清楚。&/p&&p&“奉行风先祖遗命,后人掘出尸体,填入流波金,铸成这通天金柱,置于阴阳隙中,留待后人警醒,切不可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害人害己。”&/p&&p&说着,从桌上取了三炷香,就这烛火点燃之后,拜了数拜,插入香炉之中。然后牵起了两腿吓得发软的东翎,继续向前走去。&/p&&p&“先祖讳胥,第九代家主幼弟,天资聪颖,修为精神。三十岁前大败江南各门各派,号称江东无敌。豪气任侠,广交朋友。一日出游偶遇路旁老丐,于大大雪破庙之中相谈甚欢,竟将随身带着的韦家金牌送了与他来换酒肉。大醉酩酊三日,回家之后,却发现被人以金牌领走了韦家绝学灭门,凶器正是这离渊剑丸。先祖以百刃加身重伤,先祖临死反扑,与厉鬼同归于尽,魂魄纠缠不清,散于天地之间。”&/p&&p&东翎望着这第二根金柱,只见柱子面雾气蒙蒙,似有无数黑影飘荡,隐隐发出厉号之声,偶尔一个影子冲上柱面,五官宛然,依稀可见人面模样,狰狞可怖。柱子前面仍有一个小台,香炉线香旁边放着厚厚书卷,上头搁着一个木盒,想来便是那离渊剑丸了。&/p&&p&父亲拜了几拜,又带着他往前头走去。&/p&&p&“先祖讳正,第十四代家主。于鄱阳湖上搏杀作作恶孽龙,余下幼蛟一只,怜其固若,懵懂无辜,遂收回家中抚养,视如己出。岂知蛟子长大之后,看似寡言沉默,实则包藏祸心,誓要颠覆韦家,为生父报仇。待到学会了韦家诸般神通法门之后,勾结妖界诸圣,围攻韦家,若非道门诸位仙长发现及时,前来救援,韦家早就在那晚被灭门断根了……即使如此,经此一役之后,韦家元气大伤,百年积蓄十不存一。先祖其时已年过花甲,却被发现在韦家牌楼之上,双手双脚皆被斩去,剜目削耳,舌头也被割下,眉心被蛟子种下毒钉,魂魄不得超生,只得葬于通天金柱之中。”&/p&&p&金柱里,老人白发苍苍,面容凄厉,显是生前遭受了极大痛楚,眉心一点乌黑,手脚俱残,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血洞,令人望之欲呕。&/p&&p&东翎已经吓得傻了,他从小备受宠爱,哪里见过这些人间惨状?他被父亲牵着,木然走过一根根金柱,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像是经历着一场场地狱般的噩梦。&/p&&p&有的尸体犹在遭受阴火焚身,浑身干枯,五官七窍俱都喷出火来;&/p&&p&有的蜷缩成了一团血肉,连模样都看不分明;&/p&&p&有的上半身阖目安详,下半身却已是森森白骨;&/p&&p&……&/p&&p&“先祖讳钟,与无名僧人赌斗,输了九霄火云桩……”&/p&&p&“先祖讳刘氏,嫁于某剑派少主,为其迷惑,回娘家偷得梼杌遗骨……”&/p&&p&“先祖讳长空,不忍见流民失所,瘟疫横行,以天生玉为引子,日夜熬汤煮药,布施灾民,不料灾民见财起意,抢夺天生玉,反叱骂先祖为富不仁……”&/p&&p&一桩桩往事从父亲口中淡淡说出。东翎默然不语,跟在后头。金柱共有二十七根,待到最后一根看完之后,父亲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东翎。&/p&&p&“感觉如何?”&/p&&p&东翎脸色苍白,如在梦中,怔忪不语。父亲神色冷峻,见他不答,又问道:“那你可知,我韦家耗费偌大人力物力,建造这阴阳隙,究竟是何用意?”&/p&&p&“是要……告诫后辈,韦家能有今日,俱是无数前辈牺牲了鲜血性命换来的。身为韦家人,要时刻牢记前事,不敢有忘。”&/p&&p&“还有呢?”&/p&&p&“东翎愚钝,请父亲明示。”&/p&&p&“我韦家号称妖医,世间妖物前来问诊寻药之时,无不献上所藏珍宝作为交换。久而久之,家中所藏珍宝之丰、种类之广,称得上是天下无双。外界眼红觊觎者不知凡几。世事浮沉,白云苍狗,多少盛极一时的教门帮派,无不烟消云散,而我韦家身怀重宝,却仍绵延至今,日渐昌隆,究其原因,就是我韦家世代谨慎守护,奇珍异宝绝不轻予。只要从我韦家流出一件宝物,祸害世间,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收了回来。这二十七根通天金柱,就是二十七位先祖一时不察,误予歹人,即使身死道消,也弥补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没有损了韦家的名声。”&/p&&p&父亲的声音渐渐沉重起来,他低下头,看着东翎,眼睛里闪着奇异的神采。&/p&&p&“而这阴阳隙所建立起来的意义,就是告诫后人,世人觊觎韦家藏珍,但凡在外以韦家人的身份打交道的,毋论对方是人是妖,均不可轻信。否则的话,一失足成千古错,这二十七根通天金柱,就是下场。”&/p&&p&东翎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父亲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他的心坎上,一股无形的压力重重压在他的肩上,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p&&p&“东翎,你要记住,一朝身为韦家之主,世上便再无可信之人。”&/p&&p&2.&/p&&p&那晚,东翎做了一宿的噩梦。&/p&&p&梦里他仿佛被埋进了黄河决堤的土里,无数的白毛老鼠撕咬着他的身躯;忽尔又被厉鬼纠缠,百刃加身;忽尔被斩去手脚,挖去耳目,眉心钉入毒钉,哀嚎不绝;忽尔被烈火焚烧,血肉化作飞灰,四散而去……等到他满头大汗地坐起身来,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悄悄照了进来。&/p&&p&“醒了?”母亲坐在床边,轻轻为他擦着额上汗水。床头柜上放着一碗莲心绿豆汤,清香扑鼻,隐约带着熟悉的药香,想来是老爷子亲手熬制的。&/p&&p&“快喝了,爷爷还在等你呢。”母亲有些心疼地说道。&/p&&p&从这天开始,爷爷便带着东翎学习家传的道法神通。东翎本便天资聪颖,用功又勤,加上每日各种固本培元的灵丹不要钱似得服下,修为进境可谓一日千里。学校自然还是要去的,白日里他和所有的同龄人一样,背着书包上学,但每晚放学回来之后,韦家大院的两扇朱漆大门重重一关,等待着他的,就是另一个奇幻而绚丽的世界。&/p&&p&转眼过了两年,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里,东翎第一次被派去了药铺的柜台,开始接触起家里的生意。韦家药铺分为明暗两店,明店自然是家族企业的连锁中药店,合法投资,规范经营,没有丝毫问题。然而每个明店的角落里,都还有一个小小柜台,这就是所谓的暗店了。时代变更,现在的妖物们已经不再居住于山野之中,他们更喜欢藏匿在人间城市里,躲在阴影里享受着人世的繁华。药铺里开设暗店,随时应对妖物的需要,这也是当代韦家家主,东翎的父亲韦戌生的主意。&/p&&p&在韦家的药店里,角落里的店员被称为“里客”,地位独立,不服从店主管理,不参与任何店铺事务,乃是不成文的规矩。只有韦家本姓的弟子们,才有资格担当这个职位,处理与妖物的生意。&/p&&p&东翎去的店铺,乃是宛城西侧的主店。店员们都知道这是董事长家里的大公子,来这里长见识的,无不曲意逢迎,整日将他捧在手心里,生怕惹得他有丝毫不满。东翎也都笑盈盈地应着,丝毫没有公子哥的架子,白天准时带着书本到柜台里坐着,晚上直到打烊关店才走,从没有半分偷懒。在柜台里的绝大多数时间,他都静静地看着店里的人来人往,若有所思。不少店员看在眼里,私下议论着,说这位上头来的大公子,恐怕脑子里有些不正常。&/p&&p&就在暑假快要过去一大半的时候,东翎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一笔生意。&/p&&p&那是一个炎热的傍晚,店员为了讨好东翎,特地给他搬了一台小风扇放在柜台上。那时风扇还是稀罕玩意,东翎推辞了几次,也只得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其实他本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早在来这之前,家里母亲生怕他吃苦,偷偷地塞了几块云冰晶在他脖子上的香囊里,虽然只是些下等的边角料,但用以辟暑还是绰绰有余了。&/p&&p&店里没什么客人,就在他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带来的《问妖谱集注》的时候,忽然香囊里的冰晶,散发出了比平时更凛冽几分的寒气。&/p&&p&他抬起头,店门口站着一个昂藏大汉,虎背熊腰,目中透出冷冷煞气。夕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一时间店里静可听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不速之客吸引了。&/p&&p&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东翎的脸上。&/p&&p&“你就是韦家的里客吗?”&/p&&p&东翎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手心里紧张地冒出了汗。但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用稚嫩的童声问道:“是。大叔你想要什么?”&/p&&p&那大汉走了进来,坐在东翎对面,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道:“韦家好大的名头,倒也不过如此。你小孩子家家,能懂什么?让你家大人出来见我。”&/p&&p&东翎好奇地看着他,像是想要把这个人从里到外看个遍似得,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大汉耳畔的一搓银毛上,这才笑道:“不必什么大人。如果你是来求化形丹的话,我能做主。”&/p&&p&“什么?”那大汉闪过错愕神色,脸色忽地沉了下来,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认得我?”&/p&&p&“不认得。但是如果你这张人皮上血腥味太重,我不喜欢。”东翎说着,将柜台旁的小门打开,示意来人进来,“里头谈吧。”&/p&&p&柜台往里走,有一个小小房间,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两个蒲团,一张小几,几上紫砂茶壶一把,空气中隐约飘着清淡茶香。东翎坐在主位上,为大汉斟了一杯茶,信口说道:“这位姐姐,把那层皮脱了吧,这儿安全的。”&/p&&p&那大汉看他良久,叹道:“这位小弟好毒的眼睛。倒是我刚刚有眼无珠,冒犯了。”说着,他反手抓向背后,用力一掀,脸上露出痛苦神色,只见他浑身皮肤仿佛沸水一般,咕嘟嘟冒着不停,片刻之后,一个妙龄少妇站在了东翎面前,瓜子脸,柳叶眉,面上透着浓浓戾气,半边身子都染着血迹,手里还提着一张人皮,看相貌正是那昂藏大汉的。&/p&&p&那人皮竟似是新剥下的一般,犹自温热,边口处滴着鲜血。少妇看着东翎,见他年纪虽小,见了这血腥场景,却是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慌张害怕,心中不由对韦家多了几分忌惮。殊不知比起那通天金柱里的种种可怖,她的这点手段,却实在是不值一提了。&/p&&p&东翎看了人皮一眼,问道:“这人是谁?”&/p&&p&“我丈夫。”&/p&&p&东翎皱了皱眉:“你杀了他?”&/p&&p&“不错。”少妇昂首道,“不仅是他,还有我们的一对儿女,年方三岁,也都被我杀了干净。”&/p&&p&东翎脸色不由变了变:“夫妻之间若有深仇,倒也罢了,孩子无辜,你也忍心下此狠手?”&/p&&p&少妇冷冷一笑:“孩子无辜,我便不无辜了?我本是山中独狼,修行得道,那日脱去狼皮,在湖中沐浴之时,被这恶棍偷去,施以道法淫威,逼我就范。我无奈之下,虚与委蛇,这五年来托身与他,日夜受尽凌辱。那所生孽种不人不妖,更是可憎!前几日终于让我找到机会,趁他大醉,将狼皮盗回……哼,他这些年凌辱于我的,我便千百倍地还了与他!他在地上痛苦哀嚎,眼睁睁地看着亲生孩儿被我一寸寸撕得粉碎,扔去喂狗,最后还被我活生生地剥了这层人皮,整整一夜才死。”&/p&&p&东翎默然不语,半晌才道:“那狼皮呢?若是真回到了你手里,也不需要来我这了。”&/p&&p&“那恶棍狼子野心,竟在狼皮之上下了毒咒!我刚披到身上,就化作脓血流下,险些还坏了我的性命。”少妇刚刚还是咬牙切齿,仿佛厉鬼,转眼就已泪眼盈盈,冲东翎拜下,“久闻宛城韦家乃是妖医,特来求助,还请小公子施以妙手,救我一命。”&/p&&p&“你既找我求救,还对自己残暴行径直言不讳,不怕我一怒之下,任你自生自灭?”&/p&&p&“我虽是山野之妖,也知韦家是非分明,就事论事,从无人妖之别。我受辱在先,报仇在后,五年来日夜痛苦煎熬,如此报复还算便宜了。何况从古至今,半人半妖的孽种都被你们修道中人灭了干净,我如今自己大义灭亲,不知又何错之有?”&/p&&p&东翎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应。他虽说聪颖过人,但终究还是稚童,于这是非之间尚存懵懂,分辨不清。想了一想,叹道:“也罢,我先为你解了这三阴拘神之苦,再说其它。”&/p&&p&少妇闻言大喜。她原见东翎年幼,对他的本事半信半疑,如今听他一口说出自己所受的禁法折磨,顿时心悦诚服。东翎从腰畔取出一个小小布袋,掏出一张黄色符箓,在上头写了些什么,往空中轻轻一扔,黄符无风自舞,忽地烧了起来,不过片刻,一个佝偻老者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将一个木盒交到了东翎手上,若有若无地看了少妇一眼,又弯着腰退了出去。&/p&&p&东翎打开木盒,里面分着数个小格,放着不同粉末。东翎各捻了一些,混进茶水里,想了想,又多挑了其中两种,粉末入茶,顿时化作青色,东翎将茶杯递给少妇,道:“先喝了这杯养安青茶,三阴之术自解。”&/p&&p&少妇谢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p&&p&东翎沉吟片刻,说道:“你刚刚所言的是非,我也难以论断。这三阴拘魂乃是龙虎山的秘术,想来你夫君生前也是该门弟子。我可以为你解去本相狼皮失却之苦,但你要答应我,解去之后便往龙虎山一趟,向该门说清事情原委,你看如何?”&/p&&p&少妇脸色变了变,似要发作,却又按捺下来,眼神闪烁不定,应道:“既然小公子这么说了,我照做便是。只是他们若不讲道理,加害于我,我自然不能束手待毙。”&/p&&p&“那是自然。”东翎颔首。说着,他打开木盒第二层,从中取出一粒黑黝黝的丹药,发出刺鼻涩味。少妇一见此丹,眼神骤亮:“化形丹!”&/p&&p&东翎微微一笑,将丹药递了出去,少妇伸手想接,东翎的手却往后缩了缩。少妇不由愕然,抬头看向东翎,后者眼神似有深意,含笑看她。少妇一愣,也笑了:“我倒是糊涂了。”&/p&&p&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把袖珍小剑,双手恭敬递上:“此剑以龙虎秘术铸成,取陨金之精,可以念法驱动,无声无色,乃是防身利器。还请小公子莫要嫌弃。”&/p&&p&东翎信手接下,将丹药推了过去。少妇一口服下,冲东翎拜道:“多谢小公子救命之恩。我这便去龙虎山上,不敢有违。”说着,叩首起身,翩然去了。&/p&&p&东翎看着少妇背影,手里把玩着精金小剑,怔怔出神。没过多久,那佝偻老者鬼魅般地飘了进来,低声道:“大少爷真的相信她会去龙虎山请罪?”&/p&&p&“我只盼她莫要骗我,真的去了。”&/p&&p&老者的一双昏聩老眼中似有精光闪过:“若不然呢?”&/p&&p&东翎叹了口气:“若她没去,那也没有什么化形丹了。”&/p&&p&“可老奴奉命拿来的化形丹,却是个真的。”&/p&&p&“丹是真的,青茶也是真的。但两者同服……刘老,你替我去一趟龙虎,将这把小剑交上,说清事情原委。若那狼妖真去了,就请掌教真人施恩,先给她服两滴琼云露,一颗无双丹,以解剧毒之厄。否则浑身溃烂,毒发无救。”&/p&&p&“是。”老者接过小剑,刚要走出,却又回头低低一笑,“小少爷这番处事,已经很有老爷的几分样子了。老奴看在眼里,实在欣慰得很。”&/p&&p&过了三日,一晚正吃饭间,韦家家主忽然说道:“今日听说消息,西郊荒山之中,发现一具惨死狼妖尸首,浑身溃烂,似乎中了剧毒。”&/p&&p&东翎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肉,恍若不闻。&/p&&p&家主又道:“听闻那狼尸已经查明身份,乃是龙虎……”话音未落,东翎已经接了过去:“龙虎山外门弟子张岚之妻是吗?当日张岚苦恋狼妖,不惜自逐出门,舍身相救,终于感动狼妖,成就一段佳话-------这个故事,爷爷早就跟我说过的。”&/p&&p&家主目光一凝:“你早知道她的身份了?”&/p&&p&“不错。”&/p&&p&“你也早知道她在说谎,根本不会去龙虎山?”&/p&&p&“不错。”&/p&&p&“那你为何……”&/p&&p&东翎抬起头,看着父亲,认真地说道:“她固然十恶不赦,但我只盼她仍有悔过之心,当真去了龙虎山上,也算是给她留了一线回头生机。”&/p&&p&家主闻言,放下了手中碗筷,半晌叹道:“翎儿,你诸般都好,我日后将韦家交付于你,是放心的。然而唯独一点……”&/p&&p&“……这一念之仁,会害死你的……”&/p&&p&3.&/p&&p&冬去春来,寒暑更替,转眼过了数年。东翎也从一个小小孩童长成了俊俏少年,他每周末不上课的时候,总会来药店里候客,无论风吹雨打,从无中断。他本来便博学广记,天资聪颖,如今将书上所学用在实处,亲身体悟更加深了一层,不知不觉间,修为进境一日千里,几乎不输给其父盛年之时。他手段既高,心肠又软,行事往往多留一分余地,但凡经他手过的妖族,无不盛感恩惠。久而久之,韦家出了一位厉害绝伦的大少爷的消息,竟在妖界不胫而走,东翎声名远扬,一时风头无两。&/p&&p&“大少爷,今天也辛苦你了。”药店店长站在柜台对面,笑着同东翎打招呼。这是个精明能干的中年男人,虽是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但在韦家做了半辈子,也多少心中清楚一些东家底细,于是对东翎格外敬重。&/p&&p&东翎正在摆弄手机,闻言抬头一笑,看向窗外,只见月明星稀,夜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缓缓升起,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了。店里的员工忙忙碌碌,正在收拾,已经到了关门的时候。&/p&&p&“没事,你们收店就好,我今晚还是住在这儿。”东翎道。&/p&&p&店主脸上的无奈神色一闪即逝,身子前倾了几分,低声道:“少爷,你这每天住在店里,也总不是个事儿啊。”&/p&&p&东翎摇摇头:“回家又是麻烦,还不如干脆住这,也落得清净。”&/p&&p&店主又劝了几句,东翎却意甚坚决。店主只得吆喝着店员收拾干净之后,又提醒了东翎一个人注意安全,小心锁门,这才摆摆手去了。&/p&&p&偌大店里,顿时冷冷清清,只剩下了柜台中的东翎一人。&/p&&p&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五次住在店里不回家了。柜台里头的那件小小茶室中,被他铺上了百缠藤,这种植物的茎叶极其柔软,有凝神静气的功效;被子则盖上了五火豹皮,又大又暖和,是从敦煌一处古穴中得来的上品。他一人独居,倒也落得清净自在。&/p&&p&东翎伸了个懒腰,正要关门,远处街上却走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看起来七八岁左右,头戴鸭舌帽,身穿时尚的背带牛仔裤,斜垮一个小包,走起路来一蹦一跳,说不出的伶俐可爱。&/p&&p&他走进店里,四下看看,喊道:“哥,又是你一个人?”&/p&&p&东翎点点头,问道:“我妈让你来的?”&/p&&p&“对啊。”小男孩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嘟着嘴道,“大娘催你回家呢,说今晚有贵客前来,你务必得去见一见。”&/p&&p&“什么贵客,还不又是来说媒的。”东翎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饿不饿,大哥带你吃夜宵去。”&/p&&p&“好!”小男孩听到吃的,顿时两眼放光,欢呼起来。他姓韦名玉,是东翎三叔家的小儿子,也是韦家本族中这一代的幺儿,生的冰雪可爱,全家老少没有不宠他的,东翎平日里也最是疼爱不过。见他兴奋样子,东翎屈指一弹,只听“哆”地一声,顿时在他白嫩的脑门正中留了一道红痕。他惨叫一声,捂着脑门,小小的五官顿时皱了起来,摆出一张可怜巴巴的哭脸。&/p&&p&“就知道你这小鬼不怀好意,是算准了我不回去,来这蹭我一顿好吃的吧?”东翎哼道。&/p&&p&“我也跟大娘说了,哥你肯定是不回去了。她不信,非得让我来喊一趟。”韦玉揉着脑门道,“哥,这些客人都是来干嘛的,你怎么老是不见呢?”&/p&&p&东翎流露出无奈神色,摇头不答。&/p&&p&原来这几年间,随着经济发展,国门打开,尤其是两年前的香港回归,为大陆带来了一股崭新的风气。不仅仅是物质上西化日益严重,思想上的动荡更为明显。传统的旧观念被视为糟粕,大肆打压,年轻人追求自由民主、美好爱情的浪潮逐渐兴起。&/p&&p&在人间尚且如此,修行界自然更是掀起了巨变。&/p&&p&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年轻人争相标榜着“种族平等,反对歧视”的观念,向妖族主动伸出了橄榄枝。没过多久,平等自由没见什么成果,倒是一对对青年男女走在了一起,很快陷入了爱河自重。须知那妖界修成化形的,要么剑眉入鬓,英姿勃发,要么妩媚妖艳,勾人魂魄,那些年青修士哪里抗拒得了?而妖界自古被修行人士猎杀惯了,山野散妖见了修行人,大多吓得魂飞魄散,如今竟能成就姻缘,自然主动逢迎,希望能够找到安身立命的靠山。如此你情我愿,自然皆大欢喜。&/p&&p&这股风气一经蔓延,顿时横扫了整个修行界,几乎一夜之间,各大名门弟子都纷纷前赴妖界,不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是为了猎艳泡妞。但凡有前辈敢想阻止的,一顶“封建糟粕、种族歧视”的大帽子就扣在了头上。无奈之下,长辈们除了个别顽固的气得跳脚之外,其他人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p&&p&没过多久,修行人和妖类之间原本剑拔弩张的关系,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缓和了下来。年轻道士再遇到荒山女鬼的勾引,不再是“妖孽敢尔”,而是开开心心地摆下酒席,套路热络起来。一时间,酒吧舞会都成了过时的代名词,荒山破庙一夜情成了修行年轻人最向往的活动。各派掌门家主愕然之余,也只得摇头苦笑了,万万没料到,绵延千载的人妖之争,竟然以这样的形式划上了句号。&/p&&p&不仅年轻人如此,一时间,各名门望族的太太们,纷纷以家中儿女找了个血统尊贵的妖物对象为荣。前不久,中原道教之首的一清派掌门夫人高调宣称,自家女儿与妖界大圣九头青狮的儿子正式确立恋爱关系,轰动一时。那九头青狮乃是太古遗种,血缘醇正,与金翅大鹏雕、灵明石猴、平天白牛等妖并称,乃是妖界最顶尖的家族之一。修行界的太太们无不艳羡,纷纷催着自家孩子也去找个高贵品种。&/p&&p&这些东翎并非不知,但他眼界既高,平素又少与女生来往,从来没往自己的身上想过,不由急坏了家里母亲。几次在外受气之后,听多了“哎呀,你们家孩子这么优秀,怎么还没找到合适的啊”这样阴阳怪气的嘲讽之中,一气之下,决定自己出手,为他挑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家。&/p&&p&东翎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接受母亲的安排摆布,闹了几次之后,干脆搬了出来,住在店里,也省的家里聒噪。母亲却仍不死心,还是一门心思地给他相亲介绍,要知道韦家号称妖医,千年以来都是妖界共仰的对象,若是能嫁入韦家——哪怕不是嫁入,只消攀上一点关系,那也是极好的了。是以消息传出之中,登门攀亲的妖族几乎把门槛都踩破了,最后还是东翎父亲不胜其扰,出面呵斥一顿,其母才稍稍安分了一些,只精挑细选一些妖圣大族家的后裔,请来家中和东翎见面。&/p&&p&今晚不消说,自然又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到了。&/p&&p&东翎不愿多想,干脆关了店门,领着韦玉往街头吃食去了。药店往东三百米,便是城中最热闹的夜市所在。炸臭豆腐、烤羊肉串、棉花糖……各色吆喝的声音混在一起,香气扑鼻,勾得韦玉垂涎欲滴。东翎爱静,便寻了个偏僻位置,点了些烧烤炸串。这对兄弟俩小的才七八岁,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穿着干净体面,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自然格外显眼。只是在这常做生意的店主都认得东翎,知道这是著名连锁药店韦家的大少爷,几年前刚来的时候,有些不开眼的小混混欺负东翎年少,想恐吓一番,沾点便宜,最后却都不知所踪了,据说下场极惨,传言活灵活现,仿佛亲眼看到一样。这么一来,再没有人敢惹过东翎的麻烦。&/p&&p&东翎问了一下韦玉修为的进境,随口点播一二,兄弟俩说说笑笑,倒也开心,早把东翎母亲的叮嘱抛在了脑后。等到周围稀稀拉拉,几乎连夜市都要收摊了的时候,东翎一看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两点多钟了。韦玉的小嘴不停打着哈欠,眼睛里也露出了疲惫神色,没了一开始时候的兴致勃勃,显得困意十足。&/p&&p&东翎付了钱,把韦玉背了起来,往药店走去。没走两步,只听背上鼾声大作,显然已经酣然入睡了。&/p&&p&打开店门,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散漫着熟悉的草药味道。东翎的动作僵了一下,没有开灯,悄无声息地将韦玉放进茶室床上睡好,轻轻关上门,又回到了柜台前。&/p&&p&“出来。”他静静道,声音不大,但是透着一丝恼怒。&/p&&p&四下寂寂无声。&/p&&p&这些年来,各方妖族打交道的不在少数,什么样的也都见过,但如此胆大包天,敢敛匿行踪,藏在店里的,他还是头一遭遇到。&/p&&p&东翎手一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古拙铜镜,口中咒诀默念,食指一点,镜中忽地涌出五彩华光。药铺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清脆鸣响,黑暗之中,五彩华光凝如披练,向着东翎席卷而来。东翎伸手一抓,竟将那光练抓在手中,光练顿时挣扎起来,仿佛活物一般,眼看东翎一用力,就要将其生生抓散,一个惊惶的女声响了起来:“你要干什么!”&/p&&p&东翎将袖一拂,店里顿时亮起了两盏昏黄小灯,映出一个少女。那少女身着宫装彩裙,样子有些狼狈,从上到下不少地方已经破损污秽,一张俏脸上露出警戒神色,贝齿紧咬下唇,死死盯着东翎,神色倔强,右颊上一道新伤,非但没有损伤容颜,更显得带着凌厉的美感。&/p&&p&灯亮起的瞬间,东翎的心跳仿佛忽地停了一拍。&/p&&p&但他毕竟沉稳,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闯进我的店里,还问我干什么,天下哪有这种道理?”&/p&&p&“你的店?”少女顿时脸上涌起一阵红晕,“你……你不是来抓我的?”&/p&&p&东翎指了指茶室方向:“你见过背着孩子来抓你的吗?”&/p&&p&少女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实在不好意思。冒犯了,我不知道是你的店,外头有人追我,所以我……”话音未落,东翎脸色一变,将镜子一挥,少女猝不及防,竟被收进了镜子里。东翎将镜子装进口袋,一回头,只见几个神色阴沉的人站在店门口,不怀好意地看着东翎。&/p&&p&为首一人身穿皮夹克,脖子上戴着一串金属挂饰,生得一双三角眼,头发留到垂肩长度,染成黑白两色,缓缓开口道:“韦家小哥儿?”&/p&&p&“是。”东翎恍若无事,淡淡应道,“几位是?”&/p&&p&“十二修罗社的,几个弟兄自己建的小帮派,不入韦家眼界,你没听过倒也正常。”那人说道,“不知刚刚可有妖物上门求药?”&/p&&p&东翎摇摇头:“不曾。我刚刚跟小弟吃了夜宵回来,才开门,你们便到了。”&/p&&p&那人还想说什么,后面有个瘦小男子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东翎隐约听得“……她不知道妖医……不会上门……受伤很重……气味……”几个词。为首那人略一沉吟,点点头,冲东翎拱了拱手,说声冒犯,便率众离去了。&/p&&p&眼看他们走得远了,东翎舒了口气,将灯关上,店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掏出镜子,轻轻一挥,地上顿时传来了女子落地的轻哼声音。他低声道:“别大声说话,他们还没走远。”说着,从腰畔解下一个小小陶葫芦,手指沾了一点粉末,往空中弹去。那粉末晶晶亮亮的,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借着这微弱几不可见的荧光,少女的轮廓出现在了东翎的眼睛里。&/p&&p&“别怕,这是长庚引,能消除妖气,还有一点微光,远了根本看不到,但是咱们对坐说话用恰好。”东翎搬了张凳子,放在少女面前,看着她道,“说吧,你是什么来历,他们又为什么抓你?”&/p&&p&少女好奇地看着空中碎如星辰的点点粉末,仿佛在黑暗中洒下了一片银河,她伸出手指,轻轻一拨,晶亮的碎屑跟着她的手指卷成了漩涡。&/p&&p&“你好厉害。”她说,“你们人世间的修士,都这么厉害吗?”&/p&&p&若是旁人问起这话,东翎自然要谦逊一番。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少女面前,他却忍不住想要献宝似得把自己最好的都展示出来。&/p&&p&“也不是。差不多岁数的话,比我厉害的恐怕没有几个。”他说完,脸上就忍不住一烫。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这么直接地夸过自己。&/p&&p&“也对,追我的那几个就没你厉害,不然的话,一下子就可以把我抓住了。”她点点头,“我叫孔宜,你呢?”&/p&&p&“韦东翎。”东翎老实地说道,“你刚刚说人世间的修士,难道你不是来自人间?”&/p&&p&“我……”孔宜欲言又止,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我可以相信你吗?”&/p&&p&东翎一怔。&/p&&p&孔宜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畏惧,又带着几分期待,重复问了一遍:“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样,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会伤害我吗?”&/p&&p&东翎心中泛起一阵奇异感觉,从未有像此刻一般地想保护过一个人。他摇摇头,坚定地道:“不会。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p&&p&孔宜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如果你骗了我,我也认了。”她的脸上浮现出倔强神色,在淡淡的星河光芒下,翩然若仙。&/p&&p&“我来自云南玉龙雪山顶上的绝境,我们族人世代生活在那里,很少下山……可是现在,全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p&&p&“玉龙雪山顶……”东翎喃喃道,眉头蹙起,似是想些什么,忽然一抚掌,低声叫道,“我知道了,你是佛母莲下传说中的雪孔雀!”&/p&&p&孔宜脸上露出讶色,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不错,我们祖先就是传说中的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p&&p&《问妖谱》上记载,云南的玉龙雪山绝顶上,据说栖息着妖界至为奇特的一族,雪孔雀。这一族乃是当年大妖孔雀吞噬我佛如来之后,被如来以不可思议大神通破体而出,收复归顺佛门,称作佛母。而如来在孔雀胎中留下的一点灵光,孕育成形,被孵化于玉龙雪山之上,便是这雪孔雀一族。该族天生禅心,避世而居,很少与世间打交道,性格温顺谦恭,信奉佛法,但同时兼备了孔雀五色神光的天生神通和佛门的禅修念力,内外兼修,实力之强不下于天下任何妖族。只是繁育极少,号称一族,其实最多也不过两手之数罢了。&/p&&p&“几个月前,一群人类的修士找到了我们居住的地方,说什么顺应人世间的潮流,要和我们联姻。这一代中,只有我和我妹妹两个女孩,父亲不愿让我们嫁于陌生修士,便婉言谢绝了。谁知当天晚上,他们竟然趁着我们不备,突下狠手,爷爷当场就被他们杀了,父亲护着我们姐妹俩逃下山来,可是半路上中了陷阱,妹妹被他们捉去了……父亲为了让我突围,三魂出窍,舍身施展了佛门禁法,陨落当场,魂飞魄散……”孔宜咬着牙,神色凄然,东翎看在眼中,忍不住怒火中烧,问道:“就是刚刚那群败类吗?”&/p&&p&孔宜点点头:“他们是其中一部分,还有别的人,他们奉命追捕我,我从没来过人间,慌不择路,晚上就找了人家躲藏,白天继续逃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记得已经逃了大半个月了。今晚如果不是遇到你,恐怕我就逃不过去了。”&/p&&p&东翎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p&&p&孔宜道:“你笑什么?”&/p&&p&东翎摇摇头:“我笑世上缘分,真的奇妙的很,玉龙雪山据此千里之遥,你竟然能一路逃到这里来。而且满城的店铺不下千万,你又偏偏藏到了我的药店里。你说,不是缘分是什么?”&/p&&p&说着,他转身进入茶室,没多久,就捧出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出来,还有四色小碟,清香扑鼻。东翎放在桌上,笑道:“躲了这么久,饿坏了吧。来喝口粥暖暖身子,既然来到我这儿了,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p&&p&孔宜虽然不识,但她天生灵觉敏锐,也感应得到这米粥和小菜俱不是寻常之物。要知道若非东翎这般韦家大少爷的豪爽做派,家中有灵药千亩的典藏,哪里还能找到用百草梗这种灵药煮成的米粥?哪里又还有绮罗藤、灵豕肉、云衣朱草和石髓做成的四色小菜?这一粥四碟,东翎眼睛都不眨就给了出去,若是以价值论,恐怕能换了这整间药店,还绰绰有余呢。&/p&&p&东翎见她不吃,也不勉强,微微一笑,转身出门去了。留下孔宜一个人在店里,怔怔看着那碗米粥出神,忽地两行清泪落了下来。&/p&&p&没过多久,空气之中忽地卷起一阵漩涡,孔宜一惊,抹去脸上泪痕,霍然站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别怕,是我。”说着,东翎的身形从里面浮现了出来,“我修为有限,玄元镜的开辟神通撑不了太久,快进来。”&/p&&p&孔宜看着他,想都不想,便走进了这个漩涡之中,东翎一拂袖,桌上的白粥小菜顿时消失不见了。&/p&&p&“这是?”孔宜从漩涡中走出来的时候,不由讶然出声。脚下是厚厚的柔软地毯,四周金碧辉煌,装修极尽奢华,头顶的水晶吊灯发出温和的白光,偌大的房间里,桌椅具备,还有一张雕花大床。东翎在桌上一弹,热腾腾的白粥小菜都出现在了桌上。他笑道:“你晚上总得需要地方住吧。我给你开了个房间……这里是宛城最好的酒店,你今晚安心休息,房间里有睡衣和浴袍,你养足了精神,什么都不要担心,明天我来看你,咱们再细细商量。”&/p&&p&说着,他拉住孔宜的手,往里面塞了一颗小小珠子。&/p&&p&“遇到急事,捏碎珠子,我立刻就来。”东翎微微欠身,“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p&&p&孔宜张了张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东翎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别多心,你刚刚答应过的,说会相信我,对吗?”&/p&&p&孔宜看着他,默然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p&&p&东翎莞尔一笑,转身消失在了漩涡之中。随而漩涡四散开来,空气之中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p&&p&4.&/p&&p&“大少爷这两日心情不错?”刘老轻轻咳了一声,捻起黑子,落在棋盘上。手边茶汤翠绿,滚起蒸腾白汽,空气中飘着淡淡异香。&/p&&p&东翎微微一笑,信手应了一子。&/p&&p&那晚之后,他安顿了孔宜住下。酒店只是权宜之计,长住未免惹人猜疑,他便租了一间小小公寓,那时公寓还是稀罕玩意,厨房卫浴一应俱全,采用的是全西式的精装,价格相当不菲。只是在韦家大少爷眼中,这些钱连个零头都算不上罢了。&/p&&p&孔宜初到人间,便是一路逃亡,到了此时此刻,才稍稍安下心来,考虑以后何去何从。仇自然要报,妹妹也是要找,但是以她如今修为,贸然出手,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东翎便出了个主意,让她先在宛城安身,落个学籍,跟东翎同班上学去。白日里以学生身份掩人耳目,晚上修行,慢慢再做打算。孔宜自然言听计从,心中对东翎更加依赖了几分。&/p&&p&妖物不论年岁,只看灵智增长。孔宜虽说已有百年寿数,但以雪孔雀一族而言,正是妙龄少女,与东翎同班,倒也恰好。这等人间琐事,东翎也是两眼一摸黑,只得恳求刘老出手相助。刘老是韦家家奴,如今已经年过七旬,虽然号称奴仆,但修为深不可测,出手杀伐果断,数次与东翎爷爷携手,度过了旧社会动荡的难关,保了韦家一缕香火不灭。韦家人多以长辈之礼尊之。东翎从小是他带大的,同他感情与爷爷一般无二。刘老听了东翎遮遮掩掩的解释,也没多问,不过两天,就把各项证件一应备齐,送到了东翎手中。&/p&&p&时光飞逝,转眼数月已过。孔宜逐渐熟悉了人间的环境,每天和东翎上学玩耍,原本的满腔愁绪几乎消磨了大半,任谁来看,都只道是个青春靓丽的美貌少女,绝想不到她的真实身份,竟是妖界极罕贵的一支血脉。东翎还是很少回家,放学之后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店里,父亲自然是不管的,爷爷还觉得孙儿长大了,开始对家族产业上心了,颇为高兴,母亲虽说不悦,但也勉强不得,只是仍不死心,时不时地还是要介绍些妖族少女来给他认识,东翎一概回绝,从来不见。&/p&&p&眼看年关将至,这日刘老忽地携棋前来,说要和大少爷手谈两局。东翎棋艺从小是此老所教,如今算算也有好些时日不曾动过了,不由手痒,便一口应承下来。&/p&&p&棋局尚未厮杀,刘老却将话题引了出来。见东翎不答,他又道:“少爷也好些时日没回过家了,夫人想念的很。过几日便到腊八了,夫人托我来请少爷回去,说是合家团聚,好好吃顿团圆饭。”&/p&&p&东翎点点头,他不愿回家,只是嫌得相亲太烦,似腊八这种节日,还是得回家看看的。他下了一子,忽尔问道:“刘老,上次我托你那事,你没告诉过妈吧?”&/p&&p&刘老笑笑:“少爷嘱托,老奴哪敢多嘴了?老爷和夫人都不知道。”&/p&&p&“那就好。”&/p&&p&二人又落数子,忽然一个小小身影旋风也似地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东翎:“哥,陪我打游戏去!”正是韦玉。他先扑进东翎怀里,才转头看到刘老,楞了一下,乖巧地喊道:“刘爷爷,你也在这。”&/p&&p&刘老冲韦玉弓了弓腰,站了起来:“那老奴就不打扰两位少爷了,夫人在家还等着回话呢。大少爷还请早些回家,也好让夫人少挂念几分。”&/p&&p&“应当如此。”东翎笑了笑。&/p&&p&待得刘老走远,韦玉吐了吐舌头,问道:“大哥和刘爷爷在谈什么事,我是不是进来闯祸了?”&/p&&p&东翎刮了刮他的鼻头:“你还知道自己闯祸!不过这次倒没什么大事,妈让刘老来知会一声,让我腊八回家吃个团圆饭。”&/p&&p&“哦。”韦玉毕竟年少,对这种事不甚了了,又忙道:“哥,快陪我打游戏。”&/p&&p&东翎摇摇头:“店里还要看着呢,哪有这功夫。”&/p&&p&“那你还跟刘爷爷下棋!”&/p&&p&东翎不由哑然,只得道:“刘老跟你能一样吗?就知道贪玩,让三婶知道了,又得挨一顿骂。还不快去把作业先写了。”&/p&&p&“哼!了不起吗,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从来都没写过作业。”韦玉嘟着嘴,不开心道,“不陪就算了,我找孔姐姐玩去。”说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东翎看着他活蹦乱跳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孔宜之事瞒得过他人,偏偏瞒不过这个小鬼头。那晚他回来之后,就看到韦玉坐在床上,丝毫没有睡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笑嘻嘻地问道:“哥,雪孔雀一族,真的那么稀罕吗?”东翎这才知道这个小弟原也是天才横溢,灵觉敏锐的,回来之后只是装睡罢了。无奈之下,只得带他去和孔宜认识。韦玉长得冰雪可爱,人又机灵,尤其讨人喜欢,一来二去没多久,便和孔宜厮混熟了,二人时常不管东翎,自己逛街玩去,感情日深,仿佛真是一对姐弟。&/p&&p&想起孔宜,东翎心中一软,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温柔笑意。&/p&&p&腊八那晚,东翎回到家中,母亲简单置办了一桌酒菜,父亲韦戌生也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起了晚饭。&/p&&p&饭桌上,父亲挑些近日来的修行界趣闻来说,母亲和韦玉都大感兴趣,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东翎含笑听着,只吃不说。没过多久,只听母亲找到机会,挑起了话茬:“这两年来,妖族大圣和修行人的联姻络绎不绝,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咱们东翎,就等着看韦家挑个什么样的亲家呢,这孩子偏偏一个不见,真是急死我了。”&/p&&p&东翎筷子一顿,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忽听父亲说道:“也不是什么好事,之前殷家外门的一支不知道哪来的消息,找到了玉龙绝顶的雪孔雀一族,非要联姻不可,遭拒之后竟下黑手,灭了雪孔雀一族,惹来人妖两界震怒,连姑苏玄妙观的老仙长都向殷家发了信,希望讨个说法。此事虽然知道的人少,但牵连甚广,目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一触即发,你也不要给东翎再惹事端了。”&/p&&p&母亲失声道:“雪孔雀?我当年和绮……”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闭口不语,只是目中露出震惊愤怒神色。东翎听得父亲此话,心中已经暗惊,看到母亲这般神色,不由更加生疑。母亲姓严名芸,外公外婆早逝,据说是县城教书先生出身,母亲跟父亲是偶然相识相恋,本就是个普通女子,虽说婚后常和些人妖两界的阔太太们混迹游玩,但终究并非修行中人,不知是怎么竟然和雪孔雀族似是旧识?而且从东翎记事时起,母亲便始终心肠甚软,凡事退让三分,极少与人产生矛盾,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惊怒。&/p&&p&不急细想,忽听父亲又道:“东翎,快过年了,把孔宜带回家,让你妈见见吧,也省的她老是惦记。”&/p&&p&这话一出,落在东翎耳中,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连手中筷子都险些一个踉跄,落在了桌上。他支支吾吾道:“爸,你……你怎么……”&/p&&p&“就这点微末道行,还想瞒过你爹了?”父亲不动声色,淡淡道。&/p&&p&母亲闻言,不由喜上眉梢,问道:“翎儿,刚刚你爸说的那个孔宜,是什么人?”&/p&&p&“妈……”东翎无奈,只得招认,“就是刚说的,雪孔雀一组逃出来的遗孤。跟我偶然认识,算是交好……”&/p&&p&“这臭小子,连我都瞒住了。”母亲自是欣喜,哪里还听东翎解释?要知道雪孔雀一族乃是妖界异种,素来以高贵圣洁闻名,避世隐居,极少见人,若是被东翎选作良配,倒是再好不过。她细细思量一番,越想越喜,连忙道:“快过年了,赶紧接回家来,人间孤苦伶仃的,糟了这般惨事,你还让人家独居在外头,像什么话。”&/p&&p&说着,又转头对父亲道:“你也是,既然知道了,还不赶紧给殷家去信,施加点压力,逼他们交出凶手。孔宜若是跟了我们翎儿,咱们韦家岂能不上心?”&/p&&p&那殷家号称古阴一族,雄踞燕都,乃是当今修行人的第一世家大族,韦家虽是不惧,但也没有必要主动招惹。父亲微微一笑,说道:“我自有打算。东翎,你先领回家来,我同你妈都见见。”&/p&&p&“是。”东翎苦着脸应道。&/p&&p&不知怎么,想到要带孔宜回家,虽不情愿,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甜意。&/p&&p&只是,是谁透露给父亲这件事的呢……&/p&&p&“阿姨好。”孔宜低着头,脸上微微泛红。&/p&&p&她换上了一身俏丽的新衣,满头青丝盘起,束上一根桃木凤钗,薄施粉黛,更显得美艳无俦。严芸看在眼中,喜在心里,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说着说着,眼眶忽然红了。&/p&&p&“阿姨,你……你认识我妈妈?”孔宜讶然道。&/p&&p&“怎么不认识,那还是、还是……唉,不提了,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真像。”严芸抹了抹眼泪,忽地展颜而笑,“看我,大好日子,哭个什么劲儿。你放心,雪孔雀一族的事情,我们韦家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给你讨一个公道回来。”她从手上取下一个金环,上面镂着飞凤形状,还有火焰飞腾之形,交到了孔宜手中。&/p&&p&孔宜一触,便知不是凡品,哪里肯收?严芸却非得塞进了她的手中,又带着她逛起了家宅后院去了。&/p&&p&东翎和父亲对坐下棋,看着母亲如此高兴,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甜蜜。下棋屡屡错子,一颗心全都记挂在了那儿上头,哪里还有棋局影子。没过几子,父亲叹了口气,一拂袖,将棋盘旗子俱都收了,道:“心不在焉,不如不下。”&/p&&p&东翎脸上一红,挠着后脑勺笑笑。&/p&&p&“看你平时端正严谨,做事向来进退分明。怎么这次遇到孔宜,就成了这六神无主的样子?”父亲淡淡问道。&/p&&p&“爸。”东翎低头不语,半晌才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你当初见我外公的时候,紧不紧张?”&/p&&p&“你外公?”父亲不由愕然,似是没想到东翎会问出这种问题,顿了一顿,有几分恼羞成怒地喝到,“小孩子,多嘴问什么!”&/p&&p&“哈哈哈哈哈哈……”东翎极少见到父亲这般窘迫样子,忍不住大笑出声,刚刚心头的一抹阴云,登时消散无踪了。&/p&&p&父亲默默等他笑完,才道:“东翎,你还记得通天金柱吗?”&/p&&p&东翎听到这四个字,心中一凛,道:“记得。”&/p&&p&“记得就好。”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儿女私情误人,你既带了孔宜回来,能否担保她……”&/p&&p&东翎急道:“自然!我愿以身担保,孔宜绝无歹意,并非图我韦家任何事物而来!”&/p&&p&“那就好。”父亲点点头,“快过年了啊。”&/p&&p&晚饭过后,东翎陪着孔宜,在家中灵田药圃中散步。东翎博学广记,对这些千余种草药的用途忌讳如数家珍,惹得孔宜好奇心大起,咯咯笑个不停。二人正嬉闹间,忽然刘老传信,说老爷子要见东翎。这几年来,爷爷身体越来越差,大半时间都是卧病在床,如今来传讯,东翎不敢怠慢,交代了孔宜两句,便随刘老去了。&/p&&p&孔宜独自在院中散步。韦家宅子极大,院落众多,她信步而行,低头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温婉和善的韦母、威严庄重的家主、可爱激灵的韦玉、还有东翎……她自从遭遇家族变故以来,心中彷徨害怕,仿佛阴影一般挥之不去。都是在认识了东翎之后,接触了韦家,才渐渐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安定祥和的生活。&/p&&p&她知道韦母的意思,是把她当做未来的媳妇来看了。她摸了摸手上的金镯,想起韦母跟她说的一番话,心头一阵害羞,一阵欣喜,一时不由想得痴了。&/p&&p&转过一个庭廊,孔宜脚下一停,转头看向旁边小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p&&p&佛骨?&/p&&p&她嘴唇微微发干,感到一阵天昏地暗,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掠过她的脑海。她控制不住自己一般,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那是一件不起眼的昏暗小屋,里面透出微弱灯光。她正要靠近,忽然传来了白日里听过的韦家家主的声音:&/p&&p&“……另一根佛骨呢?”&/p&&p&“神魂俱损,不堪大用了,所幸这根还是完好。”&/p&&p&“有些可惜了。”&/p&&p&孔宜听在耳中,险些站立不稳,目中透出惊怒、伤心、不敢置信……种种神色。这佛骨乃是雪孔雀一族焚化之后,以特殊办法提炼出的天材地宝,有不可思议种种大神通,只是手法太过残忍,只有百余年前的魔教中人,偶然炼过两根。雪孔雀一族避世藏身,也是大半因为身怀异宝,惹来垂涎的缘故。他分明感应得到,那根所谓的神魂受损的佛骨,上面传来了父亲熟悉的气息,而另外一根……&/p&&p&她闭上双眼,眼前浮现了妹妹天真烂漫的笑容。&/p&&p&“爸,佛骨当真非要不可?”&/p&&p&“你心软了?”&/p&&p&“孔宜实在待我很好,我也应允过她,要替她……”&/p&&p&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沉默片刻,韦戌生的声音缓缓说道:“替她报仇是不是?那你要不要杀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再毁了韦家这个灭族真凶,去讨那个女子欢心?”&/p&&p&“东翎不敢!”&/p&&p&孔宜靠在假山石上,浑身无力,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她的眼前浮现起了家族遭灭那一晚的惨状,父亲挡在她面前的悲壮,火光通天,她第一次感到了对自己深深的痛狠。&/p&&p&这就是,所谓的世间修行人啊。&/p&&p&这就是,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男孩啊。&/p&&p&她心中冰凉一片,惨然而笑。&/p&&p&自己居然真的就险些上勾了,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献上门来,任人宰割?&/p&&p&她睁开眼睛,双目尽赤,瞳中原本的淡淡金光,已经化作血色。低头思忖片刻,她擦干脸上泪痕,竟然面色如常,飘然而去。&/p&&p&过了许久,小门“吱呀——”一声开了。&/p&&p&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走出门来,默然不语,忽道:“戌生,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对东翎太残忍了?”&/p&&p&韦家家主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缓缓道:“爹,那张纸你也看到了。”&/p&&p&“千禧年就要到了,天下大变在即,西方的势力已经逐渐渗透了进来,一个不慎,咱们韦家就是灭族覆姓之灾。东翎千般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如果不让他经历一些事情,我怎么放心把韦家交到他的手里?”&/p&&p&说着,韦家家主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何况,爹你当年,不就是这么对我的吗?”&/p&&p&老人默然不语。一阵夜风吹过,卷起满园碧草,天地之间,寂静无声,仿佛缓缓拉开了一张大幕。&/p&&br&&br&&p&———————————后文已更专栏
《妖阁》————————————&/p&&br&&p&&a href=&https://zhuanlan.zhihu.com/p/& class=&internal&&妖阁(五) - 倾樽 - 知乎专栏&/a&&/p&
1.东翎出生的时候,右眉上有一处淡淡白印,将眉峰分作两半。老爷子将他捧在怀里,神色半是怜爱,半是惊疑,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咱们韦家,怕是要出事了。”宛城韦家,是新中国当代鼎鼎大名的中药世家,祖上可以追溯到三国魏晋时代,千年以来绵延相传,始…
(完结,最后回归题目)《疗骨师》&br&&br&1&br&&br&“你可知疗骨师?”&br&&br&“莫非是那化骨如水,揉骨如泥,错骨如木,拆骨如椽的疗骨师?”&br&&br&&br&2&br&&br&我就是一个疗骨师。&br&&br&&br&3&br&&br&其实我主要还是个敲背的。&br&&br&我爹把敲背和疗骨手艺同时传给我的同时,也叮嘱道,这敲背,虽说是下九流的玩意儿,可如果敲背敲到境界,就是拊背扼喉,拿筋疗骨的头等事业。&br&&br&敲背也有不同的讲究。&br&&br&力道有轻重缓疾,声音有阴阳清浊,&br&&br&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同部位的骨头有不同的脾气,你揪它敲它,反应也各自不一。&br&&br&比如脖子上的比较嫩些,敲起来咯嗒咯嗒,如果有颈椎毛病的,还能听到“咔”的一声;手指里面就是小声的“啵”;肩胛骨附近便是大声地“噼,啪,噼,啪”。&br&&br&这些声音你未必能听到。&br&&br&然而听不到,不代表不存在。&br&&br&正如不曾见,不代表不曾有。&br&&br&&br&4&br&&br&我爹说了,这敲背的手艺,初衷是为了治病,到了疗骨的境界,却能害人。&br&&br&有时候你不想害人,别人会因为你有这门手艺找上门来害你。藏拙守本,才是硬道理。&br&&br&所以在我把敲背的手艺发挥到极致之后,终于混到了在五星级温泉中心挂个名就能拿工资的水准,每个月拿着挂名的万把块钱薪水,也算逍遥。&br&&br&我以前的老客户有时候见到我,会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点活挣点外快。&br&&br&但是我就是喜欢待在我爹留给我的小院子里躺着,什么也不干。听说有句诗叫什么春有百花秋有月饼?啧,精辟,人生当若是啊。&br&&br&我生来骨子里带着一股懒病,我觉得可能是遗传我爹。&br&&br&对了,我爹把院子留给我并不是因为他挂了,老头子好好地在柜子里待着呢。&br&&br&老头子退休了之后觉得干什么都累,吃饭也累,所以把自己的骨头拆了,叠好,跟被子床单啥的一起收在了柜子里。&br&&br&把自己收进柜子之后他就跟冬眠了一样,有时候我会问他要不要把自己组装起来吃饭,他往往睁开眼想想组装的麻烦,又闭上眼睛睡了。&br&&br&这世上谁跟我们爹俩一样懒啊,大家热衷于忙碌,而我不屑于忙碌,也不屑于忙碌的人。所以我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交际。&br&&br&这样好,这样我就不用费神想怎么说话了。&br&&br&&br&&br&5&br&&br&对了,有个人例外,他叫廖油桶。&br&&br&廖油桶是我给他起的外号。他真名叫廖谷。&br&&br&除了是某温泉中心挂名的首席敲背师,我也是廖谷的私人敲背师。&br&&br&算起来,我们认识也不过才一个多月。&br&&br&一个多月前他来到会所,点名要最贵的敲背套餐,我就被老板一个电话叫回了会所。&br&&br&我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br&&br&他坐在敲背的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得我有点发憷。&br&&br&“阁下身在服务行业,对客户身体状况保密应属应尽职责吧。”&br&&br&哦是有什么病吧,我心里笑道,人一有钱,就喜欢要面子。&br&&br&“那是那是,但是您哪儿不舒服可以告诉我。”&br&&br&他点了点头。解开身上浴袍的腰带,躺到床上。&br&&br&看到这个男人的躯体的时候,我有点震惊。&br&&br&这哪儿是生病的躯体?&br&&br&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堪称完美的身体线条,结实的肌肉闪烁着光泽,微褐带点红的肤色显示出极佳的健康状况。&br&&br&难道是内伤?&br&&br&&br&&br&6&br&&br&我确信我听到了“叮”的一声脆响。&br&&br&更具体一点的,是骨节交错之处,手指推过去便能听到连续的一串,宛如金属一般虽然很小却足够清晰的响声。&br&&br&“?!哒,哒,哒哒叮!”&br&&br&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仿佛在窥探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br&&br&我抬头看了看廖先生的表情,他正闭着眼睛,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说不上享受,也绝不是痛苦。&br&&br&大约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这种奇怪的声音吧。&br&&br&“廖先生?”&br&&br&“舒坦多了,你接着按。”&br&&br&我不再说话,手下却不经意地放轻了力道——我实在是生怕一个巴掌劈下去哪里蹦出来一个螺丝钉。&br&&br&敲完了,他坐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看着我幽幽道:“敲得不错,不愧是疗骨师。”&br&&br&嗯?这是敲背手法啊?我可不会闲着没事给自己的客户疗骨。&br&&br&“听说疗骨师能揉骨如泥,错骨如木,拆骨如椽,化骨如水,今天算是领教一二。”&br&&br&我干笑了两声,心里盘算着小说里一般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想起什么不能透露自己身份的规矩然后推脱一下?&br&&br&我想了很久,好像这行真没有这种规矩。&br&&br&“哈……谢谢。”&br&&br&“所托之事万望遵守。”&br&&br&“哈哈,你放心放心。”&br&&br&“还期待下次……”&br&&br&“咱能不能先把钱付了,两万六千八谢谢。”&br&&br&“……”&br&&br&7&br&&br&“这里是三万,不用找了。”&br&&br&“嘿嘿,下次什么,您说。”&br&&br&“我看阁下平时大约清闲居多,不知能否留个联系方式。”&br&&br& 8&br&&br&然后我就被雇为了他的私人疗骨师。&br&&br&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我们俩简直是二元悖反的矛盾体。&br&&br&正如你所知的那样,他很有钱,而且有钱得光明正大。&br&&br&他的公司是搞计算机技术的,没事跟我掰扯什么程序啊智能啊什么的时候我也听不懂,但是我知道,这年头,这行业,来钱快的很。&br&&br&据说老廖刚创业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人家创业是为了梦想,等创业成功之后享受人生;他呢,刚好反过来,刚开始创业是为了能自个儿决定上班时间没事偷个懒,现在却记起来了人生还有梦想这种东西,开始想着开拓市场,引领潮流,引发革命。&br&&br&他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他给我发消息的时间往往要比内容瞩目得多,我甚至怀疑他体内有一个永远拧紧的发条。&br&&br&如果说我乐于将生活暂停在古代那种缓慢朴素的节奏当中,那么他便应该算是生活在超前的快节奏的未来。他就如同他公司的产品一样追求分毫不差的精密,而我的生活如同我的手艺一样讲究大概的感觉。&br&&br&要不是老廖承诺我每周工作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三小时,我才不会答应。&br&&br&老廖的作息时间瞩目,饮食也不好。&br&&br&他吃饭并不规律,工作起来可以几天几夜不吃饭。同时他又喜欢吃大油大腻的东西。我跟他出去吃烧烤,人家都是“老板多点辣”,他是“老板多点油!”给他敲背的时候他也特别喜欢用精油一类的东西,仿佛恨不得全身泡在油里。&br&&br&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我私下里叫他“廖油桶”。&br&&br&相貌帅肯花钱人心善,我还满喜欢这个讲话有些怪异的老总的。&br&&br&当然我答应他做私人疗骨师,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br&&br&他身上有着太多我感兴趣的谜题,例如那天的金属声是什么,例如他何以知道,疗骨师。&br&&br&更奇怪的还在后面。&br&&br&干我们这行的多少懂点把脉诊疗,我偷偷按过他的各处穴位,尽管有着非人的习惯,老廖的身体状况还是非常健康。&br&&br&那次我给他敲头颈,我貌似不经意地将食指和中指搭在他的颈动脉处,心脏的搏动通过血管严谨的“突突”跳动传达到我的指尖,分秒不曾紊乱。&br&&br&不,这已经不能算健康的范畴了。&br&&br&简直是……规律到可怕。&br&&br&那种丝毫不错的节奏感,精密如同一台有着最完美程序逻辑的仪器。&br&&br&倘若不是他的肌肤带有着属于人类的温度和弹性,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什么尖端科技造出的机器人。&br&&br&更重要的是,从身份证到日常的购物小票,老廖的各种资料证明一应俱全,但是你要想追根溯源,去探询他的好友、亲人,却往往是徒劳,甚至他的手机通讯录里,都是一片空白。&br&&br&他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社会,这个社会到处都是他存在的痕迹;&br&&br&但是他又仿佛完全地与世隔绝,与这个他所存在的地方毫无关联。&br&&br&你离他越近,越觉得他扑朔迷离。&br&&br&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br&&br&&br&9&br&&br&很明显地,我不讨厌廖谷,也不惧怕,甚至还蛮喜欢他。&br&&br&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都是被这个社会抛弃的人。&br&&br&至于廖谷对我,大概也是一样的吧。他偶尔会约我出去撸串烧烤。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吃烧烤,我惊讶地着看他:“你这样的人也会约烧烤?”&br&&br&他故作深沉地说:“唯有烤腰子不可辜负。”说完自己反而噗嗤一声先笑出来了。大概就是那一刻起,我开始相信平时那个精细到非人的油桶,无非是工作仄逼的奴隶。眼前这个对烤腰子眼含深情的油桶,才是真实的他。&br&&br&那个对着油滋滋的羊肉串大快朵颐的廖谷,那个贪恋酒肉会羡慕我的生活的廖谷,让我觉得无比可爱。&br&&br&酒过三巡,油桶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叹了一口气,举起酒杯重重地撞上我的杯口。&br&&br&“万水千山,万语千言,敌不过陌路。”&br&&br&我一晃神,想起旧时尚未陌路的曾经的哥们儿。我也叹了一口气,举起杯子撞过去。过去的事,怪不得谁,不过是我太懒太凉薄。&br&&br&只是廖油桶,大约也有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吧。&br&&br&当然这样的时刻并不多,他忙我懒,纵情恣意的撸串,也实在是少之又少。&br&&br&&br&10&br&&br&这几天油桶没联系我,我一连在家呆了四天一步没动。&br&&br&总是不爱动弹,时间久了也会觉得自己的骨头有些酥化僵硬。&br&&br&这天我出门散完步回家,只觉得膝盖和肩膀处的骨头格外酸痛,便将手指握拳,用指节处对着肩部缓缓揉动。&br&&br&突然,我觉得后脖颈的关节处好像多了什么东西,我在那附近摸索了好久没摸出个所以然,照镜子又看不出什么异样,一着急一用力,将指腹送进了后肩的皮肤,向着骨节直直探去。&br&&br&几分钟之后,我从后肩拉出来一个长长的螺丝钉。&br&&br&月光惨白如同碎骨,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射出斑驳的倒影,螺丝钉在月亮下闪着骨白色光泽,窗帘边月光照射不到的暗角处,仿佛站着一个人影,仔细辨认又仿佛只是窗帘的影子。&br&&br&耳边却是自己的声音在低语:“你身处的悠闲天堂不过是地狱倒影,你指尖的故事终成为时间的灰烬,唯有认真生活的人才值得存在。”&br&&br&那光亮是惨淡清冷,是灿烂耀眼。&br&&br&那声音是低沉咒语,是贯耳雷声。&br&&br&&br&11&br&&br&我醒了。&br&&br&大概是昨天散步回来太累,便躺到在床直接睡着了。凌晨醒来的时候灯还没关,手里也没有长长的螺丝钉。&br&&br&窗外的西斜的下弦月饱满厚重,天空已经隐隐泛白,今晚月光温暖柔和,与梦里漆黑的房子和如镰般的惨白月色天差地别。&br&&br&然而回忆起梦境里那样真实的压抑感,我还是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br&&br&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是睡不着了,我起来冲了个凉,顺便给自己搓个澡,松快一下紧张的心情和紧张的肉体。&br&&br&“哗擦叮啷。”&br&&br&我愣住了。&br&&br&我又用澡巾轻轻划了一下皮肤。“哗擦,”这是熟悉的澡巾与皮肤摩擦的声音。&br&&br&“叮,琅琅。”&br&&br&这声音也很熟悉,这是廖谷体内特有的金属声。&br&&br&我放下了戴着澡巾的右手。&br&&br&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廖谷了。&br&&br&&br&12&br&我还是收到他的电话才知道,他已经被绑架两天了。&br&&br&这种本应该震动全市的消息却好像一滴水融入河流一样,没有惊起一点波澜。&br&&br&想想还是很容易理解,毕竟他那么与世隔绝的样子,大约是没什么人发现他失踪了。&br&&br&“我被绑架了,你取点钱,来救我。”&br&&br&语气平淡得好像说:“你来给我敲个背。”&br&&br&“啊?多少钱?”&br&&br&“十万块吧。”&br&&br&“十万!拿我的钱?!”&br&&br&“又不是不还你了,再说了你不是挺有钱的吗,这点小钱喊什么喊。”&br&&br&听这口气还挺轻松的,我便没多担心。&br&&br&他严肃的时候,讲的话简直就不是人讲的,倒像是一个储存了大量词汇的木讷机器人;工作起来就更可怕了,那些语句简直就是错乱词汇的排列组合,每一次听他讲话都像在做一份阅读理解。&br&&br&在他发送地址和要求过来的间隙,我还揶揄了一下:“就你那体格,咋不怼绑架犯呢?”&br&&br&“我没带油。”&br&&br&……&br&&br&哈?&br&&br&&br&13&br&&br&地点是位于市郊区的废弃汽车仓库,一个外卖都送不到的荒无人烟的地方。我手上拿着装了十万块现金的黑塑料袋走进仓库,心里不禁腹诽都什么年代了,用卡交易不行么,还要我来送现金。&br&&br&果然会实施绑架的人,脑子不是正常思维能理解的。&br&&br&仓库门锁坏了,我推开走进去,里面空间很大,但是空荡荡的,一眼就看到老廖正被绑在一边的椅子上。旁边有两个人看守着他。&br&&br&他也不知道被绑架了几日了,那两个人眼圈乌青双目迷怔,倒是老廖,翘着个二郎腿,懒散地将腿伸开,闭目养神呢。&br&&br&我走过去将钱袋扔给两人,催促他们点完了快点放人。&br&&br&钱是一万一捆的,两个人大致地点了一遍,对了个眼神,扔来一把钥匙。&br&&br&我背过身去解老廖手上的锁,老廖哈哈笑着:“你来得倒挺快。”&br&&br&锁有些锈蚀,颇要费些功夫,我便蹲在他椅子背后。突然老廖腿一蹬,椅背重重地撞到了我的额头。&br&&br&“你干啥呢你!”我揉了揉吃痛的额头,确认额骨没有被撞变形。&br&&br&老廖冷笑一声:“狗骨头没吃饱,来咬我们的肉了。”&br&&br&我从椅背后面抬起头,刚刚老廖那一下估计踢得不轻,两人正半蹲着哀哀呻吟,然而令人瞩目的是他们的手上拎着两根棍子,棍身看上去无比结实,棍身涂的松油在仓库小窗透进来的阳光下一明一暗地反射着日光,仿佛映出了“贪心不足,来者不善”几个字。&br&&br&“十万块,小钱?你应该也挺有钱的吧。”其中一个人揉了揉肚子稍稍直起身来,望着我说道,“看你这身板可比这个家伙好对付多了。”&br&&br&看来是在电话里露富招人惦记了。我狠狠地瞪了老廖一眼。&br&&br&廖油桶倒是不慌不忙,“看来这两个人眼神不好,给你的钥匙给错了。”&br&&br&&br&14&br&&br&我用力地转了几下钥匙,还是纹丝不动,看来廖油桶说得对,这两人应该早就计划好了不把真的钥匙给我。&br&&br&我从椅背后面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br&&br&自从小时候打闹,一不小心把小朋友的胳膊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我老爹就在也没准我打过架,也不知道还熟练不。&br&&br&我从椅背后面走出来,顺便偷偷给老廖递了一小瓶油——出门前我想起他的短信,犹豫了一下还是灌了一小瓶我们家做菜的食用油带着,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认识到现在,我总隐隐感觉油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br&&br&那两个人此时都站了起来,老廖那一下子虽重但也不可能有什么杀伤性的效果,恢复一会儿就好了。两个配置武器的大汉,我不禁有些紧张。&br&&br&其中一个提着棍子就直冲我而来,我左手拉住自己的右胳膊用力向外抽出,右胳膊顿时就长了一节。&br&&br&趁他还没到我跟前,我伸出右手用力按住了他的头,高喝一声“错!”只见他的膝盖一软,大腿骨和小腿骨之间明显地错位了零点几公分,跪在了地上。&br&&br&我可顾不得欣赏他跪拜我的姿势,身后如同刮过一阵风,是早已抄到我背后的另外一人。&br&&br&我跳跃着躲了几下,右手找准机会扼住了他的右手腕,五根手指开始发力,左手冲腕骨一推,喝一声:“化!”只见他的手腕如同蔫了的蛇身一样耷拉下来,手里的棍子“?”地一声掉在了地上。&br&&br&那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其实本来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痛感,只不过再没有力气拿东西了而已,但是他一时还无法接受自己的骨头化入血液这件事,不知所措地高叫了几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尤为尴尬。&br&&br&我突然感到背后一凉,急忙回身,只见一个从小腿挥过来的棍子停留在半空中。这才想起来我疏忽了之前的那人胳膊并没有受伤,现在他回过神来,准备在后面偷袭我。&br&&br&老廖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锁,半跪在他身后紧紧地箍着他下巴,另一只手正拖在右手手肘处,使他的整只右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br&&br&我有些诧异地蹲下来握上那人的右手臂,却探不到他的骨头。&br&&br&化骨?&br&&br&我从头顶摘下棍子望向廖谷,廖谷笑笑说:“没想到你有这种功夫,若能勤勉些一定能荣华富贵。”&br&&br&这样怪异的说辞,正是他紧张的表现。&br&&br&我问:“你怎么挣脱的那锁?”&br&&br&“这得多谢你给我的那瓶油。”&br&&br&我狐疑地盯着他,他却避开了我疑问的眼神,转身拿起了地上的黑色塑料袋,“我们可以离开了。”&br&&br&&br&15&br&&br&我摁住他的肩膀,食指和拇指在他的前后肩用力地捏下去。“咯嗒”一声。&br&&br&廖谷愣愣地看着我。&br&&br&我缓和地笑了笑:“你前几天还说我这样清清闲闲地多好,最喜欢我这样偷懒的生活了。”&br&&br&“啊,是这样,那是我自相矛盾了……”&br&&br&我定定地看着他,手掌重重拍上他的肩膀道:“出!”&br&&br&一道白色划过眼前,掉在地上发出不大的脆响。&br&&br&我弯腰拾起来,是一个螺丝帽。&br&&br&但是这螺丝钉却是白色的,带着一点乳黄,没有光彩、没有亮泽,白得浅淡森然。&br&&br&就像,骨头的颜色。&br&&br&果真如我所想么。我看着老廖,我说:“你不是人吧。”&br&&br&老廖见我这样问,反而坦然了些:“应该,还算是个人。”&br&&br&“油可以让你觉得舒服,变得强大?”&br&&br&“这个……”&br&&br&“绑了两天,有了油连锁铐都能挣脱?”&br&&br&“那个……”&br&&br&“你是不是机器人?”&br&&br&“我路上跟你解释。”&br&&br&&br&&br&16&br&&br&在回去的路上,他给我讲了自己的故事。&br&&br&按照他的说法,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工作狂。以前的他除了工作之外,还总是乐于分一些别的时间用于“生活”:侍弄花草,做饭,健身,泡澡,睡前一杯热牛奶和一个痛快感传达全身的哈欠。&br&&br&他不是小说里天才纵横的少年英杰,这样的工作状态,毫无疑问,他的公司并无生气、濒临倒闭。&br&&br&然而当初创业的其他伙伴并不愿意自己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决定在当下正热的人工智能上寻求突破,并且付诸了实践。&br&&br&慢慢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生活和自己都发生了改变,变得更加“有效率”。他不再侍弄花草,把泡澡改成淋浴,把悠然的下午茶改成无尽的工作。&br&&br&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改变的源头——他们公司当时正在研发的一款培养性人工智能。&br&&br&关于这个培养性人工智能,说实话,我没太听懂。&br&&br&老廖看着我呆滞的表情,叹了口气。&br&&br&“打个比方,就像是一盆花,你把它种在合适的土壤里,它会生根发芽,”他说,“你把它种在已经种了别的花的花盆里,生命力旺盛的花会汲取和抢夺另一株花的养料,最后挤掉它,代替它。”&br&&br&“而这种人工智能程序,就像是一株生命力极度旺盛的食人花。”&br&&br&“所以是他们选择了你……”我立即住口了。想起那次一起吃烧烤时候他说的话,仿佛有点理解了。被曾经共事共同创业的好友背叛,那样的无奈,我大概能揣摩一二。&br&&br&“也不完全怪他们,花自己,也会挑养花的盆子的。不过那之后,我们关系就淡了。”&br&&br&“你打比方的方式烂得像机器翻译的外国小说。”&br&&br&“……”&br&&br&老廖说道,“惫懒闲适的身体,就是最适合这种人工智能的土壤。”&br&&br&我明白了。老廖的懒散正适合这种人工智能生长,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选择将对公司毫无贡献的老廖改造为人工智能,也还算合乎情理。&br&&br&所以其实是人工智能选择了适合自己发展的身体,之前是老廖,现在是我。&br&&br&“那你咋知道的疗骨师?又咋会的疗骨手法?”我问道。&br&&br&“这个我也不清楚,疗骨师这个词从我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我也很震惊。不过我有一个猜想……”&br&&br&他皱起了眉头不说话了,引得我有些不耐烦:“说啊,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啥想法都说出来啊!”&br&&br&“这个人工智能已经可以从外界吸收智慧了。也就是说,在我和你进行接触的时候,它读取了你脑中的资料,学会了你的一些技能。”&br&&br&我不禁背后一凉,虽说化骨是疗骨最简单的一种手法,但是短短一个多月就能在我和廖谷的接触当中掌握这个技能,也足够令人生畏了。&br&&br&那么多设想人类与人工智能大战的电影电视,谁能想到,人工智能竟然选择了从内部进攻,把人类消化、替代。&br&&br&我有些感慨。&br&&br&“外部进攻,不如内部侵蚀,个个击破,这人工智能,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廖油桶的最后一句不禁让我打了个寒噤。&br&&br&&p&17&/p&&br&&br&我开始理解为什么之前紧张状态和放松状态的他竟如此判若两人。一个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一个是程序编写出的读取了他记忆的人工智能。&br&&br&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呢,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占领、被侵蚀,看到自己的创业伙伴形同陌路,对自己本体的未来去向毫无所知,会不会非常的恐慌和无助?&br&&br&廖谷宽慰般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如果我被替代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个廖谷,可以把我的公司发展得更好。”&br&&br&“我的这个人工智能就憋屈多了,它只能给人敲背。”&br&&br&“什么?!你也?!”廖谷惊得叫出声来。&br&&br&我苦笑着点点头,把之前洗澡时候听到体内有金属声音的事情告诉了他。&br&&br&廖谷点了点头,“没错,那时候我也是先发现了体内有金属声音,然后觉得浑身酸痛,所以才会找你敲背的。”&br&&br&“我猜是培养出的零件与人体内的环境不适应导致的不适。”我沉思道,“你贪恋油应该也是因为油在你的零件和身体之间起到了润滑作用。”&br&&br&“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之前一直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又多了一个你,说明这个人工智能有扩散开的可能啊!”&br&&br&一语惊醒。我瞪大了眼睛。&br&&br&已经到了市里,周围人潮拥挤,熙熙攘攘,我看着面前的繁华盛世,想到也许不久的将来,这一切都会变成由精密程序编写运行的呈现,内心百味杂陈。&br&&br&更有效率的城市,更有效率的人生,没有冗杂废话,没有偷懒怠惰,说不定人体完全适应程序之后,甚至会没有病痛。&br&&br&勤勉,健康,高效。&br&&br&那是完美人生,还是一种平和到来的世界末日?&br&&br&&br&18&br&&br&我闷闷地回到了家,打开衣柜,看见那一沓摞得整整齐齐的我爹,突然有些难过。&br&&br&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我往床边一坐便开始跟我爹说话。&br&&br&“我小时候不肯学手艺,你打我,真的特别疼,你咋不知道下手轻点儿。”&br&&br&“娘走了之后,你不会做饭,就天天买你喜欢吃的鸭屁股回来,我特别不爱吃那玩意儿,老吃不饱,那段时间我好瘦啊。”&br&&br&“我都不记得鸭屁股啥味儿了,你想吃不,想吃我出去买。”&br&&br&“算了你那么懒,只有鸭屁股怎么能让你回来。”&br&&br&“以前人家都说我长得像我娘,后来就总说像你,现在都没人说了。”&br&&br&“我都这么大了你都不忙着给我找媳妇儿。”&br&&br&“……”&br&&br&“臭小子你烦不烦!”那沓衣服下面传出来一声久违的咆哮。那个瞬间我的眼睛一定很亮。&br&&br&然后那沓身体就开始组装,变得立体,时不时还吼我一句:“臭小子,给我递一下左边第二根肋骨!”“你他娘的拿的是右边第三根!”“我尾椎呢,给我找找!”&br&&br&然后我就看到我爹穿着快十年前的衣服站在我面前。&br&&br&我欣喜地扑过去,我爹却转身蹲在了衣柜旁边的一个暗格抽屉前,我扑了个空。&br&&br&那个暗格抽屉我也知道的,却从来没开过,用我爹的话讲,就是些不怎么有用但是说不定啥时候就有用的书。&br&&br&我爹取出左手中指的第二段骨节,插进了抽屉上一个模样怪异的锁孔里,轻巧地一转,开了。&br&&br&拉开抽屉,夹杂着霉味的灰尘扑了我一脸。我几乎怀疑那些书是不是都化成灰扑到我脸上来了。&br&&br&终于,我爹翻出了一本破旧的书,说:“就是这本了。”&br&&br&我咳嗽着凑过去:“这上面有啥?”&br&&br&“一些罕见的疗骨案例和手法。”&br&&br&“得了吧爹,这书少说也有一百年了吧,一百年前能有人工智能?”&br&&br&“你懂啥?一百年前的医书就不能治病了?一百年前的药方说不定比现在的那些药好跟你说!”&br&&br&“得嘞,您先找着,我去给你买点鸭屁股。”&br&&br&&br&19&br&&br&我买鸭屁股回来的时候顺便把廖谷也带回来了。&br&&br&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一场坦白之后,我觉得我和廖谷熟悉了很多。&br&&br&大概同病相怜,就是这样吧。&br&&br&我老爹说他找到了几个外来物融进了人体骨头的案例,其实外来物进入都有一个“入节”,虽然几个案例各不相同,但是共同点就是都是从骨节处进入的,所以从骨节入手应该没错。&br&&br&“那要怎么判断是不是入节呢?”&br&&br&“这好办,所有的案例里,入节处的骨头都能找到一个小气孔。如果能找到正确的入节,只要用揉骨手法封上那个气孔,再加以调理,就可以防止外来物四处乱窜;想要根除的话,就要用骨泥和上药物,填上那个气孔,养到气孔闭合,就可以了。”&br&&br&“什么药?”我问道。这年代可没处让我们找什么山里的奇珍异草。&br&&br&“就是正常的帮人长骨养骨的药,我记得你那药盒子里好多呢。”&br&&br&“这就好办了!”廖谷有些兴奋。&br&&br&我和老爹苦大仇深地盯了他一眼,“人体一共78个关节。”&br&&br&“……”&br&&br&&br&20&br&&br&老爹是从我开始拆的。一来他对我的骨头构造比较清楚,二来我有疗骨师的基础,出危险的可能性小些。&br&&br&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拆骨多少是有风险的,何况是这么浩大的工程,把自己儿子拆坏了总比把别人拆坏了方便些。&br&&br&下颌,肩锁,寰枕……我爹一处一处地拆下去又安装回去,终于在桡腕关节找到了那个小气孔,因为时间不长,所以气孔很小,老爹轻轻刮了几下,就把那孔填齐了。&br&&br&这么一趟下来已经过去了六七个小时,夜色沉沉,我留廖谷在家里住一宿,明天帮他拆骨。&br&&br&窗外的月亮像那次梦中的一样惨白明亮。我把廖谷在我的房间安排睡下后,和老爹挤在了一张床上。老爹的呼吸均匀稳重,仿佛什么都不担心。&br&&br&然而我却迟迟没有睡着,我知道,因为我比较熟悉廖谷,所以明天的拆骨,将会由我为主完成。&br&&br&那天梦里那个黑影的低语犹然清晰在耳:“你身处的悠闲天堂不过是地狱倒影,你指尖的故事终成为时间的灰烬,唯有认真生活的人才值得存在。”&br&&br&散漫和勤勉,自由和自律,安闲和忙碌,到底哪种,算是认真生活?&br&&br&经历了这么多,我好像什么都没明白。&br&&br&&br&21&br&&br&接触了那么多次廖谷的身体,唯独这次尤其紧张。&br&&br&拆骨,这样的手艺从我学会到现在几十年,总共也没用过几次。&br&&br&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开始像我爹那样从下颌开始拆他的骨节。&br&&br&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过了桡腕关节,然而骨节上的气孔仍然没有出现,我的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br&&br&老爹在一边比我还紧张,不断地碎碎道:“咋办咋办,要不要重头再来一次啊,祖宗保佑,小儿第一次……”我想喝止他,却又实在不敢分心。&br&&br&“别担心。”廖谷熟悉的稳重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我信你。”&br&&br&我正查看他的髋骨,还是什么都没有,一抬头看到他坚定的眸子,瞬间定了定心神。&br&&br&我们最后是在左踝骨处找到的气孔,比我的那气孔略略大些,我们在他的全身摸索了半天,决定用他的半颗后槽牙来解决这个气孔。&br&&br&揉成骨泥,混入药材,填入孔中。&br&&br&抬头看了看时钟,八个多小时,我们竟滴水未进。&br&&br&揉骨泥的时候老爹出门买菜去了,这会儿刚回来,他买了一整只鸭子,配了些别的菜,高声道让我们尝尝他的手艺。&br&&br&我看向廖谷,廖谷笑得很开心,隐约看得到空了半边的后槽牙。&br&&br&按道理吃饭的功夫骨头上的气孔应该能长好了。&br&&br&然而吃完饭,我拎起晾在一边的踝骨,那块混了药材的骨头却完完整整地掉了出来。&br&&br&我看着地上的那块骨白色,有些不知所措。&br&&br&廖谷也愣了几秒,老爹看着那块骨头思考了一会儿,将廖谷叫进了房间,不许我一起进去。&br&&br&待他们出来时,面色都很凝重,廖谷看了我一眼,扯了扯嘴角:“没事的。”&br&&br&&br&&br&22&br&&br&手机响了三声,是短信提示音。&br&&br&衣柜里那沓我爹打了个哈欠,“真准时,肯定是他。”&br&&br&我打开手机,内容是“今晚撸串吗?老地方见。”我微微笑了一下,回复了“好”,看了看时间,依旧是精准无误的九点半。&br&&br&一年前,我们拆骨的那天,我爹发现廖谷被侵蚀了太久,所以只能采取第一种方案,将程序封锁在自己体内,他不会对别人造成影响,却会缓慢地转化成一个人工智能。&br&&br&现在的他活得精确如同一个时钟,说话却比之前那个堪比机翻外国小说的廖谷可爱了很多。&br&&br&大约他体内的人工智能,在这段时间里也一直在学习吧。&br&&br&我开始思考以前对忙碌的不屑到底是因为崇尚自由,还是只是单纯的一种不包容。这两种生活方式没有谁对谁错。我们都在认真生活,我们都值得存在。&br&&br&至于廖谷,正如你所见的,我们是彼此的至交。&br&&br&他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br&&br&人与程序,为什么注定是矛盾和殊途。&br&&br&殊途能有多殊,会胜过人间陌路吗?&br&&br&------------------------------&br&后话:&br&&br&我答这题的时候这题还很冷,莫名地答完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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