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卫斯理仙境进了仙境却没有被谷中的宝石辐射成怪物

卫斯理全集目录    0.少年卫斯理
  1.钻石花(卫斯理系列首篇)
  2.地底奇人&卫斯理与白素——(小郭、老蔡、白老大、白素、白奇伟出场)
  3.妖火&真菌之毁灭
  4.蓝血人&回归悲剧——(小纳尔逊出场)
  5.蜂云——(杰克出现)
  6.奇门
  7.透明光&真空密室之迷
  8.沉船
  9.地心熔炉——(张坚出场)
  10.地图
  11.丛林之神
  12.风水——(陶启泉出场)
  13.不死药
  14.规律
  15.多了一个
  16.支离人
  17.贝壳
  18.仙境
  19.虚像
  20.狐变
  21.尽头
  22.奇玉
  23.访客
  24.消失
  25.湖水
  26.盅惑——(猛哥出场)
  27.再来一次
  28.老猫
  29.聚宝盆
  30.天外金球
  31.尸变
  32.合成
  33.笔友——(高彩虹出场)
  34.大厦
  35.古声
  36.换头记
  37.原子空间
  38.红月亮——(巴图出场)
  39.鬼子
  40.创造
  42.魔磁
  43.雨花台石
  44.影子
  45.新年
  46.头发
  47.眼睛
  48.木炭——(陈长青出场)
  49.连锁&愿望猴神
  50.迷藏
  51.天书——(王居风出场)
  52.玩具
  53.寻梦
  54.后备——(勒曼医院、杜良出场)
  55.第二种人
  56.盗墓——(齐白出场)
  57.搜灵
  58.茫点
  59.神仙
  60.追龙
  61.洞天
  62.活俑
  63.犀照——(温宝裕出场)
  64.命运
  65.异宝
  66.极刑
  67.游戏
  68.电王
  69.生死锁
  70.黄金故事
  71.废墟——(胡说、良辰美景出场)
  72.血统
  73.密码
  74.谜踪
  75.瘟神
  76.招魂——(戈壁沙漠出场)
  77.背叛
  78.鬼混——(蓝丝出场)
  79.报应
  80.错手
  81.真相
  82.毒誓
  83.拼命——(红绫出场)
  84.怪物
  85.探险
  86.继续探险
  87.圈套
  88.烈火女
  89.从阴间来——(李宣宣出场)
  90.到阴间去
  91.大秘密
  92.阴差阳错
  93.祸根
  94.阴魂不散
  95.许愿
  96.还阳——(黄蝉出场)
  97.运气
  98.开心——(神鹰 、天工大王出场)   99.转世暗号
  100.将来
  101.改变
  102.暗号之二
  103.闯祸
  104.在数难逃
  105.解脱
  106.遗传——(大亨、朱槿出场)
  107.爆炸
  108.水晶宫
  109.前世
  110.新武器
  111.病毒
  112.算帐——(亮声出现)
  113.原形
  114.活路
  115.双程
  116.洪荒
  117.买命
  118.卖命
  119.考验
  120.传说
  121.豪赌
  122.真实幻境
  123.成精变人
  124.未来身份
  125.移魂怪物
  126.人面组合
  127.本性难移
  128.天打雷劈
  129.另类复制
  130.解开密码
  131.异种人生
  132.偷天换日
  133.闭关开关
  134.行动救星
  135.乾坤挪移
  136.财神宝库
  137.一半一半
  138.身外化身
  139.非常遭遇——(王莲出场)
  140.一个地方
  141.须弥芥子
  142.死去活来
  143.只限老友(卫斯理系列完结篇)
主帖获得的天涯分:0
楼主发言:1次 发图:0张 | 更多 |
                           少年  倪匡                       自序      「少年衙斯理」的由来很突兀,倪震出版少年杂志,要我写卫斯理少年时代的故事。主  意是他想出来的。推辞数次不果。执起笔来,故事倒源源不绝。      于是,就有了这本「少年卫斯理」。      少年的卫斯理,已经很卫斯理了!                                 一九九一、八、二日香港                 (一)KATSUTOXIN      我有一只用藤编成的小箱子,这是我求学时期的书包。当时,几乎每个中学生都用它,  后来,由于女学生用它的更多,男学生为了表示自己潇洒豪迈,又嫌这种箱子多少有点娘娘  腔,所以都弃而不用了。      我一直保留著这只小藤箱,箱中放满了别人看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对我来说却都有一定  意义的东西,每一件都可以引起一段回忆,和有一个故事。      那天,我又打开了这小藤箱,顺手拈起了一张小纸片,小纸片上写著一个西文字:Ka  tsutoxin。在这个字的旁边,有一个表示对、正确的符号:「V」。      这小纸片,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      我,卫斯理,赫赫有名--在我们班级之中。或许,也可以夸张点说,在全校,也略有  名气,古今中外的中学都一样,低班级的学生要在高年班的同学中也薄有微名,不是容易的  事,必须有相当突出之处。我那时年班虽低,可是已经十分惹人注目了。      事情发生的那天,我走进课室,刚好看到那幕活剧的全部过程。      先是一阵欢笑声,一个个子极高大的同学,用树枝挟住了一只手掌大的癞虾蟆,灰白色  ,皮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疙瘩,丑恶之极。这种癞虾蟆有毒,毒液能令人的皮肤又红又肿,  沾上了眼睛,会引致盲目。      这大个子同学的外号叫「大块」,大块不但身体壮健之极,而且家中有财有势,是学校  所在的县城的首富。大块仗势欺人,行为十分可恶,且又有一批不争气的同学聚在他的周围  生事,和我以及我的几个好朋友,明里暗里,也起过许多次冲突,互相不语。这时我一看他  挟住了痢虾蟆,就知道他一定要捉弄别人。      他看到我进来,挑战似地瞪了我一眼,走向前排的课桌,在一张课桌前站定,伸手按在  放在桌上的一只藤书包之上。      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勃然大怒:这课桌是一个女同学的,她的名字是祝香香,瘦弱  文静,是一个极乖,从来不惹是非的少女,文弱得叫人怜爱,而大块竟想把那么丑恶又有毒  的东西,放到她的书包去!      我当时踏前一步,大喝:「住手!」      大块像是早料到我会阻止,所以他的动作也更夸张,把癞虾蟆高高提起,跟著他的一些  人,也发出呼叫声。我正想更进一步的行动,忽然觉得有人扯了我的衣角一下。我回头去看  ,正是祝香香,她的脸虽然瘦削,可是她却有一双极美丽灵活的大眼睛。我一接触到她的眼  光,就明白了「眼睛会说话」是甚麽意思,她虽然一声不出,但是她分明在告诉我:「由他  去,别拦阻他!」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之中,有一股叫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也就在这时候,大块的手,已  揭开了藤书包,刹那之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大块面上的肌肉,簌簌发抖,惊怖莫名-  -人人都看到,书包一打开,一只极大的蝎子,本来是伏着的,霍然挺立。那蝎子足有七八  寸长,黄黑相间,虽是一只小虫,可是那气势,就像是一头猛虎,猝然跃起一样,尾钩高翘  ,形状凶恶之至!      大块终於有了反应,他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身子後退,撞倒了几个人和一张课桌,他手  中的癞虾蟆已脱手,落向书包,蝎子的尾钩,迅速无比地向它刺了一下,癞虾蟆奋力跃起,  可是落地之前,已经死去,「拍」地肚子向天,落在地上,本来是灰白色的肚子,变成了可  怕的深紫色。      课室中极静,祝香香在这时候,向前走去,来到了课桌之前,竟然伸出她的手来,在那  只可怕之极的蝎子的背上,轻拍了一下,那蝎子立时又伏了下来,她也合上了书包,坐了下  来。      在那一刹间,只听得课室中,各处都是「嗖嗖」的吸气声,所有的男女同学,都像是泥  塑木雕一样,连我也不能例外--绝想不到,文静的祝香香,竟然会有这样惊人的本领!      大块总算机灵,他声音有点发颤:「只是……想开个玩笑,别见怪!别见怪!」      祝香香没有说甚么,只是向死虾蟆指了一指,大块忙再用树枝挟了它,狼狈奔出了教室  ,我带头鼓起掌来,在掌声之中,祝香香片很平静的语气道:「我家里穷,从小就养些蜈蚣  蝎子,卖给药材铺,各位同学别见笑!」      大家当然不会笑她,只是七嘴八舌问她有关毒虫的事,祝香香仍然不当一回事:「从小  看弄惯了,也不觉得它们特别可怕!」      扰攘之间,老师进来了,自然一切归于平淡。      那一天上课,到了将近放学时,祝香香忽然举手:「老师,我感到不舒服,是不是可以  早退?」      老师点头:「可以,你自己能回家?是不是要人陪你回去?」      祝香香听了,竟然回头向我望了一眼,我也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要我陪她!      我胆子再大,心中也千情万愿,可是我都也没有勇气答应--要是答应了,怎能再有脸  见人,也不用再上学了,所以我心跳如打鼓,也知道一定面红心热,立时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才听得她低声道:「不用了!」      到她提著藤书包,出了课室,我心仍咚咚跳,彷佛全课室都在盯著我看。      当然,我也不禁好奇:明明她是装病,为甚么要我陪她回家呢?      祝香香走了之后,我心头乱跳,只在想著她「临别秋波那一转」是甚么意思,和我应该  怎么办。      (古今中外的少年人都一样:越是大人不许看的书,就越是喜欢看,那时候我才偷偷地  看完了《西厢记》,所以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也自然而然用上了《西厢记》中的句子。)      在接下来的时间之中,老师在讲些甚么,我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片段。老师在说  的是,本县和邻近的几个县,近年来,出现了一个「铁血锄奸团」,把一些在日军侵略时期  ,出卖国家民族,做了汉奸,鱼肉百姓,罪大恶极,而又在时移势易之后躲藏了起来的坏人  ,设法找出来,将他们处死。已经有十多个这种人类的渣滓受到了铁血锄奸团的处分。      这本来是很刺激的一件事,也是当时的大新闻和谈话的资料,可是我却为祝香香忽然装  病离去而神思恍惚,所以没有特别留意。      老师的学问很好,见解也很新,他又解释,说锄奸团的这种所为,人人叫好,大快人心  ,被处决的那些人都罪有应得,因为锄奸团不知用了甚么方法,能使被处死的人在临死之前  ,都承认自己的罪行。可是这种所为,叫作行「私刑」,不是文明社会应有的行为,应该效  法以色列人,在大战之后,把隐藏的纳粹战犯找出来,交给政府,公开审判,依法惩处。      在老师讲到这里时,我有了决定,我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忍住了呼吸,直到忍无  可忍时,脸已涨得通红。那时,徒然站起,把桌子凳子,弄得发出很大的声响,然后一手高  举,一手捂著肚子,脚步踉跄,目望老师,人却向课室之外冲去,半句话也不必说,只消在  喉际发出一阵怪声即可。      这是在上课中途要离开课室的上佳办法,不过不能经常使用,偶一为之,万试万灵,心  肠好的老师,还会为你急急打开课室的门--因为这种身体语言,人人一看就可以明白。      奔出了课室,直奔向校外,正当我懊丧已浪费了太多时间,忽然看到前面,一个瘦削苗  条的身形,正在缓慢地向前移动,风吹著她宽大的萱布长衫,衣袂微扬,看起来更是飘逸无  比,那正是祝香香!      她走得那么慢,当然是在等我!      可是我一看到了她,却徒然站定了身子,心中矛盾之极--极想追上去,出现在她的身  边,甚至,盼望可以握住她的手,可是又不知为甚么,一双脚竟然不听大脑的指挥,牢牢地  钉在地上,不能移动!      过了好久,空自急了一身汗,祝香香在前面,已经转了一个弯,看不见了,我这才又恢  复了活动能力,急急地追了上去。      可是,一等到看到了她的背影,脚下又像是生了根,再也难以移动半步--这就形成了  一个十分古怪的局面,变成了我在不受控制的情形之下,在跟踪祝香香了!      一直到了一个广场上,那里全是各色人等,明明还看到祝香香细巧的背影在人丛中左穿  右插的,忽然一下子就不见了她的踪影。我不禁大是焦急,忙登上了一块大石,极目张望,  可是广场四通八达,谁知道她上哪里去了。      我心中懊丧之极,不知道何以刚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和原振  侠医生说起了这段往事,他哈哈大笑,以他医生的专业知识回答我:「这是由于过度紧张而  引起脑部活动暂时性的障碍,很多著名的演员,会突然之间念不出早已背熟了的对白,就是  由于这种突发性的障碍,你当时心情一定太紧张了!」      他说得对,我是太紧张了,而且不见了祝香香之后,也懊丧之至,在那块大石上,连连  顿足。      我不知在那块大石上站了多久,忽然听到了一阵喧哗声,传了过来,循声看去,只见在  一条巷子中,奔出一个大胖子来,一面奔,一面在哑著声叫:「我该死!我该死!求求你们  饶了我!」      大胖子一面奔,一面用力扯自己的衣服,上身衣服全都扯破,露出又胖又圆的大肚子,  他的神情惊怖莫名,面肉扭曲,叫声愈来愈是凄厉,奔到了广场中站定,全身肥肉颤抖,像  是都要遭抖散了一样,可怕之极。      他仍然在叫著,叫的是:「我该死!我当过汉奸,我帮日本兵杀过中国人,我该死!」      所有投向胖子的目光,由骇然变成了鄙夷,胖子陡然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的惨叫声,仰  天跌倒,一阵抽擅,就此不动了。      人丛中许多人叫:「铁血锄奸团!」      我也立刻明白,那是铁血锄奸团的又一次成功,处决了一个罪该万死的奸人。      站在大石上,居高临下看过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看到大胖子的身子在迅速地发青  ,而他挺著的那个大肚子,更极快地变成了深紫色!      徒然,我想起了那只一下子被螫死的癞虾蟆,灰白的肚子在死后变成了深紫色的情景。      我明白了!我心头狂跳,但是我明白了!      第二天,课室一切正常,我几次望向祝香香,她都避开我的眼光。我一直心神不定。老  师一进来,就指著我:「卫同学昨天目睹了铁血锄奸团的行为,请向同学们说说经过……」      我走到讲桌后,把那大胖子临死的情形,讲了一遍--那时我讲故事的本领就不错,全  班人都听得十分入神。我在说的时候,一直留意祝香香,只见她垂著眼,长睫毛在抖动,没  有甚么特别的反应,但是看得出她是在压抑著自己。      我最后的一句话是:「锄奸团显然是用毒药来处决汉奸的。」      老师同意我的判断,他补充:「是,是用毒药,可是竟然没有人知道那是甚么毒,真神  秘!」      我在掌声之中,鞠躬下台,在经过祝香香身边的时候,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小纸片偷偷  交给了她,纸片上,就写著「KATSUTOXIN」这个字。      第二节课开始,我在自己桌上,又看到了这纸片,上面多了一个表示「对了」的符号「  V」。      我在目睹「锄奸」的这天费了一晚时间去查书,才查出这个字,那个字的中文翻译是:  蝎毒。含碳、氢、氧、氮、硫等元素的毒性蛋白。      我写下了这个字,表示我已明白了她的秘密,祝香香的回答是我对了。      我的视线从纸片上抬起来,恰好遇上祝香香明澈深邃的大眼睛,当我和她共同拥有这样  的一个秘密之后,四目相投那一刹间所交流的讯息,足以使人想上几天几夜了。      至于我为甚么不乾脆写中文呢?哼!那多没学问!而若果她竟然看不懂那个字的话,那  似乎也不值得作为秘密的共同拥有人!      对不对?                     (二)铁蛋      这个故事的题目是「铁蛋」,倒真是由「蛋」开始的。      查「辞海」,「蛋」这一个字的解释十分简单:「鸟类和龟、蛇类的卵。」      这是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典型例子,像这样著名的工具书,都会有这样的错失!鸭嘴兽(  Ornithorhynchus Anatinus)产的卵,不能叫蛋吗?它既非鸟类  ,也不是蛇、龟类。广大鱼类所产的卵,结构和蛋无异,只不过具体而微,也可以称为蛋,  鱼也不是鸟、龟、蛇类。还有昆虫的卵呢?「蛋」字是从「虫」部的!      真要详细替「蛋」下一个定义,相当复杂,把这个工作交给科学家去做,和小说家无关  。      我只管写我的故事。      事情从放学之后,大眼神鬼头鬼脑,把我约到那株大桑树下开始。大眼神在学校中是一  个很特殊的人物,他的外形,绝不敢恭维,头小身长,软手软脚,有点半男半女(他入学之  初,曾被大块带了一班人「验明正身」,这才承认他是男性)。可是他的小头上,却有一对  极大的眼睛,而且目力极佳,那是天生的本领,在普通人都不能视物的黑暗环境下,他能把  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的瞄准能力也极高,虽然不至于「百步穿杨」,但用自制的弓箭  ,十步距离,射中柳枝,绝不会失手。      他自制的桠杈弹弓,更是全城青少年的宝贝,弹力强,耐用,而且射起目标来,也似乎  特别准,再加上他搓的泥丸子,又圆又硬,弹中了人的头部,其痛无比他曾暗中痛惩对他无  礼,倚势横行的大块,令大块当众求饶,所以在同学中,大眼神算是一条好汉。      到了那株大桑树之下,他抬起头,以手遮额,问我:「看到没有?」      我苦笑:「看甚么?」      这棵大桑树,是城中的一景,足有四五层楼高,枝叶繁茂之至,所结的桑椹,又大又甜  ,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留下的种,怕已有好几百年了。      这时正当初夏,还不是结桑椹的时候,抬头向上看去,就是密层的枝叶。      大眼神吞了一口口水,可见他心中的紧张,他宣布:「树梢最高处,有一个喜鹊窝。」      我明白了:「你自己爬不上去,要我替你去拿喜鹊蛋,是不是?」      大眼神用力点头,有点忸怩:「我要喜鹊蛋,也是为了送人。我拿一百颗泥丸,一只枣  木的弹弓换,两只就够。」      他这种神情,一看而知,他得了喜鹊蛋,是要来送女孩子的。我也不说穿他,当下击掌  为誓,一言为定:明天上午,物物交换。      喜鹊筑巢,往往在树梢最高处,不是有超特的攀树功夫,难以到达。而攀树,那是出色  的男孩子必备的条件之一,我,卫斯理,敢称在全城的三名之内,真要骄傲些,说是第一,  也无不可。      那时,我其实未曾看到喜鹊窝,只是凭大眼神顺手一指,记住了方位--大眼神眼力如  神,他说有,那绝不会错,我对他有信心。      拿喜鹊蛋,十分讲究技巧,要在天才亮的时候爬上树,在窝边盯著,那时,一雌一雄,  喜鹊夫妻全在窝中,蛋在它们的身下。要是贸然动手,喜鹊会自行把蛋毁去,不落入敌人之  手。必须等曙光一现,雄的先飞出去觅食,很快就吃饱了飞回来,替换雌的出去,就在一只  飞回一只离去的电光火石间,约有一两秒钟,鹊窝中只有蛋,没有鸟,这才可以眼明手快,  攫蛋在手。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就要明日请早了!      这窍门,我自六岁起已经懂了,两天没亮就来到桑树下,对我来说,也不成问题(原因  下面会说),所以,一切经过顺利之极,在天色将明未明时,处身于一株大树之上,呼吸到  的空气,由于树身会发出氧气,所以特别清新怡人。      我栖身于一根横枝,伺伏在那喜鹊窝之旁,距离恰好是欠身一伸手可及,等到东方渐现  鱼肚白,雄喜鹊先是一声鸣叫,拖著长长的尾巴,振翅飞起,我就开始紧张。不一会,雄鹊  鸣叫著飞回来,雌鹊也鸣叫著迎上去,鹊窝之中,足有七八枚鹊蛋在,我觑准时机,出手如  风,向鹊窝之中探去。      眼看手到拿来,再无疑问,怎知就在那一刹间,我颈后的衣领上,突然传来了一股向后  拉的大力--天地良心,这股力道,其实并不太大,可是在我绝无提防的情形之下,突然传  来了这股力道,我心中的吃惊,难以形容,身子在树枝上已停不住,一个摇晃,向下跌去。      总算身手极好,跌下三四尺,双手又一起抓住了一根树枝,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  ,作了许多设想:那是甚么力量?      答案立刻就有,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在我的头上,浓密的枝叶之中,忽然冒出来了  一张俏生生,其白如玉的脸庞来。      一看清了这张脸,我的惊讶,比刚才更甚!      祝香香!      祝香香在桑树上,刚才用力拉我衣领的一定就是她了!她在树上干甚么?难道也是为了  要喜鹊蛋?      刚才几乎吓得直跌下来,小命不保,这时我已完全镇定了下来,忙伸手向鹊巢指了一指  。祝香香却摇著头,自桑叶之中,伸出手,向下面指了一指。      我怔呆了一下--我不必转过头去看她所指之处,就可以知道她指的是我的同学,好朋  友,铁蛋的家。      刹那之间,我又感到了一阵惊惧,比刚才更甚!      我已经知道祝香香是「铁血锄奸团」的成员,而且,她还负责执行行动,已有许多次成  功的经验。自我知道之后,我好几次想向她探明进一步的情形,但是她绝口不提,叫我无法  发问。      她伸手指铁蛋的家,那说明她在树上的目的,是在监视,难道铁蛋家中有甚么人,是铁  血锄奸团要对付的对象?      事情和我的好朋友铁蛋有关,而锄奸团的行动,又毫不留情,这如何叫我不吃惊?      我失声叫了起来:「不!」      才叫了一声,祝香香的手,已向我口上掩来,给她软绵绵的小手掩住了口,我心头咚咚  乱跳,一阵晕眩,哪里还出得了声,只好和她四目对望,一秒钟像是一月,又最好这一秒钟  可变成一年!      铁蛋家里,只有铁蛋和他叔叔两个人,铁叔叔是不是真的姓铁,也难以查考,而他是城  中最好的铁匠,却没有疑问--因为他是城中唯一的铁匠。      铁匠是民间必需的工匠,许多生产用的,生活用的工具都靠铁匠供应,偌大一个县城之  中,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铁匠呢?说起来有一段十分伤心悲惨的事。      就像黎明之前的天色最黑暗,战争将结束的时候,敌人也最疯狂。那一天晚上,一个日  军骑兵大队冲进了县城,把城中十七家铁匠铺中的铁匠、学徒、家属,以及所有生产工具集  中起来,连人带物,载满了七辆大卡车,驶出城去。有三个壮年铁匠,不甘被掳,被日军用  马刀砍了个身首异处,血溅街头。      这批人被押离了县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日军掳了那么多铁匠去是干甚  么。那个日军骑兵大队,大约在半年之后,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灭。一直到战争结束之后  ,才在距离县城一百多里的一个山脉下,发现了许多骸骨--这种在战争中惨遭屠杀,胡乱  堆埋在一起的乱葬场,统称「万人冢」,一直到现在,还不断在战争曾肆虐的地方发现,展  现战争的可怕。      经过辨认,认为这批骸骨,就是当日被押走的那批铁匠和家属,推测日军强迫他们进行  了一宗秘密任务,任务完成之后,就杀他们灭口!      遭受这样的大劫之后,县城之中,再也没有铁匠,直到铁叔叔、铁蛋两叔侄来到,才成  为城中独一无二的铁匠,受到欢迎,住进了原来最大的一家铁匠铺,开始营业,铁蛋也进了  学校。      铁蛋的年龄比我略大,多半是由于从小失学之故,程度很低,插班之后,功课很吃力,  但是他极勤奋好学,很快就和我成了好朋友。他书本上的知识虽然差,可是生活经验,丰富  无比,见闻甚广,人也豪爽。大家一起说起志愿来,他总是挺著胸,把自己宽阔的胸膛拍打  得山响:「我要做将军,做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也真的大有将军(至少是军人)的气概。      所以,当我知道,祝香香竟然在大桑树上,监视著铁匠铺时,我自然大为著急,急到了  口唇发乾,就伸出舌头来,想去舔一舔口唇,却又忘了祝香香正伸手捂住了我的口,这一下  ,正舔在她柔软的掌心上。她徒然震动了一下,缩回手去,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不但口唇更  乾,连喉咙也发起烧来,想解释一下,可是不知如何开口。      僵了好一会,天色已大明了,朝霞透过树叶,映在祝香香的脸上,现出了一个个粉红色  的小圆点,美丽之至,我看她并没有愠怒之意,也就大著胆子盯著她看。      祝香香忽然唉了一声:「又白等了一晚,不过总是这几晚了。」      我吃了一惊:「你每晚在树上等?为甚么?」      祝香香侧著头,带著挑战的神情:「你想知道,今晚就来陪我等!」      她说著,身手敏捷地爬下去,一下子就到了地上,伸手理了理头发,轻快地走了。      这一天,我和她在学校中自然有许多见面的机会,可是她再也不和我说话,不知道是不  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铁蛋的行动神态,也有点古怪。大眼神由于没得到喜鹊蛋,也闷闷不乐  ,总之这一天,有说不出的不自在。      而我实在也很难决定--能陪祝香香在大桑树上过一夜,自然是赏心乐事,真是千情万  愿,可是却有为难之处。      我在日后,记述自己许多古怪的经历时,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曾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  训练。」这种严格的训练,在我九岁那年,正式开始,每当午夜,师父就会准时来到,进行  训练。所以,叫我天未亮去掏鹊蛋,十分容易,根本不必再睡。可是一整夜陪著祝香香,午  夜师父来到,就找不到我了!      武术的训练过程十分严格,缺一天会受到甚么样的处罚,我连想都不敢想,可是当太阳  下山之后,我就有了决定!随便是甚么样的责罚,总不至于人头落地吧!      天才黑,我就来到了大树下,正在左顾右盼,从树上落下一团树叶,打在我的头上,我  施展本领,飕飕地上了树,祝香香已稳稳坐在一根横枝之上,我装著十分自然,靠她很近,  也坐了下来,事实上,近她的那半边身子,有点发僵。      祝香香也不说话,伸手向下指了指直到再下树,我们真的没有说过话,只是身子越靠越  近,到了肩挨肩的程度。时间飞快地过去,过了午夜不久,看到两个人,急促地走来,来到  铁匠铺前,还没有敲门,门就打开,看得分明,开门的正是铁蛋!      等这两个人进去,祝香香一拉我的手,我们迅速无比地下了树,绕到了屋后的窗子下,  听到一个人在哑著声问:「你真是唯一的生还者?」      回答的是铁叔叔:「是,你看我这道马刀的刀痕,我伏在死人堆里装死,这才逃出生天  的!」      那个人再问:「那你知道那批财宝收藏的地点了?」      铁叔叔道:「知道也没有用,几十个铁匠花了大半年铸成的锁,坚固无比,多少炸药也  炸不开,就算炸开了,财宝也化为灰烬,得有那两把大钥匙!」      那一个人「格格」乾笑:「你以为我们是干甚么的?我们是骑兵大队的两个幸存者,在  战死的大队长身上,找到了那两柄钥匙,当日你们在山里进行任务,我们在外围戒备,所以  才不知藏宝地点!」      铁叔叔急了起来:「你们看看清楚,我是谁?」      从窗中透出来的油灯光,亮了一亮,有两个人惊呼,紧接著,是两下惊心动魄的骨折声  ,我和祝香香互望了一眼,一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子,表示一听就听出,那是颈骨折断的  声音--有人下重手,打死了那两个漏网的日本骑兵。      也就在这时,窗子忽然打开,铁蛋探头出来,沉声道:「你们进来!」      原来人家早知道我们躲在窗外偷听,祝香香一拉我的手,从窗口中跳了进去,恰好看到  铁叔叔在两个死人的身上,各搜出了一柄七八十长的钥匙来。      铁蛋神情严肃:「日军把劫掠了十个县份的财宝,藏进了深山,掳铁匠去造了坚固无比  的锁,没有钥匙打不开。骑兵大队遇歼之后,只有两个兵漏网,又搜不出钥匙来,所以肯定  是这两个漏网人带走了,过了那么久,又不见他们开启宝藏,这才伪装我们是唯一的生还者  ,引他们来上钩。」      我「啊」地一声:「藏宝归你们了!」      祝香香也疾声道:「为甚么要归你们所有?」      铁蛋一指铁叔叔:「他就是歼灭日军骑兵大队的指挥官,我是他的传令兵,日军参谋长  伤重临死之际,把藏宝地点告诉了我们!」      我和祝香香肃然起敬,铁蛋和我们握手,到分手时,他重申:「我要做将军,做威名赫  赫的将军!」      若干年后,铁蛋真的成为威名赫赫的将军--一群少年人在一起,将来谁会成为甚么,  全然不可测,但他们也必然会成为甚么,这就是人生。      对了,祝香香是怎么知道会有这一切发生,而在树上等候的?      我好几次想问她,可是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对保守秘密十分有办法,我问不出来,也不能  严刑拷打,是不是?      还有,那一夜,师父没有找到我,我受了甚么样的惩罚?唉,别提了,总之,女人是祸  水就是!      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一点也不!                     (三)初吻      天气极好,斜阳余晖在整个天空上,铺上了一层艳红色。半边天,全是深浅不同的红色  鱼鳞云,美丽无比。我躺在草地上,以臂作枕,极目天际,先开口:「有鱼鳞云,明天会有  风雨!」      祝香香坐在我的身边,她的回应来得很快:「明天的事,谁知道呢?」      她的话听来有点伤感,她虽然有那样令人惊骇的身分,可是我知道,她的性格,仍然属  于多愁善感这一型。      我转过头,向她看去--事实上,我除了欣赏天上的晚霞之外,也一直在看她,我的眼  光有时,甚至相当大胆。她虽然不回望我,但是她必然感受到我的眼光,因为每当我的目光  变得大胆,她长长的睫毛就会颤动,牵动了我的心跳。      来到这片草地,我就仰躺了下来,她坐在我的身边,这是古今中外男女在草地上固定不  变的姿势--不相信的话,可以去任何草地上作仔细观察。      她约我到这里来,可是她却并不开口,只是耐心地把身边的茅草拔起来,剥出它们的蕊  ,那是如牙签大小的、软软白白的草蕊,她剥了十来根,放在手心,向我递过来。      我取起了其中的一大半,放在口中嚼著,这种草蕊,会带来一种清清淡淡的甜味。她把  剩下的一小半,放进了自己的口中,也缓缓嚼著,然后,她的视线,停在自己的手心上。      想起在那株大桑树上,她用手掩住了我的口,我伸出舌来,竟在她的手心上舐了一下的  情景,我心中有异样的感觉。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惊异之感?她的脸颊为甚么红了起来?只  是由于晚霞的映照,还是别的原因?      那种惊异的感觉,渐渐在我的身体中扩大,形成了一种渴望,想和她亲近,不单是握住  她的手,而且,希望能够亲到她的唇!      这种渴望,甚至化为了行动的力量,我徒然坐起身来,向她凑过去,她也正好在这时,  抬起头,向我望来,我和她隔得十分近,在那一刹间,我在她的眼神之中,找不到鼓励我进  一步接近她的神色,那令我心头狂跳,整个人僵呆。      她又垂下了眼睑,用听来十分平静的声音问:「你在学武,是不是?」      我在叙述日后的经历时,常用的一句话是「我曾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简化来说  ,就是「从
武」。这是瞒不过祝香香的,因为她也必然是一个从
武的人。      所以,我心中有点惊讶,因为当我知道她的特殊身分之后,她对我说:「别问我有关的  一切,那是秘密,而探听他人的秘密,是不良行为!」      现在,她这样问我,算不算是不良行为呢?我回答了她的问题,直视著她。她吸了一口  气,神情十分认真:「带我去见你师父!」      老实说,我极喜欢祝香香,也会尽一切可能答应她任何要求,可是她要我带她去见我师  父,这令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道理很简单,我的武术师父,是一个怪得不能再怪  的怪人!      我吸了一口气:「我……我先把拜师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你!」      祝香香没有反对,静静地等我说。      拜师的过程其实相当简单,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家中的长辈告诉我,如果我喜欢  习武,今天可以拜师。小孩子都喜欢习武,自然很快乐地答应。      那是一个大家庭,共同住在十分巨大的大屋之中,大屋有许多院落,有一些,是虽在屋  中长大,但也从来未曾到过的。我就被两个长辈,带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院落中,推开门,  看到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那样的大雪天,只穿著一件灰布罩衫,他站著不动,可是身上  、头上,却又并无积雪,我一进去,他就转身向我望来。他目光如电,我在一个吃惊间,就  被他伸手抓住了手臂,直提了起来。手臂被抓,奇痛彻骨--那种剧痛,一直想起来就发抖  ,所以,我一面发抖,一面对祝香香道:「你见他干甚么?只怕他一抓,你手臂就得折断!  」      祝香香分明也骇然,可是她还是坚持:「带我去见他,我……有特殊的原因。」      我叹一声,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好,走!」      祝香香一声不出,跟在我的身后,为了不惊动大屋中的其他人,我和祝香香自屋后的围  墙中翻进去,那时,满天晚霞,已变成了深紫色,暮色四合了。      推开了院落的门,就看到师父直挺挺地站在一丛竹子之前--这是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之  中花时间最多的行为,至少超过十小时。我曾问过家中的长辈,师父的行为何以如此之怪,  得到的回答是责斥,只有一个堂叔,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才告诉我:这叫「伤心人别有  怀抱」。当时年少,自然不明白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沧桑。      傍晚并不是我习武的时间,所以我一推门进去,师父就倏然转过身来,接下来发生的事  ,简直事先绝无法料得到。祝香香在我的身边,师父一转过身,自然也看到了她,两个人才  一看到对方,竟然同时,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的叫声,又各自伸手,向对方指了一指。      紧接著,祝香香一个转身,夺门便逃,身法快捷无伦。任何人在这样的骤变之中,都会  不知道该如何做。但是我自幼反应敏捷,连想也没有想,一个转身,也扑出门,去追祝杳香  。      祝香香先我一步翻出围墙,我紧跟著追上去,她一直在前飞奔,足足奔出了好几里,连  我也气喘到胸口发疼,才在一株树下停步,扶著树喘气。      我赶到她身旁,两人除了喘气之外,甚么也不能做。等到呼吸渐渐回复正常,我们才徒  然发现,原来我们面对面,距离如此之近,鼻尖之间,相距不会超过二十公分。      我相信她和我同时屏住了吸吸,在这时,我慢慢地和她更接近,她有点全然不知所措的  神情,双眼闪耀著十分迷惘的光彩,一动也不动。一个十分自然的亲吻,很快就可以完成,  可是就在这时,她的手扬起,抵在我的心口,我剧烈的心跳,一定通过她的手心,传给了她  ,所以她也震动了一下。      她口唇掀动,用十分低,但十分清楚的声音说了两句话。我完全可以听得懂她说的是甚  么,但还是无法相信。我实在想笑,但张大了口,出不了声,而祝香香叫:「是真的!」      她一面叫,一面又奔了开去。我没有追,只是泥塑木雕一样地站著。      那天晚上,我究竟在树下站了多久,实在难以记忆了,只记得又推开那院落的门时,头  发和身上都很湿,那是露水,午夜时分才会产生的自然现象。      师父仍然站在那丛竹子之前,和往日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叫我习武,只是一声不出。我  自己也心神恍憾,一切的经过,好像是一场怪不可言的梦,所以我也不出声。      又过了好一会,师父才缓缓转过身,我向他看了一眼,心中著实吃惊--师父的双眼,  一向炯炯有神,可是这时,竟然完全没有了神采。      想起他和祝香香一个照面后的那种怪异情形,我心中大是嘀咕,怕不但会捱骂,而且还  会被责打--如果是那样,那真是乖乖不得了,师父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我那时完全不知(  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但是我曾见过,一次他怔怔站在竹前,忽然一伸手,抓住了一根  一握粗细的竹子,也没有见他怎么运动,那根竹子,竟叫他抓得格格断裂!      那一次目睹的情形,令我骇然,这才知道我第一次贝他,我被他抓住了双臂,奇痛彻骨  ,还算是好的,他可以轻而易举,把我的臂骨捏碎!      而且,一个授业很严厉的师父,给少年人的印象不多(老师也一样),大多只是敬畏,  我和师父的关系也是一样,私下给师父取的外号是「铁面人」,从来没有见他笑过,更奇的  ,是全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当然,几个主要的长辈,应该知道,只是不  肯说。而且,大家庭之中和我同年龄的孩子不少,他却经过了一年的挑选,只挑中了我一个  --他是在甚么情形之下进行挑选的,我也一无所知。      对于这样一个身怀绝技,又神秘无比的人物,自然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何况他和祝香  香见面的情形,又如此怪异。      我惴惴不安地等他发落,他目光空洞,向著我,可是却又像根本看不见我。过了好一会  ,他才十分缓慢地挥了挥手:「今晚不练了,明天再说!」      一时之间,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拜师之初,他就曾十分严厉地告诫,习武练功,一  日不能停!停一日,就有惰性,会停两日三日,再也练不下去!      所以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呆了一呆,才道:「师父,我自己练!」      师父也不置可否,只是又挥了挥手,我看出他不想有人打扰,就退了出来。      当晚我睡得不好,翻来覆去地想,明天怎么问祝香香,她究竟有甚么「特殊的原因」要  见我师父,又何以见了师父会有这样的怪现象。      想好了如何发问,可是第二天祝香香竟然没有上学。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我装著不经  意,向几个女同学问她们可知祝香香的地址,只有一个知道她住在城东一带。      县城虽不是大城市,但也有大街小巷,我在城东乱转,一直到天深黑,也问不出所以然  ,只好回去,明明不顺路,却经过昨晚那棵树,绕了几个圈,这才回了家中,蒙头大睡。      奇事就在那一晚发生--当时,我只把发生的事,当成了一个梦,后来才知道可能有别  的解释。      不知道是甚么时候开始,我感到自己在一种十分朦胧,记忆并不完整的情形下,又身处  在那株树下,心情十分焦急,是一种等待的焦急,双手握著拳,不住地在树干上敲打。      等的是其么呢?隐隐知道,可是又很模糊,但一等到祝香香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再清楚  不过:等的就是她!我甚至不知道她何以会来,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会来!      她看到了我,加快了脚步,我向她迎上去,两个人迅速接近。黑暗之中,她的大眼睛分  外明亮,她的气息有点急促,靠近之后,有极短暂的静止。然后,就像果子成熟,离开了树  之后,必然落向地面那样自然,我和她轻轻拥在一起。两个初次和异性有这样亲密接触的身  子,都以同一频率在发颤--由于频率完全一致,所以当时,双方都觉不出自己或对方的身  子在发颤。      我们互相凝望,她精致而娇俏的脸庞,在月色下看来,简直叫人窒息,然后,由于脸和  脸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看出来的情形,就有点朦胧,而我在这时,感到了她的气息,那是  一股只要略沾到一点儿,就令人全身舒畅的幽香,在这样的情形下,寻求幽香的来源,是再  自然不过的事,所以就是唇和唇的相接。      甚么叫腾云驾雾?那时就是!      才一和她柔软的、润湿的双唇相碰,人的其他感觉,便不再存在了。不知道是甚么样的  生物化学昨用,在脑部起了甚么样的运作,只不过是唇和唇的接触,怎么会令得整个人都飘  了起来,连万有引力的定律都不再存在?      她一直偎在我的怀内,我并不感到她抱得我越来越紧,只是感到我和她唇和唇压得更紧  ,两个人的气息都急促,感到需要喘息,于是,更奇妙的事发生了,我们都微微张开了口,  本来只是芳香的气息,这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感觉,软滑和芳香的组合,渗入口中,传遍全  身,时间停顿,四周围的一切消失,是真实但又是那么不真实,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过,怎  么想像也想像不出真正滋味的奇妙境地之中!      初吻!      初吻,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经历,但绝少像我那样奇怪。因为当我的一切感觉,渐渐恢  复正常之后,我发觉自己双眼睁得极大,躺在床上,根本不在那株树下,也根本没有祝香香  柔软娇小的身子在我的怀中!      一场梦!可是我坚决摇头,不承认那是梦,因为那种美丽的感觉太真实,不可能是梦。      正在我自己思想作「梦」和「不是梦」的斗争纠缠时,门推开,师父进来,我想起错过  了练功的时间,一跃而起,师父望了我片刻,声音有点哑:「我走了!」      他竟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出了门,我追出去,早已踪影不见!      那是我武术的启蒙师父,他是一个奇人,要写他的故事,可以有许多许多,但这个故事  并不是写他。      天刚亮就到学校,祝香香仍没上学。又在东城转到了天黑,再在树下等,不断用拳打树  ,使拳头感到疼痛,以证明不是身在梦境。可是打到天亮,祝香香也没有再出现。      一直到十天之后,我已似乎绝望了,祝香香才又在学校出现。若不是众多同学在,我一  定如饿虎扑羊一样,把她搂在怀中了!      她向老师解释:十天前和家人有要事北上。据她说,是那晚见了我师父之后,天没亮就  动身搭火车走的。我连问了几次,日子时间没有错,足可证明第二天晚上我在树下和她亲热  ,只是一场梦!      那令我沮丧之至,可是过了几天,有一次我们单独相处,忽然之间,我觉得可以化梦境  为真实。但是当我们渐渐接近,她又用手抵住了我的胸口,重复了那两句话,使我不能再有  行动。      她又幽幽叹了一声,陡然之间,俏脸飞红,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我……有一晚做了  一个……像真经历一样的梦,和你……和你……」      她脸红得像火烧,指了指我的唇。      我失声问:「是你见了我师父之后的第二晚?」      她的头垂得极低,但还是可以听到她发出了「嗯」地一声。      我感到一阵晕眩:这是甚么现象?两个人,相隔遥远,却又同在一个「梦境」中相聚亲  热。      卫斯理毕竟是卫斯理,连那么普通的初吻,都可以闹得如此迷幻,各位自然也可以明白  ,何以在我日后的遭遇中,我不止一次假设人的身体和灵魂的关系。      毫无疑问,树下拥物的感觉如此真实。是我们的灵魂真曾相聚的一次经历!      哦,对了,祝香香两次用手抵在我胸口,不让我再接近时,所说的是甚么?      她说的是:「我……有丈夫……指腹为婚的。」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必然忍不住想大笑,是不是?                     (四)鬼竹      人的性格天生,但知识和技能,却是靠后天学习和训练得来的。      而人的年龄,和他吸收知识的能力成反比例,就是说:年纪小,吸收能力大;年纪大,  吸收能力小。所以,人不努力枉少年,少年时期所学到的,吸收到的能力,可能终生受用。      我在跟我第一个师父学式的时候,只觉得过程极之痛苦,可是日后才知,武术最主要的  是根基扎得好,我就是打好了根基,所以能在武术上有所成就。      说起我的第一个武术师父,神秘之极后来,我遇到了不知多少神秘人物,包括了外星人  在内,可是,我仍然认为,这个师父,是顶级神秘人物。      上次,曾约略提过他的一些怪事,这个故事,则是以他为主的,只是一些零星的记述,  等到成年之后,阅历多了,想起往事,有点蛛丝马迹,很是可疑,可是始终无法揭开他的神  秘面幕,也算是一件怪事。      师父住在大宅的一个小院落中,那是大宅内十分僻静的一处所在。      在拥挤的都市内住惯了的人,很难想像一所大宅可以大到甚么程度。像我儿时所住的大  宅,有不少角落,全是儿童探险的目标,要一步一惊心去察看,也不知会有甚么怪人怪物忽  然冒出来。      若不是那一次,一个堂叔从湖南回来,我根本不知道那院落住著人。      上次我说过,师父喜欢竹,那个堂叔,多半是师父的好朋友,出外旅行回来,竟然带了  十多盆盆栽的竹子,而且那是很大的盆子,有的根本种在水缸里,真难想像,千里迢迢,是  如何运回来的。      几十个挑夫,大声哼唷著,把那十几盆各种各样的竹子挑进了门,我和几个年龄差不多  的堂兄弟姐妹就拥过去看热闹。      十几盆竹子的品种都不同,有的竟是四方竹,有的漆黑,有的翠绿,有的有著闪亮的金  黄色条纹,有的一节一节鼓出来,有的生满了椭圆形的斑点(这一种,我认得,它叫「湘妃  竹」,斑点是一双多情女子的泪痕)。      其中最特别的一株,竟是白色的,那种白色,恰如剖开的笋,了无生气。这种竹的形状  也很特别,呈扁圆形,很粗,直径怕足有一「虎口」(伸直食指和拇指之间的距离,约十五  公分),高也只有四虎口,看来是从一株粗大的竹干截下来的一节,若不是有两根小枝,打  横伸出,又有几片竹叶的话,就只当它是一个扁圆竹筒,不知道它是活的竹子。      这样奇怪的竹子,栽种在一个白色的瓷盆中,算是最小件的。      我一见这盆竹子,就感到十分怪异,那自然只是一种直觉,说不出甚么道理。堂叔拍著  我的肩:「来,捧起它,跟我来?」      我也不知道他要我去干甚么,这盆竹子也相当重,我双手捧起,重得连脸都一下子涨红  了,其他孩子看到这种情形,唯恐这宗苦差会落在他们身上,一哄而散。      我吃力地捧著这盆竹子,跟在堂叔的后面走,只觉得越来越重,而且,过了一进又一进  房舍,走了一个又一个院落,似乎永远到不了目的地,好不容易到了那院落,堂叔迳自推门  ,我才看到了有一个人,又高又瘦,站在一丛竹子之前,明知有人来了,也不转身。      我已累得汗出如浆,气喘如牛,放下了那盆竹子,堂叔和那人开始的几句寒暄,我根本  无法听得见。      等到我定过神来时,师父(那人自然就是我后来的师父)和堂叔,已经来到了那盆竹子  之前,我努力挺胸凸肚,好让他们注意那竹子是我用尽了吃奶的气力搬来的,当时甚至还不  到少年的年龄,只好算是大儿童,当然觉得自己的伟举非同小可,希望受到大人的夸奖。      可是两个大人都根本不理我,只是盯著那竹子看。我这才看清师父的脸色极苍白,可是  双眼有神,有一种异样的光彩。他看了不一会,伸足尖一挑,竟将那盆我用尽了气力捧来的  竹子,当作是纸扎的一样,轻轻易易挑了起来,双手接住,神情激动之极,声音又哑又发颤  :「这可不得了,你可知道这是……甚么竹子?」      堂叔神情高兴:「还怕你不识货呢!排教中的一个长老告诉我,这竹子百年难逢,叫鬼  竹!」      (我当时完全不懂甚么是「排教的长老」,那是另外许多怪异故事的题材。各位如果也  不懂,别心急,日后有机会会介绍。)      师父的声音仍然发颤:「是啊!那是鬼竹!」      他伸手在竹筒也似的竹子表面上,轻轻抚摸著,像是在自言自语:「一直只是听传说,  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宝物!」      堂叔恭维师父:「阁下真是博学多才,人家告诉我这竹子的神奇处,我还不相信哩!」      他说著,眼望著师父,有点挑战的意味,像是想考考师父,是不是知道这竹子的神奇处  是甚么。      师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得十分缓慢,他那一番话,我记得十分清楚,所以才有几年  之后,我和一个同学作弄师父的那宗恶作剧发生。      师父说道:「这竹子秉大地灵气而生,能通鬼域,灵气所锺,又能直通人心--」      他说到这里,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犹豫了一下,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继续道:「能  和人心意相通,若是对著它,不断思念一个人,这个人的面貌形容,就会往竹身上现出来,  维妙维肖。」      堂叔笑:「正是,所以我千方百计找了来,正好为阁下解愁!」      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后来想起,才知道堂叔和师父必然交情很深,知道  师父的心事,一直在思念著一个人,所以才千方百计弄了这株奇妙的「鬼竹」来,好使他所  思念的人,在竹身上现出来。      我凭著记性,把大人的话记了下来,其实是莫名所以,也无法求解绎。      当年冬季,我就拜了师--此后,每次看到师父,都见他在竹前沉思,最多是在那盆鬼  竹之前。我也很留意,竹身一直是哑白色,别说没有甚么人像出现,连头发也不见一条。      又过了几年,我已完成了小学课程,自觉已经很成熟,而且在同学之中,向以常识丰富  ,能说会道而出名。一次,许多同学聚在一起,又要我说故事,我就说了这个鬼竹的故事。      谁知道所有的人听了,都嘻哈绝倒。他们取笑我的原因是:「哪有这种事?太不科学了  !」      我十分恼怒:「当时我听得他们这样说的!」      好多人问我:「竹子上出现了甚么人没有?」      我也不禁气馁:「没有。」      各人又笑,只有一个同学,现出十分顽皮的神情,走过来,在我耳际,悄声说了一句:  「带我去,我去画一个人像在竹子上!」      我先是一怔,但接著,只觉得这个主意,简直是妙到了极点!      这个同学姓吴,叫甚么名字,已经没有意义,只是一个名字。他自号「道子再世」,又  有一颗印章,别的是「丹青妙手天下独步」--他本来拟好的印文是「丹青妙手天下第一」  ,后来老师看了,提议他改「第一」为「独步」,他接受了。      这位吴同学是天生的绘画艺术家,天才横溢,年甫五岁,作品已是远近驰名,画甚么像  甚么,尤其擅长人像画,不论是工笔细绘,还是只是几笔的白描,无不活灵活现,如见其人  ,除了绘画之外,诸如书法、篆刻,无所不精,确然是一个奇材,是所有同学之中,最可以  肯定,他日必然大有所成,一定是一个名震国际的艺术大师。老师曾不上一次,引杜甫的话  ,对我们说:「你们现在年纪轻,将来都会各有发展,像吴同学,一定是大艺术家,将来你  们回想少年时的生活,便会兴叹: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      可是,世事岂是可以预料的,这位天才,後来迭遭横逆,人世间所有的不幸,一件接一  件,降临在他的身上,竟一直不停地在噩运中打转,到後来,下落不明,生死难卜,是所有  同学中遭遇最凄惨的一位,真不知道命运是怎麽安排的!      他的不幸遭遇,就算是写十分之一出来,也是一个凄惨之极的故事,不会受人欢迎,不  提也罢。由於「鬼竹」这件事,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多花了一些笔墨,也算是对他的怀念  。      却说他神神秘秘,叫我「附耳上来」,向我献策,由他在竹身上去画一个人像,捉弄师  父,这个主意,对顽皮的少年人来说,当真是新奇刺激,有趣好玩,兼而有之,自然立时叫  好,举脚赞成。      於是,我们详细讨论了细节问题,首先肯定,师父一直在痴痴地思念的,一定是一位女  性,於是决定了在竹上画一个美人首。      时间也定下了,我每日午夜去学武,大多数是我到了才叫醒师父,所以定在晚上十一时  过后。吴同学拍心口:「半小时就够了,保证画出来的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然,  我怎能称丹青妙手!」      一切计划妥当,想起平日不苟言笑,面罩寒霜,不住长嗟短叹,伤心人别有怀抱(那堂  叔说的)的师父,忽然见到竹子上出现了一个美人的情形,我不知道到时是不是忍得住狂笑  。      决定行事的那晚,放学之后吴同学就跟我回家,他拿著一叠纸,随意画著大宅中的一切  ,几个长辈无意中看到,都啧啧称奇。      晚饭后我们天南地北聊了一会,各抒抱负,我最记得他表示遗憾:「所有同学将来会做  甚么,都是未知数,只有我,肯定了是画家,再也没有变化,真乏味!」      我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你是天才!注定了你要当画家,有甚么不好!」      当时,自然想不到,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比谁都多!      临出发前,我毕竟有点害怕,偷了小半瓶酒来,和他一人一口喝完,壮壮胆子,然后,  就偷进了师父住的那个院落。      当晚月色很好,大宅各处,都是各种秋虫所发出的唧唧、啾啾的声响,更令环境清冷。  一进院子,就看到了那盆竹子。      竹子在月光之下,看来更是惨白,它是圆形的,所以竹身有两个并非凸起太多的平面。      我们小心翼翼,来到了竹子之前,吴同学先伸手在面对我们的平面上,抚摸了一下,低  声道:「肥皂水!」      生长中的竹子,表面滑,不容易上色,如果先用肥皂水抹一遍,就容易落墨。肥皂水是  早带来的,我用丝瓜精,醮了肥皂水,才要去抹,忽然看到吴同学打量著这株奇特的竹子,  已转到另一面。只见他双眼怒突,眼珠子像是要跌出来,盯著竹子,张大了口,喉间「格格  」有声,神情如见鬼魅!      当时,我还没有想到事情会那样令人震骇,我只是看出,他想大声叫,只是还没有叫出  来而已!而如果给他大声一叫,必然叫醒师父,那可是大祸临头了!      所以,我一个箭步,掠向前去,以最快的动作,一伸手,已捂住了他的口,不许地出声  。我的手才一捂上去,他竟然张口咬住了我的掌缘,极痛,几乎令我也忍不住要大叫起来。  我也确然张大了口,可是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眼前的情景,那令得我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月光之下,看得分明,在竹子的另一边,那惨白色的竹身平面上,有一个绝色美人的头  像,几乎和真人一样大,那不仅是人像,简直似是活的,像是电影镜头。那是一个年轻女人  ,神情略带愁苦,可是又有著一丝令人心醉的微笑,眉梢眼角的那种美意,即使是少年人,  看了也心醉。眼波流转,朱唇微敞,似欲言语。她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来,我们都无法知道  ,因为脑中轰然作响,如同天崩地裂!      我们想在竹上画一个女人捉弄师父,可是竹子真是「鬼竹」,真的有那种神奇的作用,  会现出人像来,而且是活的人像!      我们盯著竹上的美女,不知多久,恰好在有一朵云遮蔽了月光时,竹上的人像,竟也淡  去,等到月光再现,竹上已甚么都没有了!      我拉著吴同学,向外就奔,奔到了一睹墙前,方大口喘气。吴同学面色煞白,十分认真  :「我画不出来,我再也画不出来!」      我同意他的话,出现在竹子上的人像,根本是活的,怎么也画不出来!      吴同学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臂:「那美人必然就是你师父日思夜想的人了,你……看她像  谁?」      画家对人像的观察,细致深入,自然有异于常人,我摇了摇头,反问:「像谁?」      吴同学十分认真地回答:「像我们班的女同学,祝香香,像她!」      我和祝香香,有异于普通同学,听了之后,心中一动,确然有几分像,只是祝香香素淡  ,竹上的美女,却十分凄艳。      吴同学忽然又害怕了起来:「我们得窥天机,可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当下击掌为誓,共守秘密,我连对师父也没有说。直到后来,祝香香要我带她去见师父  ,两人一照面,行为便如此奇特,师父接著,也不知所踪,我才联想到,祝香香、竹子上的  那美女,和师父三人之间,是不是存在著一个动人的故事呢?      当然,我问过祝香香,经过情形,叫人失望、生气,那是另一段少年时的经历,她有一  句话,竟然说中了我的一生。      还有,师父飘然离去,甚么也没有带,只携走了那一盆「鬼竹」--至于他是不是也见  过竹身上的美人,那就不得而知了。等我年岁又增长了些时,我倒宁愿他没有见过,可以肯  定,见了之后,他会更增相思之苦!      因为,竹上的那个美女,太值得相思了。                     (五)丈夫      冬日阳光所带来的温暖,还不足抵销严寒。所以我双手按在城墙上,还是冷得手指发麻  。      城墙可能建于百年或上千年之前,早已不完整,我们所在的这一段,上半截烂了一半,  只剩下十来公尺的一段,破缝中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早已枯黄。      是的,不是我一个人,是我们--我和祝香香。      我们用一个相当罕见的姿势站在城墙前。祝香香背紧贴著墙,身子也站得很直。而我,  就在她的对面,双手按在墙上,手臂伸直,身子也站得很直,双手所按之处,是在她头部的  两边,也就是说,她整个人,都在双臂之内,而我们鼻尖和鼻尖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二十  公分。      和自己心里喜欢的异性,用这样的方法互相凝视,是十分赏心快乐的事,我不知道她怎  么想--想来她也感到快乐的,不然,她可以脱出我手臂的范围,也更不会不时抬起眼来,  用她那澄澈的眼睛望上我几秒钟,再垂下眼睑,睫毛颤动。      如果不是曾经两次被拒,这时,是亲吻她的好机会。这时,我只是思绪相当紊乱地想:  我吻过她,我真的吻过她!虽然回想起来,如梦如幻,但是当时的感觉如此真实,而且,她  和我一样,同时也有这样的经历,这说明,那次经历真的发生过!      那时,离我的「初吻」不久,还无法十分精确地理解这件事的真相,直到若干年之后,  才恍然大悟,那分明是一次十分实在的灵魂离体的经验--不单是我一个人,是我和祝香香  两人同时灵魂离体、相会、亲热的经历!      虽然,为何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我至今未明,因为人类对于灵魂,虽然已在积极研究  ,但所知实在太少了!      那个冬日的早晨,我和祝香香用这样的姿势站著,已经很久了,两人都不动,也不说话  ,在别人(尤其是成年人)看来,我们很无聊,但是我们知道自己的享受。      忽然,城墙上的破缝之中,一条四脚蛇,可能被灿烂的阳光所迷惑,以为春天已经来了  ,所以半探出身子来,可是它实在还在冬眠期间,行动不灵,一下子就失足跌了下来,落到  了祝香香的头上。      她伸手去拂,我也伸手去拂,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两个人的动作,也都停止了,自  然而然,她望向我,我望向她。      我用另一只手拂去了那条知情识趣,适时出现的四脚蛇,祝香香并不缩开手,于是我就  把她的手拉得更紧了一些。她低叹了一声,我忙道:「就算你曾经指腹为婚,是有丈夫的,  也不妨和好朋友说说话!」      祝香香的声音听来平静:「和你说话,只不过是不断地接受你的盘问!」      我低叹了一声(那时侯,青少年很流行动不动就叹气,这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境  界,时代不同,现在的青少年,大抵很少叹息的了):「心中有疑,总要问一问,好朋友之  间,不应该有秘密!」      祝香香陡然睁大了眼睛:「错,再亲密的两个人之间,也存在秘密。人和人之间的沟通  方式是间接沟通,所以必然各有各的秘密!」      祝香香的话,听来十分深奥,要好好想一想,才会明白。我当时就想了好一会才接受,  而且极之同意。      祝香香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声真好听):「而且,你想知道的疑问太多了!」      我又自然而然地叹了一声,的确,祝香香这美丽的女孩子,整个人都是谜。早几天,我  曾对她说:「你有诗一样的脸谱,谜一样的生命!」      祝香香的反应是连续一分钟的浅笑,看得人心旷神怡。      虽然她一再表示我不应该多问,但是我天生好奇心极强(这个性格一直没有改变过,甚  至越来越甚),所以我还是道:「有一个疑团,非解决不可,因为这件事,是由你而起的。  」      祝香香十分聪明,她立时道:「我不会说?」      我提高了声音:「你要说,因为你令我失去了师父!」      祝香香曾要求我带她去见我的师父,接著两人才打了一个照面,就发生了再也想不到的  结果,师父从此消失,事情由她而起,我自然有一定的理,要问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祝香香仍然紧抿著嘴,摇著头,表示她不会说。      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并且想把她拉近来。可是别看她瘦弱,气力却相当大,那自然是  她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之故。我采取了迂回的战术:「你不说也不要紧,我的武术师父走了  ,你的武术底子好,把你的师父介绍给我,我要继续练下去!」      祝香香一听,像是听到了甚么可笑之至的事,头摇得更甚,俏脸满是笑意。      我佯作生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说!」      祝香香不再摇头,望著我,现出犹豫的神情,我心中一喜,知道人现出了这种神情,那  是已经准备吐露秘密的了,尤其是女孩子,一有这样的神情,就可以在她们的口中知悉秘密  。      我不再用言语催她--催得紧了,反而会误事。我只是用眼光鼓励她,把秘密说出来,  不论她肯说的是甚么秘密,那总是一个突破,在她身上的许多谜团,有可能自此一一解开来  !      她微微张开口,说了五个字:「你不能拜我--」      她当然是准备一口气说下去的,可是陡然之间,一阵十分陌生怪异的声响,自远方传来  ,像是一连串的响雷,平地而起,而且正著地滚动,迅速向近处传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真该死,打断了祝香香的话头,我们一起循声看去,一时之间,竟  不知发生了甚么事!      城墙的不远处,是一条古老的道路,这时,约在一里开外、随著「雷声」,尘头大起,  看来竟像是一个会发出雷声的,其大无比的怪兽,正以万马奔腾之势,向前冲了过来,声势  霸道,慑人心魄!      「怪兽」来得极快,等到扬起的尘土扑到近处,这才看清,疾驶而来的,是十多辆摩托  车。      摩托车,又称机器脚踏车,也叫「电驴子」,在粤语系统中,叫作「电单车」。那是十  分普通的一种交通工具。可是在当时,这种交通工具,并不多见,所以当尘头大起之际,我  竟不能一下子就明白那是甚么怪东西。      忽然会有那样的一队摩托车驶来,事情虽不寻常,但我也决计未料到事情会和我有关。      眼看车队卷起老高的尘土,疾驶而过,但是才驶过了几十公尺,只听得车队之中,传来  了一下呼啸声,所有的车子,一下子转了头,又驶了回来,在十多辆车子一起回转时,卷起  了一股尘柱,看来十分壮观。      车队回头之后,立时停了下来,停在离我们不到十公尺的路上。      我立即感到,这队威风凛凛的车队,有可能是冲著我们来的!      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车队,难道是祝香香?      我先回头向她看了一眼,只见她轻咬著下唇,脸色发白,现出十分不快的神情--可知  我所料不差。      我转头去打量车队,一看之下,不禁大是吃惊!      那一队驾车而来的,除了其中一个之外,其余的,竟全是穿著一色的黄呢制服的军官,  帽星、肩章上,都有闪闪生光的军官标志,看来个个神俊非凡,加上人人都戴著防风眼罩,  看来更增神秘感。      那唯一不穿军服的,头戴皮帽,上身是一件漆黑铮亮的皮上装,半竖著领子,下身是马  裤,长皮靴,帅气之极,这样的一身打扮,是绝大多数青少年梦寐以求的。      他首先下车,下车的时候,只是随便把车推在地上就算。他向我们走来,我在看到他左  右腰际都佩著手枪的同时,感到祝香香在我身边,缩了一下,到了我的身后--这毫无疑问  ,是她需要保护的意思。      我想都不想,就踏前半步,表示了我保护她的决心。      我的性格,在分类上,属于多血质。也就是说,行为上比较冲动,处事甚少深思熟虑,  而是风风火火,想做就做。这种性格的人,在一些事情上会吃亏,但在另一些事情上,却会  占便宜--天下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人的各种性格也一样。      像那时,对方的来势具有如此的声威,虽然我看出那向我走来的人,年纪比我大不了多  少,但是单是他腰际所佩的两柄手枪,就足以使我不是敌手,若是我细想一想,一定拉了祝  香香,三十六著,走为上著,溜之大吉,如何还敢一觉得祝香香需要保护,就挺身而出?      那个打扮得像威武大将军一样的少年(至多是青年)大踏步向前走来、我也毫无畏惧地  向前迎去。祝香香一直紧跟在我的身后,这更给了我无比的勇气。      一直到我和他面对面,近距离站定,我还根本不知道他是甚么人,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  事。      那人连站立的姿势都十分夸张,身子略向后仰,不可一世,他也戴著防风眼罩,所以不  能看清楚他的面貌,不过我也可以感到,他的目光,只在我身上转了一转,就投向了我身后  的祝香香!      我刚在想:果然是冲著她来的!已听得那人用十分嚣张的声音叫:「香香,到处找你不  见,为何在这里?」      祝香香并没有回答,我只听到她发出了一下深深的吸气声。我这时大声道:「她为何不  可以在这里,是我约她出来的!」      那人暴喝一声,伸手直指向我:「你是甚么东西?」      我们一对话,那十来个本来在摩托车上的军官,有几个已经下车,大踏步向前来。      我一挺胸,冷冷地道:「我不是东西,是人,你又是甚么东西?」      我面对的那个人,可能是平时骄横惯了,行为十分反常,我的回答,当然不算友善,可  是,却是他无礼在前,又怎能怪我。而他接下来的行为,更是乖张,竟然一扬手,就向我脸  上掴来!      他戴著十分精美的皮手套--他的衣饰、派头,都不像普通人,自然是非富即贵的大少  爷,但就算他是大总统的儿子,我也不能让他打中!      他挥手挥得太肆无忌惮了,而且必然在这之前,未曾遭到过任何反抗,所以也就不懂得  如何防范。他才一出手,我一扬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势一转,已把他的手臂反扭了  过来。      情形在一秒钟之间,起了剧变,我已把那人的右臂扭到了他的背后,把他制住了!      那人怪叫,好几个军官大声呼喝,疾奔过来。那人左手一探,就去取腰际的手枪,出手  居然极快,眼看我无法阻止,一旁忽然有一只冻得通红的小手,早了一步伸过来,将手枪摘  在手中。      那人又是一声怪叫,手僵在腰际,不知如何才好。      我一看到祝香香摘下了他的手枪,不禁大喜,急叫:「擒贼擒王!」      这时,军官呼喝著,声势汹汹向前奔来,我已看出,那人反倒是首领,自然是要把他制  住了再说!      祝香香听得我的叫唤,把手枪在那人的额上指了指,向我作了一个看来很顽皮的笑容。  我趁机大叫:「都站住,谁也不许动!」      奔向前来的军官立时收势,奔在最前的两个,收得太急,竟跌倒在地,十分狼狈。      那人又惊又怒,叫:「香香,开甚么玩笑!快和我一起走!」      我手上加了几分劲,那会令得他手臂生痛,但那家伙居然忍住了没出声,只是咬牙切齿  地叫:「香香!」      祝香香低下头极短的时间,忽然抬起头来,柔声对我道:「放开他?」      我呆了一呆,发急:「不能放,这一帮不知是甚么人,明显对你不利!」      祝香香笑了一下,笑容看来有点勉强,她接下来所说的话,令我天旋地转!她道:「他  们不会对我不利,他是我的丈夫,记得,我对你说过,指腹为婚的!」      我脑中「轰」地一声,那人趁机用力一挣,被他挣了开去,他一脱身,立时掣了另一柄  枪在手,指住了我,我那时也根本不知道甚么叫害怕,因为祝香香的话,我除了盯著她看之  外,甚么也不做。      那人又吼又叫,我也听不清他在叫嚷些甚么。      祝香香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她居然还记得不久前我问她的问题,只答了五个字,这时  继续了下去:「你不能拜我的师父做师父,我的武术,是我母亲教的--」      她说到这里,忽然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一个听得见:「她就在那截城墙后面,我知  道!」      我心绪乱极,实在不知如何才好,只听得那家伙一面挥著枪,一面还在叫嚷:「你敢不  敢?敢不敢?」      我一口恶气,正无处发出,立时转头向他:「有甚么不敢?甚么我都敢!」      我一有了回答,那人反倒静了下来,后退了一步,盯著我看,虽然隔著玻璃,也可以看  出,他眼光之中,充满了愤怒和凶狠。      这时,我也比较镇定,知道自己一定是答应了他做一件甚么事,可是由于刚才思绪太乱  ,竟没有听清楚他要我做的是甚么。      年纪轻,行为有一股豁出去的劲,答应了做就做,有甚么大不了的,所以也懒得再问。      那家伙盯了我足有一分钟,我也同样盯著他,他这才一挥手,叫:「香香,我们走!」      我正在想,祝香香怎么会跟他走,可是他一转身,向大路走去,祝香香竟然就跟在他的  身后!      我又惊又急,一步跨出,祝香香转过头来,向我身后,指了一指,我转过头去,没有看  到甚么,再转回头来时,已有军官扶起了那家伙的车,祝香香上了他的车,那家伙上了另一  辆车,一阵引擎响中,两辆车先疾驰而去,其他的军官,纷纷上车,老高的尘土扬起,名副  其实,车队绝尘而去!      我呆立著,任由尘土向我盖下来,心中委曲和愤怒交集,惊讶和伤心交织,不知是甚么  滋味,也不知如何才好,更不知呆立了多久。      等到我又定过神来,日头已经斜了,我一低头,看到地上,除了我的影子之外,身边还  有另外一个细长的影子在--那也就是说,就在贴近我的身后,另外有人!      我疾转过身,就看到了一个很美丽的妇人,正望著我,这美妇人叫人一看,就感到十分  亲切,我也立刻知道了她是祝香香的母亲--刚才祝香香曾说过的!      一看到了她,我只觉得心中的委曲更甚,同时,也觉得心中不论有甚么样的委曲,都可  以向她倾诉。我指著祝香香离去的方向,哑著嗓子叫:「那家伙……香香说那家伙是她的丈  夫!」      我一面说著,一面还重重地顿著脚,表示这种情形,荒诞之极!      可是,香香妈妈却用祥和的,听了令人心神宁贴的声音道:「是的,他们指腹为婚。」      虽然我对她很有好感,可是也按捺不了怒火,行动也就无礼起来,我指著她的腹部,尖  声道:「你……你怎么可以做这样愚蠢的事,你知道现在是甚么时代?你们这些大人,简直  ……简直……」      她打断了我的话头:「我也认为这是大人的荒唐行为。那不是我决定的,是香香父亲的  决定!」      我忍不住口出恶言:「他混账!他没权做这样的决定。」      香香妈妈伸手按住了我的肩头,柔声道:「小伙子,你又有甚么权了?你能做她的丈夫  吗?」      我徒然张大了口,寒风灌进我的口中。要那个年纪的我回答这样的问题,实在太困难了  !      所以,我根本答不上来!      香香妈妈叹了一声,她这时的神情,又令我心头乱跳!我见过的!在那枝鬼竹上,现出  来的那个女人像就是她!一定就是她!      事情越来越离奇古怪了!      还有,那家伙问我「敢不敢」,显然是在向我挑战,我想也没有想就说「敢」,我是接  受了一项甚么样的挑战呢?                     (六)大丈夫      虽然我一看到祝香香的妈妈,就觉得她十分亲切,可以向她倾诉心中的一切委曲。但是  我也不愿她把我当作儿童--我早也脱离了儿童的阶段,我可以和她展开成年人式的谈话,  至少,是成熟的态度。      当然,我也必须维持成熟的态度。但是不争气得很,由于我心情实在太激动,我的身子  ,竟然不由自主的发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头偏向一边,人在想表现自己心中的一股傲气时,就会有这样的身体  语言。      所以,我就看到了那一轮落日。落日已经变得通红,看来更像一个大火球,可是却一点  也感不出火的威力,落日的四周全是厚厚的云层,被落日映出一种含糊不清的红色,这使我  知道何以这种云,在文字上被形容成「彤云」。      而虽然有高高的城墙挡著,呼啸的北风,仍然像是刺刀一样,令得我全身都被刺刮得疼  痛。      由于心情激动,出了一身汗,再给寒风一吹,汗水蒸发时又带走了热量,使我更感到寒  冷,所以身子的颤抖,也越来越剧烈。      我自己知道样子一定狠狈之极,真想撒腿就跑,不要有进一步的出丑。而就在这时,两  只手接上了我的肩头,同时有柔和动听的声音:「想不想听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转回头来,香妈正望著我,我可以毫无疑问,感到那是友善的目光,而且,也感到她  并没有把我当作小孩子。      我紧抿著嘴,点了点头。她向城墙指了一指:「墙脚下风小些,不会那么冷!」      我的身子仍在发抖,可是口中却自然而然抗声道:「我不冷!」      香妈现出佻皮的神色,扬眉:「那你为甚么发抖?怕听我要说的故事?」      我声音更大:「我甚么都不怕!」      她笑了起来:「这句话我倒相信!你勇敢……极勇敢,刚才你的表现,已证明了你的勇  敢!」      人没有不喜欢听称赞的,何况她称赞得如此由衷和诚意,更使人感到舒坦无比,也自然  而然,停止了发抖。我十分得体地道:「谢谢你,我想,人应该勇敢,才能面对人生!」      她点了点头,先向城墙脚下走去,我也跟了过去,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那里风果然  小了很多。香妈坐下之后抬头向天,望著渐渐消退的红色云层,我在等地开始讲故事,可是  她却道:「天快下雪了!」      我不出声,只是仔细看著她,越看,越觉得她和出现在「鬼竹」之上的那个女人相像,  根本就是一个人!      (当时,而且在很长的一段岁月中,我都不能想像何以「鬼竹」之上,会出现人像,我  甚至不能设想「鬼竹」是甚么东西!)      (自然,我也一有机会,就把我少年时的这段经历,向人提起--能听我叙述少年往事  的人,自然也都是想像力很丰富的人,他们也像我一样,无法作解释,更多的人感叹:「世  上太多奇妙而不可思议的事了!」也有人更伤感:「人类的知识水准,实在还处于极低的程  度!」)      如果她再不开口,我就要问她,何以她的样子会出现在那神奇的「鬼竹」之上了。      她先是低叹了一声:「若干年前,两个热血青年,也是在这样的下雪天之前,感到国家  遭难,需要他们出力,所以他们离开了学校,效古人投笔从戎,参加了军队。这两个青年人  ,志趣相投,是真正的好朋友,生死之交。」      她说得相当慢。我从小就性子急,而且也爱表现自己,她这样开头,我可以猜想到这「  两个青年」的身分。      所以,我很不客气地道:「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是香香的父亲!」      香妈并没有惊讶我如何猜得中,她继续著:「使他们能成为好朋友的起因很有趣--他  们的名字相同,姓,又有一半相同,他们在一进中学之后,就在学生名册上发现有一个和自  己的名字,有百分之八十四相同的同学,这才互相找到了对方自我介绍,一见如故。他们的  名字是志强,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子名字。香香姓祝,你是知道的了--」      她最后这句话,等于承认了我刚才猜中了--我这才知道祝香香的父亲叫祝志强,那确  然是很普通的名字。而香妈这时的神情,显然是在说:你能说出另外一个青年姓甚么吗?      中国人的姓氏那么多,本来是十分难猜的,可是她早已在话中给了线索:姓名有百分之  八十四相同。      三个字组成的姓名,「志强」两个字相同,占百分之六十六点六,如果姓有一半相同,  如起来,恰好是百分之八十四左右。      我略想了一想,先从部首想起,「祝」字属于「示」部,我想到的是「祁」、「祖」,  也想到了十分冷僻的姓「祥」,然后忽然一个「福」字自我的脑中冒出来,我脱口道:「姓  福!」      香妈有点神情骇然:「哪有人姓福的?」      我对答流利:「有,清乾隆时的一个大将军就叫福康安!」      (这个福康安是传奇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据说是乾隆的私生子,所以许多小说中都有他  出现但直到在金庸小说之中,他才真正被发扬光大。我十分爱看各类小说,所以潜意识中,  对此看的印象深刻。)      香妈微笑:「福康安是满洲人。他不姓福,姓富察氏。」      幸好这时天色已迅速黑了下来,我是不是有脸红,她也看不出来。      我一面想,一面拖延时间:「不是姓福,那就是--」    
                     少年  倪匡                       自序      「少年衙斯理」的由来很突兀,倪震出版少年杂志,要我写卫斯理少年时代的故事。主  意是他想出来的。推辞数次不果。执起笔来,故事倒源源不绝。      于是,就有了这本「少年卫斯理」。      少年的卫斯理,已经很卫斯理了!                                 一九九一、八、二日香港                 (一)KATSUTOXIN      我有一只用藤编成的小箱子,这是我求学时期的书包。当时,几乎每个中学生都用它,  后来,由于女学生用它的更多,男学生为了表示自己潇洒豪迈,又嫌这种箱子多少有点娘娘  腔,所以都弃而不用了。      我一直保留著这只小藤箱,箱中放满了别人看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对我来说却都有一定  意义的东西,每一件都可以引起一段回忆,和有一个故事。      那天,我又打开了这小藤箱,顺手拈起了一张小纸片,小纸片上写著一个西文字:Ka  tsutoxin。在这个字的旁边,有一个表示对、正确的符号:「V」。      这小纸片,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      我,卫斯理,赫赫有名--在我们班级之中。或许,也可以夸张点说,在全校,也略有  名气,古今中外的中学都一样,低班级的学生要在高年班的同学中也薄有微名,不是容易的  事,必须有相当突出之处。我那时年班虽低,可是已经十分惹人注目了。      事情发生的那天,我走进课室,刚好看到那幕活剧的全部过程。      先是一阵欢笑声,一个个子极高大的同学,用树枝挟住了一只手掌大的癞虾蟆,灰白色  ,皮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疙瘩,丑恶之极。这种癞虾蟆有毒,毒液能令人的皮肤又红又肿,  沾上了眼睛,会引致盲目。      这大个子同学的外号叫「大块」,大块不但身体壮健之极,而且家中有财有势,是学校  所在的县城的首富。大块仗势欺人,行为十分可恶,且又有一批不争气的同学聚在他的周围  生事,和我以及我的几个好朋友,明里暗里,也起过许多次冲突,互相不语。这时我一看他  挟住了痢虾蟆,就知道他一定要捉弄别人。      他看到我进来,挑战似地瞪了我一眼,走向前排的课桌,在一张课桌前站定,伸手按在  放在桌上的一只藤书包之上。      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勃然大怒:这课桌是一个女同学的,她的名字是祝香香,瘦弱  文静,是一个极乖,从来不惹是非的少女,文弱得叫人怜爱,而大块竟想把那么丑恶又有毒  的东西,放到她的书包去!      我当时踏前一步,大喝:「住手!」      大块像是早料到我会阻止,所以他的动作也更夸张,把癞虾蟆高高提起,跟著他的一些  人,也发出呼叫声。我正想更进一步的行动,忽然觉得有人扯了我的衣角一下。我回头去看  ,正是祝香香,她的脸虽然瘦削,可是她却有一双极美丽灵活的大眼睛。我一接触到她的眼  光,就明白了「眼睛会说话」是甚麽意思,她虽然一声不出,但是她分明在告诉我:「由他  去,别拦阻他!」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之中,有一股叫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也就在这时候,大块的手,已  揭开了藤书包,刹那之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大块面上的肌肉,簌簌发抖,惊怖莫名-  -人人都看到,书包一打开,一只极大的蝎子,本来是伏着的,霍然挺立。那蝎子足有七八  寸长,黄黑相间,虽是一只小虫,可是那气势,就像是一头猛虎,猝然跃起一样,尾钩高翘  ,形状凶恶之至!      大块终於有了反应,他发出了一下惊呼声,身子後退,撞倒了几个人和一张课桌,他手  中的癞虾蟆已脱手,落向书包,蝎子的尾钩,迅速无比地向它刺了一下,癞虾蟆奋力跃起,  可是落地之前,已经死去,「拍」地肚子向天,落在地上,本来是灰白色的肚子,变成了可  怕的深紫色。      课室中极静,祝香香在这时候,向前走去,来到了课桌之前,竟然伸出她的手来,在那  只可怕之极的蝎子的背上,轻拍了一下,那蝎子立时又伏了下来,她也合上了书包,坐了下  来。      在那一刹间,只听得课室中,各处都是「嗖嗖」的吸气声,所有的男女同学,都像是泥  塑木雕一样,连我也不能例外--绝想不到,文静的祝香香,竟然会有这样惊人的本领!      大块总算机灵,他声音有点发颤:「只是……想开个玩笑,别见怪!别见怪!」      祝香香没有说甚么,只是向死虾蟆指了一指,大块忙再用树枝挟了它,狼狈奔出了教室  ,我带头鼓起掌来,在掌声之中,祝香香片很平静的语气道:「我家里穷,从小就养些蜈蚣  蝎子,卖给药材铺,各位同学别见笑!」      大家当然不会笑她,只是七嘴八舌问她有关毒虫的事,祝香香仍然不当一回事:「从小  看弄惯了,也不觉得它们特别可怕!」      扰攘之间,老师进来了,自然一切归于平淡。      那一天上课,到了将近放学时,祝香香忽然举手:「老师,我感到不舒服,是不是可以  早退?」      老师点头:「可以,你自己能回家?是不是要人陪你回去?」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卫斯理地图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