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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各题。
我是落花生的女儿(节选)
①爸爸猝然死在家里了,那是1941年8月4日下午2点15分。
②暑假期间,爸爸总要到新界青山上的寺院里去住一段时间,安心写他的《道教史》。这次,他回来已几天了。回来的那晚,他冲了个冷水澡,睡觉又受了风,感冒发烧,躺了一天,已经退烧了,还在家里休养着。这天,妈妈出去给他买东西,袁妈、刘妈正管着我和哥哥吃午饭,爸爸出来到饭厅拿走一沓报纸。袁妈说:“您别看报,还是睡午觉吧。”爸爸说:“我不看,我把报纸放在枕头下面才睡得着。”他总是爱说笑话。之后他就回卧室去了。我们饭还没吃完,妈妈就回来了,她拿着东西径直去了卧室,忽听到她大喊一声,叫着:“快来人!怎么啦!”我们一起奔到她那里,只见爸爸面色发紫,躺在床上没有反应。也不知谁说了句“快请大夫”,哥哥拔腿就跑下楼去,我在后面紧跟着。
③跑到院子,哥哥忽然停步,转身对我说:“你去吧,我没穿裤子。”——他只穿条内裤,没穿短外裤。我向来就怕去医院,说:“你不去我也不去!”哥哥“嗨”了一声,转身撒腿就跑,我还跟着。到了胡惠德医院,哥哥就大喊:“我爸爸快死了,你们快去呀!”护士长原来都很熟悉的,看哥哥急得直跳,慌慌张张拿了药械跟我们跑到家里。那天中午院里没有医生,护士没有权力给人治病。她一手托着爸爸的上臂,一手拿着注射器,头颈转过来,对身旁的我妈妈连声说:“你负责啊!你负责啊!”妈妈攥手在胸前点着头,也连说:“我负责,我负责。”针打下去,爸爸长哼了一声,就像睡熟一样了。
④我和哥哥被领到房门外,过了一会儿,妈妈走了出来,哥哥一下扑上去大哭大喊:“爸爸死了呀!爸爸死了呀!”妈妈张开胳膊搂着他说:“不要紧,还有我哪!”事后,妈妈回忆说,爸爸晴天霹雳似的一死,她脑中一片空白,听见哥哥哭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顿时清醒镇定。这一幕,我记得特别清晰,终生不忘。
⑤这时爸爸的朋友开汽车来看望,一见这情况,稍定惊魂,马上就去找人办丧。他的车还没出院子,就又来了一辆,两车相对数秒,后来的车掉转方向,两车一块儿疾驰走了。我再到爸爸房里,爸爸已被摆放好,盖上了白床单,一只手露在单子外,指甲都是紫的,我伸手去摁也还是紫的。妈妈躺在床旁的沙发上,连声哭着说:“怎样让你爸爸活过来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按着爸爸的手,木木地站在那里。
⑥不一会儿家里就来了好多人,我被领回自己房间,和哥哥并排坐在他的床沿上。婆婆站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唱着数落,样子挺滑稽的。我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心像被重东西坠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袁妈、刘妈来给我们两个梳头、洗脸,穿戴整齐带到客厅,原来是记者要照相。妈妈还嘱咐我们放自然一点儿,我们都学妈妈那样挺直了背照了。晚饭后,我悄悄溜到妈妈房间,推开房门,见有好几位妇女陪着她,都在数硬币、包硬币,妈妈的眼哭得很红肿。我没敢进去,退回来,从客厅门外看见爸爸已被移到客厅里了。客厅的沙发搬到了我们房间,人很多,袁妈、刘妈忙得也顾不上管我们,我一夜也没睡着。客厅里的人们通宵在打牌,吵吵嚷嚷的,只有爸爸顶器重的学生金应熙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我们房间的沙发上。我想,他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
⑦第二天上午,灵堂已布臵好了。宋庆龄昨天就送来的大花圈放在中间,两旁都是花圈。爸爸还盖着单子,他脚头一侧的地上放了两个垫子,让我和哥哥两人跪上,谁来鞠躬,就给谁磕头回礼。来的人很多,川流不息,有些我们见过、认识,更多的不认识。开始我们还规规矩矩地磕,后来就马马虎虎地磕,再后来我俩就坐在垫子上了,最后,我俩就打起架来。有一个来吊丧的女士看见我们打架,竟泣不成声,吓得我们又老老实实地坐着。
⑧下午,殡仪馆的人来,给爸爸抹身穿衣。我在阳台上隔着门玻璃看的。他们把爸爸拉坐起来,爸爸的背很黄,上面还有一片片的斑,我觉得奇怪,可一点儿都不害怕。第三天中午盛殓,是西式棺木,板子很薄。妈妈站在靠爸爸头处,哥哥在她旁边,我在哥哥下边。灵堂里站满了人,我扶着棺材沿,看爸爸穿了一身长袍马褂,他平时参加隆重集会也穿的,可现在戴了顶瓜皮帽,看起来怪怪的。知道以后就再看不见爸爸了,专心致志,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他们盖上棺材板,拧上螺丝。随后,棺材就被抬出了家,我们也跟着去了香港大学的大礼堂。
⑨大礼堂里面、外面挂了许多挽联,一副挨着一副。我转着脖子四面一看,只看懂也只记住了两副,一副是“赤子之心”,一副是“若是有人喊救救孩子,就请去问问先生”。
⑩追悼会上有好些人讲了话,我似懂非懂,最后哥哥讲了几句答词。人们又把棺材抬出了礼堂,放进一辆黑色的大汽车里,开始出殡。学生们走在灵车两边,我和哥哥、妈妈在后面坐一辆小汽车,也一步步地慢慢开。那天天很热,我穿了一件现做的黑布长袍,更热,在车里还加上闷,我也一声不吭。好不容易到了坟场,将爸爸放进了挖好的穴里。我们朝上撒了土,听见砸到棺材上的咚咚声,很沉重。
⑾爸爸死了,自始至终我没有号哭,也没有掉眼泪。妈妈说我是没有感情,属无情无义之类!
【注】本文中的“爸爸”指《落花生》的作者许地山。
1.阅读第3、4自然段,概括人物语言特点,并分析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4分)
2.阅读文中划线句子,你觉得作者为什么说“只看懂也只记住了两副”?(5分)
3.亲人去世一般家人都会嚎啕大哭,但是作者说自己“自始至终我没有号哭,也没有掉眼泪”,因而“妈妈说我是没有感情,属无情无义之类”。结合全文,你认为作者真的是无情无义吗?(6分)

本题难度:一般 题型:解答题 | 来源:2015-广东省汕头市高二质量监测语文试卷

习题“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后面各题。 我是落花生的女儿(节选)许燕吉①爸爸猝然死在家里了,那是1941年8月4日下午2点15分。 ②暑假期间,爸爸总要到新界青山上的寺院里去住一段时间,安心写他的《道教史》。这次,他回来已几天了。回来的那晚,他冲了个冷水澡,睡觉又受了风,感冒发烧,躺了一天,已经退烧了,还在家里休养着。这天,妈妈出去给他买东西,袁妈、刘妈正管着我和哥哥吃午饭,爸爸出来到饭厅拿走一沓报纸。袁妈说:“您别看报,还是睡午觉吧。”爸爸说:“我不看,我把报纸放在枕头下面才睡得着。”他总是爱说笑话。之后他就回卧室去了。我们饭还没吃完,妈妈就回来了,她拿着东西径直去了卧室,忽听到她大喊一声,叫着:“快来人!怎么啦!”我们一起奔到她那里,只见爸爸面色发紫,躺在床上没有反应。也不知谁说了句“快请大夫”,哥哥拔腿就跑下楼去,我在后面紧跟着。 ③跑到院子,哥哥忽然停步,转身对我说:“你去吧,我没穿裤子。”——他只穿条内裤,没穿短外裤。我向来就怕去医院,说:“你不去我也不去!”哥哥“嗨”了一声,转身撒腿就跑,我还跟着。到了胡惠德医院,哥哥就大喊:“我爸爸快死了,你们快去呀!”护士长原来都很熟悉的,看哥哥急得直跳,慌慌张张拿了药械跟我们跑到家里。那天中午院里没有医生,护士没有权力给人治病。她一手托着爸爸的上臂,一手拿着注射器,头颈转过来,对身旁的我妈妈连声说:“你负责啊!你负责啊!”妈妈攥手在胸前点着头,也连说:“我负责,我负责。”针打下去,爸爸长哼了一声,就像睡熟一样了。 ④我和哥哥被领到房门外,过了一会儿,妈妈走了出来,哥哥一下扑上去大哭大喊:“爸爸死了呀!爸爸死了呀!”妈妈张开胳膊搂着他说:“不要紧,还有我哪!”事后,妈妈回忆说,爸爸晴天霹雳似的一死,她脑中一片空白,听见哥哥哭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顿时清醒镇定。这一幕,我记得特别清晰,终生不忘。 ⑤这时爸爸的朋友开汽车来看望,一见这情况,稍定惊魂,马上就去找人办丧。他的车还没出院子,就又来了一辆,两车相对数秒,后来的车掉转方向,两车一块儿疾驰走了。我再到爸爸房里,爸爸已被摆放好,盖上了白床单,一只手露在单子外,指甲都是紫的,我伸手去摁也还是紫的。妈妈躺在床旁的沙发上,连声哭着说:“怎样让你爸爸活过来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按着爸爸的手,木木地站在那里。 ⑥不一会儿家里就来了好多人,我被领回自己房间,和哥哥并排坐在他的床沿上。婆婆站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唱着数落,样子挺滑稽的。我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心像被重东西坠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袁妈、刘妈来给我们两个梳头、洗脸,穿戴整齐带到客厅,原来是记者要照相。妈妈还嘱咐我们放自然一点儿,我们都学妈妈那样挺直了背照了。晚饭后,我悄悄溜到妈妈房间,推开房门,见有好几位妇女陪着她,都在数硬币、包硬币,妈妈的眼哭得很红肿。我没敢进去,退回来,从客厅门外看见爸爸已被移到客厅里了。客厅的沙发搬到了我们房间,人很多,袁妈、刘妈忙得也顾不上管我们,我一夜也没睡着。客厅里的人们通宵在打牌,吵吵嚷嚷的,只有爸爸顶器重的学生金应熙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我们房间的沙发上。我想,他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 ⑦第二天上午,灵堂已布臵好了。宋庆龄昨天就送来的大花圈放在中间,两旁都是花圈。爸爸还盖着单子,他脚头一侧的地上放了两个垫子,让我和哥哥两人跪上,谁来鞠躬,就给谁磕头回礼。来的人很多,川流不息,有些我们见过、认识,更多的不认识。开始我们还规规矩矩地磕,后来就马马虎虎地磕,再后来我俩就坐在垫子上了,最后,我俩就打起架来。有一个来吊丧的女士看见我们打架,竟泣不成声,吓得我们又老老实实地坐着。 ⑧下午,殡仪馆的人来,给爸爸抹身穿衣。我在阳台上隔着门玻璃看的。他们把爸爸拉坐起来,爸爸的背很黄,上面还有一片片的斑,我觉得奇怪,可一点儿都不害怕。第三天中午盛殓,是西式棺木,板子很薄。妈妈站在靠爸爸头处,哥哥在她旁边,我在哥哥下边。灵堂里站满了人,我扶着棺材沿,看爸爸穿了一身长袍马褂,他平时参加隆重集会也穿的,可现在戴了顶瓜皮帽,看起来怪怪的。知道以后就再看不见爸爸了,专心致志,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他们盖上棺材板,拧上螺丝。随后,棺材就被抬出了家,我们也跟着去了香港大学的大礼堂。 ⑨大礼堂里面、外面挂了许多挽联,一副挨着一副。我转着脖子四面一看,只看懂也只记住了两副,一副是“赤子之心”,一副是“若是有人喊救救孩子,就请去问问先生”。 ⑩追悼会上有好些人讲了话,我似懂非懂,最后哥哥讲了几句答词。人们又把棺材抬出了礼堂,放进一辆黑色的大汽车里,开始出殡。学生们走在灵车两边,我和哥哥、妈妈在后面坐一辆小汽车,也一步步地慢慢开。那天天很热,我穿了一件现做的黑布长袍,更热,在车里还加上闷,我也一声不吭。好不容易到了坟场,将爸爸放进了挖好的穴里。我们朝上撒了土,听见砸到棺材上的咚咚声,很沉重。 ⑾爸爸死了,自始至终我没有号哭,也没有掉眼泪。妈妈说我是没有感情,属无情无义之类! 【注】本文中的“爸爸”指《落花生》的作者许地山。 1.阅读第3、4自然段,概括人物语言特点,并分析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4分)2.阅读文中划线句子,你觉得作者为什么说“只看懂也只记住了两副”?(5分)3.亲人去世一般家人都会嚎啕大哭,但是作者说自己“自始至终我没有号哭,也没有掉眼泪”,因而“妈妈说我是没有感情,属无情无义之类”。结合全文,你认为作者真的是无情无义吗?(6分)...”的分析与解答如下所示:

1.本题在解答时考生需要首先梳理出第3、4段中人物语言,然后分析这些语言有哪些特点,是在什么情境下说出的,表达了说话人什么样的思想情感,表达了作者什么样的思想情感。本文3、4段中的人物语言是作者、哥哥、母亲的对话,句子简短,情境是父亲去世前后,表达的情感即有当时说话人的不安恐惧,也有作者的哀伤和思念。考生把这些要点概括出来即可。
试题分析:本题涉及到对句子的考查,也涉及到对作品选材的考查。在解答时要从作者和突出文中的主人公的作用两个角度考虑。作者说“只看懂也只记住了两副”,联系作者当时的年龄考虑,小孩子识字不多,记忆能力有限,这样写合情合理;从所记住的对联内容看,显然有突出父亲伟大品格的作用,考生从这两个角度总结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考点:体会重要语句的丰富含意,品味精彩的语言表达艺术。能力层级为鉴赏评价D。
试题分析:本题是一道探究题,涉及到对文章主旨和作者写作意图的理解,考生在解答时首先要明确自己的观点,然后结合原文进行分析,证明自己的观点,注意一定要自圆其说。从文章内容看,作者对父亲去世前后的情形记忆深刻,文中有很多细节描写,很明显,作者并不是无情无义,而是对父亲有着深深的爱与思念。因此考生在解答时,应首先明确作者对父亲不是无情无义的,然后结合文章内容分析即可。
考点:对作品进行个性化阅读和有创意的解读。能力层级为探究F。

如发现试题中存在任何错误,请及时纠错告诉我们,谢谢你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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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非常好看的小说,《嗨我的船长大人》小说的作者是李寂v5。大概就是一个纤质少女遇见了个亡命之徒,然后言传身教让他爱家爱国爱人民,立志拯救世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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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飞船在浩荡星海中穿行,似一尾迅捷的鱼。

一亿千米之外有一颗正值壮年的恒星,暖光照射过来,目之所及如同白昼。

赛坦星时间早晨七点,侍女敲响主卧的房门。瑶安顺从起身,脱掉真丝睡袍换上长裙,洗脸梳发,十五分钟后坐在餐厅的桌子前,吃早餐。

戴高帽的厨师端着银质餐盘走过来,弯身行了一礼,恭敬将餐盘放在桌面上。金属与大理石碰撞,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茄汁焗豆,烤面包片,一小块香肠,还有一杯温牛奶。

侍女侍奉在身侧,温柔开口,“小姐,后天我们就能到达帝国领空了。”

瑶安端正坐着,双腿并拢斜放在一侧,拿着刀叉的手指纤细白嫩,窗外光线的照映下,几乎可以看见手背上浅青色的筋脉。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然后切一块土豆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早上,飞船内却只有几不可闻的引擎声。

十分钟后,瑶安放下餐具,侍女十分及时地递上漱口茶。她含了两口吐出去,用绢帕擦了擦染湿的唇角,而后,端庄矜持地起身。手指按压着裙摆,脊背挺起,姿势漂亮。

她踩着细细的鞋跟,慢慢地走向舷窗边的软椅,再扶着裙摆坐下。

不管她对政治有多么的不敢兴趣,这都是她必须要做的。

从五岁可以勉强读报开始,一直到现在,十二年整。

十二年来,她的每一个早上几乎都是这样度过,按时起床,吃搭配好的餐点,看早就备到她手边的报纸。再然后,开始一整日的行程。读书,练琴,学习如何微笑,如何做一个真正的贵族。

裙摆宽大,随着她的姿势垂到脚面,布料纤滑。侍女在背后轻声问,“小姐,需要甜点吗?”

瑶安被唤回神儿,眼神中迷茫一闪而过。侍女又问了遍,她摆摆手,“不用了。”

音调柔软动听,一如她给人的感觉。纤弱而高贵的,温和没有一丝攻击力。

侍女微笑颔首,退后一步,静静侍立在侧。

瑶安端起旁边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浓郁的红枣味儿氤氲在唇齿间。她皱眉,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

瑶安不喜欢吃与枣有关的任何东西,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遵循她的意愿。因为母亲说,这种东西对女孩子更好。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她按着母亲给她规划好的轨迹,一步步走的小心翼翼,看起来光彩照人。

许多女孩子都羡慕她,作为赛坦星外交部长凯瑟琳唯一的女儿,拥有罗斯柴尔德这样尊贵的姓氏、三位作为政要首脑的叔伯,瑶安生来就是名媛,无需努力就能达到有些人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高度。

更何况,她就要嫁给赛坦星最大的走私商亨利伯爵的儿子。西里尔相貌俊朗,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上校的军衔,就连凯瑟琳也说,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们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似乎生下来就是良配。

“小姐?”侍女温声唤她,“您今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她关切地蹲下,抬头看着瑶安的眼睛,“需要给您煮一碗安神汤吗?”

瑶安捏着报纸的指尖僵了下,她深吸一口气,弯唇摇头,“谢谢,我很好。”

“如果不舒服请您一定要说,夫人会担心您的。”

“真的不用。”瑶安依旧笑着,“我很好。”

她终于能集中心思看报纸。从后往前,星际新闻、科技新闻、经济、体育、文化……瑶安粗略扫过,最后停在了社会新闻版面,仔细又看了一遍。

整整一个版面,只报道了一个消息。粗黑的标题跃入眼中,赫然一句隔空喊话,“VK船队遭受重创,威登上校功不可没。卡维尔,你怕了吗?”下面三张附图。

第一张是船队在北落星海领域连环爆炸的景象,冲天银光灿烂的如同万千礼花盛放,隔着图画都能闻到那股子冲鼻的硝烟味。第二张是威登上校接受记者采访时的照片,这位曾经的海盗船队二把手穿一身白色军服,笑的风和丽日,好似自己真的是个人民英雄。

最下面一张小图,漆黑一片,只有个模糊的侧影。

黑色风衣被夜风吹得鼓起,男人随意叉着腿靠在舷窗边,正低着头擦枪。宽肩窄腰长腿,一头金发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气焰,配得上他恶名昭著的传闻。

VK海盗集团的背后掌舵者——卡维尔。

这是他留存于世的唯一一张照片,摄于他十五岁时接手船队后的第二个月。而这位年轻的卡维尔船长用他手里的那把枪,在两个小时后,爆了赛坦星大秘书长的头。

不得不说,他用自己十年的船长生涯,生动诠释了亡命之徒的一切含义。

带领船队盘旋于北落星海,如同茫茫大海中嗜血的白鲨,被看上的猎物难逃被猎杀的命运。北落星海位置特殊,是第一星系最重要的交通关口,类似沙漏的中间细口,联通了第一星系的南北两段,易守难攻。

十年来,船队袭击各大帝国皇室航道上百次,所截获金银珠宝不可计数,稀世罕见之物也不少有。若论财富武力,只有四大帝国可与之抗衡。

各个帝国不堪其扰,也曾组成联盟,但围剿船队数十次,均遭到不计后果的反击,全部无疾而终。VK船队仍旧活跃在星海深处,搅得茫茫星系不得安宁。

……这些,瑶安有所耳闻。

不过现在看来,那都成了史册上的事了。

瑶安没再多想,合上报纸放于旁边的小几上。现在是八点钟,该练琴了。

凯瑟琳打来电话是在下午五点。飞船已经快要驶离那颗恒星的光域,光线渐暗。瑶安吃过晚餐,正捧着一杯柠檬汁坐在甲板休息。

甲板的顶端由玻璃封闭,强度能抵挡炸.弹攻击,但透光性很好,从这里能看见漫天的繁星。

侍女将通讯器递给瑶安,手指微动,凯瑟琳的影像就出现在了空中。干练短发,一身浅灰西装,似乎还在办公室。她没什么笑容,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至少不像个慈爱温柔的母亲。

瑶安端坐,浅笑着唤了声妈妈。

凯瑟琳点头,抿了口冰水,声音也染上了些凉气,“今天有好好读书练琴吗?”

她看着瑶安,话却是问的侍女。梅莎弯腰行礼,“瑶安小姐今日读了艺术通史,画了一幅油画,并且练习了三个小时的钢琴曲。”

凯瑟琳满意这个回答,总算多了些笑容,她放下手中的钢笔,专注看向显示器,“亨利伯爵在下午的时候送来了一条海珊瑚项链,来自布鲁星球的两万里深海,墨绿色,十分称你。”

瑶安“啊”的惊呼了一声,随后笑开,“谢谢妈妈,也谢谢亨利叔叔。”

她笑着,但眼中没什么神采,显然兴致缺缺。凯瑟琳有一瞬的不高兴,但想到些什么,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订婚典礼在一个月后举行,礼服已经订好了,由Vince设计,光镶嵌钻石就价值过十万。瑶瑶,妈妈很为你高兴。”

手中柠檬汁已经被她的手心捂出了温度,空气中飘散着那股酸涩又甜蜜的味道。她看着凯瑟琳的眼睛,在心中思考,应该高兴什么呢?

因为礼服的价值吗?还是因为她即将嫁给在整个帝国也数一数二的年轻男人?

凯瑟琳难得耐心,即便瑶安还是没在她的声音里捕捉到什么温情。她说,“你不要怪西里尔对你不关心,他现在正在晋升将衔的关键期,是VK集团事件的主要负责人,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如果你真的有心的话,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他很累。”

瑶安没有注意她后面的话,全部心思都放在了“VK集团”几个字上。她想起早上的报纸,那些对威登上校的盛赞凯歌,还有对那位年轻的卡维尔船长的口诛笔伐。

瑶安开口,“妈妈,西里尔他……”

凯瑟琳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没等她说完便就打断,“你放心,订婚典礼不会因此事而推迟。威登上校摧毁了VK集团一半的力量,并且带兵封锁了北落星海,卡维尔带着残兵败将逃不到哪里去,战争很快会结束。”她笑了下,“到时候,你就可以被称呼为少将夫人了。”

凯瑟琳难得如此话多,她今天所说的字数,几近于以往一个月的总和。

瑶安静静看着显示屏后母亲的脸,尽管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也没再说话。

“好了,我要去开会了。”凯瑟琳拨弄了下耳边的短发,“瑶瑶,你该为你有个如此优秀的未婚夫而骄傲。”

瑶安张了张口,再见还没说,那边便就挂断了。

眼前的显示屏猝然消失,瑶安失落垂下眼,她喝了口杯中的果汁,酸的皱起眉。

凯瑟琳从来没有说过,她为有个优秀的女儿而骄傲。

瑶安抬头凝望着星空,璀璨如同万千钻石散落在黑色绒布上。看似平静无波。

九点钟,瑶安已经换上睡裙,沐浴后躺在了床上。

梅莎轻缓地移动脚步,为她拉上窗帘。梅莎笑容标准,轻声说了句晚安。

瑶安陷在软绵的枕头中,长发分成两束,从两侧肩头披下。她双手交叠放在腹上,也温声回了句晚安。

梅莎拉下床头灯,屋子随即陷入一片黑暗。门口传来轻轻声响,随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瑶安闭紧眼,想尽快入睡,但辗转反侧,身体已经疲累至极,脑中仍旧清醒。

凯瑟琳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瑶安从小就知道。或许因为她性格太过于不争不抢,没有她欣赏的那种雷厉风行。也或许因为,凯瑟琳并不爱她的父亲,连带着对她也生出几分讨厌。

瑶安只在小时候从管家口中了解过她父亲的一点点信息,据说那是个地球男人,有着黑色的眼睛和头发,不那么深刻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如沐春风。瑶安和父亲长得很像。

许是眼不见心不烦,十二岁时起凯瑟琳就将她送入了X星的圣罗兰女子学校,五年来瑶安只回家过两次。她主修艺术与文学,今年以第二名的成绩提前一年毕业,是一众贵女中的佼佼者。可是,凯瑟琳像是看不到她的努力。

那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让人心寒。

瑶安用手背疲倦地遮住眼睛,她想着,或许回家后就好了呢?毕竟骨血相连,凯瑟琳从政几十年,冷血铁腕,她可能只是不善于表达。作为女儿,她合该理解。

瑶安勉强入睡的时候,已经将近两点。

她睡的不好,眉头紧锁,心事重重。隐约中好像听见了走廊里纷乱的脚步声,像是沉重的皮靴踩在实木地板上,一声一声,让人心惊胆战。有人在说话,声音没多收敛,粗犷的男人声线,引起许多笑声。偶然间,还有枪声响起。

梅莎在不远处尖叫,随后是男人的骂声和一声沉闷的重击,她短促地喘了口粗气,软绵地倒在地上。再没人敢试图激怒这群人,走廊里只剩下了细碎的呜咽。

直到踹门声在隔壁响起,瑶安终于惊醒。

她惊慌地睁大眼,手撑着身后坐起来,侧耳听着周围的声响。隔壁是茶水间,自然没有人,那群男人骂骂咧咧地甩上门往这边走,走廊寂静,有人在给枪上膛。

那“咔哒”一声像是敲击在了瑶安的心上,她脸色瞬间煞白,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梦中。

有人闯入想要劫持飞船。她没想过这种从来只在新闻中出现的事情会切实出现在她的身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口。几人在那里嬉笑,似乎在商量着要谁来开门。瑶安心跳到嗓子眼,她缠着手摸向床头台灯,可反复拉了几次,屋里仍是一片漆黑。

她跪坐在床上,惊慌地四处查看,想找一件趁手的东西做武器。外面忽然安静下来,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瑶安的心跳的更为猛烈,她手脚发软,强撑着滑到地上,赤着脚往舷窗边奔。

她恍惚间记得那里的茶几上有一把水果刀。

身后“砰砰”声响起,有人在踹门。

瑶安房间的门材质不同,门锁坚固,人的力量再大也撼动不了分毫。瑶安深吸了口气,摸着黑走向窗边,手在桌上胡乱地摸。刀刃锋利,轻而易举割伤她的手心,但此时此刻,疼痛反而能让人心安。

瑶安攥紧刀柄,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紧咬下唇盯着门口的位置。

那些人似乎也察觉到踹门不是个办法,开始商量起别的对策。瑶安肩膀颤抖,眼睛紧紧盯着门锁。她听见有人说了句“让开”,有点低的声线,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五秒钟后,是子弹上膛,枪子扫射的声音。

门口位置火花四溅,照亮了两米内的区域。门口的白瓷花瓶因热炸裂,声音清脆,瑶安嘴唇被自己咬到出血,身后是坚硬墙壁,但她还是忍不住往后躲。

冰冷的触感顺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传进五脏六腑,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一分钟后,门轰然倒塌。

瑶安闭紧眼,捏着刀把的手指已经发白。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白皙的脸颊不知怎的也染上了血,她眼泪已经涌了满眶,强忍着没流出来。

门口站着四五个高大男人,为首的那个背了把黑亮的冲锋.枪,右手拿着把强光手电筒。他在房里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最后稳稳落在她的脸上。

苍白脸颊,黑色乱发黏着汗水贴在额头上,长睫颤动,隐约坠了滴圆润泪珠。浅淡的血痕勾画在下颔位置,趁着肤色更显得楚楚可怜。却也楚楚动人。

卡维尔靠在门口,嘴角斜斜叼着根烟。见状,他眯了下眼,低骂了句,“操。”

走出飞船,温度低到惊人。

瑶安沉默地跟在拿着枪械的船员后面,抱着肩膀,走的缓慢。她只穿了一条水蓝色的真丝睡裙,吊带款式,几乎露出整个肩膀,在滴水成冰的飞船外部,冷入骨髓。

两艘飞船之间搭了个简便的桥,短短十米的距离,却像是走了几小时。

瑶安觉得,这应该是她活到现在为止,最狼狈的一天。

最后一个人质进入后,有个大胡子关上了门。他似乎是个头领,身材几乎能装下两个瑶安,穿一件紧身黑色背心,胸前茂盛毛发露出一截,两只肌肉遒劲的胳膊裸露在外面,提着枪绕着外围走,面色沉沉,十分唬人。

瑶安听见,其他的船员都唤他“罗杰克大副”。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的位置,长发披散在肩头,给她多了点暖意。走时匆忙,瑶安没穿鞋子,现在脚趾已经冻的通红。她扯了扯裙摆,将两只脚也藏进裙下取暖。

手心的伤已经感受不到疼了,瑶安现在只是惊惧,她甚至不敢闭眼,害怕黑暗。

那群绑走他们的人三三两两靠在墙壁或者柱子上说闲话,恍惚中,瑶安似乎听见他们在谈论威登。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努力在脑中搜索,终于想起来,他曾经出现在今天的日报上,以一种英雄的姿态。

有个十五六岁的红头发少年抱着把长.枪盘腿坐在地上,嚼着口香糖,恨恨地骂,“为了名利背叛兄弟背叛船队,还装出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呸!就是个老叛徒。”他的脸因为宣泄愤怒扭成了一团,那些人被逗笑,朝着他后脑拍了一巴掌。

红发少年余怒未消,咬牙切齿吹了个泡泡,爬起来去往另一边。

虽然并没有完全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但瑶安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驰名星系的那支恶名昭著的海盗集团。VK这两个字母,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有些担心。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赛坦星?帝国有没有能力救他们出去?

飞船还在急速行驶着,但却是朝着他们来时相反的方向。舷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瑶安知道,她已经离家越来越远了。这一切都来的太猝不及防,她脑子昏昏沉沉的,还反应不过来。

罗杰克大副安排着船员巡逻值班,所有人质都被关押在这里。气氛死一样安静。

在全星系最好的圣罗兰学校读了五年,瑶安学过绘画、学过提琴、懂得几十个星球的艺术史和文学史。老师一直在教她在面对别人时怎样做到优雅和端庄,却没人告诉她,遇到危险时该怎样自保。

她吸了吸鼻子,听着船队的皮靴踩在地面上咔哒作响,枪械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几近绝望。

舱门忽然被拉开,冷风呼啸着侵入,瑶安后背一凛,打了个哆嗦。罗杰克大副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脚跟碰撞,严肃敬了个礼,“船长!”一时间,刚才那些散落在整艘船里的船员都跑过来,站成了个整齐的队列,敬礼喊了句,“船长!”

周围又传来了压抑着的抽泣声。

瑶安不敢抬头,手指攥紧了裙摆,手心的伤口因为用力而破裂,血液汩汩流出,染脏了裙摆。

卡维尔点头,手指抬起挨上前额,算作是回礼。他里头是件黑色长袖衬衫,外头随意裹了件皮质风衣,扣子没系,手插在裤兜里,两唇间含着根没点着的烟。

几乎和大副一般高的个头,肩膀宽阔,没一丝多余的赘肉,也没有多夸张的肌肉,足够精壮。他就随意那么站在那,深海般蓝的眸子里神色不明,精锐像匹狼。

“没什么意外?”卡维尔侧头看向罗杰克大副,手在兜里摸了个火机出来给烟点着火。他裹着腮吸了口,烟头亮起一个猩红的点。

罗杰克回答,“报告船长,一切正常。”

卡维尔满意颔首,伸手弹了弹烟灰,目光扫视过那群或蹲或坐的人质。最后,停留在墙角。

尽管没去看,但瑶安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注视。让人如芒在背。

卡维尔抬脚朝她走过去,不紧不慢的步伐,像是踩在瑶安的心上。她将膝盖抱的更紧,但他还是走了过来,在她的身前落下一片阴影。卡维尔瞧出瑶安的恐慌,这让他想起那会她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美到过分的那张脸。

就像一只瑟缩的幼小麋鹿,能同时激起一个人心中的保护欲和凌.虐.欲。

卡维尔蹲下,手扯住她脑后的头发,强迫瑶安抬头与他对视。

他动作没多粗蛮,瑶安也没觉得多疼,但是这种带些侮辱性的姿势让她觉得难堪。她咬紧下唇,本已干涸的眼睛又攒出了泪,顺着脸颊滑到下颔,冲淡了那些血迹。

卡维尔右手拿着烟,眯着眼用拇指揉搓过她的眼角,“哭什么?”

烟熏过眼睛,瑶安泪流的更凶,她咳了两声,鼻头也变得通红。因为卡维尔的动作,她不得不仰着头,唇瓣微张,样子像极了索吻。只是哭的太惨,可怜的让人心疼。

卡维尔松开手,把右手的烟狠狠按灭在地上,声音凉淡,“我给你三秒钟时间。”他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把你的眼泪给我憋回去。”

瑶安手背抵着唇,拼命咳了两声,听见他在耳边阴冷的威胁,“老子平生最恨有人在我耳边叽叽歪歪地哭。”

瑶安不敢不听他的话,拼命忍住眼泪,手指攥紧裙角,终于是把泪咽到了肚子里。

“不错,”卡维尔挑眉,“很乖。”

他语调平和,尾音甚至带些笑意。瑶安嘴唇颤抖,摸不准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心中到底作何想。过了五秒钟,或者是一世纪,面前男人终于又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瑶安舌尖动了动,想缄口不言,但还是屈服。她声音细弱,因为寒冷与惊吓显得有气无力,“瑶安。”

卡维尔不太满意,皱眉盯着她,“大声点,我不再问第三次。”

瑶安紧闭了下眼,“我叫瑶安。”

卡维尔重复了遍,倏忽笑了,“瑶安,挺好的名字。”他手撑着下巴,又问,“你姓什么?”

闻言,瑶安脊背瞬间僵硬。这个问题,她不敢回答。

她的姓氏是罗斯柴尔德,赛坦星最尊贵的三个姓氏之一。瑶安还清醒,她知道遇见这种事情,人质的价值越大,风险也就越大。

卡维尔玩味看着她,“怎么?要跟我拗?”

瑶安紧闭双唇,没有回应。

下巴忽然被人捏起,男人的脸近在咫尺,语调冷森,“劝你最好自己说,总比我查出来再找你算账要好。这样,你受的罪要少的多。”

瑶安哀求看着他,唇缝中轻轻溢出一个字,“疼……”

她眼睛染了泪水,清明澄澈,如同星光下的天鹅湖。

这是卡维尔见过的第一双黑色的眼睛。也是他见过的所有眼睛中,最漂亮的一双。

他用齿刮擦了下下唇,静默看了她良久,到底没有再用力,反而松开了手。

离开了卡维尔的钳制,瑶安如同重获新生,她往后贴在墙上,急促地喘气。

而右手攥过的裙摆,早已经被血浸透。

卡维尔站起身,冷着脸看向呆立在一旁的罗杰克大副,吩咐道,“所有人,除了她,全部留在这艘船。派人联系赛坦星外交部,告诉他们,要么将驻军撤离北落星海,交出威登,要么,就等着给这些人办后事吧。”

“是,船长!”罗杰克领命敬礼,目光扫过瑶安,迟疑开口,“那她怎么办?”

卡维尔看了他一眼,“带到首船。”

罗杰克显然没从这个命令中缓过神,但卡维尔已经转身离开。在即将推开舱门的最后一瞬,他再次转身,“去找医生来,给她包扎一下。”

听到这句,罗杰克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卡维尔似乎也觉得自己闲事管的太多,但看了看墙角安静缩成一团的瑶安,舌尖动动,没说出收回命令的话。只是又添了一句,“别弄脏了我的船的地板。”

瑶安被囚禁在首船二层的一个小房间。以前的时候,这应该是个储酒室,即便已经没有了酒的踪迹,空起来还是散发着一股子悠远浓烈的醇香。

瑶安曾经上过品酒课,凭她的判断,这应该是保存了至少二十年的vodka。

她还记得她喝过的唯一一杯伏特加的味道,如烈火入喉,烧心灼肺。

早上八点钟的时候,门上的小窗准时开启,有人从外面递过来一个餐盘。黑麦面包刷上辣鱼子酱,配上半个烤糊了的土豆。每天的早餐都是这个。

最开始,她还以为是那位年轻船长的苛责,后来才知道,整艘船队都吃的一样。

第一天的时候,瑶安还不习惯,这菜式虽然不馊,但水准和她以往所食用的实在差太多。本来就味同嚼蜡,而被掳到陌生地方,心情低落,更让她胃口不好。

那一天送进来的餐食她几乎一口未动。

但第二天,送来的食物竟然是原封不动的同一份。

瑶安靠在床头,一夜未合眼让她脸色疲倦而憔悴。卡维尔慢悠悠地踱进来,靠在她的床头把玩他的军刀,灯光照射在刀刃上,刺眼白光晃得瑶安眼花。

他语气似笑非笑,“瑶安小姐,你最好听清我接下来的话——这份食物,如果你今天还是不吃,明天吃的仍旧是这一份。要是你明天还是不吃,那这份食物馊了,你就再也不用吃东西了。”

停顿一瞬,他又说,“而等你饿死了,就算你的帝国肯来救你,接回去的也只是份骨灰盒。并且,我会把那份食物和你一起烧掉,死了也要给我吃完。”

金发灿烂,嚣张的如同他那副欠揍的嘴脸。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吓唬人的方式既恶劣又恶心。却很管用。

在这之后,就算晚上送来的总是腻人的猪肘,瑶安也会用刀切成小块,慢慢地吃完。

来到这里已经第四天,但因为这个原因,她似乎比原来还要圆润了一点。

看守她的是那个红头发的少年,看起来好像拽的二五八万不近人情,但相处起来,倒还不是那么的难以接近。红头发叫汤森,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小虎牙,看起来萌萌又甜甜。

可他不怎么爱笑,大多时候都是板着脸站在她房门口,眼神里带着故作的冷冽。

汤森是船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待见他,或者说是下意识将他看做个“小屁孩”。

大胡子罗杰克大副每次经过他身边,都会拍下他的红脑袋,汤森觉得这是一种不受尊重的行为,总是大声抗议。这时候罗杰克就会笑的意味不明,贴近他的耳朵问一句什么,瑶安没听清那句话,但是在这之后汤森的反应都出奇的一致,脸红心跳,气的鼻孔都变大了一圈。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瑶安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罗杰克说的是,“你的小鸡鸡长大了吗?”

那时,瑶安蜷在床铺上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小鸡鸡”到底是什么。

但她能够感受到汤森身上那股子不为人所理解的落寞与哀伤。

汤森在船队的职位是瞭望员,船队一共有两个瞭望员,作为小而不经事的那个,他总是很闲。没事的时候,汤森也会和瑶安一起聊聊天,态度很温和。但对于这艘船上的所有人,瑶安都有种恐惧感,哪怕他看起来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大部分时候,都是汤森自己一个人蹲在门口说,瑶安隔着一扇门抱着腿坐在床上听。

他说的东西天南地北,从船队去过的星球,他见过的宝贝,说到船上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男人不为人知的糗事。从汤森的嘴里,瑶安知道了不少小道消息。

比如那位看起来就是一副悍匪样子的罗杰克大副最喜欢的食物是煮花生,他总是选用各种新奇的配料煮上一大锅,然后分给全船的人吃。

比如船上还有个总喜欢戴眼镜的斯文败类叫文莱,擅长各种高精尖技术,被卡维尔船长所赏识。他最喜欢的食物也是煮花生,虽然每次吃完都会吐,但第二天还是会乐此不疲地继续吃。

再比如,她是卡维尔带到首船上的第一个女人。从前有个大副的女儿想要爬上船长的床,被一脚踹断了两根肋骨,还罚了三个月的禁闭。

诸如此类……没什么大用。

一餐饭的时间,瑶安东想西想,很快就过去。

她的右手还缠着厚重的纱布,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用力时还有点疼。又过十分钟,汤森推开门,红脑袋塞进来,手指勾一勾,“盘子。”

瑶安站起来,吃力地用两只手端着餐盘递给他。

汤森挑眉看了眼干净的盘子,夸赞了一句,“不错。”

他说完便就又钻出去,咔哒一声锁上门。

瑶安重新坐回床上,安静地看向窗外。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除了睡觉的时间不要碰床铺,但是这个房间实在太小,除了一张床,只剩下一条窄窄的过道,够一个人侧身通过。

舷窗也只有小小一扇,星星在外面朝她眨眼睛。

瑶安闭上眼睛,将背靠上墙壁,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母亲和西里尔能够快一些来救她。

在她的潜意识里,母亲虽然与她并不亲近,但是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弃她于不顾的。

而西里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当瑶安在圣罗兰读书时,他也曾乘坐数天的飞船,只为了看望她。她收到过西里尔写满了爱意的卡片与玫瑰花,收到过他的项链,也收到了他的求婚。在瑶安懵懂的感情世界中,她以为这样就是爱情。

最亲近的两个人是与VK集团事件最密切的两个人,瑶安天真地以为,她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一个小时后,汤森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了两块口香糖。

他打开小窗,冲着瑶安比比划划,“菠萝味和凤梨味,你喜欢哪个?”

摆弄了一下,他拿了个红色包装的,把黄色那个扔在瑶安的床铺上。汤森扯了扯系得歪歪扭扭的同色系小领结,嘀嘀咕咕,“还是这个吧,比较配我的打扮。”

瑶安冲他轻声道了声谢谢,拿起那支口香糖攥在手心,但没吃。

她没跟他说,在生物学上,凤梨与菠萝是同一种水果。

汤森今天的心情不错,话也比以往稍微多些,时不时吹一个形状不很好看的泡泡,自娱自乐。刚才他在瞭望岗值班,发现了一颗即将爆炸的小行星,并且及时避开了,受到了船长大人和罗杰克大副的称赞。虽然船长的夸奖方式是给了他三颗子弹,但还是足够让汤森觉得快慰了。

他絮絮叨叨地和瑶安说了半天,得不着回应,有些不高兴,用枪托砸了砸门,“喂,你好歹也说句话吧?”汤森郁闷地看着她,“每次都是这样,我一个人说很多,你像是个木头一样。”

瑶安抬起埋在膝间的头,对上了汤森拧成一团的脸,她“啊”了一声,总算回了神。瑶安抿抿唇,犹疑着抛出了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会放我走?”

闻言,汤森的脸皱的更厉害了,“你还是闭嘴吧。”

每次都是这样,对待敏感话题,汤森选择的永远是闭口不谈。

来这里四天,瑶安得知的唯一信息是“威登背叛了VK,投诚赛坦星帝国,并且对船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卡维尔震怒”。至于船队接下来要去哪里,帝国有没有对他们被劫持一事做出回应,瑶安一概不知。

又过了一会,汤森再次转回头,“你不觉得非常无聊吗?不如聊聊天?”没等瑶安开口,他现在唇边竖起一指作为警示,“别问我什么时候放你们走,乱说话会被船长毙掉的。”

瑶安转到舌尖的话生生被吞咽了回去,她眼睛盯着脚尖,过了很久,缓慢开口,“你听说过加布里埃尔马塞尔吗?”

这一长串名字,汤森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发现他连复述出来都做不到。他靠在门上挠了挠脸颊,“他是谁?”

“很久前的一个人物,提出了著名的存在主义。”瑶安温柔地解释,“存在主义的主要观点是,人生活在无意义的宇宙中的,就连人的存在本身也没有意义。但人可以在原有存在的基础上进行自我塑造、自我成就,活得精彩,从而拥有意义。”

汤森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瑶安抬头看向他,轻声问,“那你呢?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汤森的表情渐渐从茫然一无所知变成恍然大悟,他眯了眯眼,“你是想给我洗脑?”

汤森哼了口气,换了个姿势抱枪,摇了摇食指“我跟你说,没什么用。”他扬了下脑袋,很骄傲的姿势,“我永远效忠于VK船队和卡维尔船长,虽死犹荣!”

瑶安看着他,无奈又挫败地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的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两人的谈话自此终止,汤森别扭地扛着枪去了别的地方,房间里又变得寂静无声了。

首船是船队的指挥中心,也是卡维尔的住所。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拥挤而繁忙的,至少在白天该是这样。

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相反,瑶安侧着耳朵认真地听,整艘船安安静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反常的情况让瑶安有些紧张。

但她数了数,已经有三天没见过卡维尔了。那个阴晴不定,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汗毛直竖的男人。思及此,瑶安又有些轻松。

这四天来,汤森只在吃饭的时候会给她一杯水,瑶安每次只喝一半,剩下的攒起来,用来洗脸和漱口。但是水量有限,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长发乱乱地披在身后,水蓝色的吊带裙已经沾满了血迹和脏污。瑶安连呼吸都是轻缓的,她似乎能闻到身上不好的味道。

她现在非常想回家,也非常想洗一个澡。

汤森的再次出现是在晚上七点钟,带来了一小块腌肉。他的晚餐也是这个,只不过多了半杯威士忌酒。腌肉卖相并不好,味道也很一般,肉质很柴,瑶安咬的费力,但汤森却很享受。

很快吃完晚餐,汤森满意地用手背抹了把嘴角,坐在门口的瓷白地面上抖脚,赞叹道,“路易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餐具只有一张面巾纸,没刀子也没叉子,瑶安用手捧着,慢慢咀嚼。她想要洗个澡,至少要换一件衣裳,而唯一能求助的途径就是汤森。瑶安有意讨好他,寻找话题与他聊天,“路易是谁?”

汤森举起枪,眯起一只眼瞄准,“船长的生活机器人,会做饭也会洗衣裳,还会给人讲笑话聊天。就是不太聪明,有些呆呆傻傻的,不过也没关系,会做饭就好了。”

做饭。这件事瑶安也会。

圣罗兰学校会开设专门的烹饪课和甜点课作为选修,瑶安的这两门课程都是满分。她是真的喜欢烹煮食物的过程,可以通过她自己的思考与辨认,做出自己所喜欢的东西,这让她很有成就感。在瑶安的世界里,能让她有成就感的事情真的很少。

她放下手,换了汤森一声,面上带笑,“我也会的。”

汤森没懂,转身看她,“你会什么?”

瑶安咬了咬下唇,“我会煎牛排,做烩饭,炸虾球,煲汤煮粥……还可以做蛋糕。”

“……”汤森静静看她好一会,面无表情地转身,“你又想给我洗脑了。”

“没有的。”瑶安站起来,赤着脚走到门口,她声音轻轻的,“我只是想活着。我可以给你们做更好吃的食物,我是有价值的。我很久没见到我妈妈了,我还想回去看看她。”

这一次,汤森很久没说话。

瑶安的腿都僵了,当她失望地以为汤森不会再回应的时候,他才低低开口,“我也想我妈妈了。我想和她联络,但是她是聋哑人,听不见我说话。”

他歪着脑袋看瑶安,“我十岁的时候离开我妈妈到船上,就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在我有钱了,却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汤森垂下眼睛,“你早上时候和我说的那些,我想了下。我觉得,我的价值就是努力工作,给我妈妈更多的幸福。她以前过的日子,太辛苦了。”

瑶安顿了顿,“但是你给你妈妈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上。海盗这种职业,说到底也不是多光鲜的……”

她话说了一半,汤森便就斜着眼看过来,瑶安恍然意识到自己的逾规。她拢了拢头发,说了句抱歉。

“你根本不知道船长对于第二星系来说,意味着什么。”汤森声音低低,“如果没有他,第二星系现在仍然是一片荒野,不适合人类的生存,在那里生活着的几百万人都会被饿死。”

“不是所有人生下来都愿意做海盗的。”汤森瞟着瑶安,眼神里冷森森的,“万恶的资本主义者,第二星系的血都是被你们吸光的。”

瑶安怔住,她嘴唇动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对第二星系的了解有限,教科书上是不会提及这片地带的,贫穷、落后、野蛮。只知道在五十前,以赛坦星为首的帝国联盟曾经进入第二星系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屠戮,目的是获取那里唯一富有的物资——钻石。

而结果就是,第二星系的钻石资源几乎被掠夺完全,并且死伤无数。帝国联盟得到了利益后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了血流成河的第二星系原住民生活在了更加暗无天日的环境中。

VK船队就是在十五年前创建的,最开始的掠夺对象是生活在第二星系的第一星系移民。后来老船长离世,卡维尔接手,就发展到了第一星系,守住北落星海,逐渐发迹。

而威登的背叛则毁坏了第二星系来之不易的曙光。

汤森看着她迷茫的眼睛,再想了想她的身份,偏头哼了声,“我懒得和你讲。”

好不容易开启的局面再一次冷场收尾,瑶安背靠在门上,隔着小小舷窗望着外面的宇宙。

守卫在首船旁边的是护卫船,银亮的船身,从头顶上方探出一柄长而粗的炮杆,真的如同海中嗜血的白鲨。瑶安心中有一瞬的绝望。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忽然开口说了句,“其实,你也可以给你妈妈写信的。”

这是瑶安第一次走出那扇小门。

汤森做贼一样带着她拐进自己的值班室,那里有一张小小的桌子,杂乱无章地摆满了各种枪械零件。汤森把那些东西都装到一个盒子里,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张纸和半截铅笔,放到她的面前。

这里像是瑶安判断过的一样安静,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人影。

汤森心情愉悦,竟然破天荒地开口解释了句,“船长不在这里,他带着罗杰克大副和文莱大副去了别的地方,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

要不是这样,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将瑶安带出那个房间。

铅笔很钝,瑶安让汤森找了把小刀来,她细细地削了一小段,磨出个尖儿。她把纸张平铺好,汤森很贴心地找来一把手.枪压住纸的边缘,黑油油的枪口对准了瑶安的脸,虽然汤森是无意,但瑶安还是打了个哆嗦。

这个地方、这些人、这几天的这段经历,实在是超出了瑶安的认知和接受程度。她拼尽全力才没有崩溃大哭。

瑶安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张绷紧的弦儿,再稍稍有一点外力,就会折断。

她坐姿端正,即便狼狈如斯,也还是温婉娴静的。汤森蹲在她脚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对妈妈说的话,瑶安不时低头和他交流,尽量完整地表达他的感情。

尽管也曾经拿过枪,喜欢装出一副凶悍的样子,但汤森到底只是个少年,和她差不多的年纪,鼻头和两颊还有些小雀斑。在这艘船里,汤森是唯一不会让瑶安感到极为惊惧的人。

瑶安字体清秀工整,铅笔的光泽让整篇信如同铅字印刷。汤森不认字,但还是好奇又赞叹地在旁边看着。瑶安写好最后的落款,叠好交给他,笑容温柔,“希望你的妈妈看到后会高兴。”

汤森欣喜地接过,“她会的。”船上有传真机,功能强大,支持星际间的文档传输,汤森把信纸收好放进裤兜里,吹了个口哨。

瑶安仍旧盯着桌面看,屋里的小灯昏黄,这让她的脸色显得很不好。

汤森的口哨声渐渐弱下来,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嗯,你……也不用太害怕。”瑶安看过来,汤森别扭地避开眼,小声说,“船长组织这次劫持行动,目的只是为了要挟赛坦星打开北落星海的要塞,如果你的帝国愿意为你做这些的话,你会很安全的。”

瑶安睫毛颤了颤,“如果不愿意呢。”

此时的沉默让瑶安拿着铅笔的手指都在颤抖。她不去想那份可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妈妈和西里尔不会放弃她的,他们会来救她的。

昏暗而狭窄的小空间里,瑶安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她看起来那么的脆弱和无助。

汤森挪动了下脚的位置,拳抵着下唇,“如果不愿意……也不一定会死啊。我觉得,船长对你还是有些不同的。要不然的话,凭着那天你违逆他的话,他就有足够的可能一枪毙了你。”

汤森还没发觉他已经不知不觉开始向着瑶安的利益说话,他很认真地提建议,“我说真的,你可以试着去讨好一下他。只要搞定了船长,你就有七分活下来的可能了。”

想起那天晚上男人冷冽的眼睛,瑶安打了个哆嗦。

汤森舔了下嘴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瑶安打断。

她转脸面向他,柔顺的头发贴着脸侧,黑眼睛里闪烁着祈求,“汤森,我可以洗个澡吗?”

汤森愣住,他僵硬地拨弄了下自己的红头发,嘴开了又合,到底也没舍得拒绝。

当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身体上的时候,瑶安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长发已经黏成一缕缕,她站在水下,耐心细致地将它们拆分开。汤森的能力有限,没办法给她准备更多的清洁用品,瑶安只能用手指搓洗,尽量拭去污垢。

就在五天前,她还坐在舒适柔软的琴凳上,一遍遍练习着枯燥无味的钢琴曲。现在,却已经在生死边缘,连洗澡都成了奢侈。

浴室里的响动引来了卡维尔的生活机器人,汤森正在打着哈哈骗他去厨房烤土豆。瑶安不敢多耽误时间,草草清洗后急忙想要擦干,这才发现没有毛巾。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空荡荡的浴室,长发垂在胸前,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瑶安把它们攥成一束,努力地用手绞干多余的水,但是收效甚微。

外面,汤森又急慌慌地跑过来,拍着浴室的门,“上帝!你能不能快一点?再耽误下去万一来了人,你现在是死不了的,我怕是要被船长挂到舷窗外头吹冷风去了。”

瑶安呼出一口气,放弃了湿哒哒的头发,直接去穿衣服。她小声回应,“很快,很快。”

衣服是劫船的那天他们顺手掳来的,当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打开箱子后才发现竟是满满的衣物。汤森随手拿了两件给她做换洗用,是衣服和裤子,比长裙要方便的多。

汤森现在万分后悔自己被小恩小惠迷了眼,做了这样蠢的善事。他在门外焦躁地转了个圈,又过了两分钟,没忍住刚想再催一句,却意外听见了舱门开锁的声音。

他脊背一僵,忙跑到楼梯边看过去,两扇机械门已经缓缓拉开,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见门外人黑色的衣角。隐约有说话声传过来,听得出来,他们的情绪不算多好。

一股寒意从脚底传到脑门上,汤森抖了一下,随后夺命般地跑向浴室门口,猛拍了几下门,“天啊,你快点!船长他们已经回来了!”

瑶安也被吓了一跳。身上还有着水珠,穿衣裳本就不方便,手忙脚乱后,速度反而更慢了下来。

几秒后,舱门开到最大,发出叮的一声响。

汤森颓败地蹲下抱住自己的红脑袋。脑子里重复地飘过两个大字——完了。

卡维尔走进来的时候,明显察觉出了不对劲。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潮湿的味道,混合着浅淡的奶香气。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手.枪,上膛后对准前方,低声喊了句,“路易?”

跟在身后的文莱大副也已经拔出枪,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的军靴不轻不重地踩在地面上,咔哒咔哒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厨房就在门口的位置,他话音刚落,里头就跑出了个系着黄色小围裙的机器人。正常人一样的身高,还戴了顶棕色假发,眼睛是漂亮的碧绿色。它手里端着盘烤土豆,看到卡维尔回来,有些高兴地递过去,“船长,你回来了!”

看见它还安然无恙,卡维尔的警惕心少了许多。他环顾了下四周,“有外人来过?”

路易摇头,“没有,飞船里一直都只有我和汤森。”

汤森。卡维尔眯起眼,忽然想起来那天逮回来的小奶猫。他转了个弯去向楼梯,上楼后直奔瑶安所在的房间,但门虚掩着,他心一紧,暗骂一句踹开,里面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卡维尔眼里怒火森森,转头冲着汤森值班室的方向开了一枪。台灯被打爆,玻璃碎片飞的到处都是,但是没有人回应。

文莱也已经跟上来,打量着四周,他推了推眼镜,“船长,那小妞儿跑了?”

看了眼大敞着的房门,他恍然大悟,又补了一句,“和那个小红毛一起跑了?”

“你最好闭嘴。”卡维尔猛地侧脸看向他,枪口黑洞洞,抵在文莱的胸前,不耐地敲击了两下。

文莱投降,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姿势,示意自己会安静。

卡维尔的眼神扫过周围,眸子里似是在喷火。

浴室的灯已经被关了,瑶安瑟缩着蹲在一片黑暗中。她能听见枪声和卡维尔的怒吼,心中惶惶更甚,本来想要出去,但现在双腿却像是灌了铅,动弹不得。

安静了几秒,房间里忽然又响起脚步声,冲着浴室的方向。

瑶安双手捂着唇,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她跪坐在地上,一片黑暗中,只有浴室门上的磨砂玻璃处偷来隐隐的光亮。现在,那里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长发黏在脸上,混着泪。死亡如此接近。

在瑶安看来,门口的那个男人好像是洪水猛兽,或者是虎豹豺狼。有着尖牙利爪,顷刻间就可以将她撕的粉碎。而她现在的行为,毫无疑问地激怒他了。

卡维尔站在浴室门口,手往下按压了下扶手,门没开。里面被反锁了。

即便内心已经暴躁到想要开枪,卡维尔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手指动了动,然后一拳砸上那块玻璃,能抵挡子弹的强化玻璃没有碎,但发出的巨大声音震耳欲聋。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命令,“瑶安。你给我滚出来。”

半分钟后,门锁被打开,门缓缓开了一条缝。热气还没完全消散,从小小的缝隙中涌出来,卡维尔完全失去耐心,冷着脸扯开门。

他力气太大,瑶安整个被甩出来,她没有鞋子,地上滑,踉跄着差点摔倒。

卡维尔气极反笑,迈步到她身前,手压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了墙上。肩上一阵钝痛,瑶安闭紧眼,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缓慢接近,鼻息甚至已经喷洒在她耳后。她赤着脚,挨着他的军靴。

皮革冷硬,瑶安只觉得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她委屈又无助,睫毛颤了颤,泪流出来。

男人冷笑着拨开她脸上的头发,低声骂,“还他妈有脸给我哭。”

瑶安上身穿着件浅色衬衫,下摆宽大,还没来得及塞进牛仔裤里。而更为关键的是,她没穿内衣。已经十七岁的少女,发育良好,胸前挺翘,那样的柔软,卡维尔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他拉开瑶安的领口,低头看了眼,眸色渐深。

瑶安被他动作吓到,仓皇挣扎,泪流的更凶,“别……”

刚洗完澡,脸上的脏污不见,露出天生细白的皮肉。瑶安有着与卡维尔所见过的女人截然不同的美,安静而纤弱的,梨花带雨,美不胜收。

她被吓坏了,卡维尔能察觉到她不断震颤的身子,像是被强风吹得摇摆的草叶儿,还挂着露珠。卡维尔手从她的衣摆下伸上去,在腰间流连。瑶安拼命躲避,嗓子里呜咽着喊他的名字,“卡维尔……别碰我。求你,别碰我。”

她犯了这样大的错,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他可能直接就开枪了。但现在,卡维尔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胸中的怒火渐消,甚至还生出些轻松愉悦来。

瑶安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笑了,只是感到身前的压制离开,那双刚才掐着她腰的手也离开,蓦的松了口气。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比她想象中更甚。

“你最好乖乖听话。”卡维尔微弯下身,拍了拍她因为哭泣而染上红晕的脸颊,“别想着逃跑,也不要激怒我,否则,你不会想知道你的下场的。”

瑶安拼命点头,柔弱顺从的样子让卡维尔心中的愉快又多了一分。

他抬起她的下巴,用手背抹了把她的泪,笑嗤了句,“这下可好,白洗了,真脏。”

瑶安僵硬地站着,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皮发红。

“好了,别哭了。”卡维尔将手放在她头顶,胡乱揉了把,竟笑出声,“我又不吃人。”瑶安的个子只到他的肩膀,这样的高度差让卡维尔可以轻而易举地逗弄她。

他的手指缠绕着她的长发,用细碎的发尾去刮蹭瑶安的脸。

离得近了卡维尔才发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味,诱人犯罪。

他往后退了一步,随手脱下大衣扔进她怀里,手指向走廊尽头的地方,“拿着,去我房里。”

闻言,瑶安心尖一颤,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做。

卡维尔没等她,已经走在前面,腰被皮带勒成精细的一束,步伐不急不缓。文莱看了他一眼,而后暧昧地凑到瑶安身边,上下打量她,“你知道吗?我当时以为,船长会气到直接杀了你。”

“但没想到……”文莱挤了挤眼,“你竟然活的好好的。真是奇迹。”

瑶安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湿发上的水珠从脖颈流下,看着面前金丝眼镜的男人,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别太慌张嘛,小奶猫。”文莱按着她的肩膀,不容分说地将她拽过来,拉着她走向卡维尔房间的方向,“船长或许真的对你有些别的心思,但绝不会在今晚付诸实践。”他揉搓了下下巴,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没想到,那样雷厉风行的女人竟然会有一个像瓷娃娃的女儿。”

瑶安被他话中深意惊住,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推入了房间。

简单的布置,摆放的饰品无一例外是黑色,一面墙壁上有一个大大的玻璃柜,里面整齐的排满了枪械。而卡维尔倚靠在黑色的沙发中,手中拿着一本文件,正慢条斯理地看。

手边摆放了一瓶加冰的vodka,整个房间都被这股热辣的酒味笼罩,瑶安站在地板上,瞥见那份文件上自己的照片。卡维尔正在看的是她的情报资料。

文莱在后面轻轻关上门,微笑看着她,“罗斯柴尔德小姐,晚上好。”

黑色的实木地板冷的钻心,瑶安呆呆站在那里,地上一个个湿湿的小脚印,是她踩过的地方。

文莱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瑶安·罗斯柴尔德,凯瑟琳外交长的女儿,今年十七岁,半年前与亨利伯爵的儿子订婚。此次从X星回来,是因为从圣罗兰学校毕业,要回到赛坦星举办订婚典礼。你在学校时主修的课程是艺术与文学通史,喜欢烹饪,与母亲关系不穆。这个应该怎么说呢……嗯,你很爱你的母亲,但凯瑟琳女士似乎并不像你爱她那样爱你。”

他们把自己调查的清清楚楚,瑶安迷茫地眨眼,看着文莱眼镜背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他说,“唔,真抱歉。耽误你成为上将太太了。”

“不过也真是奇怪,”文莱探身过去,手撑着下巴看她,“一张白纸就能数的清你的经历,瑶安小姐,你还真是单纯到过分。”

卡维尔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喝口酒,听着文莱说话。

其实从头说起来,瑶安只是这件事的无辜受害者,凑巧被当做人质掳过来,作为与赛坦星帝国对峙的筹码。而她复杂的身份只是另一种凑巧罢了。威胁这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是文莱仍旧乐此不疲。

她太有趣了,恃强凌弱总是会让人有一种奇特的快感。

瑶安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了一步,咬唇不语。

和两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共处一室,她没有任何回击之力,这种身陷沼泽的感觉让瑶安浑身发抖。而比起面前这个斯文俊秀的男人,瑶安更怕的是坐在一边的卡维尔。

他盯着她的眼神,像是只豹子在看自己的猎物。

旁边,文莱再次开口,“瑶安小姐,在今天下午五点钟,我们与赛坦星帝国高层进行了一次通话,详细说明我们提出的条件,并希望他们认真考虑。”他用夹子摆弄着旁边的冰块,挑了挑眉,“但是,您的几位叔父似乎考虑的不太认真。”

“他们拒绝了我们所提出的条件,你知道的,这个结果无论是于你还是于我们,都是不太乐观的。”文莱的声音沉下来,“你想要活命,我们也是。如果我们活不成,你也别想安然无恙地回到赛坦星。”

瑶安的手垂在身侧,紧张地攥起拳。尖锐的指甲扎入手心未愈的伤口,有血滴落在地板上。

文莱看着她,“所以明天的时候,我们会给你安排一次与你母亲的通话。”他笑着,“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话音刚落,卡维尔忽然开口,对着文莱,“你可以回去了。”

他点了根雪茄,两只手指捏着,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的脸。文莱耸了耸肩,起身冲卡维尔笑笑,“好的,船长大人。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意料之中,他得到的回应只是一个“滚”字。

门开而复合,锁舌嵌入锁孔,“哒”的一声脆响。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Vodka的味道浓烈醇香,瑶安看向杯子,已经见底。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台灯,卡维尔交叉双腿坐在昏暗灯光下,脸部轮廓深刻,清醒不染醉意,像是瑶安曾在书本上见过的古希腊雕塑。这位在星际诨名赫赫的卡维尔船长其实并不如传闻般凶相毕露,鼻梁高而挺直,西方人的深邃眉眼,眼珠是最深的蓝色,睫毛长到过分。

只是他身上匪气太盛,让人不敢接近。

瑶安现在没有任何想要欣赏美的欲望,她只想逃。但身上粘滞着卡维尔的目光,她手脚僵硬,几乎动不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倒是笑了,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瑶安抿了抿唇,心中天人交战挣扎过后,还是不敢违逆,慢慢往前挪动。

卡维尔难得耐心,手搭在扶手上,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等瑶安站在他面前一米远的时候,他才又吸了口,发出第二个命令,“坐过来。”

沙发的位置并没多大,他懒散坐着,已经占去大部分的地方。瑶安挪着碎步过去,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臀悬了一半在空中,小心翼翼地坐下。

那些小心思一眼就可以被看透,卡维尔完了弯唇,并没拆穿,反倒自己往她那边挪了挪,然后抓着她的手腕放到眼下。

瑶安有一双漂亮的手,细而修长,肤若凝脂,她养尊处优,时时都被保护的很好,洁净肌肤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是翻过来,手心处却有一道森长的疤。本来已经快要结痂,但是今天用水一泡,又露出了粉白的皮肉,中间的地方在往外渗血。

殷红的血液衬在洁白肌肤上,鲜艳如雪中腊梅。

“你是蠢吗?”卡维尔掀了眼皮看她,“偷着洗澡也不知道把伤口包上?”他把烟拿在左手上,似笑非笑问她,“还是你想把这条疤留下来,以后每次看见,都会想起我?”

瑶安垂着眸子,双腿并拢坐的端正,没说话。

卡维尔也不想要她的回答,伸手弹了下烟灰,然后将雪茄塞进她手里,淡声吩咐,“拿好。要是落了灰烧破了我的沙发,你今晚可就不好过了。”

半截烟身上还存留着他的温度,烟雾熏到脸上,瑶安难受地用手背揉眼睛。但没揉两下,就被卡维尔给捉了下来。

他刚才起身去拿了瓶碘酒和一些纱布放在茶几上,又握着瑶安的手腕,就着那个姿势将烟重新含回了双唇间。

这举动让瑶安感到无措。

卡维尔却没解释什么,只是用棉签蘸了些碘酒,沿着那条破了的皮肉一路抹过。

他粗蛮过分,力道不知轻重,瑶安疼的吸气,下意识猛地往回抽手。但动作太大,染着碘酒的棉签在卡维尔的手背上滑过,留下来长长的濡湿的一道。

安静两秒,卡维尔缓缓抬眸看向她,眼里蒙上层阴霾,“嗯?”

仅一个单音节的词,但已经足够有震慑力。瑶安整个人缩在沙发的角落,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卡维尔缓缓启唇,“我说,过来。”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粗糙的触感,那是常年摸枪而磨出的茧。手心微微刺痛,瑶安抱着膝盖,不断地往后退缩。

雪茄快要燃尽,卡维尔的耐心也已经告罄。

他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拽着瑶安的脚腕将她扯出来,而上身压低,整个人覆盖在她的胸前。瑶安像只受惊的小兽,剧烈惊吓后不管不顾地胡乱踢腾,她的脚因为踩在地上太久,还有丝丝的凉意,几次踢在卡维尔的小臂上,最后被发怒的男人狠狠攥住。

“我说的话你都忘了是吗?”卡维尔拇指按在她眼下的位置,而后滑落到她的脖颈处,轻轻握住,“我说,不要试图激怒我,后果不会是你想要承受的。”

瑶安瞪大眼,半干的长发凌乱的散落在脸上,几丝被含入口中。

卡维尔并没有用力,但那种被人扼住咽喉的屈辱与恐惧还是将瑶安快要逼到绝境。她无声地落泪,喃喃地对他道歉,“我很抱歉……”

那副饱受蹂.躏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美的让人发狂。

纵横星际十年,卡维尔见过太多的美人,但是没有一个像瑶安这样,让他有那么强烈的欲望要占为己有。他从来不是个重欲的人,对男女情.事也毫无兴趣,文莱曾不止一次地笑话他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能让他搂着睡的只有枪。

但现在……好像有了些微的不同。

瑶安穿着半袖衬衫,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抵在卡维尔的胸前,他空出另一只手,将她两只手腕合并在一起,再按向她的头顶。女孩止住泪,琉璃一样的黑眼珠盯着她,有一瞬的呆滞和不可置信。卡维尔曲起一条腿压上她的下身,大手顺着她衣摆下的空隙灵活地摸到后腰。

那块肌肤温软而滑腻,是卡维尔以前从未接触过的。

粗糙的军装裤摩擦在牛仔裤上,卡维尔顿了下,手掌覆上她的小腿。

热度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瑶安猛地打了个哆嗦,对接下来即将发生事情的恐慌让她绝望。她吸了吸鼻子,在卡维尔的手顺着腿往上行的时候,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哭着喊,“你别碰我!”

瑶安扭动身子,拼尽全力挣开卡维尔的手,双手撑着沙发往后躲避,眼中溢满泪水,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那句,“你别碰我……”

卡维尔抿唇,对她的躲闪感到不快,捉住她的脚踝想要再将她拉到身下,却激起了瑶安更加剧烈的反抗。她膝盖顶起,猛地撞向卡维尔的前胸,闷闷的一声重响。

这样的攻击,卡维尔可以轻易躲避,但鬼使神差的,他就那么凝视着她的脸,动也没动。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瑶安双手环着胸,大哭出声,“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痛苦多无辜,我本来好好的,我的人生好好的,凭什么莫名其妙被你卷入这样的地方。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也没害过你,我已经尽可能的乖了,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你现在还要做什么?难道我就要莫名其妙地在这里等死吗,我本来可以回家的,我已经两年没见过我妈妈了……你们为什么都这么不讲道理不讲道德呢……”

卡维尔双臂撑在她身侧,蓝眸紧紧凝着她苍白的脸,忽然就很像碰碰她的脸颊。

那里已经被染湿,泪水蜿蜒着滑过下颔,惹人心疼。卡维尔回想起来,从开始到现在的这几次见面,无一例外的,他都会惹得她哭。

他很想对瑶安说一句“其实我刚才都是吓唬你的”,但是实在是拉不下那个脸。对待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质如此特殊,已经在他的掌控之外了。现在局势紧张,没有时间让他沉浸在情情爱爱中,何况是跟面前这个与他站在完全对立面的女孩子。

卡维尔已经冷静下来,本想要起身离开,但身下女孩儿低低地抽泣,那张小嘴里吐出的,全都是他不喜欢的话。

“我有未婚夫的,我就要订婚了。我的国家就快来救我了,求求你,让我回家吧。”瑶安半睁着眼,几近呢喃,“求求你,别这样,我还想回家好好生活的,我才十七岁,还要嫁人的……”

听着她一遍遍提起她的未婚夫,卡维尔怒极反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浑身都不畅快,就连刚才的那丝怜惜也被甩到了脑后。

“你是在跟个海盗头子讲道德伦理?”他低头凑近她耳边,声音低冷,“如果我真的在乎这些,你就不会在这里。”

“宝贝儿,”卡维尔用食指抹去她眼角的泪,转而抹在她唇上,力道之大像是要揉碎那嫣红的两片花瓣,语气低而缓慢,“别对我期望太高。”

看着他幽蓝的眸子,里头毫无温度,像是淬了毒。瑶安再忍不住,拼命挥开卡维尔的钳制,将脸埋进旁边的靠垫里,嚎啕大哭。

这些天,她精神几近崩溃,是意志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她看重自尊,所以即便在惊惧到顶点,也只是默默流泪,不会失态徒惹笑话。像现在这样崩溃,是第一次。

因为卡维尔让她觉得,她从出事到现在所坚守的那些、所期盼的那些,都是毫无意义的,可以被他轻而易举地击垮。

她就是个可怜虫,是个笑话。她所有的一切都攥在他的手中,前途灰暗。

情绪崩溃后便就是无所畏惧,瑶安陷在自我的世界里,哭的昏天黑地,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卡维尔掐着她下巴说他最讨厌哭着的女人。

她连压在她身上的火热躯体什么时候翻身下去都不知道,衬衫下摆因为褶皱而翻起,露出细腰嫩白的一截。但瑶安对此一无所知,只顾宣泄情绪。

卡维尔站在她身后头痛地揉着额角,他心烦意乱,想直接提起那个软趴趴的女人扇两巴掌再丢出去,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以后会后悔。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恼人的声音,卡维尔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

过没多久,路易敲响了门。他体贴地送上来了一包纸巾,关切地看着瑶安伏在沙发上的背影,还问了句需不需要他做些夜宵,省的哭饿。

卡维尔怒火攻心,随手抓了烟灰缸就朝着路易砸了过去。玻璃猛烈撞击上金属脑壳,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路易被打懵了,愣怔看了屋内好久,才缓缓吐出句,“oh,my god!”

路易临走的时候还在想,这个女人真的是个奇迹。

在船长的屋子里这么肆无忌惮的哭,还能活的好好的,连一根毫毛都没被碰。

这个晚上,瑶安不知不觉睡着,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坐起来,眼睛肿的睁不开,嗓子也哑了,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小屋子。

再仔细想一想之前的事,瑶安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卡维尔的房间。

她趴在沙发上,背上是一件歪扭盖着的外衣,看样子应该是被扔到她身上的。手心上的碘酒还没褪色,黄澄澄的一片,昨天的记忆潮水般回笼,瑶安隐约还能记起卡维尔摔门而去的情景。然后……她就在他的房间里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一晚上。

瑶安艰涩咽了口唾沫,甩下肩上的外衣逃也似的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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