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你有同学录书海沧生91结局的完整资源吗?可以给我一份吗

后来,阮令到底未管张至仲之事,阮敬山则到底是管了。

至仲判三缓二,另赔了三十万给李家。

算得上不偏不倚的结果了。

阮宁这一年迅速地长大了,她不再是个不谙世事的混小子,而渐渐懂得了人的一生就像一块玉米煎饼,虽有完好的一面,可一不留神也会焦糊。人人都爱吃香甜,可碰到那点难咽的,却也没有谁真的咽不下去。

暨秋曾说过,且熬吧,人活着就是受罪的。享福的都是和尚尼姑化缘的,心不累。

阮宁觉得她妈太悲观,事儿熬过了也就过了,煎饼不能一整块没一口能下嘴的,那才叫天公妒你,存心弄死你。

她之后再也没跟宋林一起玩过了,虽然尚在同班,虽然他和二哥阮致关系依旧不错。

他对她而言,是这种饼饼,虽然强按头能咽,可老子偏不咽= =。

瞧不起我妈,等于瞧不起半个我。我这么英俊潇洒充满男儿气概,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啊╮(╯_╰)╭。不跟你玩不跟你玩!!!

读了四年级,阮宁和林迟关系愈近,暨秋听从公公指示,时常去林家拜会林伯母,既是全了俞阮两家的交情,也是瞧着孩子们的情谊。

林奶奶很喜欢阮宁,说她有点小孩子天真调皮的劲儿,孙子林迟太过安静,没多少朝气。

林迟在家是全英文对话,林奶奶年轻时留过洋,英语说得很是纯正,故而小徒林迟讲得也很是像模像样。只有阮宁来家寻林迟玩耍时,他们才又默默切换到普通话。

林奶奶极温柔,带着阮宁买了两条小金鱼,放在园子里的小池塘里养着,她每次一来,便与林迟趴在池塘边上瞧着。小鱼渐渐长大了,林奶奶瞧着孩子们耐心不错,又买了一对小兔子养着。林迟的兔子左眼圈有一窝褐色,阮宁的是头顶一撮黑毛。小金鱼有名字,小兔子也有名字。小金鱼叫宁宁林林,小兔子叫软软迟迟。

林迟像一条向天挺拔的小树苗,心无旁骛地生长着,可如今总算有了这枝蔓的牵挂,渐渐变得有了人情味许多。

林奶奶乐见他这个样子。若是没有人情味,便是培养出胜过俞季千倍百倍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小机器人罢了,无情无趣,不知世界之美妙格局,此谓不输而输矣!

阮宁跟林迟在院子里疯跑胡玩,养鱼抱兔,渐渐也喜欢上这个小小幽僻的院子,仿佛与外面嘈杂的世界隔绝。

阮宁在四年级之后渐渐显示出数学、自然科学等方面的天赋,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少儿组比赛,倒也结结实实拿了几回奖,可是语言能力便偏弱了一些,与林迟均衡发展的状况并不大相同,但是二人都在学校有了尖子生的名头,可是因为阮宁家世,她显然更受瞩目。

阮爷爷乐坏了,他以为这个孩子长大不是混社会的臭流氓就是跳跳舞毯的小太妹,主要取决于她对性别的认知,结果这会儿居然冒出个学习好的苗子,阮爷爷半夜偷笑都笑醒。跟栗家这惯常生丫头的说道我孙女儿一个扛俩,跟卢家这惯常生小子的又说我孙女儿比男娃都要威武霸气学习好╮(╯_╰)╭。

栗家卢家老爷子齐齐啐他,瞧这不要脸的样儿。

反倒阮致学习中不溜,比起哥哥阮静和妹妹阮宁,不大拿得出手。阮二婶皱着眉毛瞧阮致,说不清楚这娃娃哪里出了问题,阮奶奶怒了,我的孙子,会差过谁!

阮爷爷眉开眼笑,揪着阮宁小耳朵,答:不如我孙女儿。

阮奶奶要跟阮爷爷拼了。

林迟描大字描得越来越好,后来便脱了帖,自个儿练。阮宁悄悄拔过他几回笔,竟岿然不动,不由得翘起大拇指,由衷地佩服他。

林奶奶瞧阮宁写字像小鸟飞,潦草过了潇洒,便也拿帖子瞧着她练。林奶奶空下手,在厨房做了个炸面豆,甜的撒糖咸的加椒盐。林奶奶是从小便是大家闺秀,娇生惯养,做饭拿捏不到味道,只做这些精致机巧的东西倒是十分在行。两个孩子都觉得好吃,她皱鼻一笑,竟还似乎带着当年少女得意的模样。虽苍颜白发,但阮宁觉得好看极了。

她比自个儿的奶奶更像奶奶。她的奶奶永远都高高冷冷地俯视众人,虽然阮宁知晓这是奶奶的性格,可是碰见一块捂不热的石头,难免教人灰心。

阮宁周末跟着妈妈学做点心,刚发好面,走出厨房,瞧见奶奶同二婶在说笑,她凑上去正想与奶奶撒娇耍混,谁知奶奶却笑着对阮宁道:“妞妞,你瞧电视上这些女的,做的点心是不是跟你妈做的一样好。”

阮宁瞧了一眼,本来笑嘻嘻的,脸色瞬间难看了,电视上演的是纪录片,讲的是古代扬州繁华景象,其中掠过一景,妓女过年节时在一起做点心,阮奶奶指的就是这一处。阮宁不敢置信地看着奶奶,阮奶奶脸上只有冷笑,阮二婶低着头笑,瞧不清楚眉眼。

她们把阮宁妈妈视为与妓女同等的低贱,肆无忌惮。

阮宁青头盖脸地被侮辱了,妈妈还在厨房捏点心,毫无察觉,她看见女儿半晌未动,笑她偷懒,唤她过去,阮宁脸气得青白,帮妈妈做点心却再无一丝笑脸。晚上阮爷爷下班回家,瞧孙女儿不对,问她怎么了,阮宁不耐烦又粗鲁地来了一句:我没事儿!

阮爷爷蹙着眉,知道这孩子臭脾气又上来了,却也没说什么,让她一边玩去了。阮致闹着要吃大伯母做的点心,暨秋乐呵呵地端给众人,阮致正要吃,阮宁却一下子把碟子砸了,指着阮致吼道:“你不配吃我妈做的东西!找你妈去!”

阮致被碟子一角划伤了手背,一下子便哭了,大人们慌里慌张地给他上药。阮爷爷平常虽疼阮宁,但不代表他不疼阮致,这一会儿,也是心疼,扭头吵了阮宁两句:“你天天就仗着你二哥好性儿欺负他,吃你口点心怎么了,暴脾气,孤拐性子!”

阮宁冷笑,一口气不顺,不依不饶:“他有妈有奶奶,凭什么吃我妈妈做的!吃点心的时候倒是不怕闪了舌头,这叠点心我扔到大街上揣两脚也不给他吃!”

阮爷爷脾气上来了,指着阮宁:“你再说一遍!”

阮宁咆哮:“我再说两遍也不怕!我就是不让他吃我妈做的点心!”

一边说一边把点心往嘴里塞,往兜里放。

暨秋瞧着女儿愁死了,没事儿发的什么疯。

阮宁噎得直打嗝,阮爷爷气得一巴掌拍到了孙女儿头上。

阮宁抱着点心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打嗝。

林迟打开门的时候,阮宁满嘴的藕粉糖霜,手里还捏着两块碎了的饼。

她没哭,但是林迟还是觉得她难过得要死。

林奶奶把她搂回屋里,拧了毛巾擦了脸,她沉默着不说话,林奶奶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抱着安抚了会儿,原本好像被霜打了的小脸才缓了缓,阮宁说我饿了,我想吃饭。

祖孙俩心知她在家中许是受了什么气,尤其林迟时常观察阮宁,发现这个孩子是个外面活泼却内里绷紧的模样。活泼的时候占大多数,但是偶尔的沉默严肃反倒更像深层的本性。

林迟微微一笑,伸出玉白的手:“稀饭还没好,西红柿长出来了,我带你去瞧。”

阮宁还在抽搐,却也老实伸出手,由这小哥们带到菜园子里。

前些日瞧起来还只是豆状,叶子毛茸茸的,如今渐渐变得像小宝宝的脸颊,圆鼓鼓起来。彻头彻尾的青涩也慢慢染了一点红晕。

看完西红柿又去看小鱼,阮宁在林迟手心仿佛揪了一个世纪的鱼食,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林奶奶留阮宁吃了晚饭,期间给阮家拨了电话,报了平安,只说一会儿送阮宁回去,让暨秋放心。

林迟人还没有锅台大时,就站在木凳上炒菜,一直延续至今,林家都是林迟全包厨房。阮宁觉得十分对脾胃,番茄鸡蛋汁浓蛋香、红烧茄子焦香软滑、白灼生菜青脆爽口,另有一碗榨菜汤咸鲜适口,阮宁吃完对林奶奶说,我住您家吧,给您当孙女儿。

可她说完便笑了,低头说,这大概是不行的。

咂摸到别人家庭的温暖,却又感觉到了自己家的不对劲。

林迟把阮宁送回了家,小哥俩一路上哼了不少歌,且杂且乱,什么儿歌什么流行歌,皆是些唱得不优美的小公鸭嗓子,撑着喉咙往外嚎。林迟爱看康熙王朝,便去唱《向天再借五百年》,阮宁听着开头“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便觉得万事万物不由自己把控,心中舒坦,听到“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却觉得胸口发闷,她摆着小手说我不想再活五百年啦。

她嘟囔着,却已走到家门口,与林迟挥挥手,背着他朝前走,脚步略有些寂寥,似也心知自己的寂寥,便刻意蹦蹦跳跳,她转头笑出小酒窝说明天见,林迟稍稍安心,笑起来像一朵刚采来的月光,说着啊呀天天见。

回到家,家中众人各司其职,好像两个小时之前的事都未发生。阮爷爷拍拍阮宁的头,笑骂了几句臭脾气不听话之类,倒也没再说别的。阮二哥依旧拉着阮宁看电视玩游戏,不见生疏,可是阮宁偏偏觉得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清早,张暨秋接到了班主任余老师气急败坏的电话,说作为尖子选手参加全国少儿数学比赛的阮宁表现太过离谱,居然考了零分。

暨秋虽然平时对女儿溺爱,可是学习上却从未松懈过,这一听也气坏了,觉得阮宁是故意使坏,倒也没舍得打,抓住女儿劈头盖脸吵了一顿。阮宁被一激,眼泪本来含在眼眶里,却瞬间流不出来了。吃了个早饭,就低头上了学。

她一日未说话,连一向话少的林迟都觉得奇怪。

余老师实在不甘心,去教育局翻了卷子,才发现,这次考试都是选择题,而阮宁每道题的答案都抄录错位了,因此得了零分。余老师又细心对照,才发现回归原位之后,孩子考得并不差,约有九十多分。

她虽气阮宁不够细致,但也觉得奇怪,便问她知道自己填错了吗。

阮宁一脸茫然,只说自己当时突然特别困,看着字特别模糊。

余老师蹙着眉头,觉得这孩子有些不对劲,但只是电话向阮宁妈妈倒了个歉,也没再说什么。

这些事瞧着只是小事,事实上阮宁也毫不在意地经历了无数这样的“小事”——因为她表现得像个小混蛋,所以没有人会觉得这些东西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可是当事情积累成为质变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奇怪,如同戏里戏外都从没有人曾经奇怪,阮宁同学和林迟同学为什么能一直一直是同桌。

零一年年底,H城有雪。

还有几天就要放寒假,阮宁早上套着棉手套,照常去林迟家拐一下,骑车接他上学。

晨间雪积了半个裤腿厚,门上檐下也都有。

林迟推开门,准备去上学,大门上被人用石头刻了歪歪扭扭硕大的几个字:“林迟是个穷鬼坏孩子要住监狱。”他看完,用手蹭了蹭,却没有蹭掉,小家伙有些愤怒,可是不知道该与谁说,看了看四周,只有奇怪地看着他和那行字的匆忙的路人,他站在那里,用小小的身躯挡了“林迟是”,却挡不住“穷鬼坏孩子要住监狱”。

阮宁到时,肤白欺雪的五年级小学生很是有些手足无措。

一日上学都无事,只是天气阴沉,积雪难消。

晚上八点,天天动画的《小蜜蜂找妈妈》开始播了,窗外又慢慢落起了雪,林奶奶烤了个橘子递给了孙子,问他一天的学习状况,小家伙却显然有些坐立不安,他还在惦记着门上的那几个大字,究竟用什么才能遮住。

忽然想起画画用的水彩,林迟灵机一动,说要去给大门落锁,拿着小手电抱着水彩就出去了,外面雪下正大,门口却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上刻着什么。林迟拧开手电,看到了被雪盖了一头一脸的小同桌。

她有些尴尬地与他对视,林迟却觉得从未这么愤怒过,他一言不发,把在门前刻字的小丫头一把推倒在雪窝里,从上俯视着她,问满身是雪的她为什么。

阮宁看得到他白皙的脖颈,也嗅得到他唇上橘子的甘甜。

她梗着头,把半张脸蹭到雪中,看也不看这快要长成少年的一张如画的脸,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攻击力十足,微红着脸,冷道:“闲着没事,就来散步。你管呢,回家瞧动画片去。演《小蜜蜂找妈妈》呢。”

好一部《小蜜蜂找妈妈》,哼哼啊啊几十集,还没找着妈妈,牵动了多少小朋友的心。

他咬牙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不生气,你被家里人欺负了便拿我撒气。我待你好是把你当兄弟了,你干的是人事儿吗。我奶奶多疼你,她看到你这么瞧不起我们家该有多难受。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小变态,别人觉得你妈妈不好,你心里不舒服了,也一定要让我不舒服才觉得舒服。我不是你的谁,凭什么活该受你的气!”

阮宁愣了,转过头,空澄明亮的眼睛瞧着他,在雪中,迷迷姣姣的,竟有了女孩的秀美,再也不是男孩的霸道目光。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皮,一把把林迟推到了一旁,拍了拍鼻尖、头发、肩膀上的雪,手揣在棉衣袖筒里,蹒跚地走着走着走着,她说喂,林迟,我心里难受。

可是,并没有说那句我们绝交吧。

孩子叹了口气,仿佛叹出了千万寂寞和无可奈何,离开了那条悠长的胡同。

林迟看着那扇门,手上的画笔失去了力气,怎么也涂不上些微的色彩。

那个桀骜不驯的蠢货在门上又批注一行。

先前的“穷鬼坏孩子要住监狱”被人用小石头重重地打了个叉,歪歪扭扭写着“好孩子很富有要住大别墅。”

另贴了一张纸条在下面,潦草如胡的大字威胁道:“再画到军区xx街xx路口左转三百米找老子阮霸天,我们单挑,老子打不残你!”

寒假放假的当日,延边发来电报。

大雪压境,师长阮敬山带领青年突击队围堵非法入境者途中失踪。

阮宁妈妈哭着买票去了延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阮令由着儿媳疯,心中好似很冷静。

他圈着阮宁,像是压着心中最后一道不崩溃的防线,哪儿不让去。阮宁离开视线,老人便痛苦急躁,暴跳如雷。

张暨秋一日也未来电话报平安。

阮宁挣扎了十天,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她给林家的邻居拨电话,说我找林迟啊。

阮宁吸吸鼻子,泪如雨下。

下完雪,阮宁开始去教室上自习。上了两天,便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主要问题是抢不到座位。

说起占座这点子事儿,简直跟打仗不差到哪儿了。

占座分两种类型,一种是大家都能坐,要坐得趁早。

比如说图书馆这种公共场合,每天早上五六点中都得去占位;另一种是想坐看机缘,一坐管半年。

比如说自习教室这种长年开放给自习狗的,每每放假再开学,都是占座的好时间,抱着书且在教学楼外等吧。

,就看楼开的一瞬间,你的马达有多给力了。

这一次中了彩,一两月悠哉逍遥。抢不着的,只能灰头土脸早起去图书馆,天天挑战生物钟。

阮宁去了两天图书馆,彻底不行了。

早上五点起床,五点半从公寓出发,六点之前到图书馆,才大致约摸能有一二座位。时间长了,一到下午就困倦得不行,读什么都读不下去了。

后来琢磨着这么着不行,方巧学校因为考场安排放了次假,于是教学楼的座位重新洗牌。阮宁巴巴地站了俩小时,总算抢了个座位。

当时抢座位时和308其他人分散了,小同学自己一个人坐到了六楼走廊尽头的教室。

因为早出晚归,一日三餐都去了食堂,家中也就停了伙。

俞迟倒并不介意,傍晚时,他偶尔还会一边读书,一边在小火炉上煲汤,手艺也跟人一样,相当惊艳。

阮宁往常能蹭到锅底一碗,下完自习回去,喝完立马生龙活虎,能对俞迟摇头摆尾好一会儿,瞧着心上人,瑞星小狮子眼中自带苹果光,瞳仁中的少年亮晶晶的。

俞迟平时挺冷漠,没表情,这会儿也抿不住,要笑出一点点弧度。过了好几天,俞迟忽然说:“啊,小孩子。”

俞迟说:“我想起来你像什么了。你像小孩子。”

他想说你小时候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可是后来想想,又觉得这话稍显亲昵了。

本未如此亲昵。从前、现在、还有将来。

俞迟有个奇怪的毛病,就是爱给人起外号。

他宿舍的男孩子、园子里的男男女女都被他起过外号。

三少是真情流露,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了。

比如说有一天宿舍小胖笑得嘴大点,就喊小胖“叉烧包”,憋着嘴就是“小笼包”,躺床上是“千斤顶”,站起来是“葫芦娃”;

园子里的阮致是“一阵风”,因为三少总看着他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视线;

宋四是“变色龙”,因为四姑娘一天换一身衣裳。

然后,爱给人起外号的三少就一本正经地指着阮宁说:黄鼠狼。

阮宁说你特么再说一遍。

三少是这样一个脑部活动的过程:驼背是小老头——行为举止是小孩儿——什么都爱偷吃两口——一捶就哭——爱穿黄衣裳——黄鼠狼= =。

阮宁说我讨厌你TOT。

阮宁说我告你我不跟你玩了TOT。

三少说嗯,黄鼠狼= =。

阮宁说我跟你拼了TOT。

三少说哟,黄鼠狼= =。

阮宁上自习的时候还挺认真的,就是法条太枯燥,而且每个学派的解释南辕北辙,虽是考本校,但哪个教授也没确定给出点范围,真弄得人头皮发麻。

后来院里传说是专业课全出简答和论述,阮宁简直想哭了。

说到论述题,阮宁曾经有过一次非常牛叉的考试经历。

刚读大一那会儿,小同学听课还是相当认真的,每次都积极地坐到第一排,老师眼皮底下。

又因为高中学的理科,所以对文科的内容有一种强烈的“这是啥那是啥亚当斯密卢梭格老秀斯又是啥”的神秘感崇拜感,虽然听不太懂,但总算努力记下笔记了。

临到考试了,据说是出论述题,其他高中学文科的学生都是轻轻松松地记忆,轮到阮宁,就显得十分笨拙了,单单背书就背了整整两周,还被同班同学狠狠地耻笑了一番。

她觉得那会儿自己像是记不住了,直到考完,才真正松懈下来。

等到出成绩,给大家都吓傻了。阮宁考了全满分。

阮宁自己也懵,谁来问都说不知道为啥。大家好奇去问教课老师,每位恩师都欲言又止,后来憋不住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这孩子是真不容易……

哎我擦,大家都很不容易的啊,天天起早贪黑,怎么她就特别不容易了。

大家都好奇得不行,年级长有门路,把阮宁的试卷弄了出来,才发现这孩子真到一定境界了。

上课时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答到试卷上了,比教案都齐全,慢慢三大页纸,除了“大家下课休息会儿吧”抠去了,愣没少写一个字儿。

怪不得她整天咆哮说自己背书背得累死了,大家起初还大理解,原来是这么个累法儿= =。

后来阮宁被大家笑懵了,没敢这么干了,可她起初又不知道哪些是重点,哪些没那么重要,所以答题时总是漏点,之后又懒得背书,最后成绩也就泯灭在众人之中找不着了。

这会儿她跟大家一起去考研,院内自用的教材约有十几本,袁青花据说是主编,稀奇古怪兼精刁,阮宁这种脑回路再加上学习方法迂腐死板,便显得弱势了许多,学习状态时常是云山雾罩。

小同学有一次读完书,回到公寓,颇有些伤心地对俞迟说:“俞迟同学,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肯定考不上了。”

俞迟正在读书,他一直都非常喜欢读书,而且也一直坚定着要当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的信念,从未改变过。他问眼前困惑的小姑娘:“你确定自己真的适合读研吗?”

阮妈妈当年听说读法律会有好出路,阮宁便报了法学院;阮妈妈听说留校当老师会有好出路,阮宁有不懈怠地去准备这一场考试,以做奠基。

她倒没有细思量自己想要什么,她只是觉得她妈妈每次都挺有主意的,自己反而沾沾自喜,不用再费力考虑前途的事儿了。

这一会儿,她竟然沉默下来了。这已经是俞迟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

他的表情很认真,眉眼带着那种清淡和通透,让她直觉地不愿再去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是心内又没有什么城府,便只好垂下头,默默地走了出去。

俞迟合上了书,仰头,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阮宁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这种聪明来自于直觉和规矩,却不是发自本心的深明事理。像个孩子固然可爱,可是像个孩子便总教人看不到希望和未来。

他为此也有些沮丧。俞三少将身体投在转椅中,轻轻哼了一首英文歌儿,歌儿有一句话,“My little bear grows up with honey.”

我的小熊因为蜂蜜而长大。蜂蜜气味香甜,可是小熊总是被蛰过才能得到蜂蜜。

十二月初的时候,阮妈妈生了一场病,做了个小手术。她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一下子要在床上休养好一阵子,家里只有叔叔一个人,既要送肉肉上学,又要照顾妻子,忙得焦头烂额。

阮妈妈起初没告诉阮宁,后来肉肉无意中说漏嘴,阮宁才知道妈妈生病了,就赶紧赶回家了。至于那个占了的座儿,阮宁把书摆在桌上,料想自己只回去一两天,大约也没什么问题。

回去了,瞧见妈妈恢复得挺好,也果真不带病容,只是还输着消炎药,下床不方便,要搀扶着,担心伤口裂开。

阮宁在家陪护,给妈妈和肉肉做了两天饭,跟叔叔换换手,让他也歇歇。阮宁晚上给妈妈换药,凝望着炉火,有些迟疑。

阮妈妈微笑问她:“怎么了,妞妞?”

阮宁蹙着眉毛认真开口:“妈妈,我一定要做大学老师吗,我不喜欢教书,我觉得自己语言表达能力平庸,不是那块材料。”

阮妈妈愣了,许久,才笑道:“你想做什么?”

阮宁挠挠头发:“嗐,说出来我都害臊。我觉得自己没用,什么都不喜欢,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

阮妈妈又笑:“那你能提出说服妈妈的建议吗,在研究生考试之前。”

阮宁想辩一句,声音却低了下去:“我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阮妈妈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同学的脑袋,温柔道:“你打小虽然举止淘气,但内心淳朴乖巧,从没有忤逆过我和你爸爸一分一毫,算是我们俩的福气。可是,你渐渐长大了,这一条长长的人生路需要自己去走,你总要去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阮宁握住妈妈的手,问她:“妈妈,你做人生的每一样决定都是想明白才去的吗?”

阮妈妈摇头笑:“并没有呢,年轻的时候,其实每一步都没那么清楚,有些时候甚至走过去了才发现,当时明明有更好的选择,而且心里隐约也感觉自己选错了,后悔、遗憾这些情绪也都经历过,可是就算年少无知,也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只能一边担忧一边勇敢地往前走。走着走啊,忽然就发现,豁然开朗了。毕竟,哪一条路都有喜怒哀乐。”

阮宁陷入了沉思,她喜欢妈妈说的话,她觉得心里的困惑有了些消解,可是还有一些不甚明了的东西。

小同学怔怔地想着,许久,阮妈妈都几乎入睡了,她才轻轻问道:“爸爸是错误可又不得不走下去的选择么?”

阮宁感到妈妈的手有点颤抖,许久,才听到妈妈带着与往日不同的生硬冰冷开口:“对,他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选择。”

阮宁夜里,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爸爸变老了,戴着老爷爷才会戴着的防风帽,坐在摇椅上,哼着军歌儿,他说,我的妞妞呢,我的妞妞怎么还不回家,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醒来时,脸上全是泪,喉头还余下些残缺的哽咽。

阮宁第二日,又匆匆地回到了学校。

她走时便有些担心自己占的座儿,回来果真被人占了= =。

坐在那儿的是个陌生的姑娘,瞧着读的书,应该是同城外校的,大约是想考Z大的研究生,就在这里学习了,方便查找一些资料和信息。

阮宁的书本都被她不客气地扔到了一边,看着多少教人有些生气。阮宁犹豫了会儿,想着找座位实在不方便,就拍了拍女孩的肩,小声地说了一句:“同学,这是我占的座位。”

姑娘像是没听见,继续学习。阮宁又大了点声音,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那姑娘嘲弄地瞟了她一眼,连动都没动,继续埋头背书。

阮宁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她心里也清楚大家都不容易,也知道为了个座位吵架怎么着都不是一件有风度的事,可是生活他娘的就是这么一些让人拱火的屁大的小事儿组成,有时候觉得忍忍过去了,有些时候又怎么都过不去。

这会儿,小同学就觉得心里的小炮仗被人点了,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把那姑娘的书也抓起来扔到了一边,一字一句说:“这是我的座位,请你离开!”

那姑娘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番结果了,站起来连珠炮一样:“你的座位?上面贴你名字还是放你家里了,在公共场合座位就是大家的,像你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不配坐到这里!”

阮宁也火了:“没贴我名字放我书了,你扔我书的时候比谁都清楚这是有人坐的,你要是不心虚这会儿也不会朝我大声嚷嚷,别说我不配,一个座位配不配的上升到人格高度姑娘你说话太难听。今天这样急头白脸,你想必心里也清楚这楼上座位有多难找,搁到平时我就算了,可谁上自习都不容易,今天这个座位我不能让。”

阮宁心里胆怯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说话总会用手比划着,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可那姑娘一看更气:“你指什么指,你再指我试试!”

阮宁一看,知道她误会了,想着一码归一码,就道歉说:“这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个人习惯。你不要生气。”

那姑娘竟然没再说什么,狠狠瞪了阮宁一眼,抱着自己的书就走了。

阮宁没想到事情顺利解决了,吁出一口气,还暗自庆幸自己有长进了,遇事不怕了。搁到小时候,估计一吵架就该气哭了。

小同学心里对自己暗自鼓励,拿起书认真读了起来,本想一切都风平浪静了,可是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她身边就围了一群人。

姑娘带着帮手来了。都是男生。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为首的男生皮笑肉不笑,他身后的姑娘抬着眼气势汹汹。

阮宁本能摇摇头说:“这是我的座位,我不走。”

话刚说完,一个不防备,阮宁的凳子就被男生抽走了,小同学摔了个屁股蹲儿,书也被推到了地上。

阮宁傻了,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从没见过这阵仗,满教室的人都探着头看阮宁,阮宁脸一瞬间就红了。

为首的男生说:“你还不滚!”

阮宁一瞬间有些愣了,旁边的人因为这出事儿都十分不耐烦,发出了唏嘘声,阮宁只好抱起书,低头往外走。

她觉得自己丢人极了,刚走到楼道,书没有抓持住,全散落在了楼梯上。她默默低头,一本本捡回,又默默地走出了教学楼。

她垂着头,脑袋几乎挂到毛衣上,不敢抬头看天也不敢抬头看人。平常蹦蹦跳跳走过的这条路,今天看起来没有了尽头。脑子里嗡嗡的,也懵懵的。

过了会儿,觉得走不动了,就一屁股坐在了树下。又过了会儿,校园飞驰过一辆送货的小面包车,尾气嘟嘟,全吹在了小姑娘脸上。

阮宁嗅着尾气,就来感觉了,嗷嗷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觉得自己特别弱小特别蠢,觉得被别人伤害的感觉特别难受,缩成了一团,头埋在了毛衣里,眼泪鼻涕全蹭在了牛仔裤上。

小的时候,无论谁欺负她,爸爸都会站在她的面前,挡住风雨,后来爸爸走了,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哈哈一笑。

她笑的不是旁人,笑的是自己,她笑的不是自己的弱小,而是自己心量不够宽广疏朗。世上哪有难容之事?世上没有难容之事。

想了又想,最后哭了一阵,还是平息了。

到了家中,小姑娘似乎五觉失调,抽搐着小脸,煮糊了稀饭炒焦了菜,俞迟面不改色吃完一顿饭,才瞧了对面的姑娘一眼。

她垂着小小的脸庞,平时高高骄傲的小马尾如今蔫得像被霜打的鸡毛菜,眼睛哭得一只大一只小,大的那只还在抽搐着,喝口稀饭咂摸下嘴,大致是自己也觉得不好喝了,可又很勉强地喝着,生怕再在他面前,丢一点面子的模样。

俞迟放下碗,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好,才不疾不徐地问她:“今天怎么了?”

阮宁脸皱成包子褶,灰心丧气说道:“我不去读研了,反正我考不上。”

俞迟凝视她,问道;“考不上同不想考却不是一个意思。我瞧你是不想考了,不是考不上。”

阮宁也不吭声,从餐桌起身,坐到沙发上了。不一会儿,垂着头,蜷成了一颗圆滚滚的球。俞迟瞧着她,并没说什么,收拾了餐具,去厨房清洗。他出来时,瞧见的还是一颗球,洗完澡,瞧见的依旧是一颗球。

他想,这得是多么郁闷的一颗球啊= =。

少年擦着湿发,坐在了滚滚的球旁,刻意温柔了嗓音,问道:“你想哭么?”

小同学抬起半侧脸,摇摇头,说:“我特么哭得眼疼一点都不想哭。”

俞迟蹙眉,淡淡戳她脸颊:“那你特么想干什么?”

小同学愤愤地抽搐着哭肿的眼,这颗球在咆哮:“我特么想我爸爸,特别想我爸爸!”

俞迟愣了,怔了会儿,轻轻张开双臂,用琢磨的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要不,你喊我……爸爸?”

小同学眨巴半天眼,心里想着卧槽俞迟想当我爸爸这次拒绝得还能再明显点不,可瞧着那身浅咖色睡衣却觉得十分茸软好摸。

少年颈上的肌肤白皙而温暖,头发湿漉漉的又是确实可亲近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盯了会儿,才一下子扑进那个怀抱。

起初只是想蹭点便宜,后来,在那样暖的怀抱里,她有些愤恨干涩地喊了声爸爸。

她这样想念爸爸,可是,她的爸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她借着别人同情的怀抱,才能有机会喊上一句爸爸。

明明是不会离口的称呼,现在竟变得这样生疏。

被所有人忘记的爸爸,她无法忘记的爸爸。

一片天是爸爸,太阳是爸爸。

她失去了爸爸的时候,没有人告诉她,除了爸爸,她还失去了天,失去了太阳。

喊着喊着,情绪却如洪水一般咆哮而来。

她哭着说,爸爸,我好想你,爸爸。这世上这么多坏人,你却这么狠心。我还没学会打怪兽,你为什么就走了,让我做个被怪兽欺负的小奥特曼。

阮宁哭着啰嗦着,俞迟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他听她哭了,便把人往怀中带了带,他听她哭声变大,又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头发,她哭声更大,他只得安慰道:“黄鼠狼,不要哭了,谁欺负你,我也去欺负他。”

阮宁一听黄鼠狼,被泪噎住,噗地笑了。

阮宁第二日愁眉苦脸地找座位,路过之前的教室时,眼巴巴地透过窗,瞧了一眼,却发现抢她座位的女孩已经不在了,似乎是旁人占着。

她推开门,才瞧见是俞迟。

俞迟垂目捧着大厚本的医书,阮宁走到他的面前,轻轻蹲下身,轻轻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呀?”

俞迟怔了,微微垂头,轻声说:“我帮你把座位抢过来了。”

阮宁一转身,这才发现,满教室的人都嘴角抽搐地看着平时金光闪闪的俞迟。

俞三走进来,抽座位,那姑娘摔屁股墩儿,姑娘哭着去找男朋友,男朋友带着一群人杀了回来,还没到门口,就被医学院的一众变态给架走了,大家老泪纵横地规劝,兄弟,听哥一句,憋惹他,他可是俞迟啊。

男朋友不听,光着膀子就进来了,俞迟蹙眉,觉得这人真是烦死了,比阮宁还烦,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路上随便捡的砖,直接拍了上去。

男朋友扛着鼻子上去,顿时血流如注。

男朋友估计也懵了,没见过这样儿的,长得斯文秀气,行为却这么不讲究,特么拎着板砖就上了。

俞迟瞟了窗外看好戏的医学院一众,淡淡说了句,毕业论文还想不想通过了?

众人哟吼,三爷您请好了,又一窝蜂把人给架走了。

医学院一半的毕业论文都是俞迟找的材料定的调。

阮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俞迟:“你帮我欺负回来了?”

俞迟摇头,淡道:“我不会欺负人。”

众人^_^,俞少真谦虚。

那天晚上,阮宁在日记里写了一段话。她说:“生活中,历历桩桩都是小事,困难挫折总是毫无征兆,可人有这样坚韧的本能,无论当时多么愤怒无力,却总能渡过去。世上说佛才能渡人,这样细想,林林是佛,渡我,我是佛,渡了自己。世上没有谁是传奇,日子久了,回望过去,却也都是传奇。”

她在qq里说:“林林,晚安。”

那人说:“我不是林林,但是晚安,快点长大吧,小奥特曼。”

2003年的时候,孩子们读初二,初春之时,非典尚未散播全国。

林迟一贯眼睛很好,从小到大视力表上都能看到最后一行,搁过去,就是百步穿杨的眼。可最近,坐最后一排瞧黑板有些吃力了,坐公交去三院检查了视力,确实有些下降,可也不过从二点零下滑到一点五= =。

他问医生我这是近视吗,心中有些微微的憧憬,因为毕竟班里孩子有一半都戴上了小眼镜,他还挺羡慕。

医生说眼镜不是你想戴,想戴就能戴= =,写了单子撕给他,说是假性近视,最近一周定时去理疗,按摩眼睛。

林迟啃着刚买的热乎乎的鲜肉月饼,点着头就走了。路过复健室,就听到里面杀猪一样的惨叫。

“你两眼一抹黑躺床上倒舒服,醒了别嗷嗷啊,什么我的胳膊我的腿唉呀妈呀咋不能动了,躺了这么长时间,能动才见了鬼!”

“你们大人就是爱欺负我们这种善良纯真小孩子╮(╯_╰)╭。”

“我敢欺负你,你爸弄死我。说起你爸,今儿怎么没来。你爸呢!”

“我爸结婚了,你这大夫!”

“没我这大夫,你还萎缩着!”

“我这叫纤纤玉腿,长度横跨太平洋,哪里缩了!”

“你就可着跟我贫,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答应来这边就职。”

“听说你暗恋我爸好多年,真的假的?”

“真的!可不真的!真金白银!追得累死人了,偏你爸瞧上你妈了……这眼长得怪的!”

“唉你这大夫你哪儿知道去,我爸我妈能对上眼,都是为了生我,约摸我以后得是个总理胚子或者耶稣模子^_^”

“得了啊,小拐子,你不撅屁股走好路就算你爹妈烧高香了!起!走你!”

林迟靠在墙边慢悠悠啃,一会儿,就见一个个子高高的姑娘拄着拐杖一晃一晃晃出来了,走路姿势怪异,像是有些瘸,又像是太懒,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拐杖上。

可是,她可真不低,瞧着约有一米七了,应是个高中女生。

啧啧!林迟赞叹这身高,跟自己个儿比了比,姑娘比他高了半头。

先前读小学时,他个子蹿得倒快,这会儿似乎到了瓶颈,不肯长了,林奶奶有些犯愁,直嘀咕,先前家里男丁人人一米八,他不该长不到啊,是不是营养太差?

于是,初中二年级小男生每天多了三块钱零花钱,想吃什么尽可去买。

林迟咬完月饼,用纸巾慢慢擦了擦细白的爪子,进了复健室隔壁的理疗室。

他没有在意,高个大姑娘只是个随处可见的路人。

他已经约有两年没见过阮宁。听说她好好地活着,他便不再纠缠,也慢慢变淡。奶奶说人会变的,变了的人会忘记过去的誓言。她拍着他的脸颊说,这一点,你倒是同你爷爷很像。

爷爷?他没有爷爷= =。

林迟依旧坐在最后一排,他的身旁却不是空的了。调皮捣蛋的孩子像走马灯一样坐在他的身旁,而后又被调走。老师和孩子都视坐在像尸体一样的林迟身旁是一种惩罚。

开玩笑时,说最后一排是棺材板,养尸地,那个老睥睨人的孩子是千年小僵尸。打跟前儿一过,阴风阵阵!

林迟不乐意考全校第一了。每次考得好,便被老师像看见新鲜玩意儿一样盯着他瞧,就是千年僵尸也被她瞧得老脸发红,后来就克制一下答满分的手。毕竟个子还低低的,考满分都不像。

啊,说回身高,小僵尸又苦恼了,趁着无人看见,懊恼地咬了咬课本,他身旁的同桌汗毛都竖起来了。

夭寿!老师妈妈救我!僵尸要咬人了嗷!(╥﹏╥)

让你不好好学习!让你淘气!活该坐最后一排!

林迟去医院做了几次理疗,眼睛按摩倒是很舒服,一个小时的治疗时程,有时候都会迷迷糊糊睡着。理疗室的医师都是些年轻大夫,爱说些八卦也爱逗孩子,给林迟量骨头,直说长不高了,看那张白得像雪没有表情的小脸皱成一团,她们便特别快乐。

她们问:“小孩儿,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我们给你按按眼,长大了当个飞行员没差的。”

林迟说:“我当医生去。”

“为什么呀,小孩儿,我跟你讲,不要当医生,每天都要累死了呀。”

“有人哭丧着脸到医院,对我说大夫我得了世界上最难治的病,是不是会死?别人问我是不是会死的时候,我告诉他,你不会死,有我在,你不能够死。我想当这样的人。”

医院是老字号,楼旧了,隔音效果倒是一般,隔壁听得一清二楚,漂亮的卷发女医生撸起高个姑娘的手臂,朝上拔,听她叽哇乱叫,微微笑道:“你怕不怕死?死小孩。”

高姑娘龇牙咧嘴,扬起沾满汗珠的小脸,这果真还是一张死小孩的脸,她说:“死过的人啥都不怕。”

“我怕长大。噢噢噢,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我就成了我妈~我妈她爱哭~我妈她嫁人~我妈爱上了我爸~又生了我这样麻烦的小孩啊~”

她嘻嘻笑着改了SHE的歌,指着自己的小脸,灿烂得好像一朵波斯菊。

“你妈确实爱哭,当年我抢救你,她差点把医院淹了,我都被她冲跑二里外。”漂亮医生哈哈笑了,随手拿起病历本,蹙眉道:“护士小张也是糊涂,跟隔壁的病历拿反了,你的是红皮的,这个是绿皮的,我瞧瞧……林迟,假性近视……”

春天来了的时候,下午宋林有习惯沏绿茶喝,喝时会在窗台站会儿,便是这一会儿让他低头瞧见了篮球场,瞧见了那个大姑娘。

篮球场上,站着一个穿着运动短裙的高挑姑娘。

头发长长的,扎了起来,皮肤白皙细腻,双腿长而匀称,背面瞧着,玉人一样,没有一丝瑕疵。

她站在篮筐下,固定着一个姿势,背对宋家的方向,也背对宋林的窗。朝着篮筐投去,接住,再投去,周而复始,连脚都没变过。起初宋林只觉得是在练球,后来发现这姑娘着实不对劲,她的技术太娴熟,能用手灵活地接住球,而脚却不动寸步。

且她不求进篮筐,只像是为了锻炼手臂的肌肉。

姑娘曾在篮球场打过二十三天的篮球,打完球,饿了,便很不讲究地盘腿在篮球场上吃起东西。她剥过三次碧根果吃,啃过两回面包,还有一次抱了一碗热干面。

林迟瞧得清楚极了。她双手白皙,抱着一次性的塑料碗。筷子一提,蘸着酱汁的面便像有了生命一样地弹了起来。姑娘把面吸进口中,嘴角也有了浅浅的酱汁。她咀嚼着,鼓鼓的侧脸从发梢中露了出来,像只松鼠一样一口一口地咬着,让林迟觉得那碗面似乎十分好吃。

是的,第一次有让他觉得好吃的东西。

周末的时候,少年去附近的大排档买了这样一碗面,默默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家老小吓坏了。一贯有厌食症的宋林居然主动去买吃的东西。

以为他是哪儿不好,老少都捏着脚,悄悄在门口觑他一个人默默地蹙眉咬面,热干面的塑料盒前放着一面镜子。他吃的时候安静地看着镜子,居然一整碗面都狼吞虎咽吃完。

没有一丝犹豫。他惊讶自己还能这样痛快地吃完一顿饭,竟然也觉得心酸。约有许多年未如此,兴许曾经酣畅淋漓地抱着奶瓶吃过奶,可那记忆太遥远。

“哥哥是纳西瑟斯吗,被自己的脸迷住了,用脸下饭?”宋四偷笑。

宋妈妈一溜烟跑去买镜子了。宋林晚上下楼吃饭,餐桌上摆了少说四面镜子。

“你们……镇宅?”宋林诧异莫名。

宋妈妈内牛满面:“是啊。”

好奇是一切的开始,好奇也是进入陷阱之前的最后一步稳妥的路。

那个奇怪的姑娘从来没有回过头,他也未曾追究,只是日日瞧见,瞧的时间长了,便开始好奇。

他看着姑娘的身段,揣测这是谁家的姑娘。

卢家没丫头,栗家大的大小的小,不合这模样,他妹妹……废话他妹当然能认出来,阮家,阮家的怪物早死了吧?

虽然聪明过人,心头却没半点男女之分。凶悍、可恶可又……赤诚的小孩儿。

阮致起初还肯说,后来直摆手,宋林也终于觉得没了遗憾,他的小弟张小栓,在记忆中面目全非,只当他……死了吧。

反正身为阮宁的她再不肯爱他。

你可能不知心动是几时发生,可它来的时候,隆隆隆隆,似如火车经过,隆隆隆隆,好似轮船经过,隆隆隆隆,又像飞机经过,可是拜托你千万不要听见。因当你听见它隆隆欲动,心动便再也停不下来。

宋四入他怀,听他心跳声,吓了一跳。她问他,哥哥怎么了。

宋林推开她,斥道:“多大的姑娘了,十三四岁了,还没规没矩。”

宋四抱着他颈,偷亲少年脸颊,歪头笑靥如花:“十三岁的大姑娘今天听到语文课,课上老师说,'春天到了,太阳笑了,猫儿叫了,茶花开了。姑娘抱着猫儿采茶花,这真是一年绝好的时候啊。'”

“整日专精些不着调的东西,学习成绩倒没起色!”少年有些难堪,骂了她一顿,拿起击剑用具离了家门。

祖父安排,他每周还有击剑课。

听说西方贵族教习击剑与马术,大约觉得能流传至今的都有其教育的奥妙和潜移默化之处,宋老爷子哪一样都不肯让宋林落下。

他走到篮球场外时,那姑娘已经不见踪影。

也只是淡淡作罢,第二日来时,窗前读书,无意瞧她。

班里有姑娘眼瞎,瞧上林迟,朝他告白,说我喜欢你呀,喂,小僵尸……啊不,林迟同学。

林迟没表情睨她,说我不喜欢你。

姑娘气急败坏,说你个子不高家庭条件不好学习一般脾气古怪表情又臭,我这么漂亮我们全家都宠我,我肯喜欢你,你凭什么不喜欢我。

林迟心想妈的老子还是我奶奶的宝宝呢,大家都是受宠的宝宝你拽什么呀=_=。

于是棺材脸连动都没动:我这么差,所以才要喜欢一个比我更差的。”

姑娘嘤嘤哭着说你欺负人。

可你不就这么个逻辑么,噢,你好我差,你喜欢我我家烧了高香,我还想让别人觉得她家烧了高香呢。

凭什么啊,这年头谁稀罕谁。

姑娘上手去掐林迟,林迟一瞪美目,闪开:别摸我,我有洁癖。

少年摊手,表示搞不定女同学。

他去理疗,又呼呼睡着,梦中有人走到他的身旁,带着野孩子才有的气息,在他的额上轻轻亲下。

他睁开眼,照镜子,额头上好大的红晕。

不是蚊子咬的,就是女人嘬的。

他狐疑地看着刚回到理疗室的小医生,觉得这个家伙并不无辜。

小少年脸红如猴屁股,piapiapiapia跑回家,嚷着奶奶我被女人亲了我不纯洁了。

奶奶在孙子白嫩的脸上叭地亲了一下,劝慰道,别矫情,长大了还得有女人亲你呢。

学校开春季运动会,班主任让报项目。什么三人两脚四百米接力八百米跑呼啦啦就被抢完了,最后剩下了三千米,众娃坚决摇头。

老班,这个,干不了哟!

班主任谢老师是天津人,口中别介啊,那sei,还有sei没报名儿的,积极主动点啊,为班争光是你滴荣誉!

娃们缩成鸵鸟,谢老师翘兰花指,小孬儿们,我可点了,点着sei就是sei。挑兵挑将,挑着sei就是sei,哎哟,左边儿最后一排,哟,长得小炮弹一样,铁能跑快,就你啦!

林迟同学抬起头一脸懵逼,恍从梦中醒来。

小僵尸跑步前练了半个月,林奶奶准备了一个军用水壶,沏了满满一壶盐水,拿筷子一边搅,一边叮嘱他跑后喝点。

四月十一,风和日丽。卖水的大爷和卖冰棍儿的大妈一早就出动了,在运动场栅栏外虎视眈眈抢地盘,各班的通讯员们事先作弊,作文书上抄了好些篇,换了名字,改了事迹,就等比赛开始朝广播站递去。

百米短跑开始是“蔚蓝的天空,红色的跑道,健儿们蓄势待发”

四百米接力是“天很蓝,跑道很红,健儿们像脱了缰的野马”

八百米长跑是“蓝蓝的天,红红的跑道,健儿们像一阵风”

校长都无奈了:“活这么大岁数了,年年被小崽子们科普一遍天是蓝的,跑道是红的。变着法儿羞辱色盲呢= =。”

林迟面无表情地做准备,爱慕他的妹子过来猛拍孩子小白脸:“加油啊,小僵尸!”

林迟= =:尼玛拿开你的脏爪子,老子有洁癖。

气枪响了起来,林迟也就面无表情地匀速跑了起来。

班主任谢老师着急:“孩子,你倒数了,赶紧地,跑啊!这慢悠的,急死了艾玛!”

林迟斜了他一眼,速度匀速地加了一点点,维持在倒数第三的水平。

正巧班里转来新同学,谢老师带她办完手续后就直接到体育场了。新同学眼睛贼亮,像瞧见大肥肉一样瞧着那个匀速而白得像日光灯似的身影。

四百米的跑道,倒数第三的林迟跑到第五圈是就跑到了倒数第六,第六圈时就是正数第五了。

他依旧是匀速,尖下巴上一点晶莹的汗珠,瞥着大眼睛看四周,而其他人已经汗水倒流,冒着烟,喘成狗。

谢老师眼睛都亮了:“加油啊,有了有了,第三了,好小子!”

林迟跑到第三,脸微微红了,到第二,脸微微红,第一,微微红,整个班级都在欢呼。

小少年神色不变,但看着终点其实有点晕眩。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军用茶壶,目标就是那儿。

水壶旁边还有一个高高的障碍物。

花儿张开了纤细的双臂。

站在那里看起来实在温暖。

阳光下,花儿的脸都是金色的,灿烂的。

到达终点时,高个儿的小女孩笨拙地用臂弯环住他。

像杂草一样荒芜的头发长成长发时,身高也莫名其妙地惊人拔起来。

可那张脸还是孩子的脸。

还是童年时的模样。眼睛喜时含笑,怒时也含笑。眉毛弯而扬,唇红而润,将门虎女,神采奕奕。

她抱着他,像抱着布娃娃,嘿嘿笑着,眼里含泪。

林迟看她的眼,挺没出息地在姑娘怀里晕了。

晕倒前拉着她的手,说你可别跑。

他说,除了她,对,就是抱着我的这家伙,你们谁他妈都别碰我。

是不是我说过的都当假。

偶有一夜,阮致哇啦哇啦给宋林打电话。

他说我可算知道你遇见的姑娘是谁啦,唉,我先儿不信你,还觉得你撞了鬼,毕竟如今园子门禁森严,进门都要刷卡,你想啊,外人哪有卡,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是我爷爷一早把卡给了那人,她要复健,只有咱们园子有清闲的篮球场……

宋林微微笑了。他微笑时实在是很温柔的面相,故而大家总觉得这是个好相处的男孩。事实上,只有跟他相处过的人才知道,能让他瞧上的人万万人中也无一。

因此,阮致一直十分好奇,他常在嘴边提起的打篮球的姑娘吃热干面的可爱模样。

宋林淡淡回道,这些我都能猜到。她受了伤,需要靠打球这种负压运动复健。园子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出,所以定然不知是谁家的亲戚友人。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查出来。毕竟是个那样的……美人儿。

阮致嗤地笑了:美人儿?我瞎了还是你瞎了啊宋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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