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诉我敌人在哪里有多少,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巨大的摔门声把凌妍从沙发里震了出来,她看了看门后因为剧烈震动晃来晃去的飞镖靶盘,愣了片刻。

“哼!就知道欺负我╯^╰**老哥,爱死哪死哪去!”凌妍对着门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句,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打开淘宝。

“换哪个手机好……”虽然嘴里说着,可凌妍的目光完全飘忽在了屏幕之外,她的目光游走在自己家,一个不大的公寓房内。

爸爸妈妈死的早,一直是哥哥和自己生活,虽然爸爸妈妈留下的遗产不至于让自己和哥哥饿死,但哥哥还是很节俭,许多活都是哥哥和自己一起动手完成的,才有了现在这个家。

空调是哥哥装的,自己还让哥哥在空调上挂了只小熊……

冰箱是哥哥抬进家的,自己还在冰箱上贴了个福字……

书柜是哥哥组装的,为了照顾自己够不到高层还做了个小梯子……

门口的风铃是自己挑好了,哥哥挂上去的……

视线游移回手机屏幕,凌妍咬了咬牙,点开指引铠甲。

“告诉我,铠甲-将星的召唤人现在在哪里?”一边问话,凌妍从沙发上跳起,抓起一只背包开始塞东西。“东和路向西500米。”凌妍快速整理好背包背在身上:“给我导航。”

“车票打印完成,请取走您的车票。”拿起车票,凌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深吸一口气,迈步向检票口走去。

“**老哥,给我站住!”

凌妍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凌风回头,看到凌妍一路跑着向自己的方向过来。“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气喘吁吁地在凌风面前停下,凌妍抬起头:“老哥,你忘记带充电器了好吗!”

“这……”凌风一囧,这茬的确给忘了,偷瞄了一下手机,26%的电量,顿时一股庆幸偷偷产生,不过面上肯定不会体现:“哦,那还真是谢谢你,你回去吧……”

“我回去个什么啊!老哥你这么丢三落四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去正定!”凌妍摸出身份证啪的一声拍在自动取票机上:“我也去!”

“呦,刚才还发誓怎么都不会去正定的凌妍大小姐,怎么你的座位是正好和我挨着的啊?”车厢内,凌风差点就把脸笑成滑稽了。“老哥你有完没完啊……”凌妍把头埋进臂弯里,此刻她万分懊恼为什么脑子抽风了要跟着**老哥……

“不过正好,充电器给我,手机快没电了。”“在包里自己拿。”凌妍闷闷地回了一句,把手机拿出来,就在这时,界面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

“提示:保护赵云后人任务失败,任务更改为,唤醒有关赵云的记忆。”

“诶?”凌妍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老哥,赵云……你还记得吗?”

“你说什么啊凌妍,什么赵云啊?”凌风的回答让凌妍大惊失色,而凌风却恍若未觉:“对了,咱们这次去正定干啥啊……话说我为啥要去正定啊……凌妍你怎么了?”

看到凌妍面如土色,凌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小妍?赵云啊,有点耳熟……你的男朋友?”

“铠甲-将星呢?你也忘了吗?”凌妍差点就喊了出来,被凌风一把捂住嘴:“小妍你怎么突然这么激动啊……这种事是能大庭广众喊出来的吗?”

“我就问你还记得铠甲-将星吗?”凌妍拍开凌风的手急切地问道。“这个当然记得了,难道要我召唤一次给你看?”凌风说道。

“那……那张英魂卡!”凌妍猛地去翻凌风的裤兜,摸出一张卡片。

有框有边,但是,主体却是一片白。

“侦测到失落英魂卡,请使用手机读取英魂信息。”凌妍不想太多,把卡片向手机上一贴。

随即,卡片顶端框内逐渐浮现出了“赵云”两字,但主体仍是一片白。

“这个,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凌妍看着凌风,认真地说道:“唤醒世人,关于赵云的记忆!”

“这里就是正定啊……”兄妹俩对着巍峨的古城墙看了许久。“真没想到还是历史底蕴这么浓厚的地方。”历史系的凌风两眼都快发直了,而后被凌妍一巴掌拍醒:“好了,我们此行最主要的目标,是姓赵的人家。”

“姓赵的人家?”凌风有些诧异:“和那个什么赵云有关?可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这个人?”“那个赵云是历史人物,肯定早已作古了,而且开始的时候指引铠甲就是让我们来这里保护赵云后人。”凌妍拉起凌风的手:“走,去派出所。”

“等等,去派出所干嘛?”凌风疑惑,凌妍白了他一眼:“去派出所不比一家一家的问要快?”

“姓赵的远方表亲?”民警疑惑地看向兄妹两人。“对对,只是好久没联系了,连名字都记不得了……警察叔叔帮个忙好不好。”凌妍陪着笑说道。“你们别用来做坏事啊。”民警递出一份名单:“还有,我有这么老?”“啊啊……谢谢警察哥哥!”兄妹俩逃一般离开了派出所,留下民警一脸问号。

“拜托小妍,别玩这么刺激的好不好啊……”凌风无奈地说道,“你当我想啊!我才是快被吓哭了好不好!”凌妍上气不接下气地回了一句。“好了好了,虽然缩小了范围,不过终究还是得一家一家地问啊……”凌风看了眼密密麻麻的名单淹了口唾沫:“咱们……开始?”

“啊……累死了……”大太阳底下,兄妹俩躺倒在公园长凳上,作死狗状。

“不过也就剩三十家了,距离胜利就差最后一步了!”凌妍还比了个V的手势。“得了吧,万一剩下三十家也都不是,那咱们不就白忙活了……”凌风没力气地回了一句。这时,两个大妈路过。

“说起来,最近老赵家那个叫赵凌霄的孩子呢?今天早上怎么没见他出来耍他的花枪了?”“听说是那孩子受了伤,但怎么受伤的老赵家讳莫如深,甚至警察都出动了。”“哎呀,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

“凌妍,你听到没?”凌风问道。“我没聋。”

人,奇怪的受伤,还有这个耍花枪……”“会是他吗?”凌风也起来:“走,去找他!”

一个传统四合院外,兄妹俩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不多时,门开了,一个一身练功服,但头上却缠了一圈绷带的青年出现:“请问,你们有事吗?”

“那个,请问赵凌霄在这里吗?”凌风问道,青年脸上浮现一丝疑惑:“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何贵干?”

“啊,你听说过赵云这个人吗?”

赵凌霄突然沉默了,半晌,他看向兄妹俩:“你们,为什么没有忘记他?”

赵凌霄点头:“他是我祖宗。”

“原来还没有清除干净啊……”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赵凌霄脸色一变:“你们快进来!”

兄妹俩刚一进门,赵凌霄就迅速把门关闭插栓:“是那帮怪物……自从他们出现,就没人记得我祖宗了!”而同时,兄妹俩的手机同时响起电子音:

“抹杀者出现,抹杀者出现。”

“那群怪物,叫抹杀者,是能够清除人们对英雄人物回忆的怪物!”凌风急急地对赵凌霄说道。“果然是它们!”赵凌霄咬了咬牙,一个箭步冲进院子,兄妹紧随其后,却见院子里有个兵器架,摆着一排长枪,赵凌霄顺手取下一杆长枪,枪头对着不断震动的大门。凌风和凌妍对视了一眼:“是时候了!”

“召唤-铠甲-将星!”

“嗯!?”赵凌霄看到铠甲-将星愣了一下,而就在这时,门轰的一声被推开,两个抹杀者破门而入。

“你这是……怎么回事?”赵凌霄立刻持枪警戒地看着抹杀者,同时问了一句。“啊,如你所见,我是铠甲勇士。”凌风抽出将星剑,指向抹杀者。

“铠甲勇士?很威风的名字。”赵凌霄持枪冲上:“不过,光说不练假把式!”

赵凌霄的枪术的确了得,霎时间,抹杀者身上就被刺中了数十枪,然而,皮糙肉厚的抹杀者毫不在意地就冲了过来,一巴掌,赵凌霄被扇飞摔到墙角。

“赵凌霄!”一剑击退另一个抹杀者,凌风飞起一剑,将星剑正中这个抹杀者头部,抹杀者嚎叫一声,打飞将星剑,冲着凌风就扑了过来。

“可恶……”凌风一手召回将星剑,另一手抓住兵器架上的一杆长枪,凭长枪刺击抹杀者,铠甲加成的力量之下,抹杀者也不敢硬抗,但还是步步紧逼。

凌妍扶起赵凌霄,同时看了手机一眼,而后转头对赵凌霄道:“快,告诉我们,赵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啊?”赵凌霄有些懵:“这是为什么……”“别管那么多了,快说啊!”凌妍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赵凌霄咬了咬牙:

“先祖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公元154年生。初仕公孙瓒,三国演义记述,公元201年汝南与曹操军作战时斩杀高览,三十余合战败张颌。公元207年斩杀来犯新野曹仁部将吕旷,并以十数合战败李典。公元208年一面抱着幼主刘禅,一面保护刘备之妻甘夫人,于当阳长坂坡一战成名,进出敌阵先后救出陷入敌阵的简雍、糜竺、甘夫人、刘禅,在曹操军阵中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共斩曹营名将50余员……”

“可恶!阻止他!”两个抹杀者疯了一般就要攻击赵凌霄。“先问过我!”凌风挺身上前,挥枪强攻,只听咔嚓一声,长枪应声折断,凌风被巨大的力道击退,但仍死死护在赵凌霄身前。

“……公元219年,于汉水营战退张郃、徐晃,以拒曹军,占得曹军营寨,其主公赞曰:“子龙一身都是胆也!”公元230年,于成都病故,享年76岁,追谥为顺平侯!”

“啊啊啊杀了你们!”两个抹杀者嚎叫着冲了上来,然而下一秒,两个抹杀者全部倒飞了出去!

“祖宗?!”当赵凌霄看到凌风手里那张卡片时瞬间愣住。“看来是恢复了。”凌风看向手中捏着的英魂卡,英姿飒爽,雪盔银铠的赵云赵子龙,重新显现!

两只抹杀者挣扎着爬起来,而另一边,银甲加身的凌风手握豪龙胆,傲然站立。

“来吧,这次,轮到你们被抹杀了!”

枪芒仿若电光火石,几个回合下来,两个抹杀者全部倒地,嗷嗷叫着挣扎着。

暴雪一般的枪芒之下,抹杀者终于停止了挣扎,化作一缕灰飘散。

“我怎么会忘了呢,那可是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赵云赵子龙啊?”直到走出四合院凌妍都还在念叨着。“多谢你们,虽然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赵凌霄握住了凌风的手。“常联系,以后常来玩,正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一定。”凌风笑了笑,道别。

“异王大人,抱歉,我们的计划失败了……”一个诡异的空间内,无数抹杀者向着王座上一个形容阴森的男人跪拜着。“无所谓。”异王手里,血色的葡萄酒在玻璃杯里晃动着,“接下来的计划呢?”“已经在进行了,绝不会被插手打断!”

“荆州?去那干嘛?”凌风有些诧异,凌妍无奈地转身:“为了他……”

一张失落英魂卡,写着“关羽”二字。

谨以此文献给众家姐妹以及天下追求自由和幸福的人。

  ——老三:二姐笨嘴拙舌,有些话说来常常不过大脑。希望你能幸福,俗气的祝愿,却只仅仅希望你幸福,看一看周围色彩缤纷的世界。

  ——老四:你是个好人。好人我见过一些,但如你这样单纯的好人,二姐只认识你一个。所以谢谢上天给我一个与你相识的机会。也愿你的好心给你带来最美丽的未来。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笑)

  ——五姐六姐:与二位姐姐的接触不及两位妹妹。但是却受到两位姐姐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对我的任性的百般容忍,深表惭愧。此时祝愿二位前程似锦。小妹拜上。

 序 很多很多年来,江流水一直做着一个梦。

  那是一个有关蓝色苍穹的梦。自远方而来的远方的风柔柔的吹来,吹绿了山谷中松鼠的梦呓,也吹乱他的发。

  他在凌乱的刘海儿中看见另一个自己,比自己矮小、比自己孱弱,但是有一种诧异而阴郁的瞳,他笑着,问:“你,了解么?”

  江流水畏惧了,挥起拳头殴打这个诡异的人。落手处是柔软异于肉体的触感,仿佛天空的溜溜的云。

  他才会注意到另一个自己的手中攥着一根线。顺着线望去,是一只小小的风筝。风筝上绘满了白色的云朵。

  这风筝在风中荏苒,被岁月践踏,却一直留在他的手中。挣不脱的命运。

  三月的风陵渡,有点微微的暖。桃花开了,杏花也开了。在鲜花的簇拥下,是漫天变幻的晚霞。

  一家颇有名气的茶楼,一壶淡淡的香茗,一声娇娇滴滴的吟唱。唱的是王实甫的《西厢记》——“……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都是古往今来的曲儿,都是古往今来的两情相悦,都是古往今来的痴男怨女。赚的一回哭,一回笑,一回喜,一回怒。

  听的人,大都是耳熟能详,可都还在听。唱的人,也是常年积月,可也还在唱。

  惟有一个人,是突兀的,也是自然的。

  《西厢记》的戏一共五本。茶楼里每天一本的唱着,这个突兀又自然的人就这样听到了第四天。

  之所以说他突兀,是因为他在吃花生,也在喝酒。

  他把花生嚼的嘎吧吧,也把酒喝的咕噜噜。

  之所以说他自然,是因为他的表情。

  他专心致志的看着、听着。当小旦唱到“……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他的泪,就这么自然的落了下来。

  可他这样年纪的男儿,或者说小男儿,是不会被苛责和笑话的。没错,这一年,他才仅仅十七岁,甚至只能算是孩子的十七岁。

  他名唤“江流水”。

  他个子不高,也不矮,是标准的七尺身材。穿一身水蓝的短袍子,一双薄底的靴子,外罩一件白色的长褂衫。褂衫子原本的长袖口早被撸到臂弯处,连带的胸口的船形刺绣也只能看个大概。

  这样的穿着在风陵渡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然而若是有心,再把目光往南移,你就会明白他这样的穿着,多少还会有点力量。

  没错没错。汉江会第一人——江楼月是他的父亲。那是一个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帮派。江楼月和他手下的弟兄,是所有要途经汉江的过客必须要忌惮的。相对的,一旦离了汉江,他们也无法奈你们何。所以曾有人一口道出汉江会的本质——整个儿一水贼。

  好吧好吧。汉江会也好,水贼窝也好。这些都丝毫不会影响江流水对他父亲的崇拜和对汉江会的忠心。

  虽然他正在他男人之路的锻炼中。

  他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的嫂子。

  他的嫂子是他哥哥的童养媳。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是有的,可日久生情只限于江流水对他的嫂子。前几天他哥哥——江逐云满了二十,就顺理成章的和他嫂子圆了房。他在一边看着,心里酸丢丢的。她是被强迫的,她是被强迫的。江流水一遍遍告诉自己。可当第二天,他看到一脸幸福的嫂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所有的自欺欺人全部破灭。平生第一次,他愤怒的攥住他哥哥的衣领,大声宣誓——“我一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2 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于是,十七岁的少年人江流水就这样一腔愤怒两袖踌躇的踏上了他的男人之路。

  而江流水的父亲江楼月则笑眯眯的说,我们江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我放心。

  江楼月放心并不代表江逐云放心。——报告江流水近况的奖励是一吊钱;能劝他自愿归家的奖励是一百两白银——江流水就被他哥哥以这样的低价给卖了。

  唱罢了定情,舞罢了惜别,张生在草桥店了梦了莺莺。

  江流水才依依不舍得喝完最后一口酒,旋开他一直霸的靠窗口座位,起身下楼。他这一动,别人才看到一把剑,一把藏在长袍底下的剑。那是只有汉江的江家才特有挂剑方式。可这依旧和他的服饰一样没有威慑力。即使有,也在他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面孔下而当然无存了。

  那是一张很秀气的脸,细长的眉毛,细长的眼角。两腮因为被水风长期吹拂的缘故,有一种不浓不淡的红。眼睛湿湿亮亮,和他的名字一样含着水。稚气未脱的,却小小的嘟着嘴角。他,还在生气呢。

  茶楼门口有个小乞丐见了江流水稍稍华丽的衣饰,忙端了瓦盆,满口的莲花落唱来。

  江流水楞了楞,摸摸自己已经瘪了一半的钱袋,面脸害羞。小乞丐赶紧“大爷”“大爷”的唤个不听,直唤的周围的客人都直直的看着江流水。

  “唰”的,脸更红了。自认倒霉的解下钱包。

  一两个铜板可以打发了吧?

  出门半个月不到,却花了一半的钱。说实在,江流水真的不想就这样在花光了所有的钱之后乖乖的回家。

  就在他胡思乱想防不盛防的那一刻,一个人飞快的向他奔来。

  然后,人消失了。江流水摔倒了。手中的钱袋也不见了。

  出门半个月,江流水第一次明白何所谓“打劫”。

  所以江流水的反映也算是敏捷的了。在他呆愣一阵后,他高喊一声——

  “抢劫了~~~~!!”

  众人遂发觉,那个看起来很秀气的半大孩子,竟然是这样中气十足。再回头,只见那半大孩子双脚一点,已经在墙边飞跃而起,身子如水鸟般的矫健,直追抢他钱包的家伙。众人眨眨眼,原来,这就是所谓“江湖少年”啊!

  不过,年轻真好,不是么?

  那小偷在人群中穿梭,江流水在高墙上飞奔。本是老远的距离,竟然一点点的追上。江流水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汉江浪上听着渔歌嬉戏,船帆之间奔跑跳跃,如今这高墙也自然如履平地。

  再是三五次蹦跃。任人潮汹涌,江流水依旧成功的把小偷逼到了胡同里。

  江流水势在必得的拔剑。——刺。

  白浪滔天的飞起,水鸟扑食的身法,在看的见也看不见之时,那把剑如白虹一样的涌来。

  鱼鹰的喙捉到了鱼。

  江流水的剑也插入了他的目标——距偷儿半个手掌间距的墙里。

  偷儿顿时有中九死一生,先死再生,生了又死,死而复生,生生死死的感悟和恐惧。

  一把乱蓬蓬的头发落了下来。

  哦...下面的裤裆也湿了。

  “这下,该把钱还我了吧?”

  “………还……还……还……”偷儿两牙直打架,“大爷!!我还还不行么?!”

  伸出一只手,当然不是握剑的手。握剑的手还在偷儿的头边,握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小剑。

  钱袋落回江流水的手。

  “走吧……”江流水撤剑。

  “走?”那偷儿似乎还没有转过弯儿来。

  “是啊!你该干吗干吗去!要偷要抢,随你。只要别在这杵着就行。”

  “大……大爷……您不把我交官?”

  “这和我有关系么?”

  偷儿“呵呵”几声,立刻连滚带爬的出了胡同。

  看到了他落荒的背影,江流水嘿嘿了几声,搔搔头,决定再次看看北上的路。他孤单一个人的在人群中穿梭,有点悲凉的样子。可他盘算的不是这些。三月的桃花,也有三月的桃花汛。不知,可否通航了呢?听说北方的极北苦寒之地有成精的人参,要不要找找试试?若是行的通,再看看有名的大宛国宝马。

3 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小小的少年心中总是有些个梦,眼高手低但美丽的梦。

  有个人在江流水的身边笑了出声。

  这是个怎样男人呢?高高的,看起来一把年纪——最少在江流水那种少年看来是一把年纪,满脸都是坏笑——江流水固执的把所以类似他哥哥的笑容统统归结为坏笑。

  “笑我?我有什么好笑?”

  “笑你没有自知之明。”

  那男人拉了他的手,看似无意的动作无形中到把流水拔剑的动作压制的死死的。那剑,就还在他的衣衫下老老实实的躺着。

  “多谢美意。我刚刚喝饱了酒。”

  男人笑的更令人讨厌了:“可是我要说——你刚刚那招‘白浪惊鱼’使的的确有问题。”

  江流水攥剑的手指节瞬间凸现。——仍然拔不出来。

  男人问:“那一剑刺下去得削在距离面皮不足一张纸的位置,你却有半掌距离。要不要我来教教你?”

  “你跟踪我。为什么?”

  “为了一百两。”男人叹了口气,“你该听说过‘一文钱憋死英雄汉’吧?”

  不是没遇上过想抓拿他回家的人,江流水到是从容不迫的把他们统统赶回了老家。然而夜路走多了难免遇上鬼。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一只大大的鬼。

  “明日午时,东边的天陷。”

  江流水哼了一声:“你怎知我会去的?!”

  “因为我说你的剑使的糟。”

  江流水已经在狠狠的磨牙了:“可是,你赢了,我随你回去,你有一百两。若是我赢了,没有彩头不是不公平?!”

  “这样吧,你赢了,我告诉你我是谁。”

  “那我给你一百两。”

  “君子一言。”男人露出一种势在必的笑。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江流水磨光了牙。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啊?!想过要趁这个机会逃跑,只是真如对方所说,不能跑。在很多的交战下,他的剑一直是骄傲的、光辉的,从来没有被逃跑所玷污。

  他的手,再一次死死的握住了剑。

  风陵渡的东边有一条天陷。天陷没有名字,也不是太宽,但是很多人知道它。上穷碧落下黄泉,那天陷深深的直通地下,就是黄泉之路。

  江流水睡了一觉,清晨,满腹心事的晃到了天陷。

  男人还没有到,江流水就闲散打量起来这里。这是在一处树林中。微微的绿的树木依旁着伤疤一样丑陋的大地的裂痕,还有一树火红的花,树下有个坐着的老汉。

  “这花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有见过。”

  “很希奇么?!”老汉半笑着哼了一声,自袖筒中抽出一只没有放烟丝的乌黑烟斗,放到嘴里叼着。

  “那这天陷叫什么名字?”

  “还是不知道?!”江流水睁大了眼睛。

  “一定要有名字么?!像俺,”老汉磕了一下烟袋,再继续叼着,“俺姓张,大家就‘张老头’、‘张老头’的叫,叫到现在俺连自己本是叫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孩子,你知道俺叫什么么?”

  “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

  “那就不要问了……反正俺也有许多不知道的。”

  原来是个痴呆老头。

  “孩子,你看看那树红花,你看到了什么?”

  江流水又看了一眼红色的花。

  这样的花啊!无名的,红艳艳的,似乎没有期待。只一树,没有亲戚,没有知己,天涯零落,孤零零开在这天陷的身边,守护着同样孤零零的天陷。

  树干上还有两个崭新的痕迹——相知。落笔稚嫩,没有力量,是稚子的手笔。或许是哪个竹子般英挺的男孩对着一个梅花般娇艳的女孩真心一笑。放马红尘,笑弄蛾眉。

4 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这些,在这个年纪的江流水是无法领悟的。他看到的仅仅是生机勃勃的春,灿烂无悔。于是,伸手折下一枝花,放在衣袖里。

  “放好,放好。保证你将来娶个娇妻美眷。”

  “不是俺说的虚啊,整个风陵渡的人都知道,想保佑和喜欢的人天长地久就一定到这里折一只花。”

  “管用么?”流水的心动了。

  “其实呢,”老汉拍拍酸累的双腿,“是你的因缘跑不掉,不是你的求不来。”

  老汉笑道:“俺也不明白。天下的人都这么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老汉的笑是带着长者特有的宠腻和沧桑,这种宠腻和沧桑是从骨子里对死亡的渴望和惧怕而生的。所以江流水看着看着,忽然的觉得有些辛酸。

  “这里不大安全。你先回避一天好么?”

  “啊?这里不安全?!俺在这里那么多年,也没见不安全。不避,不避。”

  “一会儿,我会和人在这儿决斗。”

  老汉瞥了眼前的少年人一眼,叹了口气:“怎么现在的小孩子都那么不要命了?!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

  “这是江湖的尊严。”

  “少跟俺谈什么‘糨糊尊严’!俺卖糨糊那年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娃娃在哪里呢……”

  “俺什么俺?!去去……别打搅老汉。”

  哭也不是,笑着也不是。江流水半笑半哭的瞪住悠闲自得的老汉。好心当成驴肝肺。

  老汉也不理他,任由他瞪去。

  日光游弋,越是接近正午时光。

  老汉还在叼着没有烟草的烟斗,自言自语的嘀咕:“现在的人真是不识好歹。听说几百年来,总有那么几个好奇的人想下到天陷里面,可这一下去,就再也没有人上来。这里住的只怕是山神吧。”

  “我又不是想下去!”江流水咬牙切齿。

  树林深处一条细长的身影,依旧如前日相同的场面。只是这一次男人的头顶带了一只大大的斗笠,深绿色,是那种长期使用才产生的颜色。

  江流水咬着下嘴唇看到那个姗姗而来得男人:“你每次都很巧啊。”

  男人摘了斗笠:“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江流水啐了一口,不再说话。

  “你看,”男人瞥了一眼还是坐在树下的老汉,“我们是早点解决,还是到了午时再说?”

  “有什么区别?!”

  “晚一点,你就能多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不是么?”

  “不必!”江流水拔出了衣下隐藏的佩剑。

  剑长三尺整,通体银白。剑身上“流水”二字真若流水,流水如剑,剑如日光。

  一旁的老汉被剑光晃了眼,用手掌遮着光芒,高声叫道:“好锋利!好锋利!可以和我当年宰猪用的刀媲美了!”

  男人也拔出了剑。同样自衣袍下。

  江流水嘴角一抹了然。

  两把剑,第一次在空中相撞。

  男人发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江流水尚年轻。他临战的经验尚且不足,他手腕的力度尚且不够,所以他拔剑的速度并不快,于是别人就能在他拔剑之前制住他的手腕。可是,他有一样能弥补他的不足。那就是他的技巧和灵活。一旦你错过制止他出剑的机会,你就会大大的感觉你犯了一个错误。

  ——男人就是这样想的。

  这个年幼的少年有着风一般的出招速度。剑花真是浪花,白浪连天,一朵艳似一朵,一朵快似一朵。他不停的变幻着位置和招式;他上窜下跳,招招轻车熟路;他心情激荡,但是不失谨慎。

  男人忽然笑了,笑在心底。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那么多想绑他回会里的人都没有成功,终于知道为什么前一天少年会干脆的答应。原来他晓得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原来他占尽了先机。

  看来,戏弄是行不通的。

  剑与剑,第十次相交。

  脆生生的一声,江流水向后跃开一步,手腕酸痛,头上大汗淋漓:“江鄂!你让让我会死啊!”

5 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你知道我是谁?”男人毫不诚恳的问。

  “废话!”我一招江家的剑过去,你一招江家的剑回来!白痴再看不来!

  “那您也知道,我若让您,大少爷那里我交代不过去。”

  那少年人噘了嘴,一双含着水的眼睛却不看男人。

  江流水用左手抓了抓头发,满是负气、气愤和自认倒霉:“我和你回家……”

  然后,他的右手比风还快的动作了。

  如果说他前面的招式是幽雅的浪花,那么他此刻的剑就是钱塘的大潮。白浪滔天,遮天盖日,处处都是汹涌而来水珠。

  这是江家的招式中最华丽也是最危险的一招,四处的剑光,毫无破绽的一招。这本是要用竹篙使出来。但是,此时此刻,江流水用剑舞了出来,丝毫不减它的气势。

  “我和你回家……也要看你能赢得过我!”

  男人的心里叹了口气。

  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男人右手抖动,也学着江流水将沧浪之水的招数用剑挥了出去。

  剑与剑,第十一次相碰。

  男人从来没有这样使过剑,男人不够娴熟,所以男人的剑终究竟是被挑飞了。男人不是输在工夫不行,而是输在对方出其不意将竹篙的篙法变成剑招和奇快的速度。

  江流水这一次向后跃的更甚,下坠的力度甚至仍旧没减。他赢了没有?!其实他也不能算赢,因为尽管他投机取巧,他仍然感觉到男人实战的应变经验和男人浑厚的力度。

  他挑飞了男人的剑,男人却震飞了他的身子。

  谁赢谁输?!究竟谁赢谁输?!

  已经无暇细想了。江流水下落的身子竟然直直向天陷口落去,连挣扎都没有的奇特。

  男人一个飞身,鱼鹰一般的冲去,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江流水的握剑的右腕。两人同时摔在崖边。

  “幸好……”男人牵了一下嘴角。

  江流水想笑却笑不出,任凭男人把他拉上来。

  “你刚刚在想什么!”

  江流水一呆,在那下坠的瞬间,他梦到了自己的梦。那个纠缠了自己平生的梦。梦中的自己笑着握住一只风筝。他在梦中合上了双眼。

  男人却不关心江流水的思考,他径直向前,捡起他的剑。再向前,手中的剑架在了树下老汉的脖子上。

  “你是有武功的人吧?”他说的本是问句,可他的嗓音是肯定的。

  老汉不理他,抖了抖烟斗,继续坐着。

  男人问:“什么来历?”

  老汉咋吧了一口烟斗,不徐不急:“味道真好,就像孩子他妈的那里……嘿嘿……”

  “或许我猜的着。”

  “或许你猜的着,你猜的或许不错。”

  “那么就是敌家。”

  男人拔剑后撤,也是江流水曾经使过的“白浪惊鱼”。但他的动作很慢,不像是出招,到像是跳舞。小巧的水珠儿在江面上随着鱼嬉戏。

  不同的人使相同的剑法,总是有不同的诠释。天下没有完全一样的剑招,如同天下没有完全一样的浪花。——这是江鄂曾对江逐云说过的话。

  江流水看到这个曾听说过的他哥哥的童年玩伴的剑,木讷的想,若是他认真的和自己打过,自己是绝对会输的体无完肤。那么真要再打了起来,该怎么应敌呢?

  江流水想啊想的,他总是容易落入自己的想象。他想的时候若认真了,就会忘记自己所在的地方,忘记自己潜在的危险。

  忘记他原本是站在天陷口。

  天陷黑糊糊的,是一张野性贪婪的口,本能的张开黑漆漆的唇舌,透出云雾缭绕的牙齿,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落入自己深不见底的巨胃。

  流水忘了这些。叫江鄂的男人也忘了这些。

  天陷得意的一笑,收拢自己的嘴唇。

  江流水直觉得脚下一颤,天陷边的泥土似乎松动了。然后他的身体再次凌空而起。这一次再没有任何能阻挡他的东西了,连一只拉住他的手都没有,他如被猎杀的水鸟,他如从瀑布飞流的逝水……

6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天陷的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的水不深也不浅。池塘里少见的游鱼的背脊闪着珍珠的光芒,正在油绿的青荇见穿梭。一双纤细的手搅动着池塘的水,带起层层波纹。

  一个声音低低的问着:“今天的水温怎么变了呢?”

  梦中的他还是放着风筝,诡异的笑着。笑的比平时更加的叫人心悸。

  于是他安慰自己,我已经死了,不是么?所以,我怎么还能做梦呢?

  命运和梦都是很超然的事物,它在须弥间诞生,又在须弥间死亡。在你尚不能听到车马喧嚣之时,它将一个人拉离你的身边,又将一个人送到你的眼前。

  江流水笑着醒来的时候,只见到十根纤细的手指,十根手指轻轻抚过他面颊,不如想象中的冷,却是十分十分的温暖。

  “你醒了?没有死,真好。”

  江流水睁大尚且朦胧的眼,就看见了说话的人,也是这双手的主人。

  这人穿着粗布的白衣,看起来还很年轻,却隐隐带出一种长期缺乏营养的苍白。眼睛很大很黑很深邃,黑白分明。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叫江流水想到了自己的梦魇,也倏然的叫江流水觉得想要珍惜。

  之后,他这才注意到他自己所处的地方。

  一座小小的草屋,一张不能算床的冰冷青石板床。江流水就是躺在这张床上的。而对方就坐在他的身边。

  “是你救了我?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对方笑到:“你一下子问了我这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江流水倏忽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人笑的时候,眼睛看的不是他。他下意识想伸出手,在那人的眼前挥上一挥。这一抬手臂,刺骨的痛立刻自右臂传上来,他顿时哎呦了一声。

  “小心啊。你的右手臂骨断了。我先帮你绑上了。也不知道绑的对不对。”那人平静的说,“绑的时候可真是费劲啊。我也看不见,只好一点点的摸着绑。幸好你那时晕过去了。否则就我这种水平,非叫你痛死不可。”

  那人说的分明是江流水的手,可听在江流水的耳中,只为那一句“我也看不见”而心痛。那种痛,是风流的诗人等到了阳春的三月,却见不到满树芳华。

  可惜,那般大而黑的眼睛。

  “你……你真的看不见?”

  “你这人真是个好人。”

  “你不先关心自己的手,反到先关心我的眼睛。”

  被说中了心思,他赧了双腮,却忍不住再问:“那……你的眼睛还能治么?”

  “不晓得。”那人说,“其实我认为这样没有什么不好。别人用眼睛看世界,我用心看世界,看的,也不比别人少多少。”

  “可……”话到了嘴边,翻了个跟头,又咽了下去,“是你救了我?”

  “也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

  “是猴儿们发现浮在潭水里的你的,而是我把你弄到我的屋子里。”

  “对啊。就是这里的猴子。”

  “那,这里是哪儿?”

  “这个,我不知道。”

  “我记得我是从地面上上直直的落下来。”

  “这里或许就是地底吧。”

  “既然是地底,你是怎么到这里来得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还是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为何要骗你?我若想害你,早在你昏迷时一刀捅了你了。”

  想一想,说的也不错。

  那人欠然的笑道:“你问的那些我全部不记得了。”

  “那我,”江流水迟疑了一下,偷偷的看了那人一眼,还好,还好,他真的没有生气;“可不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有什么不可以?”

  “我该怎么称呼你?”

  “恩……是啊,总得有个称呼。没有个称呼是不能从千千万万的人中把我分别出来的。”那人想了一下,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笑,“这样……风筝,叫我风筝吧。”

7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温暖暧昧的风自屋外吹来。

  江流水想到了他的梦,想到了梦中另一个自己,想到了那只绘着云彩的风筝。

  “怎么?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么?”风筝问。

  “这名字……”江流水嗫嚅。他该如何告诉一个人,他的梦里总是有一只风筝呢?何况这个人叫做“风筝”;何况梦中的风筝叫他害怕;何况梦中的风筝是攥在他的手中,一个不是他的他的手中。

  风筝应该是个很仔细很体贴很敏感的人。他察觉了他的犹豫,便问:“说了我的名字,你呢?我要如何称呼你才对?”

  “江流水。汉江的‘江’,‘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流水’。”

  “好名字。好名字。”

  “反正听了这个名字,不会叫人和听了我的名字一样欲言又止,是以,当然是好名字了。”

  边说,边淡淡的笑了。

  江流水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一点点的惊豔。自然而然的,忆起了那树红色的不知名野花。也一同忆起树干上不知谁刻下的——相知。

  “可以送你个东西么?”

  得了允诺,那半大的孩子胸口热热的。伸手向袖筒中翻去。

  当他终于摸到他小心翼翼的保存的花枝时,他失落了。

  那枝原本开的灿烂夺目的花,竟早已凋谢,只盛下一根孤零零的瘦弱枝干。原来再坚韧的事物,竟也是娇贵的。这花儿,怎么能和他一样经的起他连日来的变故呢?

  风筝似乎感受的到他的伤怀,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抚上江流水的手掌,然后,摸到了那枝枯枝。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

  “不好意思,我……”

  风筝自江流水的手中抽下那根树枝,抚摩着。

  江流水看到风筝的嘴角满是温柔。

  “好暖,我想我已经看到了灿烂的春天,谢谢你。”

  江流水醒来的第五天傍晚,终于能下了地,出了屋。

  这地底原来自有一片洞天。

  这在地上上是看不见的。从上面望下来,是层层叠叠的云雾,每每当雨水落下来的时候,那烟雾就往往变的更浓更烈。可从来没有人知道,这崖底究竟是一副什么样子。

  江流水想到了那老汉的话——几百年来,总有那么几个好奇的人从上面下去,可这一下去,就再也没有人上来。这里住的只怕是山神吧。

  那么下面究竟是如何的呢?

  自上边看不到,这地底是上边窄下边宽的瓶子形。烟雾是从瓶底一个池塘蒸腾出来的,笼在半空,又像是霞又像是云。所以,上边看不到下边,下边也见不到上边。

  风筝的小屋是在池边不远处,四周环绕着无数的雪白的梨花。这白色,一直飞上烟雾之中,间或的几声猿啼从梨树间传来,颇有几份神秘。

  风筝原本是坐在水边的,背对着他,悠悠闲闲的,是自远古便存在的石像。靡靡的水气抚过江流水的面庞,他便忽然的看到风筝动了动,嗓音淡然:“能下地了?”


 有了江流水的回答,风筝很轻松的辨别出江流水的位置,回转过头来。站起身,小步的向江流水走来,伸出手,摸索了一下。江流水立刻会意,攥住了风筝的手。却不想,反被那瞎眼的人一抄,扶住了身体:“身体不好的话,还是多休息一下比较好。”

  江流水顿时哭笑不得:“我身体壮的跟头牛一样,不信你……”想说“看”,但话在口里滴溜溜的一转,又咽了回去,只好岔开。

  风筝知道,可他不说破。只了然的笑了笑。这一笑风也淡淡,水也淡淡,云也淡淡。

  江流水立刻看傻了眼。

  “风筝,你笑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风筝的脸红了一片:“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犯贫。”

  “我?我才十七。”江流水看看眼前怎么看也比自己小上一两岁的风筝,没来由的颇感得意,“真想要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弟弟。”

  在家里,他是老小,上头那个哥哥整天欺压他作威作福。想到了哥哥,自然的想到了他的嫂子。

8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那个他偷偷喜欢的人。

  乱七八糟的想了这些,江流水又变的沉默了。不安如火焰般的在他眼中跳跃。抬头看看云雾缭绕的山谷,问出了几天来一直缠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风筝,这里有出口么?”

  “出口?那是什么东西?”风筝默念着。

  “就是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到大千世界去的路啊!”江流水满心期待的看风筝。

  被看的毫无感觉,自顾的偏过头,想了一下。然后抬起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向苍天。

  只是,苍天望不到,哪怕仅有的重重水雾也望不到。“出口?”许久,陷入沉思的人自言自语,“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找一个出口,可是一直都找不到。”

  江流水胸口一紧,宁愿根本没有醒来。

  “你不开心?”风筝问。

  被问的人叹了口气:“我是有点不开心。不过……”

  “不过,”看了一眼眼前瘦小孱弱的身体、清淡的五官,忽然一种戏谬涌上心头:“我想你做我的弟弟。”

  “这个,不大可能。”

  “我好象二十五了吧……”想都没想,风筝接口回答。

  “怎么可能?你那么瘦瘦小小的!怎么可能会有二十五?!”

  “我很老么?”风筝呆了呆。

  “也……也不是啦。”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风筝体贴的想到了江流水的身体:“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了?回小屋吧。”长久的重复同样的路,即使他看不见,但直觉也能给予他准确的指示。

  才走了三步,江流水倏忽用力抓住风筝的手。

  “我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望定那双无神的黑眼,似乎要透过那不能见物的瞳望进他的心里,“既然你失去了记忆,又怎么会记得你的年龄?”

  风筝一愣,半开的嘴唇开始颤抖。

  是啊。我是失去了记忆,所以我又怎么能记得我的年龄呢?

  “我……我……我……”

  风筝无从开口。他是谁?他连自己都记不得。他的过去,是从偶然发现了少年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现在,是面对少年的质问却手足无措;那么将来呢?将来他会是什么?

  江流水叹了口气,有些心痛。轻轻抚上他的眉心。

  一点一点,试探的。

  “你不要皱眉了。”

  “你皱眉的样子看起来很苦。若是真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那一刻的气氛真的是太好了,水气熏的人如痴如醉。风筝的右手,就,覆上了江流水的左手。风吹动他未束的头发,粘在他的嘴角。

  江流水感觉到风筝的拇指、食指、中指长着厚厚的茧子,握住自己手掌时,很粗糙。

  那是长期劳累的结果。

  便想到这几天来,他吃的东西只有一味梨子。水煮的,煮的烂烂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依靠味道勉强辨别出来的梨子。

  又想到风筝满身的病容,细细瘦瘦,连脸色也是白里带着灰黄色。如今才被人醍醐灌顶,风筝之所以会一身的病态,只怕是长期只吃一味梨子的结果吧。

  他看不见。——江流水心中不无酸楚的想——看不见,很多事情做起来比平常人难太多。

  这边,江流水的同情怜惜如潮水汹涌;那边,风筝却开始煞风景的咯咯笑。

  “你的手是暖的。”风筝笑。

  “废话。不暖的是死人。”

  风筝也不争辩,笑眯眯回头进了小屋,留下江流水一个人转不过情况的发呆。

  明明刚才还在郁闷的要死啊,怎么这会儿就变了?

  ——十指连心,你懂不懂?“明眼人”!

  古人说民以食为天。

  民以食为天时,那个少年,皱眉,皱眉,皱眉。

  还把鼻子拧成一团。

  他啊,正对着风筝喂到他嘴边的水煮梨发呆。

  看了看风筝认真的表情,江流水认命的吞下面前的这一口。

  他发呆不是因为被喂,毕竟他的又手还不能动;不是因为风筝每喂过一筷子来,他必须先发出个声音以表示他的位置,省得被一筷子杵到鼻子里,毕竟风筝目不见物,只能靠声音辨别方向。他讨厌的是——究竟,还要吃多少天这种东西啊!!

9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水水的,甜甜的,软软的,素素的。

  “那个……风筝啊……”

  “啊?”风筝又夹了一筷子送来。

  “这里,除了梨还有什么可吃的么?”江流水吞下。

  “什么?”继续再夹。

  “例如猪牛羊,例如飞禽走兽,例如水稻白面,不过最好有豆腐鱼汤和藕……”又是一口不甘的吞下。

  “你不喜欢吃梨?”风筝重又夹起的一块梨肉落在半空,喂也不是,放回也不是。

  江流水皱了皱眉,伸嘴,叼走了那一块梨肉。

  “也不是不喜欢……任谁……”——任谁每天只吃煮梨都会讨厌吧?

  风筝垂下了头:“我以为……只要满足能够生存需要就足够了。”

  江流水好象明白了什么,又好象什么都没有明白。

  江流水醒来的第六天晚上,他坐在水中,被极度惊吓的神志还没有能够完全清醒。

  风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这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今天一清早,江流水看到的不再是水煮梨,而是一碗温度正好的鱼汤,雪白雪白的。尝一口,没有任何调味,鲜香反而直侵入喉咙,而鱼肉更是入口即化。即使是从小在江边喝着豆腐鱼汤长大的江流水也要感叹,从来没有偿过如此的美味的汤。鱼好,治弄鱼的手艺也好。

  有水,那么有鱼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可,要什么也看不见的风筝为他抓来鱼,该是多么困难的事。

  喝着喝着,眼睛微微湿润了。

  出门,却见那人在屋外,一小口一小口,不快不慢的吃着水煮梨。眉眼间的神情,没有讨厌,到像是嚼着人间美味。

  一股辛酸再次涌上江流水的心头。

  风筝只微笑:“一会儿带你好好看看这里。”又笑,“虽然这儿也不大……”

  话未说完,到被江流水一下子拥住了。

  虽然江流水的右手还不能动,可只一条左手,死命的,颤抖的,懊悔的,紧紧箍住自己。连那温暖的呼吸也徘徊在自己的肩头。

  风筝的心口狠狠的抽痛了一下,总觉得,有那么一种被风雪覆盖的东西在默默的复苏了。

  “其实,你不必自责。”他说。手,也轻轻抚上了那个看不见的孩子的额头:“对我来说,抓鱼并不比说话难上多少,真的。”

  “不信。”那孩子撅着嘴,低声嘟囔。

  “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你未知的事物,你又怎么能一味的否定它们的存在?”

  江流水没有再说什么,将双眼直直的望着风筝波澜不兴的眼。很深很深的黑暗,很深很深的温暖,那是风筝的双瞳。

  风筝拉了流水:“你该信我。为什么人总要怀疑呢?”

  于是,不久之后,江流水完全的呆掉了。

  不是江流水太好糊弄,江流水原本真的不相信风筝的话。风筝拉了他来到水边。当他的手指伸到水池里的时候,江流水清楚的看到有鱼儿游来,轻轻的用身体碰触他的肌肤,那个时候,风筝是鱼。当风筝将手伸向天空时,有盘旋的鸟儿落在风筝的手上,用它的喙逗弄风筝的指尖,那个时候,风筝是鸟。

  风筝可以是鱼,可以是鸟,也可以是猴子们,更可以是风是雨是雾是云。

  除了一个凡人,风筝可以是这个世界上任意一种东西。

  所以只要风筝想,他可以随手抓住任意一种东西,包括鱼。

  这是江流水第一次吃惊。

  江流水第二次吃惊,是因为那水。

  那看起来毫无特别三千弱水,竟是温热的,甚至有些细微的烫!温泉,真真正正的一潭温泉。江流水忽然明白了,笼在断壁间的云雾就是由这水形成。而鱼,怪不得味道也不同一般。

  禅说三千弱水唯取一瓢饮。流水不懂了,若那三千的水也如这温暖人心的泉,是不是也可以代替“仅此一瓢”?风筝或许也曾想过,若是没有“仅次一瓢”,三千的水,也会如同瓢中的一般宝贵?

  江流水没有想到答案,他没有时间去想答案。

  就在他注意水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水底的岩石。由于前一天是黄昏,以至于不能看个清清楚楚,如今,看明白了,也震惊了。

10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水底的岩石是十足的黄金!

  凌乱的,凹凸不平的,随意的散落在水底。如一个个慵懒的孩子,等待着被发觉和唤醒。

  如果说温泉的发现叫流水感叹造化之鬼斧,那黄金的发现足够叫他双唇颤抖不已。

  没错,他激动,也恐慌,一个趔趄跌坐在岸边,半身的衣服浸了水。不是没见过黄金,好歹他是汉江会的少爷,只是没有见过如此之多。

  忽然的一瞬,恍如一年。

  “流水?”风筝低低的呼唤着。

  江流水已经开始全身发抖,牙齿打架了。声音咯咯的,在安静的短崖怀抱里异常的明显。

  “流水?!”风筝寻声音摸到那个异常的人,“流水,你怎么了?”

  一只烫的如火冷的像冰的左手按住风筝的肩,力气大的可以捏碎骨头,那刚才还在颤抖的人急切的问:“风筝!这里有出口么?!”

  “你不是已经问过了么?没有的,至少我不知道。”

  “不会!不会!不会!”他狂燥的喊,声带沙哑,“不会!这里一定有出口!你不知道就不代表没有,不是么?!”

  “你,究竟是怎么了?”

  “风筝!风筝你看!”江流水自水底摸出一块黄金,兴奋的递到风筝手中,“你摸摸看,这是黄金啊!真正的黄金!水底铺满了黄金!金灿灿,我的眼睛都快被迷瞎了!我敢保证皇帝老子一生也没见到过怎么多的金子!风筝!难道你不兴奋么?!”

  风筝摸着手中的东西,没有说话。

  热烈的风被静默的空气搅散,热烘烘的头脑渐渐冷却,江流水这才注意到他的默然。

  “风筝,你怎么了?”

  小心的试探的问着。

  “这种石头很重要么?”

  “不要说的跟不食烟火一样!黄金谁不爱?”

  “可是……这石头很冷很冷。”

  “有么?”江流水摸了摸风筝手中的金子。那金子因为长期浸在温泉中,所以带上了难以抹杀的热度,捧在掌心,也是可热的炙手,“明明是暖的。”

  风筝不再接那金子,反而问:“有了这东西,你能做什么?”

  “我?我要买很多很多东西;也可以扩大汉江会,那时侯……”

  风筝置若罔闻,重又问:“有了这东西,你能做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买……”

  心是忽被闪电剖开的暗夜,一切都暴露在死亡的光芒下,变的悲凉起来。

  是啊……在这个地方,有了这些又能作什么呢?在这个地方,黄金美玉玛瑙石也无异于粪土。

  风筝温柔的说:“不要灰心……或许你是找的到出口的……”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流水回忆他少年的往事时,才豁然发现,在那一番对话之中,那个曾经神秘的人的语气,始终是淡似涧水暖似东风的。

  风筝拉起半浸在水中的流水。

  “你身上湿了,去换一件衣服吧。”

  “我没有替换的。”

  “粗布的,将就一下。”

  进了屋,脱下湿衣,回头时,便见风筝早已抱了一身白衣站在身边。

  粗麻的衣服,短短的上衣,包身的裤子,穿在那小小的少爷身上,还是有点小,也有些不习惯的笨重和粗糙。低头细看,却见布与布的连接处针脚细密,显然是精巧的手工。

  “是啊。”风筝微笑,“还看的过去么?”

  “这里与世隔绝,你哪里来的布和线?这样说来,你煮梨子的火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又在怀疑我了。”

  “这么奇怪的事情,我怎么会没有好奇?”

  “这里四面的峭壁住着好些猴子——就是告诉我你在潭中的猴子。它们喜欢喝酒,我就用梨子酿酒给它们,它们感恩,就回报我一些日用之物啦。”

  “哪会有假?”风筝反问,“这两天猴子们或许就要来了,到时候你亲眼见见不就好了?”

  “……还有一件事情……”

  “如果有酒的话,我也想喝……”

11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风筝的酒,也是叫江流水吃惊的一个引子。

  那酒是梨子酿造的,埋在那片梨树下。江流水顺从的随着风筝来到这个陌生的神仙之地,一片耀眼雪白,雪白之间还点缀着或大或小的梨实。春华与秋实同在,惟有仙境才会有的异景。

  一切还是因为那温泉。

  温泉改变了这谷底的气温,一年四季都是暖洋洋的。而且温水浇灌。那梨树得天之灵秀,汇地之精气,竟然变的时时花开,日日结实。

  风筝一身雪白,在白花中时隐时显。

  挖开黑色的泥土,陶瓷的瓦罐,细长的玉手拍开污泥的封印。缕缕的梨香,缕缕酒香,缕缕的醉人。缠绕了流水的思绪。害他想,这样的灵巧的人,真的是瞎了么?只怪苍天见不得十全十美。

  清淡却浓香的酒水流过口腔,不烈却美味。那是梨花的芳魂所托,一场春梦无了,梦中有谁吟,南风不怜春无意,窗外冰肌落如雨。

  零落如泥碾作土,惟有香如故。

  流水醉眼朦胧看着微笑着的风筝。

  梦中的梦有一个少年。少年是自己,捏一根拴着风筝的线,笑啊笑的。远方的风还在远方,远方依旧把它交换给比远方还远的远方。蓝天白云下,他想明白很多,但他什么也不明白。

  那是一双比黑夜还黑的眼。

  比夜还黑的眼睛究竟是用了多少的色彩调匀?

  一个白天,流水似乎一直品着梨的酒。

  一个白天,流水似乎看到风筝一直娇宠的对他微笑。

  直到月上了柳梢儿,朦胧的月光飞过重重的水雾,在温泉上跳舞时,流水才警觉,原来又是一天了。

  流水执意要洗个澡。清醒的六天的汗水,昏迷的不知多久的汗水,粘腻在身上。流水到不是厌,堂堂的男儿怎么会为这小事厌呢?他只为身上穿的风筝的衣服。

  浸了他的汗水,不好吧。

  左手无力。于是风筝毫无怨言的站在身边,帮他解开纠缠的衣扣。流水只消低了头,就可以看见风筝那双黑眼;流水只要抬了头,眼帘中便充满了黑黑亮亮俯冲而下的头发。

  当他终于坐在水中发呆和回想这一天的惊讶时,却不料风筝探身过来,问:“可以洗么?我帮你?”

  没有为什么,他连自己也奇怪的红了脸。

  后来一阵衣服声。一阵水花声。

  然后他的脸更红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惊艳。可,有什么办法呢?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风筝已经褪去了所有的衣料。赤裸着身体,静静的,静静的站在水中。

  且不必说冰为肌肤白玉作骨,且不必说夜色融成了远山的眉;也更不必说脊椎流动肩膀消瘦。

  那真是一头美丽的发。水滴沾染了没有的束缚,月光笼罩了细细水云,他身边反射出淡淡的光晕。是三千烦恼长过了双臀,纠缠半生,叫流水穷尽了苍穹宇宙,却也难以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只觉是生平最初也是最原始的纠缠,一种似喜还悲、似咏还叹的美。

  “噗咚”一声,江流水直直的跪倒在水中。

  惊了风筝,忙问:“怎么了?不舒服?”

  那江流水却痴痴的叹:“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一定是下凡的嫦娥。”

  我知了,你是月中嫦娥,叫我饮进万壶月的琼浆,我醉倒你的身旁,看见你微启的双唇。淡淡的笑。

  我欲醉眼倚婵娟,问君可似秋月白?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长随无别离。

  “我可以摸一摸么?”

  风筝没有回答,也没有躲避。

  江流水的左手就抚上了那具苍白的躯体。指尖滑过尖细的下巴,滑过小小的喉结,滑到深陷的锁骨,最后终在引诱了他的湿发中穿梭。

  白日里,包住躯体的布衣连细细的脖子也不肯露出,又怎么能想到会是这样的身子呢?

  时间,静静的流,泉水,静静的流。流过风筝赤裸的躯体,流过江流水同样赤裸的躯体。江流水知道全身正被自风筝那里流来的泉水包裹着。

  他忽然想不起自己的嫂子了,忽然想不起水底的金子了,忽然想不起太多太多了……

  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啊。

  江流水在床上辗转反侧。下了床,推开门,满谷的月光尽收眼底。月光下,那把唯一的床让给客人睡的主人就睡在门外满是石子的地上。

  江流水盘腿在他的身边坐下。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看月光,看水光,看着不远处被夜色染灰的梨花。

  他,真的有二十五了么?

  明明娇小的身子,明明乌云的头发,明明连一点点胡须的痕迹也没有,明明喉结那么几不可见。

  你若是生活在外边,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那么你呢?你有喜欢谁么?你真的有二十五了么?

  比星星还多的好奇。

  江流水眨眨毫无困意的眼,他知道,已经再也无法怀疑这个人了。

  月下,梨花边,一个睡着的人,一个醒着的人。

12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江流水的时间似乎过的很快,也似乎过的很慢。他看过天亮,他也看过天黑;他看了许多天亮,也看了许多天黑。最初的几天,他尚且统计着日子,但后来,他太过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忽然的落入了一个静止之中。山中不知岁月。

  唯一不变的,是他执著着追寻离开的路径的愿望。

  在开头的几天里,江流水果然见到了猴子。很多的猴子,老的小的不老不小的黑的白的花的,水帘洞里群魔乱舞的景象,害的他一个劲的盯着风筝直瞅,他呢,又把他和故事中的美猴王联系到一起了。

  第一次见到猴群,猴群们用一种敌对的眼光瞪着流水,又裂开嘴,不住嘶叫。可一旦看见风筝,却是见了家人般的贴过去,又是斯磨,又是挑逗的,还满是讨好的帮他“择虱子”——风筝那头美丽的头发怎么会有虱子呢?!流水自然很厌恶的看到猴子们把它们毛茸茸的爪子在风筝水一般的头发中拨来拨去,一脸的不亦乐乎。

  流水气势汹汹的瞪过去。

  猴子们是很有灵性的,被这一瞪,立刻尖叫着四处逃窜。流水在大大小小可笑的猴屁股中看到风筝略略忧伤的表情。满讽刺的一副情景。

  “它们终究不相信你。”流水记得风筝当时是这样感叹的,“你的身上,人的味道太浓。”

  流水也仿佛确实的看到猴子们得意的嘲笑。

  喂喂,你看不到它们的小动作!

  后来风筝拿出了藏酒的坛子。那些酒,流水喝了两坛子。是因为那落入他肚子的两坛,猴子们又唧唧喳喳的叫起来。风筝无奈的笑笑:“你们看,来客人啦。不拿出酒菜款待客人是不行的。再说,他可是你们发现后推给我的责任。”猴子们顿时就不叫了。盛下的酒一共五坛。猴子们兴高采烈的围着坛子转。也有几只猴子踱到风筝跟前,送上几匹粗布、一把剑。真若风筝所说。

  那布,流水不感兴趣,那剑,流水却是认得的。那是伴他走过多少个风风雨雨,多少个春夏秋冬的剑。抚一抚剑身,一泓春水,梅子敛了娇涩,映在水中,朦胧的骄傲。还有“流水”二字,挥洒泼墨,是流水的流水。

  “谢谢,真是麻烦了。”风筝笑着接过。

  他在和猴子说话呢,猴子听的懂他的话。——江流水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猴子们取走了酒。江流水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取走的,因为与其说是“取走”到不如说是“凭空消失”来的确切。去请教风筝,风筝正坐在水边打理头发。长长的湿发撩起,溅满了清香与水珠。风筝说他也不知道。

  “你似乎不喜欢它们?”风筝问。

  “不。只是没有和那么多猴子在一起过。”江流水闷闷的说。

  风筝了解的笑。和那么多猴子一起,的确不是一般人会有的经历。

  “对了,风筝。你的头发一向都不系,就这样飘散着么?”

  “怎么想到这个问题了?”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散着头发,那些猴子才会玩它?”

  “我想,那是他们表达友好的方式吧。”

  “原来是这样。”江流水继续问,“你的头发都不束么?不是男子二十岁后,即冠了,要束发的么?”

  “我啊,好象一直都没系过。没办法,看不见终究还是有点麻烦。”

  “那平时会不会碍手碍脚?”

  “习惯了。”风筝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手指所到之处发丝柔顺的分开,毫无阻碍的一梳而下。风筝没想到,他的头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这个长度,长的在膝盖处水光荡漾:“咦?怎么那么长了?流水,你说我是不是该弄短一点?”

  “哦。那要不你帮我扎起来吧。我摸着,是有点长了。”

  这一句,风筝感觉到那个少年走到自己身边,蹲下。少年的手指也梳进了自己的头发,怜惜的滑落,落在自己的指尖,碰了一下,温温的,若有还无。少年的手指就抽离了。

  “我觉得,你这样子挺好看。我没骗你。真的。”

  第二天,一个大清早,江流水推开小屋的门,就看见八个空空的酒坛子。猴子们明明拿走了五坛子酒。

13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真是贪杯的猴子。风筝伤脑筋的笑着。

  猴子们送来的布,风筝说要为江流水缝一套替换的衣服。一个盲着双眼,一个又手尚不能动。可想而知,当时的情景有多苦难。以至于后来江流水每每想起,总要戏弄的跟风筝说——那时侯我太纯情了,早知道我就该好好的揩揩你的油。

  风筝看不见,所以他心中的尺子是他的双臂和双手,无限的信任着自己最原始的感觉。手掌在江流水赤裸的左臂上一滑而过,既而又抚上了流水的腿。最后双手合拢量出腰围和臀围。风筝到没什么,认真仔细,毫不马虎,似乎他是一位忠实的艺术家,他的任务就是倾尽他能力作出一件令他满意的衣服。反观流水,到是整个过程中直呼痒痒,笑个不停。

  布是流水帮忙裁出来的,风筝拿来缝。江流水小心的注意过风筝的针线。线到没什么,普通的。反观针,竟然是用鱼骨穿了孔作成。自风筝贴身的衣兜内取出,只见小巧可爱,微微有点弯曲,半透明。在江流水那个年龄的人看来,又是新奇,又是赞叹,拿在手中反复的看,对着太阳,背着太阳,爱不释手。风筝摸着布与布的边脚,小心的一点点下针。裁布的小事,江流水可以帮忙,但真到了飞针走线的工夫上,他可就败下阵来。

  衣服缝了很久,也似乎没多久。江流水看到了几个白天黑夜而已。后来缝好了,穿在身上,虽然手工只能算是尚佳,可绝对合体。风筝笑着说,这是有流水的一半功劳。后者听了,心里美滋滋,那几天骨头都轻飘飘的。

  山中不知岁月。伤筋动骨一百天。

  江流水曾经下定决心好好的记住日子。他先找了一块巨大平坦的石头,又找了一些可以画出颜色的石头。第一天,他恭恭敬敬的划下一横,他又不放心,兴致冲冲的在一根绳子上结了一个死结。从那天开始,他决定每五天便要划好一个“正”字。

  他开始四处寻找着能够通往外面的通路,同时,每天从水潭中捞出一捧金子堆在小屋旁边。很快,金子堆的太满了,他就又捧回一些扔回水里。第二天重新捡回来。如此往复。

  这天陷底四季如春。时间,就是这样白天黑天,晴天雨天的流逝了。江流水始终在期待着。一开始他把自己出去的时间定为五天,之后是十天,再之后是二十天。他一个限期、一个限期的接连不断。一个限期比一个限期时间长。泉水依旧,山风依旧,梨花依旧。江流水走遍了天陷里每一个角落,每棵草、每片树叶、每朵花他都熟悉了。在这些时光中,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也没有得到丝毫的奇迹。后来有一天,风筝帮他拆开手臂的绷带,右手已经全部康复。他才站在那块石头旁,注意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记录下时间了。默然的注视着石板上十二个正字,默然的注视着绳子上不足二十个结,他俯下身,蹲坐在石头旁。捋了捋凌乱的刘海儿,看了看上面浓重的云雾,他叹了口气,把脸颊埋在双臂间。

  ……没办法,没办法,我还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父亲,母亲,哥哥,嫂子……我想你们……

  ——已是泪流满面。

  当天晚上,猴群们来了,送来一只刚刚死去的野山羊。风筝取出新酿的酒。

  江流水和猴子们好一顿挣酒,又是撕咬,又是叫嚣的。风筝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那个大猴子和那群小猴子上蹿下跳。

  一个东西向他飞来,他想躲闪,他也能够躲闪,但是他只动了动,然后张开双臂,迎接那个扑到他怀里的人。

  “风筝,来来,一起喝一点吧……”

  江流水喝了不少,他醉醺醺,他东道西歪,他喋喋不朽的讲着他想离开这里。风筝也陪喝了不少,酒浓处,伸了手,摸着那醉酒的少年的头,安慰:“好孩子……乖……”

  江流水把头埋在风筝小小的手里,咯咯的笑。是笑,是哭,亦是醉?分不清。江流水喝太多了,无法思考;风筝也喝太多了,心口微微的痛。

  也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命运,既然改不了,就只有好好接受。历历的晴川,萋萋的芳草,千年万年之后,再道一声对与错。

14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这一夜,江流水的梦稍稍变化了。梦中的自己坐在草原上,抱着本应该在天上的风筝,低声哭泣,泪水打湿了云彩的图案。他拍了拍另一个自己的肩头,说,那风筝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不是么?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睡在青石床上,半个身子压住风筝。

  这是自他来到这里之后,风筝第一次在床上睡觉,平日里,他总说流水是客人,让客人睡外边不是待客之道;又说流水的手臂还没有痊愈,若是挤在一起怕伤了流水。今次想来是醉的淅沥糊涂,就一起倒在床上了。

  江流水撑起有点涨的额头,细细的看着晨光下泛着光华的头发。风筝的长发真的是艳绝。伸出手,在小小的鼻子上狠狠的捏了一把。

  哼哼。你总是把床让给我,会让我过意不去的。

  哭也哭过,笑也笑过,醉也醉过。日子也还得照样过。

  上天真是喜欢捉弄人,在江流水几乎要放弃寻找时,发生了一件可以令未来转折的事情。

  那天只是很平常温泉中嬉戏。无意间却发现风筝只是坐在很浅的地方冲洗着。江流水是在江边长大的,自小熟悉水性。而风筝却和很少近水的人一样,对水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和渴望。

  很多人的很多想法的产生都未曾经过大脑深思熟虑。那个时候,有了那种想法的江流水也是这样。

  他在心里坏坏的一笑,一个猛子扎到水里。

  水中的光是被水净化过的,摇摇曳曳,粼粼荡荡,似梦似幻。江流水悄悄的靠近风筝,只见了一双赤裸的腿,他伸手过去,拉住了风筝的脚腕。

  风筝吓了一跳。他立刻就要张口和止那顽皮的人,温水却没有阻挡的冲入他的口腔,他糊里糊涂的知道,自己,被拖下水了。

  挣扎没有用,呼叫行不通。饶是他有通天彻底之功,只要是不会水,那么一旦入了深水,也只有畏惧的份。风筝使劲挣大自己不见物的双眼,可黑暗中无情的水依旧包围着他,没有尽头。他从来没有这样为自己这双不知为何瞎掉的眼睛而后悔。

  他徒劳无力的挥动双手,也只能分开一波水,再使得另一波水重新涌向他周围。稻草,哪怕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也好。几口水呛下去,他终于抓住了。他抓住的不是稻草,而是一双手。

  这双还稚嫩、这双保养的柔滑细腻的手,一只攥住了他四处挥舞的手,另一只勒住了他的腰。也就是这双手,凭借着水的浮力,将他托出水面。

  那一刻,他经历了一个从生到死;那一刻,他从没有的发觉空气是这样重要。

  而那个肇事的人,用他年幼的胸膛抱住了他,一点点向水边游去。风筝爬伏在那个胸膛里,艰难的呼吸着,感觉的出,所到之处,泉水顺从的分开。在那个肇事人的执掌下,无情的水竟变的异常听话而温存。就像一位孀居许久而脾气古怪的女子,有一天忽然见到了以为本是死去的爱人,温柔,就源源不断的涌来了。

  很快,风筝接触到了地面。

  就在他还没有调整好情绪,准备好教训一顿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时。那少年反而一把揽住自己的脖子,哭了起来。

  “风筝……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水性那么不好……

  “风筝,原谅我吧……

  “风筝你刚刚在水下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会死了呢……吓死我了……”

  少年的声音满满的愧疚,一声声的哭来,一声声的哽咽,泪水混着泉水浸透了风筝单薄的衣服。同样热的炙人的温度,打在他的肌肤上,颗颗是悔,滴滴是痛。

  本来是生气的,可如今,谁还能对如此的一个孩子生气呢?

  事情到了最后,出现了叫人发笑的场面。反倒是被溺了的自己,拉住那个吓着的孩子,不停劝慰。

  江流水是实在吓怕了,好不容易平息下心情,半躺在风筝的怀里,享受着一种春天的温度,和山风吹拂的惬意。

  “好点了。”流水心虚的应着,吐了吐舌头,“你,不生气吧?”

  “不跟你小孩子计较。”

15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

  “风筝,我想到了点事情。”

  “刚刚我在水*意到这去水似乎很清澈。”

  “哦?是么?怎么样?”

  “若是一潭死水,那么这水应该是很混很臭的吧?”

  “这样说是没错。”

  “所以哪,这水应该有进水口。”

  “有进水口,就该有出水口。”

  “没错没错。因为是温泉嘛,进水口可能是来自于地下。”

  “由此,出水口就应该通往天陷的外面。”

  “就是这个意思!”江流水笑起来,“我想,我若是能找到出水口,或许就能离开这地方了吧?”

  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急切的盼望梦醒,醒来后却什么都没有,连从噩梦中惊醒的喜悦都没有。

  不是早春,不是仲夏,不是肃秋,更不是寒冬。

  天陷的水,和天陷一样是脱离了四季,人间的仙境,仙境的人间。这会叫流水想到那个传遍天下,以至于带了俗气的问题——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

  分开绿波潋滟的水,张开凝着水的眸子,江流水的眼中是期待。

  为了减少水的阻力,他脱光了衣服,大大的含了一口水。水下的世界与水上的世界不同,如同一个平行的迷宫,一切水上的原则都是没有用的。

  “有这样一个传说——越深的水下,越是诡异。光芒不是从上面发出的,而是自水底涌上来的。大凡淹死在水中的人,都是向水底的光芒逃匿的结果。他们的手中抓的都是水底满满的泥土……”

  这是江逐云讲来吓唬江流水的。

  可遇而不求的故事,告戒天下人,愚昧无可奈何的反抗。

  前一天,也是搜查水底的第一天,他的苦苦探索就有了结果。

  他发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口。出水换了一口气,又重新潜下去。那洞口居然不大不小,正好够一个男子身子穿过的尺寸。

  江流水的身体是鱼的身体,柔软自由的伸展,毫发无伤的穿洞口。只需要几个小小的滑水,他已经来随着水流到一个新的洞天。

  拍水,身子渐渐浮出水面。

  流水摸了一把脸,黑漆漆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踩着水,在四面挥了挥臂膀,没有碰到丝毫阻碍,那个地方仿佛很高也很旷广。

  长久以来,江流水一心想着离开这地方,回到他来的大千世界去。带着那些无穷的财富,劫后余生,是一种独特荣誉。这会儿,江流水的心跳的很快。也是属于可即的希望的缘故,他变的异常冷静。这是好现象,能让他全盘的分析。他告诉自己胜利就在眼前,不能贪图一时的激动而使得满盘皆输。此刻,我需要的是好好的休息一下,放松心情,再有一些火光,以便照亮这个似乎可以通往人间的道路。这种做法是有无限好处的,装备齐全,即使最后希望破灭,也不会太过失落。

  想通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他重新含了一口气。潇洒的游回来的地方。

  鱼儿在他身边穿梭,他好好的看了看风筝抓给他吃的这种鱼,是一种闪着珍珠光芒的鱼。水中还有青荇,懒懒的伸展着自己的腰肢,软软的跳着纠葛缠绵之舞。

  水光下,他又忆起了那天被他拽下水的风筝。幽深黑暗如千年潭水的双目,因惊吓涟动了层层波光。黑楠木染就的头发飘散在水下,和那些含蓄的青荇一般娇柔,是歌是颂,颂的是,俏生生的长发,乌云结成的相思卦。

  如此天人,只该生活在与事无争的天陷下。

  那天,就是这样的认知,叫他失了神,以至于到风筝呛了好几口水才想到自己闯了大祸。

  他出水,呼吸着,再慢慢的游回岸边。

  明晃晃的太阳下,风筝抱着江流水的衣服站在岸边。听到水声,展颜一笑,笑如身后不败的雪白梨花。

  他上岸,穿好衣服,把水底的情况大致的形容了一通。

  用前些天野山羊的油的和上水中鱼儿的油,烤化,涂满浸透缝衣盛下的布。

16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天明时分,江流水再次下水时,风筝将这样的一个包裹递给了他。无须打开,江流水清楚的猜到油布包裹的是火石火蕊。

  风筝是很细心的人。

  江流水双脚拍水,灵活的穿过黑色的隧道。

  再浮出时,已经到了前一天来过的洞天。擦开火石,点亮火蕊。

  该用什么样的话形容那个地方呢?在昏黄如豆的灯火下,可见嶙峋鬼魅的山岩,崎岖不平。魑魅魍魉牛头马面红衣判官,一切传说中恐怖的事物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它们森森怪笑。

  江流水打了个哆嗦。是冷是惧?或者兼而有之。

  水从来的洞口细细流来,既而细细流入另一个洞口,天涯咫尺,涓涓无声,流尽人事繁华。

  江流水默记下另一个洞口的位置,吹熄了灯火,重新潜下水。

  他千真万确的看到了光芒。

  哪怕是点点的,如同碎了的星星,残破的月光。但那确实是光。谁也阻止不了的浅淡摇动的光,渗透黑暗,融在水中,摇碎在梦里。

  光芒很小,是从一个小小的洞口流露出。非要弄灭了灯火,细心的凝视,她才羞涩的叫你瞥见她的绝世丰姿。

  江流水游过去,伸出一指,在洞口一掏。

  天啊。那是薄的可怜的一层泥土。这层薄薄的泥土掩了女子倾城倾国的容貌。等到江流水无意间撞破了她顾作矜持的羞涩,他胸口,就如同所有热恋中的少年一样热了起来。

  返程的途中,他到变的不急噪了。

  换一口气,在水中,在耀眼的黄金中玩耍。他和鱼儿追逐,他和水草唱歌。

  鱼儿们围着一个深色的东西跳舞。他好奇,游过去。那是一只被水浸的破烂的布包。好奇,真的是出于好奇,他翻开布包。一包的黄金,和隐约出现在黄金中一根白色的棍子。

  ——一根死人的手骨。

  还有大腿骨、脊椎骨、头骨。

  一副没有肉的完整骷髅!

  江流水在水中叫不出声,只有水源源不断的涌进他的嘴里。那是浸泡过尸体的水!那是融化了尸体的水!

  这个被彻底吓到的少年,手脚并用,天昏地暗的游回了岸边。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早就等待着他的风筝坐在他的身边,轻笑:“那些是噩梦。你把它当作噩梦就好了。”

  少年把身体靠近风筝的身体,依凭着那温暖的躯体。

  日光穿过水雾,撒下,撒在这两个人身上,带着撒娇的味道。

  “风筝……我看过死人,我也杀过人。”

  “可是我没有看过骷髅。”流水拉住了风筝的手。

  “我也没有。”风筝把流水的手紧了一紧。

  “风筝……我有一个哥哥。”

  “我还有一个嫂嫂。”

  “我的嫂子是一个很好的人。”

  十岁的江逐云,七岁的江流水,两个小小的孩子,追逐波涛。

  吹浪的老鱼,无数浪花,远处缈缈的歌声飘来,似乎是旧时的桃花曲儿。

  两个孩子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撑船的桃歌。

  桃歌是逐云的童养媳,也正是十岁的年龄。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连笑起来,都是晕生双颊,如同醉人的美酒。酒香一点点沉淀,最终沉淀在面庞上的两个梨窝里。

  流水很小,很听话,从来不会在外边呆的太久。

  逐云却是贪玩的孩子,常常玩的狠了,忘记回家吃饭,就跑去找桃歌。桃歌总会从架子里拿出一碗吃食给他。有时是一盘炒藕,有时是江米藕,有时是豆腐鱼。花样不多,温度却总是刚刚好。有一次被江楼月撞见了,直笑她,乖儿媳。羞的桃歌脸似江边的杏花,掀帘逃进内室。

  江流水看在眼里,还是憧憧懂懂,但已经悄悄的期待着那份温柔。

  我要的不多,只是那么一点。我日日夜夜盼着在漫天细雨的黄昏、在孤独的美人蕉幽幽盛开的清晨,有个人能对着我微笑。

17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还是,这已经逃脱了幸福的概念,所以,才变成遥远不可触摸的奢望么?

  第三天下水时,江流水的手中除了火石火蕊,还攥了他的剑。

  潜到那个地方后,流水点了火,开始用他的剑壳挖土。泥土因为长期水浸的缘故变的又湿又软,亮光因着他的动作逐渐变大,从如豆的那一点,逐渐变成能够温暖心灵的光芒。

  流水又惊又喜,心潮澎湃,好想好想大呼大笑一番。

  他手脚发软,心跳加速,头晕目眩。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长久的找寻,长久的等待之后,心中的曙光终于掀开她头巾的一角,叫疲惫的人略窥一下她的姿容,这半遮半露的美艳,透出忐忑不安的期待。

  流水想,或许接下来会失落吧,或许这根本又是一个梦。当他终于找到出路时,美梦就会醒来。醒来后日日与猴子为伴,日日望着天陷间厚厚的水气,问一声:家何处?

  想到风筝,流水又犹豫了。若真的找到了出路,要不要把风筝带走呢?或许外边有人治的好风筝的眼睛,那样他就可以亲眼看看这世界了。也或许他能恢复记忆。他会告诉我过去他是什么样子的,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里。还可以叫风筝见见我的亲人,我的嫂子。

  嫂子她好么?她和哥哥幸福么?原本说的好好,要变成一个好男人再回家,现在居然落入了这个地方,还变的灰溜溜的。真的是与愿望相反。

  说起与愿望相反,若是风筝不愿意离开这里呢?离开了风筝我会想他的。但若是……若是根本没有出口呢?!我,怎么办?!

  流水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对自己说:振作!

  拾起剑壳,又是乒乒乓乓一阵凿。那个洞很快变的一个斗笠大。流水比了比自己的身子,握住剑,一个猛子潜了进去。

  流水用手指遮住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那光芒——竟然是从极高处摇曳下来,而洒下光芒的洞口则是遥不可攀,窄不盈寸,深不可测。绝对不能当作出口的地方。

  ——我从美梦中醒来,却发现只是一场噩梦的开始。曾经,我离幸福那么近,如今却是咫尺天涯。我甚至不知道在等待的同时也是一种幸福。

  没有留恋那个山洞,江流水木然的扫视了一眼,转身潜了回去。

  温泉的水温温的,流过他的眼角,包容着他越发寒冷的赤裸躯体。这天,怎么了呢?为什么开始下雨了,为什么落入了水中,为什么水气缭绕、烟雨蒙蒙,为什么又暖又冷?

  流水探出水来,甩开了和着水纠缠的刘海儿,目光盈盈流动。原本怨不了任何人。

  传说中鲛人的泪最是纯洁,滑过脸,落下的都是乡愁,化作颗颗珍珠。我想我就是那离家的鲛人,织不出绝世的鲛绡,惟有对着遥远的东海,悄然哭泣。

  天的那一边,地的那一边,水的那一边,风筝抱着早就湿透的衣服站在雨中。长长的乌云服帖的依附在脸颊上,衣服勾勒出纤细的身材。还有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又把一切了然于胸。

  风筝他,淡淡的,淡淡的,笑。

  笑白了漫天的梨花。

  ——如果给我一个契机,我可以还你一种顿悟,一瞬间,一千年。

  流水一步一挨的走上岸,搂住风筝。

  雨啊,请尽情的下吧!

  请攻占了一切,叫被你打湿了的衣服,再也不能遮的住两颗年轻的心!

  流水在风筝耳边低声的倾诉,睫毛沾满了水,如他的眼一样盈润。

  “我想吻你,可以么?”

  风筝低声拒绝,却没有推开那个少年。

  “你真的会后悔……”

  流水的呼唤一声低作一声。风筝无法回答了,心乱如麻。再快的刀也砍不断的麻;纠纠缠缠,千丝万缕。

18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的。我怕系上,这噩梦中的梦,一但系上了,就是再难解开的结。

  江流水揽着风筝的腰,轻轻把他推倒在岸边。手指捋过他湿淋淋的发,抚过他颤抖的嘴唇,庸懒无力的沿着脸颊而上,最终落到那双无神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啊,正呆呆的睁大、睁大,什么也看不到,黑漆漆的一片,浓重像数九的冷夜。

  江流水一把盖住了风筝的眼睛。

  可以感觉的出,长而柔韧的睫毛在他的掌心之下跳动着。不安,期待,挣扎。

  压上那个躯体,江流水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风筝,对不起,我是在利用你。”

  我心里彷徨无助,需要一个温暖的所在。我就只好利用了你,把你从高高的天上扯下来,拉到我的怀中。

  风筝推的开他,风筝知道自己推的开他。可他和那一次一样,无法推开他。黑暗中,肢体的感觉更加灵敏。感觉的到少年的不着寸缕的身子覆上了自己,炽热无比的双腿压住自己被雨水冻的发冷的腿,轻颤的胸口也依住自己的胸。

  还有那只盖住自己眼睛的手。

  “风筝,对不起,我是在利用你。”

  为什么要道歉?我并不生气。

  为什么盖住我的眼睛?即使你不盖住它,我也看不到。

  温暖的吐息徘徊在自己唇上,那个暖暖的东西就这样碰到了自己的嘴唇。先是试探,再是噬咬。柔的像风,软的像花。

  不讨厌,也可以说的上喜欢。

  风筝一直睁着眼,看不见流水的表情。

  他想的时候,那个少年却忽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想开口询问,却发不出声音。

  流水喉咙似乎哽咽了一下。“风筝……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忘掉这件事!”一句话说完,抱起自己的衣服,落荒而逃。

  风筝坐了起来,雨水毫无遮掩的落在身上。抿了抿自己的嘴角,仿佛还有余温。

  若不是我心甘情愿,你又如何能吻我?

  流水,流水,请不要愧疚了。

  这是一场梦。梦里有我,我放着风筝;我放着风筝做一个放风筝的梦,风筝的线一直攥在我的手中。却为何,我这样惧怕着这个梦,连梦中的微笑都变的诡异起来。

  我醒来,却连醒来的欢喜都没有。我便只有睡去。

  没有了希冀,不再计算时间,日子居然平和了起来,这是流水所没有想到的。流水只是曾呆望着风筝,想,以前,他一个人就是过的这种生活吧?

  人妒梨花,春风中,无须脂水施。

  天陷下的梨花漫山遍野,冷香下,铺天盖日的都是白。白的晶莹剔透,高洁的远离风尘。

  流水握着他的剑,他开始常常在梨花下舞剑。是舞,更是武。剑名“流水”,花作“落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从人间来了的少年人,如今,默默的在这不是碧落不是红尘不是黄泉的地方舞着他的剑。

  枝头花落日斜晖。那是一场梨花的生,梨花的死,梨花的梦。

  流水的剑已经越来越快,飞砂走石,朵朵剑花中,树梢的花也如花雨般飞散而下,只见水蓝色的外罩在花间翩翩起舞,成了误入梨花深处找不到归路的蝶。

  ……乱云崩石,惊淘拍岸,卷起千堆雪……

  当年江家的先人为每一招江家剑法都取了个“水”的名字,应了个“水”的景致:白浪滔天、恨水长东、大江东去、同饮江水……于是从汉江而来的少年,带来了汉江的逝水,入了长江,就一去不回。于是纤细的梨花落在水中,被雨打风吹,再多的风流也留不住。

  那被剑气震碎了的梨花的梦,飘飘荡荡,魂游在空中,散发出一种别致的香。不是梨花的味道,却是梨花死去的一刹那的余辉。

  风筝本是远远的坐在屋子里,他静静的坐着,就和很多时候一样。他也许在想什么,他也许试图回忆起什么,他也许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思考,他只是坐着而已。

  可是风筝闻到了那股味道,死亡和哭泣的味道。

  流水已经将江家的剑法从第一招使到了最后一招,又从最后一招使到了第一招,他的剑本是极快的,剑风中又不知不觉加了内力,才会震下了无辜的花。在他打算使第三遍时,风筝自落花中来了。

19 回复:南风知我意by墨式辰

  风筝看起来有点不悦,风筝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是真的了。”又说:“它们好好的在枝头盛开,为何要伤了它们?你难到听不到?它们在哭。”

  流水自那一晚,一直是羞于面对风筝的。现在,风筝少有的发了脾气,流水的底气更是不足了:“我……我在练剑。”

  风筝的眉头皱了:“练剑需要伤了花?”

  “我的剑稍微快了点,剑气稍微猛了点。”

  “你的剑,太快了。”

  流水“咦”了一声,笑笑:“不快的话,是打不赢别人的。”

  “我们又说回原来的地方了。”

  “是么?”风筝冷冷的问。

  流水没有看过风筝冷漠的样子,流水也没有听过风筝的齿冷。眼前的风筝似乎换了一个人,与平日淡似一缕清风的样子不同。

  “风筝,你在生气么?”

  风筝弯下身,摸索着,从落花中捡起一朵最是凋零残破的:“这花啊,世界上只有唯一一朵,一朵死了,再开的永远不是这一朵,连它的前世今生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敌人在哪里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