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贷款 前期费用没有和中期费用没有的 老板上海话帮帮忙忙

,我问他:“你刚才说和我商量什么事?”他说:“我们公司来了一个女孩子,做设计的,刚来上海,现在借住在朋友家,想租个房子,我想租给她。”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同事住在一起,麻烦。”他却说:“这有什么麻烦的,彼此知根知底,女孩子又爱干净。”
为这件事情,我们冷战了三天,结果还是我妥协了。于是,三天后,我下班回来,就看到这么一个场景:一个长发女孩坐在沙发上喝可乐,田飞忙前忙后的在挂蚊帐。
女孩看见我灿烂一笑,说:“是蓝姐姐吧。”我当时背了一个包,左手提着包子和熟菜,右手拿了一把遮阳伞,满脸是汗,跟眼前这个悠然自得女孩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直觉告诉我:是不喜欢她,甚至是反感她。
女孩很小,1985年生的,叫小露,说良心话,长得很漂亮。年龄小人又美,便处处喜欢扮可爱,称呼田飞为田哥哥,叫我蓝姐姐。
见我洗衣服,就赶紧将自己的内衣外衣也一起扔进洗衣机,“蓝姐姐,帮我洗下下哦。”
见我倒垃圾,便从自己房间拎出一个不知道摆了几天的垃圾袋,“蓝姐姐,帮我带一下。”
我们睡觉,她会跑过来敲门:“田哥蓝姐,我房间里的空调好象不制冷了耶,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呢?”田飞真的会只穿条短裤就跑进她房间调试空调。
知道我不高兴,田飞哄我:“就当是自己妹妹嘛。”靠,我哪有这么一个妹妹,我妹妹和我一样,小学毕业就会烧饭做家务了。
小露住进来1个月后,放在楼下的自行车丢了,于是开始每天搭乘田飞的车上下班。我一大早起来给她们做早饭,然后他们吃完饭碗一丢,齐齐起身离去,好象情侣一样。
一天,我趴在窗台上,田飞跨上自行车,小露就扶了他的腰坐上去,两人说笑着远去。那天晚上,我跟田飞闹别扭:“赶她走,我不喜欢她。”“你到底怎么了又?”田飞在打游戏,很不耐烦。“我看见她搂你腰了,你骑车带她的时候。”我说。“你别这么敏感好不好,我们全公司人都很照顾她,当她是小妹妹。”田飞过来揉揉我的头发:“我怎么可能跟她好呢?一个中专生。”
事情越变越糟糕。我开始觉得自己像他们两个的保姆,每天帮他们做饭、洗衣服。吃完饭,小露会撒娇:“姐,你别洗碗,让我哥洗。”他哥跟我笑笑:“老婆,你最好了。”于是,我洗碗,他们在我们的房间里玩游戏。
一次,我回房间休息了,小露还不走,“我睡了”我暗示道。两人正打得起劲,田飞说:“睡吧睡吧。”我说:“你们在这打游戏,我怎么睡的着。”小露看看我,一声不吭的走出去,咣的带上门。“你看你,她肯定生气了。”田飞怪我,然后起身去了她的房间。两个小时以后才出来,我也整整哭了两个钟头。
小露每天都穿着吊带裙,坐着躺着毫不在意。我笑着说:“你出自己房间穿着注意点。”她又生气,他又去哄。总之矛盾越来越多。
一日公司加班,我中午打电话给田飞:“今天你自己买点吃吃吧,我加班。”他说:“好的。”等我晚上九点多钟,一身疲惫的回到家,发现桌子上堆着三四个脏盘子,两个空啤酒瓶,桌子上一片狼籍,两人又在打游戏。见我回来,小露有些心虚,上前讨好道:“蓝姐,你家老公整的饭菜不错哦,不比你手艺差哦。”
我那个气哇,我老公手艺好,怎么从来没有做过给我吃?我将包扔下,往床上一躺说:“你们要打出去打,我累了。”接下来,又是一场恶吵。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暧昧,终于,在我的追问下,田飞终于承认了:“她说她喜欢我。”再追问:“她说她想和我在一起。”最后,他告诉我:“我们已经有了那种关系,她还是一个处女。但是,我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你。”
哭,无休止的流泪。田飞只要离开我的视线,我就受不了,觉得他一定和她在一起。我要求他把她赶走,田飞面露难色:“她走了去哪啊?”“我管她去哪,如果她不走,我就走。”
我想我当时真的是很狼狈,每天以泪洗面,家里人打电话来:“我说了声喂,妈妈。”眼泪就掉下来。然后把电话挂掉,待心情平静后再拨过去:“刚才信号不好……”
我真的不想离开他,我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他。哪怕他移情别恋也好,对我不好也罢,只要这个人在,我就不算失败。
小露也正处在争强好胜的年纪,一定要与我争田飞。于是每天鸡飞狗跳吵闹不休。终于,田飞倦了,他居然对我说:“你们两个都很无辜,只怪我同时喜欢你们两个。但你们这么闹,我只能选一个。你有学历,你能照顾自己,小露不行。你能不能给我两年时间,让我跟她在一起,照顾她长大?”
我比田飞小一岁,但是他上学晚,所以我们成了大学同学。我们从大二开始谈恋爱,已经整整四个年头了。一直以我照顾他居多,今天,他居然跟我说,要照顾另一个女孩“长大”。我坚决的摇头:“你以前怎么说的,要我嫁给你,要在上海买房子,我们一起攒钱,我们什么困难都不怕……你都忘了。”
这个男人对我说:“我没忘。我还是会和你在一起的,你给我两年的时间,让我放松一下,也不要让局面太难堪。”
我始终在摇头,居然有一天,他们俩同时消失。手机关机,工作也都辞掉了,他抛下了我,他把我带来上海,然后将我孤独的丢在这里。
我无法呼吸,眼泪也已经流干。我躺在床上,手机平均三分钟响一次,那是公司打来的。然后,手机再也没有响过,我握着手机躺着,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深夜里,手机里来了一条短信:“蓝,因为你的不成全,我只能这样做,否则我怕她做傻事。自己照顾自己,相信我,两年后一定会回来。你等我。”我回了一条短信:“我不走,就在原地等着你。”
我真的一直在等他回头,借口读会计班问妈妈要了5000元,付了下个季度的房租。然后用把锁把另一个房间锁起来,一下班就回家,不与任何人交往。
面对男孩子的约会,我总是对别人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他出国了,两年以后回来跟我结婚。”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睡觉,干什么都是一个人。我总想象着,有一天,我打开门,他就站在门口,笑着说:“我回来了。”
妈妈打来电话:“你到底在上海混得怎么样?怎么连个学费都出不起?田飞怎么会出国,是不是你们感情出问题了?”我说:“您甭瞎操心了,我们挺好的,他出国深造是好事啊,别整天疑神疑鬼的。”
我生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
半年过去了。为了庆祝这漫长的等待已经过去了1/4,我决定去宜家为自己的家买点漂亮东西。
在这里,我居然偶遇了他和她。
想象了无数次的偶遇,居然是不经意间出现。
我对他说:“今天是你出走6个月纪念日。”他不说话,“我在等你回来。”他还是不说话。
小露跳了出来:“你有病啊?你等谁啊?”田飞拉她,示意她闭嘴。她继续说:“我和他要结婚了,你知道我们来宜家干吗?我们就是来选购新房家具的。你看看,你看我们都买了什么?”她把购物单递到我眼前,定神一看,真的是满满当当:“沙发、衣柜、五斗橱……”
我无话可说,一刹那,胃痛得厉害。我慢慢的,蹲下身去。只听见田飞有点发火的声音:“露,你到那边等我。”随后,他也蹲下来,他说:“对不起,她怀孕了。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我不能再……”
我跌跌爬爬落荒而逃。知道长跑吗?跑啊跑啊,快支持不住了,但离终点近了,更近了,这时突然有人冲出来告诉你:“比赛无效。”我当时就是那种感觉,身体被抽空的感觉,精神被抽空的感觉。
回到家,他的电话也到了:“还好还好,你没换手机号。我真怕你出事。”他说:“我对不起你。你现在知道我们住哪了?我希望你……希望你,不要来找我,希望你成全我们。”我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我知道你们住哪了?”“对呀,小露不是把送货单给你看了吗,地址你也看到了吧?你别误会,我可没钱买,这几年存的两千块钱不都留给你了吗?这房子是小露家里给买的,她家条件不错……希望你成全我们……”
除了成全,我只能成全。
带着满心的伤痛,我回到了南京。这里是我念书的城市,我的好姐们阿文也在这里。
依旧精神萎靡,躲在阿文家不愿意出门。阿文上班,我就在网上挂着,一日上了一个算命网站。将我的基本情况输入进去,电脑上赫然出现这么一行字:“进则成退则败 守则一事无成。”
真的是那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我,名牌高校毕业,在学校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为什么,一个男人就遮挡了我前行的光呢?我应该先站起来,才能够走下去。
我借了阿文的衣服去找工作,一家又一家。可能是因为自我封闭的太久,开始时我甚至连说话都不利索。
每次面试前在家演练,阿文看我结巴,都会说:“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直到现在,遇到重要的商务洽谈,开口前,脑中总是回响起阿文的这句“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我在一家港资公司找到了工作,也就是现在还在做的工作,工资也越来越高,但职场的是是非非也硬是把一个感情受伤的小女子,锻炼成脸皮厚、意志坚定、心理素质过关的大女人。
刚进公司,我被分在公关部,负责与媒体打交道。
我的顶头上司姓李,是个中年女人,后来知道,她比我整整大10岁,至今未婚。以加班为乐,原来她手下的员工正是因为无法忍受每天陪她加班至晚上11点,愤而辞职,而李主任,却因此得了年度优秀员工奖。
刚刚失恋的我,正好有大把的时间没地方打发,加班成了最好的方式。两个女人搭档,将公关部负责媒体联络的工作做得风声水起。
我的加入,李主任起初很高兴。可当老板表扬她的时候,顺带加了句“你这个部下也很不错”之后,我明显感觉到她对我的敌意。
一天,她拿了一份公司最新的产品资料给我,说:“你想想办法,把这个在某报上发一下。”我看了资料上密密麻麻的字,即使一个字二块钱,没有三五千也下不来。我说:“那广告费?”李主任头一昂:“你去跟张总协调一下嘛,看看能不能给免了。”说完就踩着高跟鞋嘀嘀哒哒走远了。
同部门的小黄见我邹着眉头,小声说:“李开始发飚啦?”我道:“发飚倒是没有,只是交给我一个明知不可为而要为之的任务。”小黄听我叙述完毕,下了结论:“她当你是超人。”
我找到这家报社负责广告的张总,将情况汇报完毕,张总直摇头:“怎么可能?你们是报社的大客户,免费登个一两百字小软文还是可以的,这么多?不可能不可能。”见我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提出两个方案:“要么以最低价格2块钱一个字给你们发;要么你们跟报社签定下半年的广告框架协议,你们投放10万元的广告,那么我们可以返还半个版给你登这条稿子。”
我将张总的意思反馈给那个女人,她皱眉:“这两个方法不用他说,我难道不知道吗?我跟媒体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对他们太了解了,一定是能免费帮我们发的。去年我们在他们报纸上投了那么多广告,这么点小忙都不能帮?以后还怎么合作?”她连珠弹似的扫过来,我一口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成。”这是李主任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找到张总,再次把什么“一直合作愉快”、“我们会尽力回报”等苍白无力的字句重复了一遍。张总笑道:“是不是你们领导给你施加压力啦?这个李主任,我来跟她解释吧。”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就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对。小黄在MSN上跟我说:“你当心点,李一大早就气势汹汹的找你了。”
我心拎着,敲开了这个女人的办公室门。
“怎么昨天晚上张总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哦,他说这件事情他直接跟你沟通。”
“什么事都跟我沟通,那要你们干什么?你当我是垃圾桶啊,搞不定的事情都丢到我这来。我还跟领导夸你能干?你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你,免费软文的先例我们不是没有。”她俯身在抽屉里翻啊翻,“你自己看看,人家能办到,你为什么办不到?”一个文件夹扔到我面前。
我打文件夹,定神一看,都是去年前年的报纸,那时候是什么政策,现在是什么政策,怎么可同日而语?我捧着文件夹退出她的办公室。想想自己的遭遇,好不伤心。偷偷跑到楼顶哭,哭完了,把眼睛擦擦,洗把脸,再回到办公桌前想办法。
最后想出的办法实在不好意思跟大家提:我自费1500元,帮公司登了一个豆腐块大小的软文。
那个女人看了报纸,嗤之以鼻:“看看,看看,你忙活了这么久,就登了这么一点点大。”靠,这一点点大可是我当时大半个月的工资啊。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小黄去老总办公室拿资料,正遇到李女人拿着这个豆腐块跟老板邀功:“现在报纸惟利是图,要登点免费的软文比登天还难。我硬是跟对方老总磨了好些日子,最后才登了这么点大?”老板接过来:“这就不小了,免费的?真不容易!”
小黄将他们的对话复读给我,我简直要晕倒。我真的觉得,田飞跟这个女人比起来,真的还强些。至少他当年离家出走,好歹还留了2000块给我。这个女人居然将我的功劳、我的血汗钱,全部抢了功。
都说情场如战场,职场更是如此。
就在破了1500元财之后,从大学的校友录上,得到了田飞结婚的消息,居然还有结婚照片。有好事者跟帖:“蓝呢?人家把你给甩啦?”他回复:“校园爱情,新鲜却总是不能长久。我希望她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真不要脸,也不怕我跳出来把事情的原委说给同学们听。我心里暗想着。他太了解我,之所以敢把结婚照都贴了出来,就是算准我不会这样做。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新娘的肚子,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隆起的迹象。我想了各种各样的留言,终究没有贴上去。
暗暗在心里比较了一下,田飞结婚与损失了1500元,似乎后者更加让我难受些。但我没有那么大度,我跟阿文说:“我希望他们越过越糟糕,然后田飞跑回来找我,跪下来求我跟他和好,结果被我一脚揣出去。”阿文过来摸摸我的脑门:“姑娘,你得臆想症了吧?”
当天晚上整理柜子,发现大学时候上晚自习,互相传递的小纸条,都是又酸又肉麻的字眼。有秦观的词“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还有戴望舒的诗“丁香一般的姑娘”……
再望下看,居然是李清照的《减字木兰花》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小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看着“犹带彤霞小露痕”的字句,我觉得一切真的都是天注定,当时的我们甜甜蜜蜜。沉浸在温柔乡中的我,会杀出一个叫“小露”的女孩。
李主任一日找到我,故作亲切的说:“丫头,你还没有男朋友吧?我给你介绍一个,条件很不错哦。”我心里想,你能介绍什么好货色给我,但嘴里却要说:“哦,真的?谢谢领导关心。但是我现在只想好好干活,我喜欢单身(后半句倒是真话)。”李主任笑道:“哪个女人不想找个好男人嫁了,我是错过了,你可千万别学我哦。”
后来才知道,李主任好心给我介绍的对象,是跟她有暧昧关系男人的上司的儿子。因此这件事,这个女人天天约我去食堂吃午饭,进行攻心战术,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终于和这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交换了MSN。
一天晚上,刚上线,这个网名叫“登山猴”就冲我说话了:“你是蓝吗?李阿姨把你msn号给我的。”
我倒,李阿姨?这个女人高兴起来经常跟我说:“你也别叫我主任,就叫我李姐吧。”咱俩都岔了辈,还谈什么恋爱?
登山猴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接下来的聊天令我一倒再倒:
“听李阿姨说,你是81年的?我比你大一岁哦。”对方打字很快。“哦,怪不得网名里有个猴子。”我回复。“你以前谈过恋爱吗?”他问。“谈过。”我坦白道。“你们在一起了吗?”他又问。“什么叫在一起?谈的时候肯定在一起,不谈了就不在一起了呗。”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在一起就是,恩,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ML。”又过了好长时间,他那头艰难的打出这行字。
我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ML的意思就是make love。我回了两个字:“有过。”
对方又沉默了好久,说:“那就是说,你不是处女了?”过了一会,又说:“你们在一起,多吗?你有没有怀过孕?”
我顿时感到一阵头晕,我又没打算跟你怎么着,你倒关心起我是不是处女,怀没怀过孕来了。
在繁忙的工作中,我以为田飞给我的伤害已经渐渐过去,但这个世界有很多怀有处女情结的男人,他们以谈恋爱为名,窥探那一段过往。那一刻,我想起了田飞的话:“她还是一个处女”、“她怀孕了”。那一刻,我觉得男人真不是东西。
我无语,默默下线,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班,李主任一如既往的邀请我陪她一起吃午饭。第一口饭还没有吃进嘴,她就开始说了:“蓝啊,昨天那个小伙子跟你聊上了吧?”我一下子警惕起来:“恩。”她笑道:“聊得怎么样?”我说:“不怎么样。”那个女人又谆谆善诱:“丫头你听我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家也就是随便问问,你别太在意。”
她又什么都知道了!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这个女人面前,心头的怒火一下子冲上来。“李主任,您别说了,我高攀不上人家。”我丢下一口没吃的饭,回到办公室。
胃又开始疼,我吃了一颗芬必得,然后跑去楼顶,肆无忌惮的流泪。哭完了,准备下楼上班,远远看见另一个角落里,似乎也有一个女孩在抹眼泪。
下楼时,正好遇到老板。我打老远就开始立正,待他走过,喊一声:“于总好。”老板风度翩翩冲我点了个头,然后昂首走过。人生就像一个舞台,你委屈也好伤心也罢,哭完了,照样要擦擦眼睛笑着上台。
为了避免遇见“登山猴”,我连着几天都没有上线。阿文关心我,发消息来问候。我将此事一五一十告之。阿文回信息:“你当时怎么不问他是不是处男呢?”我说我太气了,忘了问。她又回:“没出息的女人。”
是哦。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了。晚上回家,我又上了线。发现登山猴给我的留言:你别生气哦,我笨,不会说话。我回复:没关系,我已经生完气了。
一来二去,我们见了面,登山猴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目前属于流行的海带(海归待业),正在适应中国企业的运行模式,准备继承家业。单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坏人。他笑着跟我说:“我目前正在培训,培训的内容就是:商场上充满了坏人。”
这小子喜欢我。我对他却完全不来电。解释了之后,他也表现得很潇洒:“那我们做朋友吧。OK?”这个阳光的男孩子,在我之后的生命中,给了我很多无私的关怀与帮助。现在,他又去了英国,因为他老爸尝试着教他做了几笔生意后,他觉得无法接受“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坏的人”。他经常在MSN上传各种各样雪山照片给我,逼着我接收。
跟登山猴成为朋友最直接的好处就是,那段时间,李主任对我温柔有加,很少为难我了。有时候我加班,她还会催我:“赶快走吧,女孩子要留点时间约会。”
通过校友录,我知道田飞过得不错。他在校友录上每天发新帖,讨论的无非是上海的房价、上海的消费,以及“计划买车,不知道是选凯越好还选福美来好”。
每次上网,我的心里真是很矛盾。希望得到他的消息,但看他显摆的样子,又很有些气。每次阿文打击我,总有一句口头禅:“谁说陈世美没有好下场,田飞不是过得蛮好的嘛。”
2005年的圣诞节,校友录上贴出了田飞开着新车的照片。那是一辆白色的车,拥有一个吉祥的名字叫福美来。
我发誓,我一定要多多挣钱,咱也买车买房,但咱用自己的钱,不靠老丈人。那个时候,我报名学车,并通过年底公司竞争上岗的机会,来到了市场部。
同事们都劝我:“你看看你们李头刚刚对你好了点,你干吗去跑销售啊?一个女孩子,压力大又辛苦,干吗志向那么远大?”大家不知道,我并非志向远大,就是有这么点虚荣心。比任何人差都可以,就是不能比田飞差。
初到市场部,就一个字:惨。
当时在公关部的时候,看市场部同事拿钱拿得手抽筋那叫一个羡慕啊。自己做了才知道,销售这一行,不仅仅是难,而且是难上加难。
第一个月,我只是熟悉情况,跟着部门的林经理了解工作程序、销售流程。销售业绩自然是空白,薪水也只拿了1000元,比在公关部少了1/3,连维持基本的生活都困难。
第二个月,还是老样子,信用卡欠了不少钱,房租又要交了,公司里还有人在我背后指指撮撮。小黄悄悄告诉我:“蓝,你真傻,一定要去市场部趟混水。那水多深你知道吗?现在有人说你暗恋林经理才一定争取调过去的,你自己小心。”
暗恋林经理?我虚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爬到天台,点一支烟,默默得看着楼下热闹的马路、匆忙的行人,我想:如果我跳下去,会不会有人说我求之不得而徇了情?
现在忧郁症很流行,我身边就有熟悉的人因此病选择自杀。那个时候,真的感受到跳楼真是最好的解脱。可是,咱不能死啊。咱还有爸妈呢。
为了把自己伪装的强大有力,在田飞不要我的日子里,我坚定的告诉家人:“田飞到了国外不关心我了,几天也不打个电话,咱不要他了。”
我掐掉烟,坐在台阶上开始打电话,除了田飞,手机通讯录上所有的名字都被骚扰了一遍:“你认不认识通讯行业的人?帮我卖点产品!”
最后,还是登山猴帮了我,通过他的家族公司,帮我解决了20万的销售任务,虽然,他们暂时并不需要那批货。那个月,我拿到了8千块,而且是税后。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我觉得,这世界真TMD现实。
登山猴的老爸不可能每个月都买我的东西,登山猴让我把所有潜在客户的一把手资料列了一串,然后拿给他的爸爸、叔叔们看。谁认识其中的一个,就逼着打电话给人家,“我有个侄女,现在做这一行,能不能抽点空闲接见一下。”人家自然不好拒绝。
登山猴眉飞色舞得拿个小本子在我面前念:“徐总,周一下午两点;江总,周三上午九点,他不喜欢迟到,你要准时;卫总,周五到南京出差,住香格里拉,中午可以拨点时间给你……”
我那个高兴啊,我说:“猴子,等俺有了钱,请你吃饭,想吃几顿就几顿。”登山猴听了做伤心状:“曾经有一个当老板娘的机会放在你的面前,你没有珍惜……”
当时正是初春,天气还是很冷。我登着高跟鞋,拎着沉重的资料和样品一家一家的拜访客户。
最夸张的一天是早晨五点半起床,先做轮渡去江北,然后再乘公交车过长江大桥回市区。中午在路边吃了碗馄饨,还把馄饨汤洒在大衣上,下午去新街口的东宇大厦,去了才知道,老总去工地了,我又匆匆赶往20公里外的工地。
因为脏了的大衣有碍观瞻,我只好把衣服脱了拿在手上,工地那个北风吹得,那叫一个冷。我哆哆嗦嗦拿出资料,这个老总冷漠的一偏头:“你再晚一分钟,我又要走了。资料放在秘书这吧,我看了联系你。”我还没来及开口,老总就钻进小车走了。
看着宝马X5绝尘而去,我狠狠的吐口了口水。然后狼狈的穿上大衣,踩着高跟鞋,在尘土飞扬、遍地碎石的工地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出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乘上回家的公交车,人往椅背上一靠,很快就睡着了。等我醒来,资料还在,提包没了。
一摸口袋,还好,手机还在。赶紧打电话给阿文,阿文还有心思调侃:“你钱包丢了,找我干吗?你找警察啊!”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崩溃的话:“我在苏州呢。”
下了车,步行走回租住的房子。钥匙也被偷走了,打了110,110通知了附近的锁匠上门开锁,锁匠研究了一下门锁,跟我说:“30。”我愣住了:“还要钱?”锁匠说:“我们跟110合作,开锁一直都是要钱的,我又不是雷峰。难开的锁更贵呢!”我真的觉得崩溃了,眼泪哗哗的:“我钱包都被偷走了,银行卡也被偷走了,我浑身上下一分钱也没有,怎么给你钱?”
锁匠是个中年男人,大概跟我爸爸差不多的年纪。见我一哭,他也没辙了:“算了算了,不要钱了。”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简陋防盗门的锁给弄开了,我哭哭啼啼地说“谢谢叔叔。”他摆摆大手,“走了,小姑娘一个人在外,自己当心自己。”
听了这位陌生大叔的话,更是觉得自己无比凄凉。回到屋子,这才发现门锁已经被破坏,无法锁上。我用双人沙发把大门顶上,然后自己合衣躺在沙发上,夜半听见屋外有声响,我心悬到嗓子眼,将手机按出110的数字,手指停留发送键,预备随时“有困难找警察”。后来确定是同楼的邻居夜半晚归,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清晨五点就醒了,因为很冷。蜷缩在沙发上开始琢磨该怎么办?
阿文不在南京,公司里任何一个同事都不可能有借我钱,还把钱给我送上门的交情,而我又实在不愿意让登山猴一次又一次的见识我狼狈的生活。
实在没折,只好打电话给我们部门的林经理,将事情原委告诉他,打算先请半天假。出乎意料,林经理不仅让司机送了500块钱来,还安排司机找人帮我修门锁,并载着我去银行办了挂失手续。
中午时分,林经理亲自打来慰问电话:“破财消灾,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上个月挣的多!”
组织的关怀,终于让我感到一丝的温暖。
第二天上班,发现了一些好兆头。就是前些天费了姥姥劲拜访的客户都有了反馈,大成公司发来标书,智达公司要求我们发些产品试用。
但凡是客户的要求,我都有求必应外加微笑服务,加班赶做标书。由于第一次做,什么都不懂,自然免不了经常请教林经理,经常加班时打电话给他,我都不好意思了,难得人家还那么好脾气。当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干,支持他完成我们部门今年的任务。
大成公司的招标,我公司产品顺利入围,进入议标阶段,成功性很大。而智达公司我也是一天一个电话,三天带技术员跑一次工地,了解试用效果。这家公司的工地在溧水一个叫不上名的地方,有一段路车太窄,汽车无法进入,只能靠两条腿走过去。那段日子,技术员阿雄见到我就发憷,“蓝姐,又去溧水?”“是的,下乡了解下情况。”我管去那叫下乡。直到现在,阿雄见了我打招呼,第一句话都是:“蓝姐,最近还下乡啊?”
日子稍微顺点,就有人看不得你好。
一日与阿熊下乡,在走那段好象总也走不完的小路时,他对我说:“蓝姐,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我是倒霉倒惯的,听到人家说这样的话,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但还是故作轻松道:“但说无妨。”
阿雄接下来的话如晴天霹雳:“公司里传你和老林有一腿!”
老天,我刚进销售部就有人说我暗恋人家,现在咱站稳脚跟了,又冒出我跟人家有奸情。这都哪跟哪啊?
深吸一口气,我问阿雄:“这话你信吗?”阿雄连忙说:“当然不信,要信就不问你了嘛!”
我摆出刘胡兰英勇就义的姿态道:“人家说人家的,咱不理会就是!”
嘴上说不理会,心里却翻腾的厉害。我一没有后台,没有野心的外地女孩,来销售部无非想多挣些钱,碍着谁了,干吗这么中伤我?还有林经理。
回到公司,我见了谁都可疑,跟林经理也不敢多说话,他加班我必定准时走人,即使工作没做完,也带回家用我那台老掉牙的手提电脑继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时候借口拜访客户就跑到公司50米开外的麦当劳坐着,点一杯可乐,在熙来攘往的食客中看报表,写策划方案。
这天一早上班,就发现丝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破了,于是从抽屉拿双新的到洗手间去换。正当我坐在马桶上弓着身的脱袜子时,两个女孩到镜子前化妆,估计又是起床迟了,听声音是前台的lily和林经理的助理方圆。两人先是聊糟糕的交通状况,忽然话题一转,lily压低声音问:“方圆,最近有没有花边啊?”方圆道:“我跟你说噢,他们肯定觉察到大家知道了,所以特别注意,蓝都不怎么在公司呆着了,有人说上班时候看见她跑去麦当劳坐着,这不明摆着有鬼嘛!”lily吃吃笑道:“难怪不愿意谈恋爱,现在女人怎么都对已婚男人情有独钟呢?”另一个女人说:“就是,你说老林会不会离婚?”“谁知道呢,你看好自己的老公吧!”伴随着哒哒的高跟鞋声,两人离开了洗手间。
我坐在马桶上心潮澎湃,恨不得上去抽她们一人一个大嘴巴,可惜心里犹豫慢了一步。慢慢的从洗手间出来,觉得胃又有点隐隐做痛,我紧张或者受到刺激的时候,胃就会上来帮忙和心一起痛。
回到办公室,我越想越气,拨通了方圆的内线:“方圆,这两天大成公司的高层可能会到公司考察,到时候麻烦你安排一下。”“没问题,蓝小姐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他们什么时候来,麻烦你提前通知我。”方圆若无其事热情有加。“好,我会的。你今天抹了什么颜色的眼影?真凑巧,刚才我就在洗手间里。”愤而挂上电话,想到方圆惊谔的样子,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在msn上遇见阿文,我将此事做了汇报,阿文说:“你傻了吧。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办公室政治就是暗箭伤人,就你这傻冒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我心想是哦,但是已经没有后悔药卖了。为了安抚我受伤的心灵,阿文答应晚上请我吃火锅。
到了下午,阿文突然打电话给我:“姐们,俺们公司今天晚上有个接待,我要作陪,怎么办?”我正百无聊赖的等待下班,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哎,那我一个人加班算了。”挂了没几分钟,手机又响了,是阿文:“你也来吧,介绍一美男给你。知道吗?如果你有了男朋友,那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下了班,我把头发梳了梳,便提着包去赴约了。
阿文所说的美男并不美,中等姿色吧。他是一位资深环境学专家的助手,博士学历,目前在高校的实验室工作。阿文的公司最近要上马一个项目,需要做环报论证,在前期准备阶段,博士作为专家的助手,协助做了一些工作,作为感谢公司请他吃饭。
席间,我被阿文夸成集中华传统美德于一身的优秀女性,那些赞美之词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晚上九点多,我接到阿文的电话:“我把你的手机给那博士了,如果成了,你就是博士夫人哦。”随后她用赞美我的华美辞藻,又将博士吹捧了一通,最后说:“他会联系你的。”我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赶紧问:“我怎么称呼他?”阿文说:“姓柴,Doctor柴。”
第二天午休时,接到柴博士的问候短信,我也礼貌回复,一来二去,我知道他比我大6岁,房是学校分的宿舍,车是自动自行车,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支潜力股”。
柴博士的确很体贴,下雨了、天凉了、刮风了,都有及时的短信告诉我别忘加衣带伞。说老实话,这是我离开田飞后,第一次得到异性的关心,的确心生感动。
短信来短信去,对方始终没有提议过再次见面,于是我提议:“一起吃个饭吧”。地点就定在我公司楼下的茶餐厅,由于离公司近,菜肴也不错,那里公司同事就经常光顾,被戏称为“二食堂”。说老实话,我希望在那里能够遇到同事若干,这样我跟林经理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那天一下班,我快动作的换了制服就往餐厅赶,结果等了半个钟头博士还没到,他发消息给我“堵车了,你先点餐”。我知道他喜欢吃鱼,就自做主张帮他点了份铁板鳕鱼,自己点了份牛排。
鳕鱼到了,他老人家也到了,见我为他点的餐,就大声说:“何必这么破费?”我差点没呛着,我不过提议一起吃个饭,怎么变成我请客啦?于是我开玩笑道:“反正不花自己钱,所以什么贵点什么。”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边吃边聊,聊人生聊理想,他说:“大学老师?听起来好听,待遇差得很,说出来你们这些白领不相信,我们的工资少得可怜。”我心想,咦,哭穷?发短信时这哥们一向是大谈他们单位有保障效益好的啊。我赶紧说:“嗨,我们是靠业绩吃饭,做销售还讲究个门面,同事都穿范怡文咱不能不跟上啊。”博士不知道范怡文是何物,我又费了很大的劲给他解释:“范怡文是个名人,还是一个女装品牌……”
七点、八点、九点……饭早就吃完了,免费的红茶续了一杯又一杯,洗手间都跑了n趟,对面的老兄仍然在高谈阔论。我心想,是不是这哥们身上钱不够啊?再一想,不可能,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不可能连一两百块都没有,肯定是指望我“买单”呢!
想到这里,我心里那个气哇。大学时谈恋爱,田飞把我带到学校外的小西餐厅,将菜单递到我手上,豪迈的一挥手:“随便点!”后来才知道,他为了一句“随便点”吃了一个月的泡面。
当初那么好的男孩子移情别恋了,我怎么又遇上这么一个主呢?我决定,跟他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耗着耗着,肚子又觉得饿了,我示意服务生过来。见我挥手,博士以为我要结账,赶紧将杯中剩余的红茶一饮而尽,他没料到我跟服务声说:“你们这有什么冰淇淋啊?”我见他神色紧张,有心要捉弄他一番,于是说道:“来份最贵的吧,难得有人请客。”
我吃着冰淇淋,看见博士脸都发白了,又觉得自己有点残忍,毕竟人家一介书生,谁挣钱也不容易,法律又没规定第一次约会一定得是男的掏钱。想到这,我对他说:“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这顿饭咱AA吧。”
谁知博士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他先说:“我不喜欢吃鳕鱼,你却帮我点了。”然后又说:“这冰淇淋可是你一人吃的。”最后说:“便宜你了,丫头!”
打了折一共是198,我拿出一张100的,他拿出一张100的。我对服务生说:“拿张发票。”博士马上警惕得看着我:“你能报销?”“不能”我如实答道:“我是要刮奖。”服务生将发票和找来的2元钱一起送过来,发票刮出的是“谢谢您”。他将2个硬币拿在手总把玩,自言自语道:“还是中国好,还能找零。我在美国考察的时候,每次付小费都要两三个美元。”
临走的时候,他发了一个硬币给我,“我们俩一人一个,坐公交车。”我苦笑:“不用了,我有月票卡。再说这么晚了,我还是打车走吧。”
回到家,迫不及待的致电阿文,汇报约会情况。阿文听后,据她说是“当即笑翻在床”。然后她问我:“姐们,你有几件范怡文啊?”我有点不好意思:“也就一件吧。”然后转开话题,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同事也没碰着。”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上班,就有同事问我:“蓝,昨天在二食堂看见你了。”我心中一喜却故作正经道:“哦,和一个朋友去吃饭。”对方说:“肯定不是男朋友吧?”我问:“为什么这么说呢?”同事毫不掩饰大声说道:“因为我看见你们一人拿出一张100的付帐。”这位同事大哥说完,周围就有起哄的:“哎,我的女性朋友们要都像蓝这样DL就好了。”我实在听不出,这是赞美还是讽刺。
正忙着做本月的报表,博士发来消息,非常直接:“你对我感觉怎么样?”我考虑了一下,回复:“挺好的。”他发:“那我们尝试交往吧。今天来我这吃饭?”我回:“抱歉,我今天还要加班,改日吧。”博士先生真的听不懂话外音,每天同样的时候发来相同的短信:“你今天要加班吗?来我这吗?”
大成公司的合同终于签下来了,18.6万!智达公司采购部门的老总也明确表示将我们公司列入明年的采购计划,辛苦了几个月,我总算是拥有自己的客户了。
那个月的工资发下来,我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房子。
我刚到南京的时候,经济方面很窘迫,加在上海的遭遇,我对合租又异常感冒。所以费了很长时间,才通过中介找到一个位于下关区的单室套,一楼,34个平米。这个房子,基本上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可是便宜啊,一个月只要400块钱,所以尽管房子陈旧不堪,尽管对门住了一个冒似吸毒者的女人,尽管我从那里上班要乘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但我还是租了下来。
有了自己的空间,我开始在网上淘二手货,沙发、桌椅、冰箱……每到双休日,我都跑去各个网友家去看家具,然后自己去找拖货的三轮车,谈妥运费后,又怕别人把我的东西弄丢,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终于将这破房子折腾的像个家了。
每天下班,辗转回到家中,往往是往沙发上一躺就能睡着。到了八九点钟,渐渐醒来,看着窗外黑着的天空和对面楼里闪烁的电视屏幕,往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需要过好一会,意识才一点一点恢复,然后起身为自己准备晚饭。第二天,闹钟一响,简直连死了的心都有,为了多睡5分钟,不得不在路上紧赶慢赶。
让我下定决心搬家的,是经历了一次小偷事件以后。
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睡梦中的我猛然惊醒,黑暗中我听见轻微的响动:屋里有人!我蜷缩在被窝了,一动也不敢动,感觉那个影子在停留在东侧的柜子边,用极慢的速度拉来抽屉。时间如凝固了一般,我在心里盘算从床上跳起来,拉开门冲出去大约需要几秒,这几秒中的时间足够他反应过来,并且抓住我。我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每当我做出一个轻微挪动的动作,对方就会很敏感的停下手中的动作,我能够感觉到他在黑暗中看着我这边。
天呐,我都绝望了,每一次心跳自己都听得清楚异常,那种恐惧令人窒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传来送奶车的声音,那个黑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摸索着走了出去,还将我的大门轻轻给带上了。估摸他走远了,我腾得跳起来,扑向大门,反锁上。将灯打开,发现柜子给翻得一塌糊涂,丢了一个文曲星和一个电熨斗。幸好平时用的提包放在床下的藤筐里,才得以幸免未遭到贼手。
拨110,这是我到南京第二次找警察。南京的警察真不错,几分钟就到了我家——案发现场,勘察、询问、记录,忙了半天,天已经大亮。好在第二天是星期六,我跑去五金店买了一把貌似最结实的锁给换上。
租房真是个麻烦事,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南京的房价又涨了一大截,租金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条件稍微好点的一房一厅都要1000元上下。同事们得知我又要租房,提议:“你干吗不贷款买套小户型啊?每月供房的钱也跟租房差不多,多少年后还落套房。”我说:“是啊,但是我总得先凑出首期款吧。”
那天上班,我总走神,心里盘算着自己有多少资产,这张卡里3000,那张卡里5000,定期1万,总共不到2万块,想在南京市区买了套?呵呵,除非哪个开发商看上我了。我心里自嘲着,买房的念头却再也遏制不住,每天上房地产的网站望梅止渴,周末还特意去公司附近的几家楼盘看了看,其中一个68平米的房子令我心动万分,就是价格太高,请售楼小姐帮我算了算,总价是41.8万,加上期税、维修基金等各种费用,首期需要准备10万元左右。
攒钱!我暗下决心。租房子时也不惯自己的烂脾气,在公司附近与别人合租了一套两居室,一个月500块,条件也挺好,小区挺干净。合租的女孩子叫冬冬,一个东北女孩,还在念研究生。我搬家的那天,她特热情,帮我张罗这张罗那,安顿好后,我们一起去逛超市,走在路上,她很自然的就挽起我的胳膊,跟我说这说那,感觉特别亲切。
搬完家后,柴博士前来做客,他里里外外看了一圈以后下了结论:“还行,就是有点贵了。”我本来想想问:“物有所值吧?”结果听他这话,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博士说:“其实,如果,那什么……嗨,算了,不说了。”我平时最恨人家这样说话,要么就说,要么就不说,干吗这么神神叨叨的?见我没反应,博士还是忍不住要把话说出来:“其实,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可以搬去我宿舍住。”我瞪了他半天,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时候大门嘭被推开了,冬冬大大咧咧的走进来,我赶忙介绍:“这是柴,某某大学的博士哦!”这才打破了僵局。博士道别后,我发了一个消息给他:“我们不可能。”很快,回消息了,我一看手机立即倒地,他回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搬家没多久,我接到公司任务:去上海参加一个采购会议,同行的,还有一位技术部门的同事。回家收拾东西,冬冬听说我要去上海,随口说了句:“如果方便的话,到宜家帮我捎个CD架回来。”听到宜家两个字,我的心顿时揪了一下,“好的,我尽量帮你带。”我勉强说道。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起田飞。在那个满天灿烂的星光夜晚,21岁的白衣少年从远走近,他微笑着,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光芒:“让我保护你一辈子吧。”空气中充满了初夏青草的味道,清新中有种奇妙的淡淡香味……
第二天一早,我和同事在长途汽车站汇合,抵达上海后就直奔会场。我第一次参加类似的会议,但凡觉得人家有一点购买我们产品的可能,就热情发名片。期间阿文打电话骚扰我:“你在哪啊?你跟博士发展得怎么样啊?”我说:“我出差呢,疯狂发名片,带去的一盒已经用掉一大半了。”阿文毫不留情打击我:“夜总会妈咪才这样发名片呢!”“妈咪怎么啦?人家也是按劳取酬。总比偷吃扒拿强。”我也毫不留情挂掉电话继续发名片。
傍晚,吃完主办方安排的自助餐后,我坐地铁去了浦东。在世纪大道上徜徉,凄清的晚风吹在脸上,眼睛里竟然落下泪来。这里的一切都还那么熟悉,两个人牵手走过的情形还清晰如昨,身边那个熟悉的人已经远去,我还在异乡辛苦打拼,苦了累了委屈了,都必须一个人承受。
坚强,有的时候是因为太多的无奈。
记得刚进公司的时候,拜访一家电台的副总,交谈中,他在菲律宾旅行的女儿打来电话说要回宁,他的父亲摆下所有的威严:“在厦门转机时别乱跑,我已经托夏伯伯到时候来看看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絮絮叨叨。
后来一打听,人家女儿和我一般大。走出电台大门,我就蹲在人家墙角边抹起了眼泪,给我爸爸打电话:“爸爸,我想回家。”
那次把我老爸老妈吓得不轻,特意跑来南京探望我,以至于后来无论多苦多想家,也都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再不敢报忧了。
多少次加班孤独的回家,看到公交车里的亲密母女,我的眼角都会湿润,天呐,有谁知道我多么想家?多么想我的爸爸妈妈?
看看天色已晚,我打车回到宾馆,同事正在看电视,见到我特兴奋地说:“蓝,刚才值班的小张打电话来,说傍晚以后我们公司网站点击率是平时的两倍呢!估计是我们发名片起效果了。”我走进洗手间,关上门,凝视着镜子中的我:姑娘,日子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一早起床,就像打仗一样直奔会场,昨晚的顾影自怜、暗自神伤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介绍产品、联络客户、接受主办方安排的记者采访,哪一样不得陪着笑脸?大学里学的专业是中文,所以很多同学都当了记者,在记者群中,随便看看,就发现两个熟人。一个是高我一届的学姐,在《申江》的,还有一个是田飞的舍友许峰,现在在《东方早报》。几年未见的老同学重逢,自然很是兴奋,无奈公务在身,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就匆匆道别。
忙了整整一天,来不及吃晚饭,就搭乘火车回宁。上了车,猛然想起还没有帮冬冬买CD架,只好带着抱歉回去。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实在是太累了,行李一丢,倒在床上就立马睡着。呵呵,在身体极其疲惫的状态下,是不会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为什么整日忧伤啊,就是因为她不干活哇。
第二天,公司开恩放了一天假。上午冬冬要去学校上节课,我赶紧报名:“我陪你去吧。”我们扎起马尾,穿上牛仔裤与帆布鞋,轻快的出门了。
两个女人共处一天,自然会交换许多隐秘的事情,这天,我知道冬冬居然是有男友的,但“可能会分手”。原因是“男友的家里反对”。我实在不明白了,冬冬各方面都挺好的,怎么会有这么挑剔的婆婆呢?
她告诉我:“男朋友是大连人,他爸爸是政府部门的高官,妈妈是大连当地有名的企业家,住临海别墅。家里一直有保姆,他吃苹果都是保姆削好了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送上来的。他家人一直希望他能够找个门当户对的。”嘿,我心想,又是一个豪门弟子。继续聊下去,却是疑窦丛生。
“那你见过他家人吗?他家人就反对?”我问
“没见过,有一次都说要五一去见了,最后被她妈妈拒绝了。”
“他一直在青岛创业,所以我只去过他青岛的家。”
“他青岛的家也是别墅?”
“是租的房子,他很有志气,不用家里的钱。”
我都傻了,怎么想都觉得这男人怎么这么不靠谱啊!我怀疑冬冬被骗了,但看着她天真而有哀伤的眼神,我不忍心说出我的感觉。
得知冬冬男友叫张语,我就悄悄打电话给大连的一个记者朋友:“帮我打听打听,你们大连的大领导里有没有一个姓张的。”记者朋友在那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祖国各地都有姓张的高官。”
得,此路走不通。眼见着冬冬越陷越深,我真怕这个女孩在感情上受到伤害。
“如果他的母亲实在不同意,干脆算了吧。何必这么辛苦?”我试图劝冬冬放弃。
“有些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就很难。我付出了这么多,一起走了这么远,真的不舍得。”冬冬感伤的说。
“或者你去见见他家人,你这么可爱,说不定他们喜欢你呢?”我建议。
“他不愿意带我去。我再试着跟他说说吧。”冬冬很忧伤的轻声说。
聊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这豪门弟子可疑,终于有一天,我将我的疑虑告诉了冬冬。冬冬当时就哭了:“你也这么觉得?我老妈就说他是骗子,让我要么分手,要么结婚。”劝了半天,冬冬决定去青岛找他的男朋友问个清楚:他们究竟有没有将来?
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于是就出主意:“不如你让他来吧,就说你病了,如果他不来,那不管他是不是骗子,都不要他了!”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男友经不起考验,冬冬执意要独自去青岛。我劝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她忙着订火车票。
一天下班回家,冬冬笑眯眯的:“蓝,我不去青岛了。他来,下周四。”
“恩,顺便办点事。”冬冬一直在笑。
“专程顺便来。”我开了个玩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冬冬忙着收拾房间,忙着买新衣服,忙着去做护肤。看着她忙活,我心里既难过又感动,难过的是,这个男朋友是不是个骗子还不一定。感动的是,爱情,令一个平凡的女子脸颊绯红、眼睛闪光,变得光彩照人。
张语大架光临的前一个晚上,冬冬几乎将她所有当季的衣服都拔出来给我看,这件好不好,那件行不行,折腾到半夜还兴奋不减,终于确定第二天穿高领白毛衣配红格子及膝裙。
第二天上班,我接到冬冬的电话,“我男朋友开车到了中山门,他不认识路,你告诉他吧。”
根据冬冬的指示,我拨通了张语的号码:“你好,我是冬冬的舍友。你要去哪?我跟你说怎么走。”
电话那头是个东北口音的男子,声音却很柔和:“我要去你们家啊。”
为了给冬冬和他男友一点空间,我下班后约了阿文去逛街。一直逛到所有商店都关了门,我却什么东西都没买,在金鹰看见一件薄羊毛的V领毛衣,青色加粉色的菱形格子,喜欢得要命,左试右试终于还是含恨离去。
阿文见我这小气样嘲笑道:“你不买新衣服,就能买得起房了?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我嘴硬:“我不买这件衣服,至少能为我的新房子贡献0.05个平方米。”
见我对房子痴迷到这个地步,阿文诡异的一笑:“说不定最近我能帮你实现你的房子梦,你要怎么讨好我?”
“我只卖艺,不卖身!”我觉得她是在逗我,无精打采的回答。
“切,你卖了身也未必买得起房。现在的小姐十七八就出来混了!你太老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难怪嫁不出去。”阿文一直就是单身贵族,男朋友谈了一打,无一成功。
“你不恶毒,还不是照样被人甩?”阿文说:“你等着吧,明年一开年,你就能买房。这段时间好好工作,千万千万不要辞职!”阿文像个巫婆,神秘兮兮。
我不以为然,看看天色不早,彼此道了别。
到了楼下,发现楼前停了辆黑色的捷达,青岛牌照,估摸着是冬冬男友的。我心怀鬼胎的将车牌记下来,短信发给在老家当交警的表哥,让他帮着查查车主是何方神圣。
时间很晚了,我轻手轻脚打开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道。打开灯,发现我们的鞋架上放了一双脏兮兮男式的浅口靴,估计就是屋里异味的发源地。我将窗户打开,夜晚清冷的风吹进来,才感觉好了些。
夜里出来上洗手间,隔壁的房间传出压抑的呻吟声,我吓了一跳,觉得自己窥探了别人的隐私,赶紧逃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起床迟了,匆匆洗漱出门,隔壁房间一直紧闭着门。
刚上班不久,就接到表哥的短信:捷达车主叫孙建华,1970年生,户籍青岛。冬冬的男友不是叫张语吗,不有29岁吗?难道他是借别人的车?但我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我从未谋面过的男人,不叫张语,而叫孙建华。
周末,冬冬和她的男友去苏州旅游,所以一直到了周日晚上,我才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豪门弟子。挺高挺白的一个男人,眼角有皱纹,穿着风衣,袖口部分亮亮的,估计有些年月没洗过了。
这天晚上,他们俩请我吃饭,就在家附近的忘不了酸菜鱼馆。由于第二天张语就要离开南京,所以冬冬的神色很落寞,像要哭出来的样子。张语对我说:“谢谢你一直照顾冬冬,敬你。”我不喝酒,所以用茶代替,张语却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三两杯酒下肚,豪门弟子的话明显多了:“冬冬,别怕。我回去跟我妈说去,他们不接受你我就跟家里断绝关系!咱自己有手,没有他们也一样创业!”
冬冬终于哭了,哽咽着说:“别为了我跟家里闹,你跟他们好好谈谈,实在不行……我就成全他们,离开你。”
TMD,又是一傻妞!我心里着实气,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将筷子一丢:“失陪,我去洗手间。”
走出饭店,深深的吸了口气。外面有些冷,我抱着胳膊,看食客们笑逐颜开走进走出,好一派热闹景象,谁会在乎,里面有个伤心女子在哭泣呢?
再次走进包间,正听到张语说:“奔驰320借给老马了,他有一铁哥们娶媳妇,我刚买的新车就让他这么着给开走了……”见我进来,他忙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嗨,正跟冬冬说呢,我一朋友把我的车借走了。”
我听了心里一紧,说道:“那这辆捷达不是你自己的啊?”
“是我的啊,我有三辆车呢!还有一辆跑车,被我老爸没收了,怕我飙车,危险!”
我简直没办法继续坐下去了,恨不得立即将这个大得没边的谎言揭穿。后来想想,说不定他是用别人的名字登记买车呢?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是这样。
张语走后差不多有一个星期,冬冬都沉浸在分离的悲伤之中。毫无疑问,张语此次的造访,更坚定了她与他走下去的决心。每天晚上九点钟,冬冬会准时打电话给她远方的男朋友,可是这个男朋友不是在应酬,匆匆说几句就挂断,就是长时间的不接电话。如果是这样,冬冬一个晚上都会心神不宁,坚持拨着那个熟悉的、总也接不通的号码。
选择一个雨后的傍晚,在散步的时候,我将关于车的疑惑告诉了冬冬。冬冬听了直摇头:“不可能,肯定是他用别人的名字买的。他跟我说过,他怕他家里人查他账。”
“那我们来做个试验吧。”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我自己的另一部手机拨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是孙建华吗?”“是啊?”我挂了电话。
简单的两句对白在免提中显得异常明白清晰。冬冬慢慢蹲下身去,抱住我的膝盖,憋了半天,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想:哭出来就好。在冬冬强硬的追问下,张语也玩起了失踪,从此销声匿迹。
天下负心的男人,竟是何其的相似!
星期天的阳光明媚,天气很不错。我正在驾校学车。过一个急弯的时候慌了神,脚下不知所措,同时踩下油门和刹车,汽车猛烈的抖动起来,呼啸着过了弯。
帮我换了一挡,控制了速度,年轻的教练才腾出空痛斥道:“跟你讲了多少次,拐弯要踩刹车,踩刹车!”
我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松了一口气:“教练,没看过《头文字D》吧,我这是玩飘移呢!”
这时候,手机发出短信提示音。我腾不出手,就让后排的学员mm帮我看一下。mm在我装满杂物的大包里翻啊翻啊,好不容易,才掏出我的手机。
“读给我听听。”我担心是同事为工作的事儿找我。
Mm在后面拿着手机左按右按,我又绕了一大圈,她才开口念道:“我发了封信给你,在wind0408的邮箱里。”
“对不起,我有急事要先走。”下了车,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4月8日,6年前那个有风的春天,是我们认识的日子。那个时候还没有博客,我们共同申请了这个邮箱,彼此将思念存进去给对方看。吵架了,闹别扭了,第二天,准能在这个邮箱里看到田飞的道歉。
他不辞而别后,我曾经每几分钟刷新一次,希望在这个地方得到他的只字片语,可是,却什么都没有。
打了辆车,飞奔回家。坐在电脑前,快速的登陆这个邮箱,在未读邮件里,静静的躺着一封信“来自飞的邮件,是否要打开。”
我颤抖着点下了——是。
这是个加秘的Word文档,我用自己的生日试了试,一下子就打开了。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失眠。每天晚上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入睡,经常会梦见你。你站在外滩繁华的夜色里,孤独无助,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身边的路人熙熙攘攘,他们神情冷漠,行色匆匆,有人挤着你,有人踩着你,你不停的躲闪,你被逼到背光的角落里,起风了、下雨了,可是你却始终不愿意离开。我在稍远的地方对你喊,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可是你仿佛听不见,依然站在那里,头发上滴着水,冻得瑟瑟发抖,却始终不愿意离开。
走在衡山路上、走过中山公园,我都会在想:会不会遇见你?我盯着每一个路过的长发女子看,确定她们是不是你。你公司楼下报亭的大爷还记得我,问我为何总也见不到你?问得我心里发慌,我怎么能对他说,我把你给丢下了?
许峰说他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见过你,说你把头发剪短了些,看上去不错,这让我心安,但仍然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我很挂念你,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眼泪,又一次泛出眼眶。
回想起那个离开上海的晚上:我拖着沉重的行李,坐在出租车上,回头从后窗里张望那幢盛满了爱恨情仇的灰色小楼,看着它在渐渐变小、远去。夜色朦胧,路旁的霓虹变幻莫测,发出迷离的光,忽然觉得这所城市面目狰狞,它将每个为了希望和理想投奔它而来的人们,卷入巨大的气场,是沉是浮,全由不得自己……
星期一,照例开晨会,分管销售的副总亲自主持。眼看就要到年底,老板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不好看,大会小会天天开,无非就一个精神:公司好,大家便好。大家要有紧迫感,要把每个月的任务分摊到每个星期,分摊到每一天,甚至要分摊到每一个小时!
田飞的信,我虽然没有回复,但却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我。过去的事情,我以为自己忘记了,现在都如洪水猛兽一般扑上来。
那段时间状态出奇得差:没精神,晚上一过九点就困,躺到床上却又睡不着了,早晨起床,胸闷气短,得好半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第六次约一家电信公司采购部的头头谈合作事宜,这个家伙是个老色狼,不止一次的暗示我,如果我愿意做他的情人,他不仅帮我解决30万的销售任务,而且还可以帮我买辆小车,解我上下班挤公交之苦。
看着他那张肥头大耳的脸,我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但如果我真这么做了,我就再也别想在这家公司混了。我采用迂回战术:做情人呢,不是不能考虑的,车买不买都无所谓,我也不是贪图钱财的女人,但这供货合同是迫在眉睫,这次一定得签了,否则无法向老板交代了。这家伙当即打了哈哈:“这事啊,我还得向董事会汇报哇,还要再议一议哇。”末了,丢给我一句话:“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
私下里,我把这事告诉了阿文,阿文当即拍案而起:“有这事?那头头长得帅不帅?要不,你干脆以身相许,既完成了任务,又把自己嫁了,正好一举两得!”我说:“靠,你想男人想疯啦?那厮长得像猪八戒,家里又老婆又儿子,你把姐姐我往火坑里推啊?”阿文说:“哦,那就算了。好歹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不能让你去做了二房。”然后抱怨:“现在的男的都怎么啦?是个男人就敢包二奶?”
虽然目前混得不好,却还总不至于去当人家二奶,这笔单子算是黄了。同一部门的丽莎却出其不意的拿下了这30万,在办公室里一副超级得意的模样。老板自然要找我谈心:“同样是攻关,你怎么屡战屡败啊,人家丽莎一个新人,却做出了如此出色的成绩。你要好好想想,公司向来是重业绩而不是重资历的。”我实在气不过,反驳道:“攻关,用头脑攻不破的,用身体就行。你看着,人家丽莎马上就要买车,有的女人就是擅长利用自己的特长!”
果不其然,没多久,丽莎就开着辆草绿色的POLO车招招摇摇的来上班了。一整天,都在跟同事说:“我男朋友本来说好要送辆宝马跑车给我的。可是呢,我觉得就上下班开开,用不着那么奢侈,而且现在油价好贵哦!”在一片艳羡中,我插了一句:“买得起宝马跑的人还在乎那点汽油钱吗?”随后便借口拜访客户回家了。
非高峰时间公交车还这么挤,人家挤我,我只好也挤人家,有人冲我怪叫一声:“你看着点看着点,没长眼睛啊?”“你怕挤,怕挤自己买车啊,乘什么公交?”本小姐正一肚子气没处撒,立刻反击。那人见我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知趣地闭了嘴。
陷了人堆中,不断被挤来挤去,呼吸困难,我感觉自己要晕了,身体一点一点滑下去,意识却还是清醒的:“不能倒不能倒。”恍惚中,田飞在稍远处看着我,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
一睁眼,正躺在医院的观察室里,身边有个女警,这是我第三次与南京的警察打交道。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主要是精神压力过大所致,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家了。好心的女警官问:“要不要让你家人来接你?”我想了一下,拨了个电话给冬冬。
回家躺在床上,喝了点热水,感觉已经好多了。冬冬坐在床边看着我,看着看着,眼泪就盈满眼眶,“怎么了,怎么了?”我问她。她握了住我的手,说出来的话如同晴空霹雳:“我怀孕了。”
“我不知道。”冬冬泣不成声。
“那你考虑好要还是不要,然后我们再想办法。事情已然这样,急也没用。”我一个病人,还得整出精神劲安慰她。天呐,明晓得我精神压力过大,又来了添乱的事。
“你说我要不要找找他?”冬冬沉默了半天,突然冒了一句。
“你能找得到?”我问。
冬冬将她知道的能找到张语的号码又拨了一通,不是停机就是空号,她绝望的看着我:“我决定做掉。”又恨恨地说:“这个男人这么坏,说不定我肚子里是一个怪胎呢!”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骚扰阿文:“田飞给我发了封信!”
那边先是沉闷乏力的“哦”,随后便是高八度的“啊?”
“神经病,别理他!”听我把信的大致内容叙述完毕,阿文下了结论,“你赶紧洗洗睡吧。”不容分说,掐了电话!
我不死心,爬起来上网,正巧登山猴在线。远在英国的他听说此事,兴奋异常:“见,你当然要见!让他看看你现在过得好,气死他!”
两个好朋友,两个截然相反的建议,我觉得很搞笑。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酸奶,又找出一包太平苏打,吃好了喝好了,身体舒畅了,又跑去继续跟猴子聊天:“我现在混得不行!没法气他!”我说。
猴子打中文挺慢,在遥远的国度,他费劲的打出令我感动一生的话:
“过得好不好,不是用物质来衡量的。你聪慧、乐观、善良,有健全DL的人格,愿意与人分享,不挑食,会安排自己的生活,喜欢布置房间,这些都是非常动人的品质。只有傻瓜才觉得开靓车才算过得好!!!!!!!!!”
坐在闪烁的电脑屏幕前,看着那些美丽的字眼和数十个惊叹号,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棒。
良久,我才回复:“谢谢你,我很感动。
虽然晚上没睡几个小时,但是第二天早晨起来,还是有神情气爽的感觉。
坐在公交车上,给冬冬发了一个信息:“如果需要我帮忙,随时开口。”
消息刚发完,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居然是猴子打来的越洋电话:“蓝,我考虑了一下,世界上没几个男人有我这觉悟,你初恋情人肯定觉悟更低,所以我打算把你包装一下。”
“怎么包装?”我乐了。
“你等着瞧吧,我晚点打电话给你。”猴子怪笑了几声,砰,挂掉了电话。
上班,照例是开会、写报表、列计划、回访客户。忙里偷闲,上网查了一下关于流产方面的知识,越看越觉得恐怖,想到冬冬,觉得这女孩真可怜。
晚上回家,冬冬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了隐约的笑意,“蓝,我和张语联系上了。”
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kitty抱枕,我像听传奇故事一般听冬冬讲述:
“我昨天夜里实在很难过,就发了一个消息给他,说我怀了他的孩子,骂他,结果他今天给我打电话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讲起来你不信。他们公司在一次招标的过程中涉嫌商业贿赂,张语他。啊,他的确是叫孙建华,这个我呆会跟你说。他被公安局拘留了,对了,那段时间老是不接电话也是因为这个事,后来他老爸动用了关系,才把他给解救出来。他一自由,立即想到要跟我解释,开机后看到我的短信息,更着急了,所以赶紧打电话给我,说着说着,他都哭了……”
“那他为什么骗你叫张语呢?还把自己的年龄变小了。”我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个问题。
“张语是他的笔名,他觉得比孙建华好听,就一直用着。怕我嫌他年纪大,不愿意跟他交往,所以才骗了我。”
“你信吗?”我听着这个如同天方夜谈一般的故事,觉得自己原来的想象力太不够丰富了。
“我不知道。但你说,如果他真的是个骗子,好不容易已经摆脱我了,又何必再来招我?”
“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个别男人喜欢玩弄女性啊?”话说出口,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重了。
果然,冬冬有一些不高兴:“哪有你这样的,人家都是劝合不劝分。”也许一直在念书的缘故,冬冬比一般女孩子更晚熟些。
“总之,我觉得这个孙建华张语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想想清楚,大主意还是要你自己拿。”
冬冬放寒假了,很快就收拾了行李奔赴青岛。我劝不住,只好看着她走。
那段时间,登山猴断断续续将他包装我的计划呈现出来:
你先去做个头发吧,打薄一点,显得时尚;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时尚喽?”
第二天,“去死”的人又跟我说
“那天你一定要穿裙子配长靴!”
“放心,我帮你借辆车,你把暖气开得足足的!”
随后,他给了我一个电话,一个地址,“你去找我姐,她要去云南玩一个月,我让她把车给你开。”
“没关系,我姐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很好相处,我跟她说过了,你星期五去开车。”
在登山猴的计划中,我从一个普通职员,迅速升级为时尚、优雅而且阔气的高级金领。
“我说,一个没有后台和背景,到南京才一年的我,根本不可能成为那个级别的。”
“怎么不可能,说不定你中体育彩票呢!让他猜去呗。越猜不透就越受刺激!”猴子真是相当相当的八卦。
拨了个电话给阿文,把登山猴的计划说给她听,她先评论:“一个无聊的富家子弟。”然后又说:“嘿,你别说,这事有点意思。”
在两个狗头军师的指挥下,我回了一封邮件给田飞:“我在南京恭候大驾。”
邮件发过去还没有一个钟头,我正和同事边聊天边吃午餐,手机就叮咚响了,田飞的短信:我下周六来宁,等我。
看到这个“等”字,我的笑容有些僵,同事起哄:“哪个男人发的短信啊?瞧你脸都红了!”
轻轻吐了口一气,我依旧笑道:“别人的男人!”
星期五上午,我请了半天假,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猴子姐姐所住的小区——**家园。这是南京比较早的一个高档楼盘。
在小区门口,我报了房间号,保安帮我按姐姐家的门铃——居然没人应答!我打她的手机,也是关机状态。“她应该在家的,我们约好的。我去敲敲门好吗?”我跟保安商量。
保安小弟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道:“我陪您上去吧。”
站在801的房间前,我敲门,没动静,再敲敲——还是没反应。
我急了,拨通了猴子的电话:“你姐姐不在家啊!手机也关机了。”
猴子问:“南京现在几点?”
我看看表说:“全中国都是八点半!”
“砸门!”猴子火急火燎说:“她在睡觉!”
“哦,你别挂噢,我再敲敲看!”刚用力拍了几下门,保安就赶紧阻止:“小姐,请小声点,不要影响其他业主!”
我对着电话说:“你听见啦?人家保安不让敲!”
“把电话给保安,我跟他说!”猴子气急败坏的说。
我把手机递给保安小弟,没说几句,就看见他的神色凝重起来,一下把手机丢给我,然后转过身大力地拍门。好一会,门内终于有应声了:“谁啊?等一下噢!”
我松了口气,谢过保安,对猴子说:“你姐在家。”
猴子说:“嗨,我就知道她在!”
“你跟保安说什么的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问
“嘿嘿,我跟他说,我姐刚失恋了,怕她在家想不开!”猴子相当得意。
“你缺德吧你!”我哑然失笑“挂了啊。”
“是蓝吧?”门后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
“是我,打扰了。”我赶紧说。
门开了,一个无精打采的女子站在门边,在黑色吊带裙外面胡乱罩了一件浴袍。这是个挺漂亮的女人,有点像《好想好想谈恋爱》里面的毛纳,就是看起来有点憔悴。
“对不起了,睡得太死了!现在几点啦?”她打了个哈欠。
呵呵,这姐弟俩问我相同的问题。“八点三十五!”我看看表。
“啊!糟了糟了糟了!”她惊呼“我十点的飞机,还要提前半个小时签票!”
真的糟了。我坐在沙发上,看她呼啦一下跑进浴室,半分钟后又蹭地窜到客厅,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杯水后,又一头载入了浴室。
屋子里暖气开得太足,我坐了一会就浑身冒汗,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打量了一下房间,繁花窗帘、欧式家具,基本上是田园风格。就是——太乱了!
面前的茶几上乱七八糟堆满了杂志、报纸、抱枕、纸巾盒;不远处的地上放了一袋没吃完的乐式薯片,各式各样的碟片就一股脑的堆在电视机旁边,巨大的铁艺床上团了一条没有罩被罩的羊毛被以及衣服杂志话梅若干……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不一会,这位姐姐头发湿漉漉的冲出来了,也不把我当外人,脱个精光开始换衣服。把自己收拾妥当后,从床下扒拉出一个小旅行袋,开始往里面塞东西。
十点的飞机,八点五十才开始收拾行李的人,我生平是第一次见到,心里不禁暗暗惊叹。
“好了,走吧走吧!”她扯下挂衣架上的大衣。
“糟糕!”她又说:“我手机没带。”
又开门,着急忙慌的从沙发深处扒出手机。
下了电梯,猴子的姐姐带着我一溜小跑来到地下停车场。
东绕西绕,她在一辆橘红色沾满泥点的跑车前站定。
我定神一看,天呐,居然是一辆奥迪TT!
“快快快,来不及了!”她钻进驾驶室。
一路上,这位姐姐把车开得像F1方程式赛车,前面红灯,她也不减速,非要快到停车线了,才一记猛刹车。我坐得人仰马翻,见我一直攥着安全带,她笑道:“你别怕,我技术超好!”
她一边左扭又扭的超车,一边跟我聊天:“马耀国让我帮你借辆保时捷!我哪有那本事啊?”
马耀国?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猴子的尊姓大名。
“真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其实……这车太好了,我不敢开。”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说,我的驾照在两个星期前才刚刚拿到。
“没关系,随便开!该保的,能保的保险我都保了。”姐姐果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你是马耀国的女朋友?有空到家里吃饭?”
“哦,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朋友。”我脸都红了。
“这小子真没用!”她兀自笑了起来,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抹了点唇彩。
拐上了机场高速,“哎呀!”姐姐又惊呼:“我机票带没带啊?”探出身子从车后座摸到挎包,丢给我,“你帮我找找!”
我揭开包,里面也是一团乱麻,睫毛膏、钱包、照相机、护照,什么都有,翻了半天,确定机票在钱包里放着,她才舒了口气,“吓死我了!”
我也暗暗舒了口气:“这个大姐可真够一惊一诈的!”
车刚停稳,这位大姐拿了包就往里面冲,边跑边说:“行驶证在抽屉里啊,有事打电话给……”后面的话随着她冲进机场,咱也没听清楚。
我坐进驾驶室,试着调了个头,然后往回开。说老实话,我只在综合路训的时候上过路,开的是辆遇到一个小坑都要抖半天了破普桑,旁边还坐着随时准备踩副刹的教练。
我死死握着方向盘,感觉都要抓出水来了,脚下油门也控制不好,稍微用点力,车就蹭得窜出好远,发出好听的轰鸣声。
好不容易,才控制了节奏,我以最低限速60码的速度行驶在机场高速上,一辆又一辆车刷刷得从超车道超过去。
开了一会,自我感觉还行,心里正得意呢,车里响起了铃声。我手忙脚乱摸了半天仪表盘,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后来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车载电话,于是按了个三角箭:
“我是马耀国他姐!我赶上了,是最后一个签票的。”感觉她还是有点气喘吁吁。“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了,加油卡在遮阳板的夹层里,有……恩……具体多少钱我也不记得了,反正肯定是够你用了。我马上安检了,拜拜!”
一通电话,我就说了两个字“是我”。
回到市区我就傻了,我不认识路了。这么多纵横交错的路,每条路上都有很多车,还有行人闯红灯,我又要看路,又要抬头看路牌,车不由自主就在路上画起了S。过十字路口时,不仅压了线,还将方向灯打错了。
刚过了路口,就被交警同志拦了下来:“请出示驾照!”
我乖乖的摸出驾照给他看。
“你这个月刚拿的照?”交警仿佛不相信似的看着我。
“是的是的,我是外地人,不认识路。真不好意思。”我想蒙混过关。
“你驾照不是南京的吗?”交警叔叔黑着脸看我。
“我……我……!”我又结巴了,“我是借的朋友的车,第一次……第一次,上路,心里太紧张了。”
“算了,走吧!”交警奇迹般的挥手放行。
我回到驾驶室,再踩油门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腿都有点发抖,“真没出息!”我心里骂自己。
艰难的将车开到公司楼下,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我舍不得从车里下来,坐在车里给阿文拨了个电话:“女人,你猜我在干吗?”
“干吗,裸奔啊?这么兴奋!”
“我刚把猴子姐姐的奥迪TT给开回来了。”我一边享受大厦门卫哥哥艳羡的目光,一边洋洋得意地说。
“哇!”阿文怪叫:“那你一定要来接我下班,我们去海皮(happy)!”
“到哪到哪?商量商量!”我也劲头十足。
“哪人多、帅小伙多,咱就上哪!”阿文说。
两个人聊得激动的要死,直到阿文说了句“真要把田飞给妒忌死了!”我才醒悟把这车弄过来的真正用途。
打完电话,故作优雅的下了车,故做潇洒的锁了车门——感觉真爽啊!和阿文约好,晚上下班后去接她,一起去吃饭,然后去唱歌。
下午上班,坐在电脑前,恶补这款车的知识,弄清了几个之前尚未弄清的按钮的意思。离下班还有三四个钟头,想着有辆靓车停在楼下,我真是坐如针毡呐。
实在熬不住了,心生一计。
我拎起电话,瞎拨了几个号码,“张总您好,我是天蓝,下午有空吗?我想来拜访您?”胡乱说了一通,一溜小跑去经理室:“林经理,我下午要去汉周公司张总那,跟您打个招呼!”
领导批准后,我赶紧收拾收拾走人了。
霍!除了外面脏,洗车师傅硬是从车里拖出七八个易拉罐,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垃圾,例如牙刷!
洗完了,师傅指着车屁股跟我说:“小姐,你这擦了一块漆。”我凑上去看看了,的确后灯附近的确有一小片轻微的擦痕。
我想啊,借人家车,咱也做点好事呗,帮人家把漆补补吧。打114查到了奥迪的4S店,一边问路一边开,好不容易到了那里。
一个穿西装的小伙子老远见了我,啊,不,是见了车,就飞奔过来。帮我拉开车门,迅速的用塑料膜将车座位套了起来,然后由专人驾车进了修理间,我则被引入了舒服的休息室。
过了一会,那个小伙子又找到我,“修理工检查过了”,他彬彬有礼地吐出一个巨大的数目:“1500元!”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这么点小伤要这么贵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时候能好?”小伙子说:“明天下午!”
我做惊讶状:“啊?这么慢?我明天上午还有事,那改日来修吧!”
不知道这个小伙子有没有读懂我的内心世界,他微笑着说:“可以。我把车开出来,需要洗车吗?”
“不要了不要了,我一个钟头前刚洗过!”我特别强调了“刚洗过”,心里想:还不知道在这里洗个车要多少钱呢!小伙子诧异得望了我一眼,他依旧微笑着说:“我去开车,您稍等片刻!”
后来从阿文处得知,这里洗车是免费的,没有人在修车之前专程先去洗车!顿时,我理解了小伙子诧异眼光的含义。
顺利接到阿文,又去南师大接阿文念大四的表妹。
在随园门口,阿文用胳膊捅我,“你看你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居然看见博士柴正拥着一个带着眼镜的mm从里面走出来。
阿文按按喇叭又闪闪灯,我们两个大脑袋从一左一右从两个车窗伸出去:“柴博士!”
看了半天,博士才认出是我,拽着眼镜mm上前跟我打招呼:“hi正巧,这是我师妹!”眼镜mm的脸挂了下来,双手也不自然的绞在一起。
“你好啊,我们在等蓝的情人!”阿文不怀好意地说。
“哦,那我们先走了。”博士先行,眼镜mm居后,眼看两人距离越拉越大,只见博士突然停下来,转身,阔步走向眼镜mm,再次拥住她。看着两人走远,我和阿文对视一眼,爆笑,我说:“阿文,这就是你给我介绍的男人!”
阿文的表妹是个一米七的大个,我们把副驾驶座掀开,好不容易才把她塞到后座上。一路上,她不断嚎叫:“到没到?到没到?坐得难受死了!”
阿文说:“说不准你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坐跑车!好好享受吧!”
“切,谁稀罕!还没有大巴舒服呢!”表妹真是童言无忌。
吃完必胜客,再跑去百家乐唱歌,不知道是我们心理作用还是保安对每辆车都这么客气,总之我们车一停,立即有帅哥帮我开门,态度那叫一个好。
我们趾高气扬的走进大厅,阿文悄悄凑到我耳边说:“开好车就是爽吧,我打车来的时候就没见他们笑过!”
“呸,你纯粹是穷人心态!”
三个充阔的女人在迷你包间把所有会唱的歌都唱了一遍,唱得口干舌燥、昏昏欲睡才打道回府。把她俩送回家,我一个人开车走在夜晚空旷的马路上,想到明天的见面,心里难免有点忐忑,将车停在路边,给猴子拨电话。
“我刚刚带阿文她们去吃饭然后去唱歌,才结束。”我说。
“腐朽!你应该带她们去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猴子有点无厘头。
“是吧,你也觉得吧,所以一直嫁不掉!”猴子幸灾乐祸,“对了,我姐让我把加油卡密码告诉你,是6个8。还有,车屁股后面有一块漆掉了,她说如果你嫌难看她就叫人去帮你补。”
“不用不用,正符合我新车的特征。”我心里好感动,心里默默祝福,这姐弟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明天,反正我挺紧张的。”我说了正题。
“紧张什么,该紧张的是他。”猴子说得轻松。
“我怕自己会旧情复燃!”我实话实说。
“算了,跟你说不出所以然!国际长途呢!”我打算挂了。
“蓝,我跟你说。如果不见一面,你永远都会想着他,走不出来。”
“如果见了,我更走不出来呢?”我真的担心。
“你这么不相信自己吗?”猴子反问道。
“你这么不相信自己吗?”猴子的话让我思索很多,我是不是仍然爱着田飞,还是眷念那种初恋的感觉,真的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我真的该见见他,不是为了摆阔解气,更为了解开自己的心魔。
回到家,发现手机有一个未读短信,打开一看,是博士发来的:“你居然背叛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干脆关机睡觉。
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意,便披衣来到阳台。路灯下有个氤氲冒着热气的馄饨摊,没有客人,卖馄饨的中年女人有些落寞的将手放在炉灶上方取暖,她的丈夫走过来,将妻子的手捧起,捂在自己的脸上……
我看着,觉得眼眶已经湿润。在田飞向我憧憬与承诺的幸福中,没有一件不与豪华房子、漂亮车子、昂贵衣服有关。他也许从来没有想到过,在寒冬的深夜,夫妻俩一起守望着路灯下的馄饨摊,彼此温暖,也是一种幸福。
田飞离开我,究竟是他爱上了她?还是她能让他离物质幸福更近些?我始终没有弄明白。
我在想,明天见到他,我会哭吗?
第二天醒来已经临近中午,我打开手机,叮叮咚咚来了一串短信息,博士就发来三个:
“蓝,你生我气了吗?那个女孩真的是我师妹,为了气你我才故意搂着她的,阿文不像话,她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吗?开那种不合时宜的玩笑!下次见面,我要好好教训她!”后面跟着一个故做活泼的笑脸符号。
“别不理我了,乖,是我不好,我不该气你的。其实我就是想考验考验我们之间的感情,你生气就证明了你对我很在意,不是吗?”
“为什么关机?难道你心里有鬼?你说,那辆车是哪个男人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其中还有两个是田飞的:
“我明天大约下午五点到南京,一起吃晚饭吧?呵呵,时间我定了,地点你订吧。”
“我睡不着,期待着明天。”看看时间,正是我站在阳台上唏嘘不已的时候。难道,我们依然还有心灵感应?
我给博士回:“我们从来就没有什么特殊关系,望自重。”
给田飞回:“南大门口的新杂志吧。我在那等你。”
田飞很快回信息了:“那里好停车吗?”
我微笑了,我和文采飞扬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心灵感应了。
南大是我们的母校,几年前我们在新杂志门口的小饭店排队买盒饭时,他指着门前的一辆宝蓝色的小跑车惊呼:“看,宝马Z4!”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像八卦图案一样的标志,叫做宝马!
我回复:“一直都是可以的。”
随便吃了个蛋糕,又将被子拿到阳台上去晒,居然就觉得有点无所事事了。
上网随便看看新闻,发现邮箱里有猴子发来的邮件,里面有几张美女图片,清一色是低胸T恤小短裙的洋妞。“你今天晚上参照这样打扮,准没错!”
果然是个极端无聊分子,我暗笑。
时间突然间过得很慢,我打算先出门逛逛。穿着牛仔裤、羽绒夹克出了门,想了一下,还是回家换衣服:大红色高领毛衣、咖啡色百褶裙、黑色中跟靴,外面套了件短大衣。
开车在路上,回头率很高,很多车专程开到我的附近,扭头过来看一眼。我发现自己很虚荣,因为当别人看我的时候,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有点紧张,不小心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阿文来电问候;“你的约会照常吗?”
“是的。我已经提前半个小时达到新杂志了。”
“你来这么早干吗!女的应该矜持!”阿文劈头盖脸教训我。
“我……我……,那我再兜一圈吧。”
我沿着青岛路、广州路来回又开了两圈,田飞发消息给我了:“我到了。等你。”
再次抵达新杂志,发现一辆白色的沪牌福美来停在门口,车后窗贴着一个蜡笔小新的图案。正好附近还有一个空车位,我手忙脚乱把车给倒进去,倒进去以后发现自己贴左边车子太近,被困在驾驶室出不来,正打算从副驾驶座上爬出来。后来琢磨着,如果呆会出来,左边的车没走,我爬进爬出很损形象,接着再倒,寒冬腊月我硬是倒出了一身的汗。
坐在车里定定神,我对着后视镜给自己抹了点甘菊色的唇彩。
田飞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我刚上楼,他便看见了我,站起身迎接:“蓝,我在这里。” 桌子上铺着手机、车钥匙、商务通以及一包555烟。
坐定,他凝视着我:“你还是那么苗条。”
我笑:“以前是累的,现在是减肥的。”
他有些尴尬的笑笑,“你过得好不好?”
他说:“不知道哪本杂志里说过,前男友问你好不好,一定要答‘很好’。你给了我一个标准答案。”
我心里想,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认为女人一定要跟着她才算好,离了她,任何是好,也都是伪装坚强。
看着眼前这个微微有点发胖的男人,这就是那个曾经让我在长夜里的痛哭的翩翩少年吗?我的鼻子有点酸。
“还成吧。在一家网络公司,你有朋友以后需要做网络维护什么的可以找我。”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甚至想回家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那个时候也真是没办法。”田飞很诚恳,“她怀孕了,她家里人逼婚,其实我舍不得你的。”
“小露好吗?”既然他提到了这个人,我就问候一声吧。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们两人很僵,她总说我忘不了你,吵个不停……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这算什么,表白吗?
见我神色不对,他换了一个话题,将我们去上海的大学同学一一列数,谁谁谁混得不错,谁谁谁混惨了。恍惚中,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校园,那个叫田飞的男孩子在礼堂里慷慨激扬,说诗歌、说散文、说戏剧。
“嘿,那一笔我就赚了十万!”一声欢呼,把我拉到现实中来,那个男孩正眉飞色舞的说投资、说股票、说基金。
突然间,我感到有些倦,“咱们点餐吧。”我提议。
席间,两个人很安静,我低头吃了黑椒牛柳饭,一直在走神。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是登山猴打来的。
“喂,蓝姑娘,我们那笔大生意什么时候签合同啊?”如雷贯耳的巨大声音,接着又压低了嗓门说:“哎,见上了吧?”
我忍俊不禁:“是啊,在吃饭呢!”
“你太八卦了吧!我晚点联系你。”不由分说,我摁了电话。
吃完饭,喝了口茶。“刚才是你男朋友?”田飞仿佛是不经意地问。
“唉……”他欲言又止。
见我没问“唉什么”,他也没有机会继续说下去。
彼此静坐无话,我猛然想起被子还晒在阳台上,于是说:“走吧。”
走到门口,他停下来:“你住哪?我送你吧?”说完一摁遥控,福美来眼睛闪了闪。
好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的!”说完,我也一摁遥控,奥迪的眼睛闪得更加亮。“我先走了。”我开门、发动、打方向灯,走人!一气呵成、行云流水,难得姐们开车这么争气。
从倒车镜往后看,田飞还站在那辆小白车旁,楞

  下班高峰期,地铁算是最不堵的交通工具了。地铁里,刘子文禁不住哈欠连天。
  她一夜未睡、忙了一天不觉得困,现在后遗症出现了。幸亏是周末,明天可以补眠。
  今天她早早地离开办公室,被压迫被剥削惯了,每日下班时间已模糊,自觉加班已成习惯。即使手中没什么要紧的事,也会在办公室磨蹭上一个多小时,毕竟老板乐见、关乎薪水。
  通常办公室里最后一个离开的,差不多总是她。然而今天,她第一个冲出办公室,惊起同事注目无数。
  若不是因为同住的那个大麻烦!子文叹息。
  当初就不该看在大学校友的份上许李可来小住,如今李可赖着不走不说,不见给房费不说,昨晚还差点在她的家中香销魂散!哪里不能自绝于党和人民非选在她家!她跟她还没好到值得她托付终身!
  幸亏她碰巧走进李可的房间取东西,发现割脉的她,招来了急救。想想都后怕。
  子文对李可恨得牙痒,李可如今倒在她家里,她还是得表示出最大的爱心和同情心。曾经,她无意间取笑过一位同学吃饭时爱砸嘴,后来此话传到同学间,不知怎么演变成了她瞧不起外地人,人言可畏。
  拎着电话预订的鸡汤和饭菜,子文走进锦绣豪庭小区。
  当年上海市里政策购房可退税,刚工作一年后手中小有钱财的她一气贷款买了两套。没想到后来房价飞涨,连当时反对她自己购房的父母,如今也对她所谓的超前眼光褒赞有加。
  她住的锦绣豪庭,就是当年她购买的一处。小区在一个被几条高架路相夹的公园旁。当初小区的卖点就是这个公园,其实公园面积不算大,有几块网球场和一个游泳池,植被很茂盛,里面有她很喜欢的一条路,路两侧长着高大的法国梧桐。
  小区附近有地铁,周边商业应有尽有,生活便捷出行方便,这也是她拿到房后就搬出父母家的理由。
  李可的情形不算太糟,医生让她多休养、补血,关键是要想开些。真是废话!不过,白天子文还是尽职地往家里打了几个电话,惟恐李可再想不开。只盼李可能快些好转,她也好请李可尽早搬离。
  子文开了房门,见李可散着长发,一身休闲睡衣地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托盘和茶水,腕上还绑着纱布。
  “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多休养吗!”子文顾不上换鞋,走近餐桌,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去拿李可手中的托盘。这才发现客厅里还坐着一位!
  一个男的,三十左右,面容不俗,身上的西装价值不菲,浓眉下的两只双眼皮的幽深大眼,不经意地扫过她。
  子文在两秒种内对他的行情估算完毕,这位应该就是造成李可割腕的原凶了?他眼中竟毫无愧疚,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高人一等、迫人的气势,反观李可在一旁局促不安、怯懦得很,甚至显得很羞涩?!
  二十七岁的女人这种羞涩的样子,拜托!
  “李可你跟我进来一下!”不理会他,子文回到门口换了鞋,穿过餐厅走进自己的房间,听见李可在外面说了句什么,跟了进来。
  “因为他吗?”子文低声问,李可不答。
  也是,谁都有权对自己的私事保持沉默。算她多事:“我们有过约法三章,不带男人到我这。”
  “他来看看我,就走。”李可答,转身要出去。
  “李可,”子文叫住她,“……我给你买了鸡汤。”其实她想对她说:那个男的,不适合她,离他远点。
  罢了,个人修行靠个人,她孤家寡人一个又有什么资格去指导他人的恋爱呢。子文脱了外套沐浴,她住的这间是主卧,内带一个小浴室。
  洗了出来,换了一身休闲,拿起吹风。她一头碎短发,打理起来很方便,就是长得太快,三个星期就得剪一次。
  “子文,电话。”李可在外面叫。
  这个年头不打手机打座机的人少之太少,子文拿起房内的子母电话机:“喂——,喂——,哎,李可别挂,我这儿电话机没电了。”
  子文拉开房门,那男子还在,瞪了走到门边的李可一眼,哑语:“他怎么还没走?!”
  李可偷拉她的胳膊,眼光求饶,子文只好点点头表示明白。
  客厅面积不大,电话机在客厅一角。
  “借过,”子文从那人的长腿和茶几间挤过,跌坐在长沙发的另一角,拿起电话:“喂——,老妈,是我,子文……恩,好,恩……好,知道了,是……老姐?哪里啊?……好,哈,行……谁知道呢,好吧……”
  每周都有的电话粥。子文的父母退休后跟她的姐姐子洁住在南方,每周如例行公事般地慰问她,训导她快些找个男友,注意生活起居,注意身体注意安全,注意……老妈说完老姐说,老姐说完老爸说。
  “格格在吧?让她和我说话。”子文打岔,想起她姐那可爱的女儿,就不由面带笑容:“格格,叫小姨。下周小姨到深圳出差去看你哦,想要什么礼物?”
  格格老是挑衅她的权威,从来不叫她小姨只叫她的名字。子文对她的策略就是收买再收买:“好,你妈妈不给你买,小姨给你买拉杆书包!”
  电话又被抢到子洁手上,埋怨她娇纵她的女儿,之后电话转到父亲手上,埋怨她不想着父亲平时没电话,看在她要来深圳的份上原谅她,还嘱她坐飞机注意安全。子文纷纷应下,飞机的安全,倒是她能注意的了啊?!
  电话又转回母亲手上:“子文,你知道吗?……赵铭军回国了,听说杜逸飞也回来了。”
  “赵铭军?杜逸飞?”子文喃喃地重复,两个似乎已忘却的名字!
  后面母亲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收了线,她坐在那儿失神。
  房内另两人听到这两个名字后也不由望向她。
  李可认识这两人,当年这两人和子文在他们学校不知有多出名。
  “赵铭军?杜逸飞?哈佛毕业的?”房里那个被子文当作透明人的男子吭声了。
  子文闻声回过神:“哈佛?好象是吧!”有七八年没联系了?当初杜飞去的是哈佛,赵铭军可是去的温哥华,莫非后来赵铭军也去了?眼前这男子认识他俩?世界真小。
  子文抱歉地朝他笑笑,为了先前对他故意的怠慢:“抱歉,电话打太久了,打扰到你们了。”
  男子点点头,示意无妨:“他们是我校友,我是李麟瑞。”
  子文无意与他结识多聊:“哦,我是刘子文。你们继续。”
  关于赵铭军和杜逸飞,她更是不想去听。
  她起身,刚挤过他的腿,电话又响了。
  子文只好返回又挤过,去接:“老妈,又漏吩咐啥了?”
  却是她的一个同事:“子文,是我,小韩,打你手机无接听。”
  “你走得早,我忘说了,明天周六我结婚,借你和你的车一用。”
  “我的车又不上档次,驾驶水平更差,别耽误了你的大事。”
  “增加车队长度,驾驶水平没要求,子文,文妹,帮帮忙,帮我撑点面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得不应下:“几点?”
  六点半?要出人命啊,怎么到处都是讨债的:“十点吧?昨夜我可是一夜没睡啊!”
  “我那位娘家在乡下,十点出发到那得下午了,那可是二婚的待遇。我们是头婚,文妹妹你于心何忍?”
  有这种说法?子文笑:“好了,六点半我准时到。”
  见二人看她,子文笑笑:“你们听说过?头婚是上午接新娘,二婚是下午接新娘?”
  李可此时恢复了往常的神情,打趣:“那爱睡懒觉的新娘,最好选择二婚的新郎了。”
  李麟瑞笑笑,接话:“错,是爱睡懒觉的新郎,去接二婚的新娘。”
  三人笑,气氛融洽不少。
  子文站起身,客气了一下:“吃饭,再不吃就凉了,你们一起来?”
  “好!”李麟瑞应得很快。
  子文不由一愣,心道这人倒是不客气,可她只买了两个人的份啊!
  子文取了碗筷,将菜倒入盘子,将饭分了三碗,再取出三只碗分掉了给李可预备的鸡汤。又从冰箱里找出些能吃的,微波炉里热热,端上桌来。布好饭桌,子文叫二人入座。
  怕那份当电灯炮的尴尬,子文打开了音响。
  三人和和气气地用完饭,见李麟瑞毫无照顾李可之意,李可倒是夹着她买来的饭菜频频向他献殷勤,子文心中气苦:李可的血管算是白割了一回。
  饭后,子文草草洗了碗筷,将垃圾装袋放在大门外,便一头扎回房,不再出来。
  子文早早睡下,上了两个闹钟,惟恐六点爬不起来。
  睡得不塌实,第二天五点多她就从梦中惊醒。梦里的她仰着脖子向赵铭军求救:“小军,我怕,我怕。”
  赵铭军的眼睛,真切而哀伤。
  躺了会,子文神志清明过来。
  年少时的她穿着花布裙扎着羊角辫“小军!小军!”地站在桥上喊,她要回家她不要站在桥上傻等,河边的少年赵铭军不胜其烦,放下鱼杆暴怒地冲过来,一把将她拎过桥栏,作势要扔她下去。
  她浑身发抖,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军,我怕,我怕。”
  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就那样看着她。他把她拎回到桥面。
  那事过后,子文破例没向奶奶告状,赵铭军也不再嫌弃她这个尾巴,不再吼她欺负她。他和她之间水火难容的关系得到了彻底改善,二人和平共处了此后的几个暑假……
  子文扯扯头发甩掉往事,从床上爬起来,快速冲洗完毕,挑了套休闲装换上。
  轻手轻脚打开李可的门,见她睡得正香,便将字条轻轻放于她的床头。
  出门,没见昨晚放在门口的垃圾袋。李可送走的?还是那个李某人?
  电梯直下到地下车库,她的车,好几天没动,车上一层灰,真对不起新人。
  车是她外派欧洲工作回来后购买的,用足了当时对海龟的优惠政策,可后来车价连连下调,她并没占到什么便宜。
  所以说买房等着升值,买车等着贬值。
  抬腕看表还有时间,她直奔加油站。加了油,开进旁边的自动洗车房给车洗了个澡,等不及人工处理,将车开了出来。
  她没迟到太多,远远地就看见同事张雨在指挥给车队美容。
  “早,子文,怎么车上水淋淋的?你们那边下雨了?”张雨跑过来打招呼,指挥停入车队。城市太大,经常东边日出西边雨。
  “没,刚洗了车,没来得及擦干。杂牌车队?”子文看看,好象所在的车队什么牌子的车都有,而旁边等着美容的其他接亲车队,都是一水的奥迪,或着一水的伊兰特什么的。
  张雨不服气:“十全十美嘛,咱们车队十辆车十个牌子,寓意比他们的好多了。”
  小韩两口子白手起家,经济实力有限。子文赞同量力而行,笑:“承你吉言。”
  新娘子家,独门独院,三层楼房。所在村看起来很富裕。
  伴娘刁难迟迟不开门,伴郎塞了很多红包,男方无法,拆了院大门,后又拆了房门。娘家人们也不介意,笑嘻嘻地由着年轻人闹。
  送新人进酒店,子文先是和司机们坐在一桌,后被拉到男宾席。
  新人来敬酒,子文借问新郎:“今天我出了人力,红包可退?”
  伴郎凶悍:“一分也不能少!企图偷税漏税,罚酒一杯!”
  一直闹到天黑,子文回家路过超市,买了些吃的用的。
  李可不在。一点休养贵体的自觉都没有!
  子文看着电视,有些放心不下李可。
  怎样的困局令她有断腕决心和勇气?
  那个李某,一看即知身价不凡,昨天他的表现,看不出丝毫对李可倾心的痕迹。如是李可执迷单恋,她有的苦吃。
  子文禁不住拿起电话,还好她的电话是通的:“李可,我到锦绣了,你晚饭吃过了吧?”
  电话里有音乐声,听起来她的情绪不错:“子文,我吃过了,我们在百乐门。”
  昨夜寻死觅活,今朝百乐门里醉生梦死。子文服了她:“知道了,你玩好。”
  “等等,子文,你过来吧?我,李总……杜逸飞也在。”
  “不了。别和杜逸飞提起我……”
  “子文,好久没见!”子文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一下。时隔这么久,电话里她还是听出了杜逸飞的声音,带有宁波腔的普通话。
  子文还是赶到了百乐门。百乐门,如今白发老人追忆往昔的胜地,莫非李某人在追寻他先辈的足迹?很有可能,某人来自香港,李可在打他的工。
  路上,李可来了几个电话催,惟恐她反悔。
  曾经,杜逸飞骑单车带着她,从西城骑到东城,又从东城骑回西城,跨越大半个北京城,夜里游荡到两三点钟,车胎破了,他俩推着单车四处寻找补胎的地方……单车代步,可当时一点也没觉得辛苦。
  子文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件往事。
  原来有些记忆并未消失,而是在冬眠,等待惊蛰的唤醒。
  子文与杜逸飞重逢相见显得很平静,至少在旁观者眼里是,甚至显得有些冷淡。
  此时子文眼中的杜逸飞,儒雅不减,多了份深沉。
  当年,那个年轻倨傲只认哈佛商学院的他,实现了自己的心愿。
  相比之下,子文发现自己不是一般的缺乏上进,当初没有规划人生的奋斗目标,之后更是随遇而安地混日子。
  李麟瑞带李可下了舞池。
  无疑李可对李麟瑞交代了不少,子文暗恼。
  余下二人,默默消化着分别八年多各自带来的视觉差异感。
  两人同时打破沉默,同时打住,不由相视一笑。
  “你剪短了头发。”杜逸飞的视线落在手中握着的酒杯。
  子文拨了下自己耳边的碎发:“工作后就剪短了,好打理。”从进大学开始,她一直留着长发。
  一根长长的马尾,紫色的背带裙,干净俏丽的笑容,黑亮的大眼睛。一直停留在他记忆中她的模样,改变了。
  “回来多久了?探亲还是长住?”
  “才回。探亲为主。”
  “你父母还好吧?回B大看了?”
  “父母都好。B大变化不小,新修的大楼、草坪,快认不出来了,原来的系院调整,老人走了许多……”
  总算找到了一个不至于冷场的话题,没营养但足够两人说上一会。
  李麟瑞和李可归座。
  杜逸飞起身邀子文:“还记得吗?你的交谊舞还是我教的呢。”
  子文随杜逸飞滑进舞池,抒情的华尔兹,两人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越来越多冬眠着的记忆惊醒:“我请你们去教我们班女生跳舞,结果到好,你们一到场就被外语系和经济系的女生给拐跑了。”
  “你们”里面还有赵铭军,子文忽然停住口。
  杜逸飞掌上的热力穿透了子文腰间单薄轻软的布料,他大言不惭接道:“所以第二天我马上就申请换到你们班当辅导员,专心陪你们班女生跳。”
  当年他假公济私只为接近她。
  子文心中隐隐有痛。
  舞曲结束,子文率先逃回包席。
  有歌手登台:夜来香……夜上海……
  怀旧老歌中,四人围绕旧上海以及挂在走廊里的那些旧明星闲聊。李某人的爷爷奶奶辈们果然是此间旧客,解放前从上海逃到香港。
  如今的百乐门舞池里不光有陪舞女,还有陪舞男。统一的服饰,纯陪舞,另付费。一位陪舞男过来,邀请子文。
  子文有点受宠若惊,不确定地指自己:“我?”
  “当然。”来人点头,笑容迷人。
  子文看向同桌另三人,好象没人点过陪舞。
  来人彬彬有礼,她没理由拒绝这位帅哥,还是免费的专业的。
  她起身走进舞池,激情的探戈。
  跳舞时能遇到好的男舞伴,是件惬意的事。探戈曲下场的人不多,舞场空阔。子文许久没跳这种老式舞,又许久没这棋逢对手般的尽兴,转到包席前时,不免得意地向那三人眨了眨眼。
  穿在她身上的那件改良小旗袍,在她膝部翘起,裙角随舞飞扬。
  四人又跳了几曲舞。
  李麟瑞和杜逸飞交换舞伴。
  李麟瑞礼貌地赞子文跳得很好,她客气地谢他夸奖并回赞他的舞技。一曲无话。
  音乐停时,李麟瑞将子文带到了舞池另一端,没有回位的意思。子文略感诧异,只好陪他站着,抬头寻找另两人。那二人已经归座。
  音乐复起,李麟瑞再请子文。他不吭声,她更懒得说话。
  可他忽然吭声了:“刘小姐,子文,明天,逸飞和我去看水乡,能请你当导游吗?”
  “啊?水乡?只怕杜逸飞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导游。”她并不是在上海出生,上海话是跟中学同学学的,讲的还没普通话来的标准。
  杜逸飞可是标准的江浙人,十代以内可考。
  子文可以一口回绝李某人,也可以不理李可的百般央劝,唯独无法抵抗杜逸飞一个期待的眼神。四人商定周日同游西塘。
  第二天的一大清早,李可和子文二人便立在了锦绣豪庭小区门口。
  李可有些雀跃,一扫颓势。莫非她和李某人关系改善了?
  以他们这几天接触的密集度来看,李可还是很有希望的。
  子文想着李可,李可却在想着子文。
  子文和杜逸飞能否重燃旧情?以昨夜的情形看,有这苗头。
  两人各怀心事,等来了李麟瑞的奥迪Q7。
  杜逸飞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给两位女士开门。
  子文犹豫了一下,坐进后排。
  见杜逸飞将李可引向副驾驶位,只得认命。
  上海周边的水乡,子文基本上都去过,所以昨天她提议将地点由人满为患的周庄改为西塘。
  电影大片碟3中阿汤跳楼的取景地。
  车一路飞奔,连日累积的磕睡难耐,聊了几句,子文闭眼补眠。
  杜逸飞伸手轻推她:“靠着我肩睡?”
  子文睁开眼睛,无意对上了后视镜里李某人关注的眼:“不用,我迷一会就好。”
  杜逸飞看着她没再吭声。子文重又闭上眼,尽管她感知到了杜逸飞的怒气。
  车内气氛有些压抑。
  子文忽然甩掉鞋子,双腿卷上后座,往杜逸飞那边移了移身体,倒下:“还是借着靠一下吧。”
  “等等。”杜逸飞取了个靠垫放在她的身下,又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
  他照顾起人来还是这般细致周到。
  子文竟真的很快睡着了。半个多小时后被杜逸飞摇醒。脚下她的背包里,手机在顽强歌唱。
  子洁来电问她到达时间问是否要接机,子文手掩哈欠:“……下周二晚上到,不用接……没,我早起床了……”
  讲完电话,子文往车门靠了靠,坐正身体,好象没那么困了。
  “伯母?”杜逸飞问,活动双臂。
  被她压惨了吧?扮绅士的代价。子文装作没看到,“不是,我姐。”子文大一假期时,他去过她家,见过子文的家人。
  “什么?”子文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子文乖乖递了过去。
  “我也要。”前排的李某人后面长眼睛了一般。
  “嗯。”杜逸飞应了声,用她的手机连拨了几个电话,按掉,又将一个号码输入手机编辑。
  子文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些无力感。情债欠了总是要还的?即使时隔八年?
  他为那个号码输入了“DU”。
  她接回手机,总得说点什么:“忘了中文?”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
  子文心里哀叹,注定难受的水乡之旅!
  不甘心,她拎起背包,深呼吸了一下,问:“你们饿不饿?我带了早餐!”昨天超市买的几天吃的吃食,出门前她都胡乱塞进包里带上了。
  李可积极响应,很捧她场。
  她拆开一排软包装的牛奶,递给李可一盒。
  “我也要!”李某人发话。子文取出一盒,插上一个吸管递给他,原来这人也可以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她又拿出一盒问杜逸飞:“要么?”
  子文在腿上摊开几大张餐巾纸,开始做热狗:“到嘉善还有段时间,先吃点垫底……放心,面包和香肠早上我用微波炉热过了,不要香肠的我这还有果酱……”
  一一派发完毕,子文也开吃开喝起来。
  杜逸飞笑:“小文也会照顾人了。”
  小文?子文呵呵地笑了笑:“待会一人发一苹果,这回包轻多了。”
  到了西塘,天蒙蒙飘起细雨。
  “可来对了地方,西塘的特色之一就是雨天出门不湿脚。”子文得意。
  已有千年历史文化的古镇西塘,古镇中临河的街道都有廊棚,总长近千米,雨天不淋雨,晴天太阳也晒不到,烟雨长廊很有名。
  李某人停车。杜逸飞去卖门票,子文叫住他,递给他一个信封并让他顺便雇个当地的导游。
  杜逸飞打开看了眼,脸色不对:“这是什么?”
  子文忙陪笑道:“是些零钱,怕你刚回国用现金不方便,这里没刷卡的,回头你还我美元?”
  杜逸飞这才放过她。
  见他收了信封转身去了,子文松了口气,转又暗恨不己,她这是怎么了!输人又输阵!
  李可体贴地偏过头,看远处风景。
  细雨中的西塘,十分幽静,薄雾似纱,粉墙黛瓦,保存完好的明清建筑群,别有韵味。
  几人不由渐渐陶醉其中,情绪入诗入画。石皮弄处,李某人甚至提到了戴望舒的雨巷,令人刮目。
  几处景点,子文没进去,在外边拍照。她工作后没什么特别的业余爱好,只余摄影。今天特意带了三角架相机几个镜头来过手瘾。
  “我帮你拍几张。”杜逸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不用,我不喜欢拍自己。”子文忽然想到:“你要留张影吗?”
  “也好。”杜逸飞坐到了廊椅上摆姿势。
  子文从角架上取下相机,调了会参数,忽左忽右地选景。
  “呵,你很有点专业的味道啊。”
  “那是,业余八段。”
  透过镜头,子文方敢仔细察看杜逸飞的脸。
  “子文,也给我拍几张。”二李也走了过来,李可道。
  “好,好,难得有人肯当我的模特,我求之不得呢。”子文回过头,见李某人正用傻瓜机对着这边抓拍。
  “信任我的技术不,我给你也拍几张。”子文打断李某人。
  一路看风景一路把玩土特产。
  杜逸飞理所当然地帮子文拎着包,沿路给两位女士付帐。走着走着,两位男士落在后面。
  “子文,听说杜逸飞还是单身。”李可不知怎么,冒出了这句。
  子文没应,对着一座桥狂拍。
  单不单身又能如何?他和她,都回不到八年前。
  李可在她耳边继续数着杜逸飞的种种。
  子文打住她:“有精神八卦,看来你身体已无大碍,下周我出差回来,希望你已找到了新住处。”
  李可又羞又恼不能置信地看着子文。
  “钥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行了,”子文越过她,“抱歉,我习惯一个人住。”
  她俩所在的公司在同一座大厦里,电梯里偶遇,低一届的李可认出了她,攀谈之后,两位校友开始了四年多的交往。
  “放心,不会少了你一个子的房费。”李可说完快步过桥,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们之间没提过房费。
  雨天,惹祸的天气!
  两位男士过来,问及李可,子文挫败地抬起下巴指了指桥那边。
  杜逸飞了然,看了看时间,三人决定就在河这边的船舫上用餐。杜逸飞让两人先上舫点菜,他放下包过桥去叫李可。
  子文点了白水鱼醉螺丝等几个特色菜,边喝茶边等另两位。
  李某人说话了:“子文,我们以前交谈过。”
  “是吗?在哪?”她惊诧。
  “在地下停车场。你说我占了你的车位!”
  好象有些印象,子文讶然失笑:“那不叫交谈叫吵架。宝马车里坐着的是你啊?”
  子文所在公司分给她一个车位,但她经常出差或外出,车位空着常被占。这现象在她赶时间没处停车的时候特别很令人恼火。其中一辆两座的软棚黑色宝马跑车最不自觉,占位的次数多,她印象最为深刻。
  一天早上,那辆黑马先她一步停到了她的位置!可是被她连人带车抓到,她鸣号摇下车窗对宝马一通吼,告之这是她的车位!她发泄完瞧着不远处的一个空位赶时间停了过去,记得临走时还给那黑马里丢了一个不雅的手势!
  可万没想到,她此番发作竟毫无成效,那辆该死的黑马还是经常占她的位,恨得她不行,向停车场管理员投诉了几次。
  有天她无意发现停在她车位上的那辆黑马车尾被撞烂,乐得她站在那足足多欣赏了好几分钟。
  可惜她高兴没几天,一辆一模一样的白色双座软棚宝马跑车,同样挂着粤港两地的车牌,又占她的车位!气得她干瞪眼。
  如果不是因有监控电视,如果不是因为那是宝马,她真想对它下黑手。
  没想到,黑马的主人竟是他!
  真是太巧了,子文哈哈大笑,把她对黑马白马的仇说给李某人听。
  李某人倒是对所做所为供认不讳,不过他的理由是别人老占他的车位,而她那里经常空着。
  “嘿,这回你跑不掉了。”子文坏笑:“最近我不经常开车,车位借你用,年底我找你结帐停车费。”
  李某人不介意:“子文不会漫天要价吧?”
  李可杜逸飞进来,子文象发现新大陆一般讲给他俩听,俩人听了不断打量李某人。
  “你们说巧不巧?”子文笑着笑着收住口,是太巧了点!
  杜逸飞和李麟瑞晚上约了朋友。四人船舫上用餐后,决定在古镇上再走走就往回返。
  子文收好相机脚架放于背包,自己背起,跟在三人后面。
  过一处石桥时,杜逸飞握住了她的手,她挣了一下没挣开。她低着头由着他牵着,却不敢抬眼看他。
  他的手温合滑润,一如当年他握着她的手。
  “子文,我想和你谈谈。晚上我去找你,应酬完了我给你电话。”
  “好。”子文点头应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子文和杜逸飞相识,缘于赵铭军。
  子文上大学时,杜逸飞和赵铭军研究生刚毕业留校,两人同寝室,都在边啃着ABC准备出国、边吊儿郎当愤世嫉俗地误人子弟。
  自上中学后,子文没再在北京过假期,和赵铭军有几年未见。
  她和他们同校,新生报到时子文未见赵铭军来接她,开学一个多月仍没见过他的影子。
  中秋节,四姑来电话,让她叫上赵铭军一同回家。子文这才第一次走进教工宿舍。
  昏暗的研究生宿舍楼比学生宿舍楼强不到那里去,子文敲开房门,赵铭军不在,她见到了他的室友杜逸飞,他面容白皙、看起来温文尔雅。
  赵铭军打球去了,杜逸飞建议子文坐下来等会。
  新生总是对新学校新环境充满了好奇,子文很快就跟这位赵铭军的室友聊了起来,意外地发现他竟是她同级别的班的辅导老师。两人热烈地说到一处。
  赵铭军浑身是汗抱着个蓝球回来了,见到子文,很平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们俩可是几年未见啊!什么态度!子文好脾气地说明来意,赵铭军洗了洗,换了衣服和她出门。
  刚关上寝室门,就听赵铭军对她说:“这儿住的全是狼,没事别到这儿找我!”你以为你是谁?拽什么!恨得子文一路对赵铭军爱理不理。
  中秋节后是国庆,赵铭军很难得地出现在子文寝室,接她回家。
  子文特神气地一口回绝他:“我和同学约好了去爬泰山!”
  国庆之后,新生的活动越来越多,扫盲交谊舞是其中一项,子文忘记前嫌重又踏进研究生宿舍楼,请赵铭军和杜逸飞教她的同学跳舞。
  两人教得很是漫不经心,经常被别的系院的女生勾走。不久,便成了杜逸飞独自教子文一人跳舞。
  之后,杜逸飞成了子文班的辅导老师,学校里子文越来越多次地碰见杜逸飞。
  返回上海,子文不想面对李可,又不想去加班,虽然明知道星期一一早有例会要准备,明知道还有个市发改委的演示会的内容要熟悉。
  她一家接一家店地逛着,发现脑袋里还是一团糟。
  工艺品店里,她拿起了一个玻璃镇纸,摇动镇纸,镇纸里面的雪花随着轻轻飞舞。
  那是在十一月的一个周末,自她入学以来,干冷的北京上空第一次飘起了雨滴,令她想起了江南,心情没由来的大好。她和杜逸飞去一个由食堂临时改成的舞场跳舞,出来时,漓漓的细雨竟然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她兴奋地又跳又叫。
  就在那时,杜逸飞握住了她的双手,拉她到他面前:“小文,做我的女朋友吧!”
  她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说:“好!”
  杜逸飞来电,子文把会面地点定在了他所在的酒店。
  子文半小时后赶到酒店二十二层的夜总会,杜逸飞已在等她了。
  点了酒水,两人一时无从说起。
  半晌,子文悠悠开头,把从毕业后到现在的生活轨迹简短地回顾了一遍。惟独没提他走后她的那段大学时光,没提赵铭军。
  杜逸飞从他抵美开始回顾,他毕业后就在美找到了工作至今,还帮赵铭军转到美读书。他一代而过地谈到赵铭军的妻子,一个马来西亚裔的美国人,还有赵铭军的两个儿子,赵铭军已回国,现任某公司的亚太区总裁。
  “很多人都回国发展了,现在中国是冒险家的乐园。”杜逸飞笑道。
  赵铭军的情形,子文还是第一听说,事隔多年,竟然心里依然会酸痛。子文强笑道:“不全是,还是养老的乐园。我的三任顶头老板,都是退休前来养老的。一两万的公寓住着,大把的津贴拿着,工作我们这些中国人干着,有名有份又风光,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她所在的公司是家世界知名跨国公司,业务几乎跨越各个领域,她从事的是公司的某板块中某部门的某项在亚太区中国区的华东、华中、华南部分。
  她是公司上海这边的NO.2,然而她跟公司高层距离十万八千里。
  不进大公司,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赵铭军过两天到上海。”杜逸飞探究地看她。
  “是吗?不巧我要出差。”子文略显遗憾,心中暗自庆幸。
  “子文,到我房间,我有礼物送你。”他起身牵起她的手。
  这时候去房间?她婉拒:“礼物吗?谢谢你,时间不早了,改天我来拿。”
  杜逸飞揽过她的肩:“走,一会我就送你回家。”
  子文只得跟他走进电梯,电梯镜子清晰地照射出二人,他依旧揽着她,她正襟而立,有些尴尬。
  去他房间取了礼物,两人无声地走过走廊长长的地毯,下电梯出门,他送她到车旁,取过她手中的钥匙:“我送你。”
  “放心,我何时让你出过事!你要出差,车留给我用!”他用的是祈使句。
  “哦?好。”她暗恨自己没胆说不。
  “明早我送你上班,几点接你?”
  “几点?”他声音中有不耐。
  “七点半。”她赶紧答道,偷望了他一眼。
  “左转还是右转?”
  一路简短对话,车终于停在了锦绣门前。
  杜逸飞下车,帮她打开车门,送她走进小区,轻吻她一下:“早点休息。”
  他开车绝尘而去,她看着手中礼物,跺脚:这算什么事?!
  杜逸飞将车停进酒店停车场,把玩子文的车钥匙,发现钥匙扣是埃菲尔铁塔,一定是她爬铁塔后的纪念品。以前他带着她游遍北京及周边的大小景点,每到一处,她总是乐此不疲地收集类似这样的小玩意。
  想到从前,杜逸飞脸上露出了笑意。
  当年他一门心思想出国,没想到生命中会遇见子文,更没想到自己竟那么快、那么深地陷了进去,爱她宠她,宠那个当年尚不满18周岁的她。
  赵铭军警告过他,子文的父母也隐晦暗示过他:子文还太小。然而,他和她相爱了。
  他们每天一起吃饭,子文把每月的饭票交给他管理,他甚至在寝室里偷偷为她烧菜。
  他们每天一起晚自习,他替子文写作业,子文在一边看小说。
  他们亲吻,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接吻时,他和她快乐地颤抖。
  杜逸飞想办出国的时候一直没消息,当他不太想走的时候,留学却意常顺利地办下来了。
  那个年代,出国似乎是唯一的出路,想走不想走,他最终还是得走。
  子文和他相拥而泣,说好永不分手,说好她一毕业就去美国找他。
  但是,他赴美半年之后,子文就来信说分手,之后她退回了他寄给她的所有信件。
  白天,黑夜,近一年多时间他受尽煎熬,他想不明白她的决情,他跳不出令他肝胆俱裂的伤痛。可偏偏当时家中祖父做大手术,他将手头所有的钱都寄回家,他无法回国问她个究竟。
  后来辗转得来子文和赵铭军相恋的消息,这消息更令他心如刀割。
  时间似乎抹平了一切,一切似乎都过去了。之后的他,断断续继续有过几个女友。
  子文是有愧于当年,今日才对他如此客气?是因往日的情意,今日才对他如此温顺?
  再见她,子文已然是个成熟的女人,不复当年那个清纯的小女生的模样。八年的距离,她还是否是昔日的她?
  李可说她没有男友,是因心中的痛?痛因是那个赵铭军?她还在等赵铭军?
  收起子文的车钥匙,他结束了胡思乱想。
  征用她的车,他刻意为之。

我的目标是减到一百斤以内~


  星期一早杜逸飞准时接子文上班,又接她下班;约了她一起中饭,还有晚饭。
  星期二早,他又送她去上班,两人又一起中饭。
  办公室里盛传新面市的子文的男友。
  子文所在公司在陆家嘴旺地的一幢大厦的九、十层,她所在的办公室象一处大大的手工作坊,三十多人共用一间,她和老板的办公桌相对,位于手工作坊的顶头,与员工唯一不同的是,她用的是老板桌,而他们用的是间格子间式办公桌。
  同事之间以名字互称,等级概念不重,人员流动性大,彼此间关系松散,相处还算容易。
  茶水间,面对同事的八卦,子文有些无奈,只解释说故友从国外归来探亲。
  杜逸飞没有其他的表示,而她也不宜自作多情。
  好在晚上她就要飞离这里。
  杜逸飞来电,要送她飞机:“子文,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我送你。”
  她谢绝:“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公司有车送我。”
  “那我回趟宁波,把你车开走了。”
  “子文,回来通知我,我去接你。”
  “那好,一路顺风。”
  “你也是,路上小心。”
  “回见!”子文挂了电话,沉默半晌,也许等她出差回来他也该走了。
  晚班的飞机,没有满员,舱内不少空位。
  子文要了一个机尾靠窗的位置,这是她坐飞机注意安全唯一能做的。
  起飞后,她邻座的一位中年人移至了后排空位。
  子文正闲翻着飞机提供的花花绿绿厚厚的杂志,耳边响起一个欣喜男声:“子文,你也坐这个航班?”
  子文意外地抬起头,对上李麟瑞的笑脸:“好巧!”
  空姐过来示意飞机正经过气流,于是李某人坐在了子文旁边的空位上。
  李麟瑞这一坐下,竟不走了。
  两人从闲聊开始,聊天气,聊到上海和香港风格的不同,又聊到各地的旅游,后来又扯到了小说和电影,一聊就聊到了飞机停靠,两人尚未尽兴,李某人不得不归位。
  子文暗自好笑,坐商务舱的他跑到后面来上洗手间,前面舒服位置不坐,和她坐在后面,一双长腿挤在狭小空间里。
  她还记得他的车,任何一部都足够买她的好几部,他和她和李可不是同一个阶层里的人。工作这么久,社会上的看得多了,明白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最好也讲究些门当户对,否则自有苦吃。故而,她希望李可不要和他纠缠在一起。
  下了飞机,李某人在出口处等她:“子文,正好有车接我,我送你?”
  不等她回话,他接过她的旅行箱。
  坐进他的莲花宝座,她更坚定了自己对他敬而远之的定位。
  他问:“子文,送你到哪?”温和的语气难掩与身倨来的迫人气势。
  “喜来登。”公司注重形象,差旅待遇上从不吝啬员工,令她回答时不至于太难堪。可转念一想,她又何必在他面前找面子呢?索性她将眼光扫向车外。
  没多久,电话纷至,子文和李麟瑞并没什么机会说话。
  杜飞和母亲问候她的平安到达,还有她在深的一些朋友。她有不少同学在深圳,其中向红是她很要好的朋友,她们俩的友谊始于小学,两人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连对亲人都不便启齿的。
  向红不容她分辨地命令道:“子文,你过来住我家。”
  “别,我订好房间了,你家离市区太远,我办事不方便,你看我连自己家都没去住啊。”自从向红在港口税务局升了处长后,她说话是越来越霸道了,子文忙有些讨好地解释。
  一通电话接下来,她来深圳这几天,除开公事,差不多都被预订满了。
  子文住进旅馆,梳洗一番后熄了灯准备睡觉,向红的电话又至,说她和老公李炎正开车过来接她宵夜。
  子文抬腕一看已是11点,只好爬起来更衣,打开房门时,讶然发现了李麟瑞正从对面的房间出来。
  “我也住这了,”他带上房门,未干的头发垂在额头,一身休闲,比平时多了份亲和:“你要出去?”
  “恩,朋友约我去宵夜。”她含糊地答了一句,快步走向电梯。
  “正好我也饿了,能带我去吗?”他欢快地跟进电梯。
  这人怎么这样?!子文盘算着怎么把他打发走。
  “子文,这里。”向红夫妇已等在大堂,看到子文旁边的仪表堂堂的年轻才俊,不禁别有意味地看子文:“这位是?”
  “你好,我是李麟瑞,子文的朋友,冒昧打扰了。”他不等子文开口。
  “你好,我是子文的好朋友向红,这位是我老公李炎,我们一起去宵夜吧。”向红一向的快人快语,干练爽快,女强人风范。捏了一下子文的胳膊,暗示子文眼光不错。
  子文赶紧澄清李麟瑞另外有约不同去。可李麟瑞竟不给她机会反对,揽上她的肩往外走,边走边催:“快走吧,现在什么约都取消,我饿坏了。”
  四人进了一家韩食馆,脱鞋上了木踏,分坐在方桌的四边。子文和向红挨着坐,说着说着两人就开起了小会,有大半年没见了。
  李炎将烤好的食物夹给向红:“你俩别光顾着说,先吃点东西。”
  李麟瑞效仿,夹给子文。
  子文与李炎也是极熟的,笑道:“我们自己来,对了,你们两位都是博士,两位李博士你们慢吃慢聊,不用管我们。”说罢便继续和向红叽里呱啦地边吃边说,不着边际地从一话题换到另一个话题,间或暗语和默契的大笑,全然密友间的放松。
  被晾在一边的两位男士侃侃相谈,看来土博士和洋博士间也有些话题,子文偶尔目光扫向他们,发现他们竟然在谈中国古诗词,两人碰杯时李麟瑞的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令她猛地一寒。
  子文偷问向红:“和好了?”
  向红闷答:“留家察看中。”
  向红在子文的朋友中结婚是最早的。向红一毕业就和她父亲的得意门生李炎结了婚,然后双双南下工作。李炎书生意气重,没两年就辞工赋闲在家,博士的工作不好找,后来自己创业但局面艰难;而向红虽然本科学历,然人人缘好头脑灵活,事业上顺风顺水,收入颇丰支撑起大半个家。
  偏偏李炎郁闷不顺之时搞了一出网恋,还打印出女网友的求爱邮件,被向红无意中发现,引发了强烈的家庭地震,子文也曾远地应急救援。
  每家都有难唱的曲,每个恋情都有不协的音。骄傲如向红,也只能忍下了。
  “别说我了,你呢?这个有希望吗?”向红暗指李鳞瑞。
  子文摇头,低声道:“他是杜逸飞的校友,杜逸飞和赵铭军回国了。”她此次来,本就想和向红谈谈这事。
  “杜逸飞?赵铭军?”向红不由抬高了声调。
  见李鳞瑞看她们,子文忙在桌下踢向红。
  返回的路上,向红重提让子文住进她家。
  子文老实诚恳地解释:“明天后天我参加行业年会,我只打算参加周三的晚宴,周四晚大学同学聚会,周五我到深圳分公司办事,中午业务餐,晚餐中学同学聚会,顾俊请客,他也会请你的,之后我得回家,不然我姐会扒了我的皮。”
  “周六周日你总该没事吧?你过来住,要不然周六我们去香港?购物再去趟迪斯尼,让麟瑞陪我们。”向红坚持。她倒是熟得快,这就直叫麟瑞了。
  前排的李麟瑞笑道:“好啊。”
  子文叹:“你多大了还迪斯尼,周六我已经答应格格带她去水上田园抓泥鳅了。”
  向红神气:“那周日我们去万向城溜冰,是真冰哦,以我们俩的实力,一上场准保艳惊四座技压群芳。”她俩小学时曾一起学过溜冰。
  “周日,我还有事。”子文弱声道,无奈看见向红挑起眉毛,赶紧坦白:“我老妈安排了一次蓄谋已久的相亲,为了我以后一年内的耳根清净免被唠叨,我得积极主动地配合呀。”
  说得车上的几位笑了出来。
  李麟瑞笑得尤其欢畅,子文对他腹诽不己。
  向红来劲了:“谁啊?说说啥行情。”
  死猪不怕开水烫,子文被迫相过几次亲,脸皮自然有厚度了:“我老爸朋友的儿子,英国留学回来,在香港当实习律师,听说月入四五万相貌乃中人之姿。”
  向红一看子文一脸无所谓,不由有些泄气:“唉,要不你就找顾俊算了,顾俊炒股发了,现在关了公司停了手机天天打高尔夫也是无聊,借给你当挡箭牌吧。”
  子文拒绝:“去你的,中学同学那么深厚的友谊怎么能拿来陷害。相亲不就是坐下喝杯茶吗,周日晚我要去广州然后返上海,要不周日你陪我去吧,然后我们去溜冰?”
  向红笑:“也好,说来我还没相过亲呢,跟你见识一下。”
  正开着车的李炎连声抗议。
  子文和李麟瑞返回酒店。
  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子文白皙光洁的脸颊泛着诱人的红晕,神情也不似以往那样冷漠疏远,眼睛隐着淡淡的笑意。李麟瑞看着身旁俏立着的她,喉咙有些发紧。
  两人沉默地走进电梯。李麟瑞开口:“你的朋友很好。”
  子文脑海里尚在回味车上李炎的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过时的造船专业博士死在沙滩上。这人上网引发了家庭地震,还敢引用网络名言!不禁失笑。
  子文抬起头:“恩?你说什么?抱歉,我刚在想李炎的一句笑话。”
  李麟瑞体贴地转移话题:“李炎的诗词功底造诣很高。”
  子文笑:“是吗?哈,对了,他在网上的一个什么古词论坛里当斑竹哦。”
  时钟已指向2点半,二人兴致不减,子文被让进李麟瑞的房间,上网去欣赏李炎的大作。
  有点象偷窥的感觉:“这里,这里,古韵新词!”
  “四个斑竹,哪个是他的ID?”
  “这个,有照片啊,应该是这个温柔才子,哈,温柔才子!”好拽的名字,子文笑晕。
  两人找来他的贴子拜读,确实挺厉害。网上是虚拟的世界,也许能添补李炎现实中的无奈。
  “网上你一般在哪玩?”李麟瑞点开了他的MSN,让子文加入她的号。
  “有时我在联众里玩桥牌和台球。”
  “黑心皇后。”子文汗颜。
  “哈哈哈,比温柔才子的名头响。”子文瞪他,最后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之后的几天,子文早出晚归。
  每天收到杜逸飞、向红、李麟瑞、家里的问候电话。
  周五子夜,子文聚会回来,退房办好手续拉着行李出来,大堂里碰到了李麟瑞。
  他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我送你。”
  子文不松手:“不用不用,我叫辆的士,在市区里一会儿就到了。”
  他那双大而幽深的深茶色眼睛透出一丝不悦,薄唇紧闭有着不容逆抗的气势。他再次伸手接过行李箱,转身拥着她出了大堂,门外停着那辆莲花。
  子文乖乖坐了进去,有些气自己:“那就麻烦你了。司机送就可以。”
  李麟瑞却同她坐进车:“夜里,女孩子不要独自外出。”
  她可不是女孩子,走南闯北的,她也算个老江湖,她心道。
  “梅林方向,谢谢。”她不再吭声。
  到了小区前,她绷脸再次表示感谢:“多谢你了,否则小女子今夜回家路遇打劫一定尸骨难全。”
  言罢,两人破功,笑了。
  子文又活泼起来:“奇怪哈,你我在同一个大厦上班,我从来没碰到过你,如今跑到深圳倒经常碰面。”
  他可是时常在大厦里见到她。
  他笑了笑:“有缘总会碰面。”
  “再见!”二人友好话别。
  周日上午十点半,子文和向红准时出现在了相亲现场。
  左等右等,没等来香港实习律师中人之姿的踪影。
  向红嘲笑子文:“可怜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痴心一片推掉所有活动,全心押注在这如意郎身上,哪知道那郎狼心似铁!”
  子文配合,哭泣状。
  坚持坐等了一个小时,子文这才无限遗憾地打电话给母亲,万分无奈地终止了此次相亲。
  子文庆幸地总结道:“无情地放本小姐一个小时的鸽子!至少一年内愧疚得无地自容的老爸老妈,不会再安排我相亲了!一小时换一年,还是值了。”
  两人一起吃了午饭,一起去溜冰,然后去了图书城。
  子文言身心受重伤,向红配合她百般呵护,买下所有单。
  两人互相倾倒心灵垃圾,聊了个痛快透彻。
  向红打电话叫李炎过来一起晚餐。
  没想到李炎电话也叫来了李麟瑞。
  四人共进晚餐,同时为子文送行。
  李炎问起当日的相亲。
  子文跳起来封向红的口,虽然失败了但她还是要顾及面子,尤其是不熟李麟瑞面前,而李麟瑞后面还有李可、杜逸飞……
  子文此举实属欲盖弥彰,几人取笑个不停。向红暗示李炎回家再说,李炎暗示李麟瑞回头给他电话,恨得子文涨红了脸。
  索性她自揭伤疤:“相亲因男方无辜放女方鸽子而被迫宣告失败!”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依依不舍。
  子文干了杯中酒:“送君千里总有一别。我们今天就到这吧。向红,你们单位一向革命,你再找个什么干部培训之类的差使来上海看我吧。”
  向红应下,几人起身送她去火车站。
  李麟瑞再次接下她的行李:“我正好也要去广州,本打算明天开车去,今晚一起走吧。”
  向红看看二人,眼睛一亮。
  李麟瑞将子文带到一辆保时捷前,遣走司机把行李放上车。
  子文立在车前由衷地感慨:“真是败家啊!”黑马白马莲花再加上那个Q7。
  “什么?”李麟瑞帮她拉开车门。
  子文耸耸肩:“没什么,你喜欢开跑车?”反正是败他自己的家,爱怎么败怎么败。
  他坐进车:“有驾驶的乐趣。”
  子文笑,什么驾驶的乐趣,城市里你倒是能跑得起来啊,污浊空气中你倒是总敞着棚啊!
  二人坐定,他凝神设定到广州的GPS线路,从子文的视角看他侧脸的轮廓很好看。子文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他向子文俯身过来,唬了她一跳,原来只是帮她系安全带。
  子文尴尬地揉了揉脑后的头发。
  这几天她没化妆,头发上也没洒东西,虽没型但自己舒服,子文调整了姿势,舒服地叹了口气。
  子文再不多想,隐隐约约也有些明白了他的意图,否则无法解释通他这般殷勤。
  李可曾说过,日进斗金的他的时间表安排得满满的,是故,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此行正好碰巧和她的行程契合。
  问题是,李可还曾跟她提过他可怖的桃花指数,虽不滥交但也不那么清白。这种人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贵气和傲气,无时无刻不考验着与之交往的人的自尊和自卑,做这种人的女友,且先不论女友的定义如何,没点段数那是自找苦吃。
  有很多男人找女朋友专找上海女人,为的就是上海女人身上特有的那种韵味,当然也有很多人坚决不找上海当地的女孩,理由同此。同理,李麟瑞身上有种韵味是子文拒绝接近的,是他这几天再和蔼可亲也无法掩盖的。
  那么,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任何的可能的不良的苗头扼杀在萌芽阶段。
  子文按下短消息,若无其事地对他说:“哈,向红误会了,她以为你在追我,真好笑,她不知道你已有女朋友,还不少个呢!”不理他的反应,她边编辑短信边自顾自地说:“要是让李可听到说不定又要……呵呵。”
  子文不看他,收了手机,低着头哼着歌摆弄音响。
  车忽然加速了,广深高速上车流本已近饱和,他们的车不停地在五六个车道间变道穿梭,险象环生,子文本来悠闲地跟着音响哼法文歌——encore une fois,此时时有变调。
  子文偷望了他一眼,李麟瑞抿着嘴一言不发。这人莫不是恼了,被她一句话打出了原形、暴露出其妖孽的本质?子文暗自咂舌。
  杜逸飞回到宁波,家人团聚的场面自是亲切温馨,然几天后亲情平静,烦恼却接踵而至。
  其一是相亲。转年他就要三十有三,他独身的现状是绝不容父母亲朋视而不见的!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于是他被大力安排与本市的姑娘们见面。最过份的一次,同时安排了十多位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被人生吞活剥的感觉!
  其二是英文辅导。他昔日的同学孩子,父母同事的孙子孙女,隔壁邻居街坊家的小子丫头,纷纷受命上门来讨教美语,他真搞不懂七八岁的孩子有什么必要去练美国口语!
  赵铭军周四到了上海,两人通了话。
  子文,她还在出差,想着她,他拿起了电话。
  子文此刻正在高速上体验生死时速,杜逸飞的来电无疑如解救她的天使。
  她笑容可掬:“逸飞,我在去广州的路上。不是……是坐汽车,李麟瑞的车,他正好去广州,我搭顺风车……嗯,你没到过广州?……广州文化底蕴很浓,尤其是近代……现在,有名的景点啊,陈家祠的建筑……博物馆的藏品……黄埔陆军校的历史……爬白云山……好吃的东西很多……”
  她解答得十分尽心:“还有夜游珠江,现在珠江两岸治理了亮化了,不比夜游塞纳河差呢。”她批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电话那头的杜逸飞不由微笑,将话题一个接一个地往下引。
  二人说了半个多小时,他决定放过她,问她啥时回他去机场接她。
  她乖乖地答道:“没意外的话,应该是明晚,不过,机票还没定呢。”
  他让她拿到机票后给他电话,接着说要跟李麟瑞通话。
  子文将电话递给惹不起的司机,司机示意他在开车不接,子文只好把话机伸到他的耳朵旁。
  他二人通话时间不长,李麟瑞恩恩啊啊地应着,忽听他笑道:“杜逸飞,这可由不得你说得算,全凭个人本事!”
  子文不明白也不问他们说些什么,听他说了回见便收了电话,重又调大车上的音量。
  车不再频繁变道,李某人似乎气消了。
  他开口:“子文,你去过白云山?山上风景怎样?”
  “去过几次,倒不是为了看风景,山不高,适于爬山锻炼。”
  他建议:“那明早我们去爬山吧?然后一起喝早茶。”
  她想了想,反正这回出来穿的是平地鞋,于是同意:“可以啊!明天早点起。”
  之后,他们到达广州,同一家酒店住下。
  第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车开到山下,停了车,两人开始爬山,边爬子文边介绍山上的一些景点。有三三两两早炼的人与他们同行。
  一个小时后,两人停脚站在高处,俯瞰雾蒙蒙的市容。
  李麟瑞说他喜欢爬山,喜欢一览众山小的感觉,选住处也喜欢选在山上。
  子文唱反调,说她喜欢水,喜欢水的灵动和气韵,选住处喜欢选在水边。
  她举例说明:“你看,几大文明的发源地都在水之滨,再看现代文明大都市大多依水而设,几乎都有一条河流穿过城市,给城市带来流动和变化的气场。”
  她站上一块石头,与他等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所以说,你是仁者,我是智者。”
  她笑得象个狐狸。他露出笑容,望进她的眼:“山不转水转,水不来山来,山水总是会相逢。”
  她只笑不语,当作听不懂。
  又爬了会,两人原路返回。
  子文站在一边等他开车出来,掏出手机看时间。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人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上,夺了她的手机,压住她拔她手上的戒指。
  子文慌道:“别伤我,要什么你拿去。”
  来人抢过戒指:“不许出声,刚你还敢喊!身上有钱?”
  子文已成哭音:“我早锻炼身上哪有带钱……”幸亏上山前她将包留在车上。
  旁边传来一声高喝伴随着急刹车,几人狠踹了她一脚,闪了。可怜她连打劫者的脸都没看到。
  李鳞瑞奔过来抱起她,失声地喊:“子文,你要不要紧?”
  子文这才回过神,开始喃喃地喊救命。
  看她完好,他起身想去追,被路人叫住:“早跑不见了。”
  保安过来,议论一番,反数落子文的大意。
  李鳞瑞要报警,子文拦下:“损失不大,报案太花时间,又难得破案,算了。”
  围观的路人和他一起扶她上了车。子文兀自抖个不停。
  李鳞瑞不放心,坚持把她带去了附近一家大医院,还拍了片,幸好没伤到骨头内脏,只体表几处擦伤,背部一大片青淤。
  他很自责,觉得是他的大意导致她受伤。医院里他跑前跑后地照顾她,几次被人误当成她的男友。
  子文眼泪汪汪地依在他怀里,反反复复应医生护士提问解释事故经过,收获一些同情而已。
  从医院出来已是十点,子文让他直接送她到广州分公司办事。
  早餐只得作罢。他接过子文的房卡,揽下包括退房拿行李订机票通知杜逸飞等等所有事。两人约好晚7点机场侯机厅见。
  子文一瘸一拐一脸悲惨地下了车,还有一堆预约好的工作等着她。
  狠狠狠倒霉的一天!
  子文人还未上飞机,她被劫受伤的消息已由广州分公司传到了上海。
  顶头老板也电至广州,慰问之余,特批她在家多休息一天。她的双膝擦伤,走路时弯曲拉扯的确难受,索性应了。
  同事纷纷表示要前往家中探望,被子文拦下。
  她忙完公事,和李麟瑞在机场碰头,他一路体贴周到地将她护送抵沪。
  杜逸飞早已从宁波赶至等在虹桥机场,看见子文一瘸一拐地出来立马就急了。
  子文忙轻描淡写地又说了一遍被劫经过,反复说明只是皮外伤,最后一脸轻松地补充论证:“瞧,我的人生经历又丰富了!”
  杜逸飞面色难看地听完,和李麟瑞打了个招呼,接走子文。
  杜逸飞将子文送至锦绣豪庭,子文掏出钥匙,迟疑是否该在门外和他说再见。
  他拿过她手中钥匙,打开门,率先拎进行李,之后返回扶她进门坐下。
  她好笑:“哎呀,弄得我好象是个重伤病人似的。”
  他瞪她:“还笑!多危险!万一抢劫犯手中有凶器呢?万一他们伤了你呢?”
  她耸肩:“说明我这个人的运气好啊!”
  他仍生气:“运气好还被打劫?”
  受伤的是她,被劫的是她,她不是该被安慰被关怀的?她不由撅起嘴,不再理他,转过头发现了茶几上的钥匙和一个信封。
  李可是负气搬走的,看她留下的信就知道了:只有一小沓钞票,没有只言片语。
  再怎么说她曾收留她住了这么久,她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子文捏着钞票,嘴撅得更高了。
  杜逸飞在她身边坐下,点点她的嘴:“噢喲,可以挂油瓶了!”
  子文“噗哧”一声笑了,撞他:“讨厌!”
  他也笑了,这种熟捻令两人同时想起了以前。
  子文敛去笑意,低头解释:“李可搬出去了,她肯定生我的气了。”
  “那正好,我还没找旅馆呢,要不先住这,你受伤了正好可以照顾你!”
  “不用,”她抬起头,急道,“这里住不方便,也没旅馆的设施齐全。”
  “就这么定了,省下的房钱给你!”言罢,他起身查看各房间,随手收拾房内杂乱的东西。
  无视她的反对声,转出来后他拿起茶几上的钥匙,示威地向她扬了扬:“我下去取车上的行李。”
  以前的他对她言听计从,现在的他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她不禁火起。
  他企图闯进的何止是她的住所,是她封闭多年的心门!
  那种痛痛彻心扉,她不想再来一次。她耍赖似地堵在大门处,拦住他和他的行李。
  他哭笑不得,半强半哄地进了门:“明儿我就去找旅馆。”
  子文不情不愿将他引进客房,翻出一套干净的床上用品丢在床上,闷闷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草草地洗完,子文换了衣服出来,打开行李箱,面上竟躺着部新手机。
  一定是李麟瑞买的,难得的是和她被抢的那部同一款,连充电器都免换了。子文一乐,心想还有在广州的住宿费和机票钱,等上班后一并给他吧。
  接着看到的,竟是一条小小的白底小印花棉质的三角内裤!
  她洗完挂在旅馆洗手间那条!李麟瑞他就不能装作没看到吗!她怎么忘了这茬!该死的这次她出去怎么就没用一次性的!该死的还是这么老土的中学生的式样!
  子文哀嚎一声仰面倒在床上。
  想到他取下它时的表情,想到广州那潮湿的天气说不定他还是用吹风机烘干的,她都不想活了!
  她懊恼地翻身砸床,碰到了伤口,“唉哟”“唉哟”地喊疼。
  杜逸飞跑进来问怎么了,子文忙把手中的三角裤塞在枕头下。
  等疼痛缓和,子文坐起身:“没事,刚碰到了伤口。”
  “伤口不能见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坚持帮她上药,她“唉哟”个没完不断地吹气躲闪。
  他收了药箱站起身,揉揉她的头:“你呀,还那么怕疼!”
  她闻言不自觉又嘟起了嘴,还他一个白眼。
  看着她,他笑着摇摇头:“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她朝他笑笑,他带上了门。
  夜半惊险镜头重现,子文大喊一声“救命”从梦中惊醒。
  杜逸飞冲过来,抱住她:“小文,是恶梦,没事没事。”
  子文从惊悚中平静过来,复又躺下,和他再次道晚安,他却不走了:“小文,我就睡你旁边,不做什么……”
  那年他也如此说,她最终点了点头,他关了灯,规规矩矩地躺在她盖的被子外。
  子文闭上眼,却没了睡意,静静的黑暗里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年,她同意做他女朋友后的一个中午,在他宿舍吃完饭,她准备回熊猫馆午睡。因学校女生少,女生楼被戏称为熊猫馆。
  他拦住她劝她就在他的床铺上睡……后来他说他也困了……他问她,她蒙头同意了,他规规矩矩地躺在她盖的被子外……
  子文哑声道:“逸飞,睡着了吗?”
  “过去睡吧,要不,你去取床被子盖。”
  他低低地笑了,半晌,他忽地掀开被子滑进来,身体靠近她。熟男熟女,躺在你身边的男人的保证果然是最不能相信的。
  他轻轻地搂她在怀:“小文,还记得那次在我的宿舍?我第一次躺在你身边,我什么也没做。”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弥漫在她的口鼻,她心头一热,一动不敢动。
  “可惜,后来赵铭军回宿舍了,看到我们那一幕,还发了脾气……”他呵呵地笑着,胸膛在她脸旁起伏,她感到愈发的燥热。
  她的理智想命令他离开,行动却没听从指挥。他往怀里紧了紧她僵直的身体,一下一下吻在她的脸颊:“小文,我此次回来,探亲是其一,还想找个妻子。”
  “小文,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又道:“过去的几年里,我们都经历了一些事,现在你我都是单身,都需要一个伴侣,我们曾经……有过感情,既然都需要选择伴侣,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彼此熟悉喜爱的你我?”
  子文不知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再醒来已是太阳高照。
  见她醒了,他将熬好了白米粥送到她床前。被人宠爱的感觉,窝心的感觉,许久没有过了。子文坐在床上,细细地品尝了他的爱心早点。
  他帮她去办理了取回手机号的手续,又去超市买些东西。
  她在家里整理上次出游的照片,打开电脑,先上网阅读邮件。
  MSN收到了一个屏振,她点开一看,居然是李麟瑞。跟着,他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嘴唇,她不禁失笑,回了一个砸吉它。
  “r u ok?”他发来。
  两人一来一往,最后说定她明天上班后还他钱,中午对面一楼午餐见。他说要开会,匆匆下了线。
  她接着整理照片,那日在西塘拍的效果还不错,她选了几张风景贴在摄影网站上交流,又将各人物照各自分类,为弥补摄影上不足,她逐一PS人物照。
  杜逸飞坐在水边的那张很成功,虚化的流水和长廊的背景更衬托出他俊逸的外形,儒雅的神韵中有说不出的亲切和内涵。
  她该接受他的提议吗?分别多年后亲切却陌生的她和他,还能在一起吗?她曾经对他的辜负,他真能毫不介怀?初恋的情感能否维系一桩婚姻?
  子文翻出她那台多功能打印机,连上线,彩打出杜逸飞那张照片,得意洋洋地秀给刚出外采购回来的杜逸飞看。
  杜逸飞比她更得意:“人英俊啊,怎么都上相!”说着将那张相片立在书架醒目处。
  这人现在居然自恋自狂如此到地步,她叹为观止:“确切地说,摄影师良好的技术弥补了模特身上的不足。”说罢她幽雅地从书架上扯下那张照片。
  他劈手来夺,二人笑闹在一处。碰到她的腰背,她呲牙咧嘴地喊疼,他这才发现她背上还有伤。
  他二话不说,将她按在床上,找出药油帮她推拿散淤。
  子文只得趴在床上受着,半晌,幽幽道:“逸飞,你比以前霸道多了……”
  他掀开她背后的衣服,双手搓热药油覆在她背上,一下下有力的揉推。
  她纤细的腰背柔和地袒露在他眼前,月白色娇嫩的肌肤上大片的青淤,揉着揉着,他不禁有些走神。
  “逸飞,你比以前霸道多了……”
  他手上一顿。如果当年他霸道一些,何以会被别人抢走她!
  又揉了几下,他默默拉好她的衣服扶起她。
  气压偏低,她有些不敢直视他纠结着的眉,懊恼自己怎么选了这个话题,低声道:“逸飞,呜……”
  他霸道地吻住了她,堵住她的话。她被他牢牢地圈住没有一丝的空隙挣扎,他啃咬遍她的唇,又吮住她的舌不放……
  子文渐感呼吸困难头昏脑涨,能想到的只有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这一天过得飞快,两人一起看影集、看电视、做饭吃饭洗碗、聊天。一切都是杜逸飞经手,他只要她在一边陪着看着。
  这一天子文的心如乘坐云霄飞车,忽上忽下时高时低,整天都在晕糊状态中。莫非她几年的修行皆因今朝与杜逸飞同居一室一日就要宣告失败?
  夜幕低垂,月亮升起。
  子文依在落地玻璃窗前俯瞰公园,月光是如此皎洁,而她的心却是如此烦躁。
  杜逸飞从后面抱住她,这动作经过一天的演练,越来越熟练。
  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小文,在想什么?”
  “在想……你什么时候搬走。”
  他低低地笑了,执起她的手摩挲,她左手无名指上还留着被打劫的伤痕:“怎么会戴戒指?”还戴在这个指头上!
  “那是我妈的戒指,有年头了……我一上班就戴了……那时公司刚入驻上海,公司没几个人,市里各部门单位各种关系全靠我一个人跑……当时我刚入行没什么底气,每次跟人自我介绍时就说自己三十多岁已婚,借以显得自己老成持重一点,多些自信……”时间过得真快,她现在已算是国内行业里的资深人士。
  他拥紧了她:“现在你怎么做自我介绍?”
  她笑:“还是三十多岁已婚,嘿,哪怕我将来四五十了还这么介绍,本女士永远三十!”
  难道她一直独自一人?他正要开口,手机来电打断两人。他的,看来电显示,他不由望了她一眼:“铭军?”
  子文转身看向窗外。
  “我在上海了,昨天过来的,你还没回北京?……我在小文这儿……这边你不熟不好找,在外面找个地方吧,”杜逸飞停下电话,问子文:“小文,铭军约我们见个面,你看在哪里好?”
  “……衡山路香樟花园咖啡馆,的士司机一般都知道。”
  “衡山路香樟花园咖啡馆。”杜逸飞和赵铭军约好地点。
  “你们见吧,我不去。”子文仍看窗外。
  不能面对过去,如何能重新开始?他揽住她的肩,在她耳边道:“小文,去吧,算陪我,走不动的话我抱你!”
  不论杜逸飞怎么说,子文只是摇头,不去。
  他不再坚持,打给赵铭军:“铭军,突然有点事,我们明天见……”
  看来子文和赵铭军之间的结尚未解开,至少子文这边是这样的。
  杜逸飞泡了茶递到子文手里,盘算着怎么和子文谈开。
  子文接过茶杯,在手中转动,忽尔道:“以前我们在一起时,他曾跟我提起过几次,说在大学不要谈朋友,实在要谈也该等到大三以后。”
  这个他,无疑是指赵铭军了,杜逸飞此时一点也不想打断她。
  他心底里一直要命地想知道:他出国后,子文和赵铭军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赵铭军找到他,请他帮忙从加拿大转到美国读书时,他虽然感到有些意外有些气愤,但没有拒绝还是帮了。赵铭军没向他提起过子文,他也不曾问起。
  赵铭军来美后,他因心中的不满并未提供过多的帮助。不过,赵铭军很快就与一个当地的美国人结了婚,倒也没受什么苦。
  子文低头喝了口茶,缓缓道:“我们俩在一起后,常三人行或四人行,你、我、小军、有时还有我的女同学,一起看电影看录像、听报告听音乐会、看人艺和展览、骑车和郊游。一年左右,北京市周边有名的无名的景点差不多全走遍了。”
  她终于肯谈起过去了,杜逸飞从背后揽住她,笑道:“当时你的功课重,活动也多,我和你的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都浓缩在食堂和自行车前后座上了。”
  她笑,停了片刻:“我大二那年,你赴美留学办妥了。你一走,我回奶奶家的次数多了,有时也去四姑家住。课余,依旧是参加活动听报告郊游,有时和小军一起,有时单独行动。”
  “和小军在一起,磨牙贫嘴飞拳踢腿从来没停过。周末,姑姑和姑父总是坐在那,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俩闹。要是一晚上没声,四姑就会问:‘军军,你是不是又欺负小文了!’小军就会装可怜地拉袖子提裤腿,说被欺负得遍体鳞伤。没人会信他,通常是我又乘机在小军身上找回几下。姑姑姑父有时感叹,当初再生个女儿就好了,家里多热闹。”
  她停了下来,似在回味。
  他不由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
  “一天,我和小军一起去奶奶家吃饭,我穿着高根鞋。那鞋是为了时装表演买的,价格不低,跟太高平时没机会穿,又觉得只穿一次就放置太可惜了。那天一念之差就穿出来了,配合宽脚的长裤还过得去。下公共汽车时,细跟挂住了裤角,撕开裤子人也栽在了地上。”
  “我赶紧爬起来,右脚踝扭伤,看着踝关节一点一点地肿起来,小军收住狂笑,背上我往积水潭医院跑。拍了片子,没伤骨头,敷了药就被打发回家养着。”
  “我在奶奶家里住了一个多星期,小军除偶尔到学校里晃一晃外,就在奶奶家呆着。每天,我吃了睡,睡了吃,再就是歪在床上看书。一天午觉醒来,我的头枕在小军的腿上,他坐在床边……抬眼望去,他的脸正对着我的脸,窗外耀眼的阳光通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细绒绒的汗毛,似乎能数出每一根……小军垂下头突然吻了我。”
  子文长吸一口气,似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我和小军就那么开始恋爱了……想尽量想隐瞒下去,可四姑姑父还是知道了,奶奶知道了,我的父母也知道了并赶到了北京。后来的混乱和车轮大战,还有后来持续了两年多的冷战,令所有人心伤神伤精疲力竭,四姑和奶奶后来都不跟我说话了……我大四的时候,家里筹资自费把小军办到了加拿大留学,用时间和距离来证明我和他之间并非真正的爱情。”
  时间和距离确实证明了……
  她声音有些哽咽:“他初到加拿大很辛苦,酒馆打工差点吃了黑社会的枪子、攒钱省钱还债务争取未来、睡眠不足、生病……渐渐没了信也没了消息……直到最近。”
  “我辜负了你,注定该被辜负,不是吗?”她转身望向他,自嘲地一笑,却泪盈于睫。
  第二天子文一出现在办公室,便受到了热烈的围观。她不得不又叙述了几遍被劫经过,觉得自己都快成祥林嫂了。
  整个上午都在处理离开一周积压下来的工作,忙得抬不起头,助理过来问她中午吃什么时,她才想起她和李麟瑞的饭约。
  她打给李麟瑞,却是他的一男助理接听,他尚在开会,她请助理转告取消饭约。
  有几份急差需要安排,子文扒了几口盒饭接着赶工。签阅完N份资料文件联络过N个电话之后,才算缓过口气来。
  看腕表时间已至四点,子文沉吟一会,拿起两个信封走出公司。
  李可大小姐的怨气只有去当面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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