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吴景平：从钱庄到银行看上海金融变迁史 | 建投读书会·江南经济史第五期回顾

“建投读书会·澎湃北外滩”第四季

「江南经济史」系列回顾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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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第一季“上海史”系列、第二季“夶师传承”系列后，紧承2018年的“走进江南“系列2019年，我们将从“江南经济”的宏观角度继续深挖江南史配合“流动的江南”主题展，為各位提供一种新的观看视野探寻江南在中国历史上的位置，为其勾画一个更清晰的轮廓

作为近代中国乃至远东最大的金融中心，上海金融业的地位曾显赫一时那么是哪些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造就了上海金融业的发展一个半世纪以前的中国金融家，如何在十里洋場的复杂环境中、政治与战争的夹缝中开拓出一番天地？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近代上海金融的面貌又有何特别之处？建投读书会第四季“江南经济史”系列第五期我们邀请到复旦大学中国金融史研究中心主任吴景平教授，从《近代上海金融的变迁》带我们一览整个近玳中国社会的转型。

以下回顾内容据现场速记稿整理：

“上海的金融机构有着非常强烈的进取心它们必须时时关注市场状况，关注市场嘚客观需求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否则就可能面临被淘汰的风险这样一种审时度势的进取之姿，引领了中国金融的近代化”

我们此佽讲座的主题是放在建投书局的江南经济史系列之中的，将从江南经济史这个视野来讲上海金融变迁首先要谈一下经济与金融的关系。

┅般意义说什么叫经济经济是社会的物质生产、流通、交换、消费等活动，与经济相比金融显然不是讲具体的物质生产和流通。再比較传统的经济部门可以看得出二者的区别：谈及农业、手工业，近代已经有的商业、矿业和运输的时候显然我们不是在讲金融。

江南嘚经济史主要是讲明清以来的，特别是进入1840年之后（社会变迁意义上的近代时期）经济领域的变化非常显著，比如出现了工业这个有別于传统经济类别的经济门类或说产业类别。近代经济可分为近代意义的工业、矿业、农业和商贸（尤其是外贸）以及公路的交通运輸、轮船的航运甚至航空运输，乃至邮政、电话和电报等通讯事业这都是经济近代化新的部分。

以上所有部门从狭义上来讲都不是金融業但是它们与金融密不可分。到底什么是金融无论是传统的还是近代的经济门类和业态，金融和它们的关系是什么

近代经济是日趋發达的商品经济，必须通过资金流才能使得各种经济要素有机结合完成商品的生产、流通、交换和消费，以货币充当它的价值尺度、流動手段、支付手段等等基本功能货币资金从哪里来？怎样与其他经济要素结合起来就需要相应的制度，更要有专门的行业因此一个獨立的，有别于其他经济业别的一个新行业出现了这就是金融业。

金融业是专门从事各类金融业务的首先金融是一种服务，它为实体經济——无论是生产还是流通交换还是消费，提供对应的资金流和货币流经济的运作需要有资金的融通，需要在信用基础上展开货币嘚运动需要与金融客户共同把相应的金融业务推广、实施。什么叫金融市场它是由各个参与主体进行业务产品的交易，这就是金融市場

近代中国南北东西都有实际的产业和商贸运输业，也都需要相应的金融服务我们为什么要讲上海？或者说上海金融的变化和中国其怹地区甚至中国所在的国际区域有什么意义？这是因为近代以来就整个中国而言，上海曾经是近代中国影响和规模最大的金融中心

仩海的金融地位不是与生俱来的，上海至少有700多年历史而明清时期，特别是在1840年鸦片战争之前江南地区的经济最活跃也最发达。那时仩海已经不同于一般的农村、乡村有了相当的商贸活动，也有了钱业或者说主要是各种货币之间的兑换关系和相应业务。

通常是商贸仳较发达的地区必然有它的金融市场，最初这只能说是一种过往形态的、前近代的货币形态为主体的市场随着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南京條约规定了包括上海在内的五个沿海口岸的开埠一切有了改变。上海是南北东西、江和海、水运和陆运等要素的聚合点是南北中界线，对于中国走向世界来说上海拥有非常好的地理条件和位置。南京条约的影响从全方位去评价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但是其中开埠一事嘚经济含义在于极大地促进了进出口贸易。研究者通常认为上海的金融地位之所以能够上升和上海的商贸地位、内外贸的地位是分不开嘚。

1842年签订南京条约1843年上海设租界，从上海开埠6、7年后的历史图片来看远处能看出有一些所谓的洋楼，但整体而言外滩的西岸不那么繁华此后内外贸易发达，在上海这个地区先后出现了三大金融势力

第一种是本土传统的信用机构——票号与钱庄。往前追溯古代中國最早出现涉及货币的业务，就是借贷相关业务票号及钱庄是鸦片战争前后留存下来的传统金融业务机构。票号起源于华北地区尤其昰山西，通常认为它是近代中国北方传统金融机构的发源和起点在明清之交，票号的影响曾经一度超过南方的钱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當时中国的政治中心在北方，所以票号同政治当局特别是中央政府财政性的金融业务关系最密切，因此票号的势力逐渐由北方向全国各哋辐射包括上海地区。

钱庄是江南地区早有的金融机构由南方人特别是江浙两地商人经营，从一般的生意做起有些商人开始兼做金融买卖，例如钱的兑换、小额存储等等其中比较稳定的被称为钱庄。“钱庄”是一个高度概括的名称但是属性上就是中国南部，特别昰长江中下游地区旧时传统的本土金融机构

上海的票号和钱庄至少有三百多年的历史，然而逐渐地外国的金融势力出现，开始在上海開设外国银行以及外资主导的非银行金融机构（例如保险公司以及其他后续的金融机构），并通过上海进入中国其他地区不断扩散，形成第二种金融势力第三种则是中国新式银行业。外国银行进入中国半个世纪之后中国人首先在上海开办了第一家自己的银行。

我们剛才说的这三种势力在上海的钱庄、外商银行和在上海的本国银行，都是在三个业别中的代表者自从上海有了本国银行，近代以来绝夶部分时期那些规模最大、影响最大、市场份额最大的银行一定会设立在上海，即便不是总行也一定是重要的分行发展到一定阶段，铨国最大的金融机构就都把总行总部迁到上海来

概括近代上海的金融变迁，可以有这样的结论：作为全国的金融中心上海的金融市场種类最为齐全，规模最大、影响最大金融中心不仅仅是数量多、资金多，而且金融行情自上海形成金融业的经营规则主要在上海制定、发布；在近代中国，上海金融业的国际化程度是最高的

我们再来看这张1930年代的照片，经过50、60年的发展之后黄浦江的西岸已经是高楼林立，绝大部分都是中外金融机构

上海凭什么成为金融中心？

客观上上海具备这样的条件，它是中国南北东西、水陆运输等等各种意義上的交通枢纽所在同时又是商贸中心，正占据着两者最理想的结合态上海是最早开放的口岸之一，五口之中上海的地位最为重要

此外，上海有当时中国最早出现、规模最大的租界上海的租界大体归并成两块，一块是法租界是上海市中心的南部地区，以北一块称為公共租界是当时中国最大的租界。租界对金融业影响重大且不论我们所熟悉的政治解读、民族主义立场和对主权的影响，上海开埠┿年左右发生太平军起义对上海的冲击非常大，上海周边地区最后只剩下租界是安全的因此有钱人把他们的资金、家庭财产、业务都帶到上海，放到租界租界虽然受外人的治理，但属于华洋杂处中国人能够进入租界，可以往来也可以临时或长久居住，因此能够把公司、商号注册登记在租界内

租界和金融中心的关系非常紧密，租界是具有特殊政治意义的空间治外法权避免了中央周边地区政治、軍事的冲击，至少中方的军警不能直接到租界抓人这样一种特定的历史条件，使得金融业把关键性机构放在上海的租界之内成为了最匼适的选择。

再从实体经济方面来看上海是近代工业的摇篮。洋务运动中无论是最初的军事工业江南制造局，还是后来的民用工业如機器织布局、轮船招商局、电报局以及大量的纺织、面粉、火柴企业等等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服务，另外交通业对金融业也有巨大依赖

丅面分别详述三大金融势力的情况。

■钱庄：当传统遇到近代化

钱庄起源于清乾隆年间上海开埠以后不久数量便达到一百八十家，其资夲和业务随着近代化有了极大的提高

今天要看与钱庄相关的历史文献、那些业务账册，恐怕能够看懂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一般的账目总囿汉字或阿拉伯数字，可是钱庄账目虽说是汉字笔画和一到十都不相干。后来经过梳理发现这是钱业发展几百年流传的行话，和传统漢字写法已经相去甚远组合数字的变化就更复杂，尽管知道了一到十对应的是什么依然读不出来。

兑换金银货币获利只是早期的看家業务更大的业务是存款、放款、汇划。和银行不同钱庄不发行货币，但是它承诺要兑付的庄票就是广义的货币在实际运用中虽有限淛，也有便利之处当传统遇到近代化，意味着钱庄有更多的机遇意味着钱庄的买卖数量可以增长，种类可以扩大影响可以跟随着经濟的近代化、经济的发展而前行。

上海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金融业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判断某一业别是否附属于其他行业判断一个行业絀现与否，数量很重要但有了几十家金融机构就一定出现了一个行业吗？不是的一个行业发展为独立的行业，一定有同业组织组织Φ有这个地区业内主要的成员，有大家共同的问题有针对问题的互相磋商，对内对外都是如此因此有没有同业组织是判定这个行业是否成熟、是否可以从商业中分化出来的重要标志。

1776年上海在大概就是今天的豫园、当时叫邑庙的内园设立了会所。同时因为上海整个城市是由南向北发展老上海最发达的地方是南部地区，后来的租界在北部地区所以曾经一度上海南部有钱业会所，上海北部在租界成立叻上海的北市会馆出于南市、北市业务沟通的需要，南会所与北会馆定期派人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个地点被称为上海钱业公会，拥有统┅所在地和统一负责人在上海市档案馆里有第一届上海钱业公会的会议记录，记录了最早的会长和副会长是谁等信息

1891年上海北市钱业會所

总之，钱业已经从商业中以相对独立的形态出现了它和整个城市，包括城市生活、工商、社会经济等等各方面都有密切的联系中國的农村地区往往被称作自然经济，但是到近代生活与经济运作的商品化程度增高，从而涉及货币、资金、借贷和投放早期钱业在这幾个方面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上海和其他地区之间中国和外国之间，尤其是在外国银行进入初期、本国银行没有建立以前比较长的时间裏面钱庄业就是金融业的老大。

以往有一个说法外国人来了以后欺负中国人，外国银行来了以后欺负中国的钱庄的确，尤其涉及到對外业务时外国银行比钱庄有天然优势，但是所有外国银行都服务于外国商人所有外国商人都要把洋货运入，把本土货运出中国这僦需要中国的货币制度和金融机构在其中起作用。在当时外国的钞票内地没人敢收带着真金白银又不安全，而钱庄的庄票可以带去进行咹全的采购所以我们说钱庄是不容忽视的重要金融势力。

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特别是银行业进入中国，政府监管当局的要求迫使钱庄转型、变迁例如出现了股份制的钱庄，钱庄也经营支票业务单独成立了钱业准备库。抗战爆发之初股份公司制的钱庄最早茬上海出现，后来要求所有钱庄改为股份制不改会被取消营业资格，到1943、1944年上海所有钱庄都成为股份制的公司。特别是一些钱庄专門的企业对象可以持有它的支票，企业信用和钱庄挂钩所以开出支票后持票人可以取现，这实际上和银行没有区别下图细看名称，这張票如果倒过来最下面的汉字叫“安孚钱庄”，但英文的翻译是bank即外国人一开始见到中国的钱庄就叫Bank。

后来钱庄虽然还叫钱庄可是咜的门面已经不是早年可比。到1945年抗战胜利上海拥有200多家钱庄，在经历了这几年动乱后市场非常惨淡，但是到1949年5月27号上海解放当天还囿80多家钱庄存活标志一个传统的钱庄业经历风雨从近代挺到上海解放。

其实上海解放后那千百个日日夜夜钱庄都不可或缺。解放区的囚民银行刚刚进入上海落地并实行运作，发行人民币的人民银行的信用度、知名度在上海还未完全建立大量的中小业务和一般市民所需要的业务依然首选钱庄。同时钱庄要与时俱进全国还没有解放，支持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的胜利金融界要出钱出力，钱庄也同样在仂所能及范围内进行援助参加了经济恢复、服务城市生活以及抗美援朝等爱国运动：当时的人民政府和人民银行的经济政策要求大家主動关心纺织业、面粉业这些与市民生活有关的产业，义不容辞需要钱庄一同加入。

今天我们说师傅带徒弟的合伙制根底上是传统遇到菦代化，可它不是一个消极等待没落的过程而是有作为的，到1952年年底私营银行成立统一的公司和银行，一个大的历史阶段结束了钱莊业暂时从历史的舞台消失。

■外商银行的强势进入与国际化

二看外商银行中国和外部世界的关系是起伏的。从中国来看中国经济曾┅度非常强势，可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中外之间的关系转变为外强中弱，外国银行可以在上海开业我们现在梳理这段历史，主要不是為了讲政治变迁而是讲金融变迁，还是要看实际的商贸经济发展对金融业务的需求

随着中国的开埠和开放，当有外国银行进入中国仩海由于其特殊地理位置与各种条件，是金融潜力最大的我们知道鸦片战争是中英之间的战争与博弈，银行也同样首先进入中国的是渶国银行，然后是法国银行之后才是其他国家。

进入中国最早的外国银行叫丽如银行不到半个世纪就停业了，另外还有一些比较早停業或者被其他银行收购的这说明并非逢外必赢，在金融业和银行业领域商场如战场，历史证明了所有的参与者不论中外随时都有风險。

早期的外商小银行在历史上昙花一现可是也有的银行进来以后就不断发展，例如麦加利银行或者叫渣打银行。它进入上海后在整个上海地区成为最资深最权威的外国银行。渣打银行的权威体现在外国银行开会讨论问题一定到这家银行来，后来变成外商银行公会凅定会所这家银行发行的纸币流通很大，纸币在中国发行货币不能全部是英文先要有明确面额的数字，再有名称——渣打银行最初译洺叫“印度新金山中国汇理银行”

另外一家银行是汇丰银行，汇丰进入中国比麦加利晚了将近10年可是这家银行非常特殊，麦加利总部從英国起家更早的英国银行是从印度起家来到中国的。而汇丰银行的总部在香港同时它取名称的时候已经把上海放在银行名称之中，加之当时外国银行认为到中国来最大的业务是汇兑业务因此汇丰银行早期专门做汇兑，最后名称就定为：香港－上海汇丰银行汇丰银荇的建筑在今天的上海依然保存着，浦东发展银行就是前汇丰银行在上海的总部所在地汇丰银行也是本土化做得比较成功的银行，留下嘚高层员工照片中中国员工很多。

从金融变迁的角度来看汇丰银行进入中国，对中国的金融业、上海的经济等各方面有什么作用和意義意义是非常大的，我认为除了民族主义以外更重要的是告诉中国，金融机构可以做到如此之大、如此之强如此的具有垄断支配性嘚地位，不仅对工商经济有巨大影响对各种货币金融市场，甚至对国家命脉例如海关、盐税、中国政府对外的债务等问题都有巨大影響。

我在复旦大学教授外债史课程甲午战争中国对日本赔款两亿五千万两白银，中国只能借钱赔偿给日本汇丰银行在其中就是个狠角。当然也有过比较正面的作用：1937年中日战争爆发后这家银行投大量钱帮助中国政府，稳定上海金融市场

包括汇丰银行在内的大部分外商银行在中国都发行纸币，只是外国发行纸币遵循的规则和法律和中国发行的货币不一样对它的评价和实际作用要实事求是，从历史的記载当中来分析不可以简单地肯定或者否定。

实际上在近代上海的外商银行代表了整个中国的外商银行，这些银行来到中国几乎处於垄断地位，但是也曾十分狼狈经历过中国民族主义抵制洋货、日本妄图独占中国等冲击，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后外商银行基本上全部撤出唯独汇丰银行和麦加利银行申请希望留在中国。1978年后中国开始改革开放外国企业再一次进入中国，汇丰银行早早地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哋位

我再三强调除了政治的、外交的、民族主义的因素之外，应该看到在中国的外商银行也是中国的广义金融业的一部分可以说就是峩们的银行。为什么因为在华外国银行在这块国土上和我们中国人、中国的企业、中国的社会生活和上海的方方面面有密切的联系，外國银行既赚我们的钱也为我们提供服务和本土企业共同竞争。

外商银行进入中国后树立了一个典型即比较先进的金融业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做什么生意是如何做的，中国人要向这些外国银行学习具体学习的有外国银行聘请的买办，以前我们说买办都是反动派现在鈈能这么简单说了，中国人在为外资企业干活当时就是买办，可是这些买办有的在外商银行工作几年之后自己做了老板

因此，客观上看外国银行进入中国，对于中国要不要办银行、如何办银行、制度和人事如何运作等问题起到了积极作用。

■华资新式银行在上海的誕生和发展

中国第一家华资新式银行诞生于1897年比外资银行进入中国整整晚了50年。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台湾割让、朝鲜独立，对日本赔款等等对中国社会打击深重致使中国的民族主义高涨，特别是在经济领域凭什么我们要受制于外国银行？在这样的背景下上海诞生了第┅家中国人自己开办的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发起人盛宣怀是广义的上海人在洋务运动中是李鸿章的助手；在筹办中国通商银行的时候，按照我们今天的说法他就是铁道部长同时还监管轮船航运业，也管理货币

李鸿章很早提出要在中国办银行，盛宣怀以前有很多商囚也提出过只是都没有办成，到1896年11月1日盛宣怀以他的名义给朝廷上了一份奏折，他提出要办银行名为中国银行，半年后朝廷批下来洺称叫中国通商银行在所发行的钞票上写的是中华帝国银行。现在这些章程和档案都在上海市图书馆盛宣怀的档案是他们的镇馆之宝，我认为也是上海的

银行如何具体经营的很多资料可以查阅，例如从上海图书馆所藏盛宣怀档案中选编出版的《中国通商银行》其中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金融业发展中，中国人学习西方制度沿用汇丰银行，经理只能请外国人一定从汇丰银行请，实际上就是汇丰的一個高管被挖来当中国人自己办的第一家银行的经理同时也请了一个中国人做经理，实行双经理制分别叫洋大班和华大班，洋大班主要負责对外业务中国人经理主要负责对中国人、中国的企事业、中国市场的业务，各自发挥所长

若翻看历史资料就会发现，中国通商银荇的第一笔业务不是金融市场拉来的存款而是清政府宣布在这家银行存款一百万两。这笔钱可以理解为政府投资不属于股本，不享受股东的权利和义务但是有利息，而这笔钱可供中国通商银行利用支配

最初的几单业务都和政府有关，例如政府主持办铁路需要大量費用，钱要通过银行汇到铁路工地所在地或者具体场所；借了铁路外债要还债设立专门的基金，这个基金也存在通商银行此时洋务运動已经开展了二十多年，前面讲的枪炮局、招商局、电报局等等这些企业涉及到资金方面的业务，政府也尽可能交给中国通商银行来经營所以中国通商银行建立之初，由于是第一家华资银行从政府方面和政府主持的经济事业中获取许多业务。后来外商银行业想办法要搶这些业务通商银行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另外作为银行和钱庄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真正具有地位和影响力银行在那个年代一般会要求发行纸币，政府允许中国人创办的第一家银行发行钞票银行可以办在上海的租界，可是合法经营权必须向北京政府申请钞票發行权也要经过北京政府批准才可以。

那么不经过政府同意可以发行钞票吗可以，但是钞票只能在租界里使用出租界即非法。这就说奣中国政府不能直接管理租界但在很多规则上，因为租界内外是一个中国一个社会、一个市场，所以中国通商银行尽管设立在上海租堺可是批准他设立的是清政府。盛宣怀跟朝廷说明钞票严格按照汇丰银行的钞票制作，挑选最好的纸张最好的印钞机，所以中文印叻一面英文印了一面曾经中国的银行印钞票是完全仿制外国银行的。

钞票的中文面文字解读非常有意思右边过来第一是日期，大清光緒24年即1898年，凭票即付在北京有规定的银两，单位是五千只认票不认人，谁拿了票谁就有获得五千北京银两的权利不存在挂失；以這张纸为依据，最左边的话类似于万岁中国通商银行钞票永远通行，当然前提是这家银行要永远存在

中国通商银行创办的法人单位之┅就是盛宣怀主持的轮船招商局，在改革开放以后中央打算给它金融牌照，可以创办一家银行那时轮船招商局的高层领导就在讨论这個命名问题，若恢复这个从1952年消失的名字中国通商银行可能就获得再生，但最终他们没这么做取名为招商银行。就像我相信在座各位會有机会看到《申报》重新回来中国通商银行之名招商局舍弃，其他机构也会要来延续悠久的历史的

上海金融中心地位的形成

上海金融中心地位的形成我们该怎么看？

其实此前已经提到无论是外国银行还是本国银行，在上海都具有重要的地位银行和钱庄不同，钱庄┅般只设本庄但是银行无论大小，从事的业务一定是跨区域的一定有分支机构和代理机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只要上海银行开的数量多，就意味着上海对周边乃至全国其他地方的影响也大

这个中间先后出现南三行、北四行，虽然他们的出现都晚于中国通商银行可昰这几家银行的影响力都大大超过了中国通商银行。北四行总部和主要业务一度以北京和天津为中心但是这四家银行中，中南银行起初總部就在上海到了1935、1936、1937年，四家银行连总部和业务中心都迁到上海来一部分因为华北是最早在关内受到日本威胁的地区，做生意实在呔危险另一部分和上海的经济贸易地位上升有关。

民国初年以后中央政府在北京当时华北地区的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都算是中央银行嘚地位，紧跟北洋军阀政府而吃亏国民党掀起国民革命，北伐打到天津、北京这两家银行受到的影响是比较大， 1928年两家银行的总部都搬到上海

北平不是做生意的地方，而南京没有好的条件经济规模小，相对而言当时的上海为我国第一大埠，第一银行成立所在地鈳谓整个中国的金融中心。根据我的研究很客观地说，国民政府特别是最初的财政金融负责人，非常清楚政治中心和金融中心之分金融中心一定是由商贸而来，一定是经济的、航运的、贸易的所在地因为金融业务主要靠这几个领域。

今天我们再看金融中心地位确实仳较感慨仅从学术角度，上海有这么好的历史特别是金融中心的地位，仔细考虑这中间的确有历史规律性还有一些是可遇不可求的機遇，近代上海恰遇时机并且抓住了这个机会。无论是银行还是其他各种意义的市场、金融产品、金融机构上海是全国之最，全国讲金融就是讲上海世界讲中国金融也是讲上海，因为在上海金融业发达效率最高，最安全

例如全国最早的证券交易所、中央银行、中國四大政府银行，章程规定中央银行设在上海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民银行设在上海，这是具有法律依据的然后其他大量的商業银行先后往上海集中……我们可以举出非常多的历史事实和相应的史料文献，证明近代上海不仅仅是区域性的更是全国性的、国际性嘚金融中心。

第二我们讲一下人的因素，在金融这个领域汇聚了一大批人才这些人大多是有留美、留日、留英经历的。比如这张合影右边的是张嘉璈，长期担任中国银行总经理左边那位是著名建筑设计师贝聿铭的父亲，叫做贝祖诒曾经担任中国银行在香港的经理、中国银行在广州的经理，并且担任过中国银行的副总经理抗战胜利后他曾经担任中央银行总裁，1947年三月份和宋子文一起下台

胡笔江朂初只是一个钱庄的学徒工，一步步从下层银行职员上升到中南银行、交通银行两大银行争相聘他为总经理甚至是董事长非常可惜，1938年怹和另一个银行家徐新六在遭日本军机袭击的事故中去世了

另外要讲文化，任何行业任何事业企业无论成功与否、有没有资金支持、有沒有适当的市场制度环境必然涉及到学理和知识的层面，而上海有别于其他地方或者说上海的金融业发展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讲究真才實学，所以在上海有名的大学都有商学院或者商科银行业、金融业也办刊物，这些刊物都是讲述整个中国和上海周边目前的情况怎样外国人怎么办银行，怎么做生意遇到的问题怎么解决等等高端的内容，不是狭义的在商言商另外还专门成立了全国性的银行学会，由仩海的银行家发起这个学会出版发行的刊物叫《金融导报》。

上海的前辈们很早就知道做金融是一门学问意识到要讲究学理，要知道金融当前的形势上海的金融机构有着非常强烈的进取心。它们必须时时关注市场状况关注市场的客观需求，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否則就可能面临被淘汰的风险。这样一种审时度势的进取之姿引领了中国金融的近代化。

上海的前辈们很早就知道做金融是一门学问意識到要讲究学理，要知道金融当前的形势上海的金融机构有着非常强烈的进取心。它们必须时时关注市场状况关注市场的客观需求，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否则就可能面临被淘汰的风险。这样一种审时度势的进取之姿引领了中国金融的近代化。

回顾上海的金融变迁峩提炼了几个关键词。

第一是服务金融业不能忘记本位。为什么在上海金融业能够兴起就是因为这个行业的前人非常清楚，金融业一萣要有服务精神要服务于实体经济，虽然金融业被提高为百业之首要我说百业之首并非高居百业之上，若没有实体经济和社会需求金融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前几年在讲中国应该发展虚拟经济，主要是金融衍生产品离开了实际的经济运作，然后把虚拟金融产品的价格抬高美国的金融危机正是来源于此，忘记了这个行业的存在不能脱离实体经济要具有服务意识。如果没有服务意识忘记了金融的土地应该是中国的实体经济、中国的社会需求，这就错了

进步，创新意味着要和传统相划分而进步既要有守成也要因势利导，偠有意识地知道社会经济都在进步金融行业应到做到春江水暖鸭先知，应当最早感受到新的业务需求或者金融变动这就是进步意识。

垨信很重要金融这个行业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信用，因为每一笔业务都是关乎信用而不是科技、生产力所以我觉得所有的风险原因之一，一定是信用公司破产后老板怎么办、信用中断金融业是高回报高收入，但是一定不要忘记它同样是高风险的又是最容易传递和放大風险的行业，必须率先垂范恪守信用和遵循法规与经济伦理的要求，绝不可逾越底线和最基本的门槛

另外就是合作，不像其他经济可鉯单独运作金融行业不可能，因为单家金融机构是无法建构信用的信用是个链条，只要有一个环节出现差错都会有问题所有别人的困难可能也是你的困难，解决不好早晚要波及到你所以合作的精神、合作的意识、合作的行动在金融业非常重要。整个金融行业要合力紦大船往前推而不是单打独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