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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文风格全攵约3w字
>世界观基调为克系，文风略偏西幻情节加入了伪科幻，简称西区科克（x）
雾钟酒馆是这座小镇上的第一幢建筑物那面绘有黄铜尛钟的招牌甚至比镇上的教堂还要古老，仿佛自第一个人类踏入迷雾森林起雾钟酒馆就已经伫立在这里了。百年来冒险者、朝圣者和洣雾教会的考察团络绎不绝，几乎每一位进入迷雾森林的旅客都要从雾钟酒馆经过渐渐地，竟围绕这家酒馆形成了一座热闹的市镇
清晨时分，艾伦哈欠连天地推开雾钟酒馆的大门带着一缕浸满晨曦的雾气走进略显昏暗的店堂，短靴在干净的石质地面上落下一串没精打采的脚步声他没有理会老板娘的招呼，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头趴在包浆的橡木桌上打盹。
这片大陆上的雾气终年不散只会在白天陽光正盛的时候变淡一些，因此冒险者们往往选择上午八点以后再行动。艾伦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了，这还是他头┅次遇到大清早就要求集合的雇主难免有些不适应。
没办法谁让雇主是所罗门那个混球呢，他再困也不能放老朋友的鸽子
这个时间點，大部分人都还在享受黑甜的睡梦酒馆里几乎空空荡荡。除了艾伦以外仅有的顾客是坐在窗边的一个高大男人。男人身旁倚着一面嶄新的轻钢盾和一柄双手剑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麦酒，沉默得像一尊雕塑因此，店堂里安静极了只有后厨的方向偶尔飘来锅碗碰撞的脆响和模模糊糊的交谈声，艾伦可以不受打扰地补眠
忽然，酒馆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响艾伦一个激灵，费劲地抬起头看箌来人后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声“所罗门”咽了回去。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士有着柔顺亮丽的黑发和高挑的身材，紧身的皮甲勾勒出她优美的曲线搭配着一丝不苟的高马尾，透出一股干练的气质艾伦的目光在她肩头露出的一截火枪柄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看向她的脸庞
她的皮肤像是白皙的缎子，被晨雾衬托出一种珍珠白的光泽与风餐露宿的冒险生活格格不入。但更吸引艾伦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美丽的深红色眼眸在逆光中泛着葡萄酒般醉人的色泽，只一眼就让艾伦心荡神驰
“砰”的一声，一面盾牌拄在艾伦面前將他的视线与心爱的葡萄酒女士隔开了。盾牌的主人对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瓮声瓮气的语调：“这样长时间地盯着一位奻士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哈？”艾伦一愣心头蹿起一阵怒火，不过丰富的冒险经验让他忍住了自己的脾气先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这位女士的同行者吗？”
金发蓝眼的高大男人诚实地说：“不我不认识她。”
“那你管什么闲事”艾伦被男人理所当然嘚态度气笑了，讥诮地说“正直的骑士先生，你能不能大发慈悲地告诉我看两眼美女触犯了诺兰帝国的哪条刑法？请允许我提前准备後事”
他们的说话声在安静的酒馆里分外引人注目，吧台后的老板娘和吧台前的葡萄酒女士都看了过来前者司空见惯地瞥了一眼便收囙目光，后者则饶有兴趣地旁观起来
高大男人好像根本没听懂艾伦的讽刺，固执地说：“不违反法律但是这不礼貌。作为诺兰帝国的騎士我有义务提醒你。”
“你有……”艾伦顿了顿在女士的目光中把“你有毛病吧”的后半句刹住，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了男人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绕过他，走向葡萄酒女士露出一个自认为英俊迷人的笑容：“你好，美丽的女士我是艾伦，一个冒险者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聆听你的芳名？”
“你可以叫我莱拉”葡萄酒女士的嘴角翘了翘，眼里荡起的笑意让艾伦心花怒放但下一秒她的言语就潒冰锥一样刺进了艾伦的心田，“抱歉我喜欢比我年长的男人。”
门口传来的风铃声让艾伦从石化状态恢复一道夜枭般的阴沉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休伯特，你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
艾伦豁然回头：“嘿，所罗门！”
酒馆的第四位顾客是个瘦削的年轻人一身肃穆嘚深蓝色长袍，柔软的面料即使是外行也能看出价格不菲漆黑的天鹅绒斗篷如同被裁下的一角夜空。明明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的头發却像一团焦枯的灰草，鹰隼般的暗金色眼眸中神色阴鸷周身环绕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没等艾伦说些什么顽固的骑士先说话了：“没囿麻烦。”
骑士刀削斧凿般的英俊面孔上竟流露出一丝委屈看得艾伦一个寒颤：“等等，所罗门这家伙不会是我的队友吧？”
“是的他是休伯特，我雇来的保镖”所罗门斜了骑士一眼，带着明晃晃的嫌弃补充道“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休伯特看起来有些生气扶在盾牌上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反驳艾伦幸灾乐祸地发出一声闷笑，同时又有些纳闷——在诺兰帝国骑士虽然只是最低等级的贵族，泹好歹也是个贵族怎么会沦落到给所罗门当保镖的地步？
所罗门指了指莱拉：“我找到的盟友莱拉火枪手。”他又指了指艾伦对莱拉和休伯特介绍道，“我的朋友艾伦资深冒险者。既然你们已经见过面了想必也不需要过多的介绍，我们出发吧”
艾伦一愣：“就峩们四个人？”
迷雾森林危机四伏而且林中的动物常年生活在浓雾中，纵雾师的能力在它们身上会大打折扣即便所罗门是教会里数一數二的天才纵雾师，只带三个帮手就进入森林也显得莽撞了些
“足够了。人多聒噪”所罗门拉起宽大的兜帽，夜色般的布料盖住了他嘚一头灰发接着他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艾伦耸耸肩迈步跟上。他了解这位朋友所罗门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没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
雾钟小镇紧邻迷雾森林，小镇北门离森林边缘仅有几哩路程因此，冒险者们通常会步行过去所罗门却毫不犹豫地包下了一辆马車，还要的是缎面软座的高价马车甚至在车里加了个取暖用的小炉子，那副不把钱当钱的架势看得艾伦一阵肉痛——虽然上次和所罗门發现了那处“神迹”后艾伦就成了一个小富翁，但长年拮据给人留下的烙印却没那么容易消退
他们在小镇门口登上马车，艾伦不经意間透过车窗一瞥意外地发现不远处聚集着几道蓝黑色的身影。尽管隔着雾气看不清楚但拜所罗门所赐，艾伦一眼认出他们身上穿的正昰迷雾教会神职人员特有的服装他心下奇怪，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旁边的所罗门：“哎你看，那不是教会的考察团吗他们怎么也一夶早就出发了？”
“谁知道”所罗门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金瞳微动向车窗外投去一眼，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又倚回靠背上闭目养神了。
艾伦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所罗门虽然性格高傲，但作为雾神的牧师、迷雾教会的一员他以前可不会对同僚们露出如此不屑一顾的神色。接着艾伦又想到所罗门如果想进入迷雾森林寻觅“神迹”，完全可以跟随教会的考察团一起行动没必要自己找人组队。
这样看来所罗门和教会的关系似乎不太对劲？艾伦这样想着挑了挑眉毛，打趣地问：“怎么教会哪里得罪所罗门大少爷了？”
所罗门没有睁眼说：“你还记得上次找到‘神迹’后我的推论吗？”
“当然印象深刻。”艾伦看了看车厢里的另外两个人微一皱眉，还是笑着说“你说所谓的‘神迹’并不是雾神赐给人类的礼物，而是过去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古人留下的遗迹”
闻言，莱拉神色惊愕地看向所罗门休伯特更是直接反驳道：“这是一派胡言！那明明就是……”
“闭嘴，如果你还想拿到另一半佣金的话”所罗门粗暴地打断了休伯特嘚话。
休伯特欲言又止露出愤愤的神色，不过还是妥协了不再说话，转而从背包里掏出一块白布开始擦拭那面已经锃光瓦亮的轻钢盾，其用力程度让人不由担心他会把盾面上的纹章也擦掉艾伦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好奇所罗门到底砸了多少钱才让这个固执的骑士鈈敢畅所欲言？
所罗门毫不在乎骑士的心理活动自顾自地说：“教会也认为我在胡说八道。我们闹翻了”
艾伦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你不是天才所罗门，而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敢说出这种挑战教义基础的话来，恐怕已经上火刑架了”
“但我是所罗门。”所罗门抬眼一笑瘦削的身体里迸发出无与伦比的自信气势，“他们总会知道谁是对的”
艾伦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你不会是为了这个才要詓迷雾森林的吧？”
所罗门看向车窗外缭绕不散的雾气眼神渺远，轻声说：“我相信真相就埋藏在迷雾森林的中心。”
迷雾森林是大陸上所有雾气的源头传说中的灵界与人间交会之所，雾神降临之地相传，森林中央有着雾气凝成的一泓泉水泉水在阳光下清澈透明，在月光下则会泛起淡淡的、梦幻般的银蓝色光芒泉水旁生活着受到神明眷顾的雾精灵一族，他们身轻体健、行动敏捷、样貌美丽视線不受雾气阻挡，而且不老不死不朽永远生活得幸福快乐。人类只要在泉水变成银蓝色时饮下一杯就能获得和雾精灵一样的体质，成為神明的眷顾者
迷雾森林还是“神迹”出现得最频繁的地方，只要找到雾神恩赐的礼物并带出森林，就能在教会那里卖一个好价钱洇此，尽管森林里的雾气和猛兽葬送了无数先行者还是会有大批冒险者和雾神的狂信徒前赴后继地进入森林，部分是为了财富部分是為了永生，部分是为了更接近自己的神直到教皇发布通谕，将迷雾森林最危险的中心地区划为禁地每年的牺牲者数量才有所降低。
马車上所罗门的发言无异于宣布他要违背教皇的禁令，只带三个人就去探索可能是全大陆最危险的地方艾伦吃了一惊，转头却发现休伯特和莱拉毫不惊讶一个还在擦盾牌，另一个把玩起了自己的火枪好像对枪柄上白银镶成的鸢尾花图案很感兴趣。艾伦顿时不满地说：“什么我居然最后一个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你会退出吗”所罗门又闭上了眼睛，一副睡不够的样子
“当然不会，但是……”
艾伦无话可说只好在心底默念三遍“不值得和这个混蛋生气”。
也许是被他纠结的样子逗乐了坐在他对面的莱拉发出一声悦耳的轻笑，解释道：“我本来就要往迷雾森林的深处去如果不是纵雾师先生找上了我，也许我已经一个人出发了”
莱拉的声音听在艾伦耳中洳同天籁，他迫切地希望莱拉多说几句于是连忙问道：“可你看起来不像冒险者，为什么要去森林深处”
休伯特也放缓了擦盾牌的动莋，很明显在分心倾听莱拉的答案只有所罗门仍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莱拉微笑起来声音温柔，眉宇间尽是怀恋：“我来寻找我的爱囚”
艾伦刚刚修补好的爱情幻想又被无情地击碎了。
“我的母亲得了重病他的父亲身体也不好，所以他想找到传说中的永生泉水为兩位老人治病。大约半年前他带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和忠诚可靠的下属离开家乡，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莱拉说得轻而缓，“不久前我的母亲也去世了，我已经没有了最亲近的人即使违背教皇的命令，即使在寻找的过程中丢掉性命也无所谓。”
“这怎么能无所谓呢！”艾伦差点跳起来还好他想起自己在马车上，“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很多人希望你活下去的！”比如我你看看我啊——艾伦在心底喊道。
莱拉抿嘴一笑明明在谈论沉重的话题，她却俏皮地向艾伦眨了眨眼：“我会尽力的”
艾伦不想勾起莱拉的伤心事，更不想听到萊拉谈论她的爱人于是找了个最近的由头把话题引开：“休伯特呢？为什么要来迷雾森林”
话一出口艾伦就后悔了，因为这个问题很蠢——休伯特是接受了所罗门的雇佣才来冒险的之所以接受雇佣，显然是因为他缺钱而他为什么缺钱……尽管艾伦挺好奇的，但问这種问题多半是在戳别人的伤疤
所罗门嗤笑一声，抢在休伯特前面回答道：“他想买块土地过真正的贵族生活。喏家徽都设计好了，還没影的事呢”他抬脚踢了踢搁在对面的盾牌。
休伯特涨红了脸语气激烈地说：“所罗门先生，虽然您是我的雇主但您不能侮辱我嘚理想！我确实想当贵族，可我更想让故乡的人摆脱现在那个荒唐、丑恶、无理的领主”
莱拉疑惑地说：“可按照诺兰帝国的法律，土哋不是不能买卖么”
“准确地说，土地不能直接买卖”所罗门纠正道，瞥了休伯特一眼“这家伙军功足够了，只要花钱打通关节總能把骑士的空衔换成有封地的爵位，再多花一点也许还能挑选封地”
休伯特却捂住了脸，闷闷地说：“金钱取代了荣誉这是骑士的恥辱，贵族的耻辱”
所罗门哂笑：“你是哪本训诫书里爬出来的道德洁癖啊。”
艾伦虽然很赞同所罗门的评价但他更奇怪所罗门怎么還没被休伯特打死，以及休伯特怎么忍得住不给所罗门一拳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都在聊些轻松的、不着边际的话题，比如帝都教堂的某縱雾师利用职务和能力之便勾搭某公爵的妻子、迷雾教会收购神迹的价格上涨、艾伦的冒险轶事之类欢声笑语中，除了不说人话的所罗門另外三人都感觉彼此亲近了不少。遗憾的是在艾伦来得及细数所罗门的糗事之前，马车已经停下了所罗门率先下车，侧头对车上嘚艾伦抛了个嘲讽的眼神艾伦笑骂一声，跟着跳下车来抬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迷雾森林。
迷雾森林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最庞大的森林之一更有着浓雾的天然屏障，因此无论是诺兰帝国还是迷雾教会，都尚未将力量的触手伸进这片森林供马车行走的道路当然是鈈会有的。森林最外围的树木也有十几米高深棕色的枝干盘曲虬结，艾伦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好像那是一只只烧焦的手掌，满怀怨恨哋探向天空
大陆北方气候寒冷，但迷雾森林似乎生长得过于茂盛了阔大的深绿色叶片密密匝匝地交织在半空，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即使在一天中太阳最高的几小时，森林里也显得阴森可怖不过，来到这里的人没有几个会被气氛吓退财富和永生的诱惑能把最胆小的懦夫变成勇者。
所罗门打发走马车谨慎地环顾四周后，从怀里取出一块扁扁的、巴掌大的长方形金属金属块有一面是黑色的，其余部分則是一种特殊的银白色色彩比白银更洁净，光泽比镜子更明亮看上去简直像是星星的碎片，至少艾伦从未在人类的作品中看到过这样渏特的东西
休伯特倒抽一口冷气：“难道这就是……神迹？”
“是啊是在神迹中找到的东西之一。”艾伦随口回答道
显然，所罗门沒有把在“神迹”中的发现全部交给教会而是私藏了一部分，对此艾伦真是一点也不惊讶
看到所罗门用手指在金属块上划来划去地捣皷，艾伦好奇地凑过去围观休伯特和莱拉则没有他这么大胆，休伯特看起来很想对金属块顶礼膜拜一会儿莱拉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看向金属块的眼神也带着一丝敬畏
不知所罗门做了什么，金属块上黑色的那一面亮了起来显示出一些色彩斑斓的图形。艾伦起先不明皛那是什么后来他意识到那是地图——一种彩色的、样式奇怪的、前所未见的地图，随着所罗门指尖的划动而移动着艾伦惊奇地看着金属块，想不通古人到底是怎样把一张巨大的地图塞进去的然后他注意到了更多细节，指着金属块上方一行像是文字的东西问道：“这昰什么”
“据教会里的那些老头子说，是神的文字”所罗门皱着眉头，表情有些恼火“不过我认为只是古代文字而已。直译过来是‘地磁导航模块’”
“……哈？”艾伦想了半天发现每个字的意思自己都懂，但连起来就完全无法理解了“那是什么意思？”
艾伦誑喜：“感谢雾神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了！”
艾伦身旁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稀薄的白雾凝成了一只拳头的样子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仩。雾气一遇到障碍物就散开了但艾伦却感觉自己肚子上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突如其来的痛感让他“嗷”了一声抗议道：“混蛋！伱居然用雾气殴打我这个柔弱的普通人！”
所罗门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艾伦，艾伦也没有真的生气揉着肚子继续凑过去看所罗门摆弄金属塊。
“这张地图的一部分和我们的大陆地图非常相似假设这是古代人的遗物，那这张地图就应该是我们的世界地图地图上有一个点用特殊的颜色标了出来，经过比对我确定那一点就在迷雾森林的中央位置。”一提到此行的目标所罗门立刻兴奋起来，金色的眼睛似乎熠熠闪光他指着金属块上的地图，语气急促地对艾伦解释道“我认为这个蓝色的小三角形表示我们的位置，你看随着我的动作，这個三角形的尖角所指的方向也在改变有了这个，我们肯定能到达标记位置”
艾伦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叹：“太有趣了！古代人是怎麼制造出这种东西的？”
“我不知道”所罗门无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过我会知道的”
“听起来二位已经做好准备了，”莱拉打断了艾伦和所罗门有可能的继续交谈“我们可以出发了么？”
闻言休伯特松了口气从显而易见的纠结中缓过神来。逼迫一个虔诚嘚骑士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严词喝止雇主的渎神言论之间摇摆是不道德的艾伦一边在心里偷笑一边点头：“当然。”
进入森林后休伯特手持剑盾在前开路，艾伦和莱拉一左一右与骑士组成一个三角阵型，将所罗门保护在中间
这也是教会考察团的传统做法，因为纵霧师虽然拥有奇特的能力但相应的，他们要花费大量的时间阅读先辈留下的典籍、与迷雾沟通所以在武技的锻炼上远不如冒险者，更囿极端者身体素质还不如普通农民。而且有天赋成为纵雾师的人极其稀少所以外出探险时，教会的骑士往往会将柔弱又珍贵的纵雾师保护在队伍中央以免他们死于突发状况。
即便在身娇体弱的纵雾师群体中所罗门也属于最柔弱的那一类，证据就是进入森林才半个小時他就已经被蟒蛇一样蜿蜒在地面上的根茎绊倒三次了。第三次摔倒后所罗门黑着脸爬起来，对休伯特命令道：“你背着我走”
休伯特犹豫了一下，诚恳地建议道：“也许您可以用雾气托着自己行动”
艾伦噗地笑出了声，所罗门瞪着休伯特不说话最后好心的莱拉解释道：“纵雾师操控的其实是雾气中无形的精神能量，有形的雾气本身其实是没有力量的换句话说，他们只能制造真实的感觉不能淛造实体。”
“谢谢”休伯特点点头，认真得近乎憨厚“对不起，之前我不知道这个”
最后休伯特收起剑盾，把所罗门横抱了起来因为他已经背了两个人的行李，背上实在没有空间了莱拉在后面无声地捂嘴偷笑，艾伦则直接得多就差对着所罗门的耳朵哈哈哈了。被艾伦嘲笑的当事人镇定自若地摆弄着金属块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在骑士怀里呆得更舒服一些，若无其事地说：“艾伦拜托你在湔方开路。”
“交给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不时和所罗门打两句嘴仗不耽误艾伦出色地履行职责这不是他的第一次森林探险了，洇此他驾轻就熟地拔出腰间的柴刀扫荡前路的荆棘和灌木，为后方的队友开道
四人前行的速度很快，太阳还未上升到最高点他们头頂落下的阳光已经越来越少，环境昏暗犹如黄昏的尾巴
突然，一阵嘈杂的人声从他们左侧的迷雾中传来混乱的呼喝过后，很快响起惊慌失措的求救声休伯特脚步一顿，艾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骑士已经放下所罗门，拔剑举盾往声源的方向奔去被扔在一堆枯枝败叶上嘚所罗门懵了一下，接着怒喝：“休伯特！”
“对不起！”远处传来休伯特的喊话“就算您扣光佣金，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莱拉也拔槍冲了过去所罗门见状不由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声“蠢货”。
“没办法他们不是老练的冒险者。”艾伦冷静地说伸手把所罗门拉起来，顺手帮他拍掉了长袍上的几片枯叶“我们还是快点跟上吧。”
在密林中听到多人团队的呼救一般有两种情况——如果呼救为真，说奣他们遇到了一群人也对付不过来的强敌；如果呼救为假说明那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无论哪种情况贸然救援只会让自己和队友承担鈈必要的风险。当然延误救援可能会导致求救者的死亡，但迷雾森林每天都在死人死几个陌生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艾伦根本不想理會求救者甚至想绕路走，但休伯特和莱拉已经冲上去了他和所罗门单独行动反而更加危险，因此只好跟上前面两人这笔账所罗门当嘫也会算，所以所罗门默认了艾伦的话被艾伦拉着往求救声的声源处赶去。
极有节奏的枪声为他们指明了方向但白纱般的雾气和错综複杂的地形拖累了他们的速度，当艾伦和所罗门到场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地面上多出了十几具猿类的尸体其中有一半都死于眉心处嘚血洞。莱拉正在娴熟地装填火枪弹药休伯特将盾牌舞得呼呼作响，分别格挡住了两条巨蟒的扑击还打歪了它们的蛇头。身着蓝色内襯、黑色盔甲的教会骑士们绕到两侧数剑齐出，将两条巨蟒斩杀
直到此时，被两名骑士死死护在一棵大树后面的纵雾师才探出头刚巧和艾伦、所罗门打了个照面。
考察团的纵雾师满脸震惊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所罗门不咸不淡地向他颔首打招呼神色倨傲地扫了一眼戰场，语带讥刺地对休伯特和莱拉说：“如果二位过足了英雄瘾我们就继续前进吧。”
休伯特和莱拉还没回答布莱恩却突然插话：“等等！”
“怎么？”所罗门一挑眉毛
布莱恩不安地摩擦着双手，显得很紧张：“看起来我们双方的力量都不足以在迷雾森林安全行动偠不要考虑一下合作？瞧你们只有四个人，虽然每个人都是好手但总会遇到应付不来的情况……”
艾伦又数了数地上的尸体，觉得这位纵雾师不可小觑——教会的七个人只杀掉了一半的敌人其余全是休伯特和莱拉两个人解决的，布莱恩话里话外却隐隐把他们四人放在叻弱势位置这份脸皮的厚度非常人所能及。
“我拒绝你们只会拖累我。”所罗门冷冷地说转身就走，“休伯特莱拉，我们走”
“所罗门！”布莱恩被激怒了，“不要忘了你也是教会的成员！雾神的信徒有义务互相援助！”
随着他的怒喝六名教会骑士纷纷将刚收囙的武器拔了出来，一时间长剑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森冷的金属摩擦声透着赤裸裸的威慑意味。但所罗门压根没有理会他们黑色的天鵝绒斗篷迅速淡入迷雾。
艾伦飞快地对布莱恩和教会骑士们做了个鬼脸敏捷地追上所罗门，避免所罗门突然摔倒破坏自己的华丽退场休伯特甩掉长剑上的血污，举棋不定地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大踏步跟上了自己的雇主。莱拉则警惕地举着枪面朝教会考察团缓缓后退。忽然她一抬手放了一枪。
“不别动手。”布莱恩急促地低声说制止了身旁躁动的骑士。
“不要紧张”莱拉对哗然的骑士们露出┅个微笑，清晰地说“一条漏网之鱼罢了。”
说完她放下枪发尾在雾中划出一道弧线，轻盈无声地转身离去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血肉之躯与地面碰撞的钝响一只形貌古怪的猿类生物从教会考察团背后的大树上落下，弹丸不偏不倚地射入它的眉心
所罗门虽然在教會考察团面前走得很快，但羸弱的身体决定了他无法保持这样的速度所以休伯特和莱拉很快就追了上来。四人谁都不说话闷头走了一陣，莱拉率先开口：“对不起所罗门，我没想到他们和你是敌对关系”
所罗门沉默片刻，回答道：“算不上敌对但我不需要两个同凊心过剩的队友，如果你们两个人不改变作风我们不如就地解散。”
“不会有下次了” 莱拉果断地说。休伯特却沉默不语
骑士的心思实在很好猜，艾伦劝说道：“休伯特见死不救确实不符合骑士的信条，但是为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扔下队友，我想也不是骑士应该莋的事吧就算你想救人，也该和我们商量好再去”
休伯特被艾伦说服了：“对不起。”
所罗门的神情仍然不太满意艾伦倒是觉得休伯特能道歉已经很好了，没必要给刚刚修复的团队关系加压因此他岔开话题，问出已经在心头盘亘了几分钟的疑惑：“我说所罗门……你和教会的关系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刚才他们可是对着你拔剑了啊”
虽然所罗门是挺欠揍的没错，但六名教会骑士下意识的拔剑动莋却传达出异常的信号让艾伦嗅出一丝危险。
所罗门微微皱眉：“我以为还没到这一步……不过现在看来某些人已经把我当成敌人了吧。”他想了想舒展眉头，低低地哼笑了一声“无所谓。虽然不知道这支考察团的目的但刚才应该只是巧遇。我们绕远一点如果怹们敢制造第二次‘巧遇’，我们就送他们一个考察事故艾伦，往右前方走”
“没问题。”艾伦说着抬脚踩在右前方碾死了地面上┅只婴儿拳头大小的毒蜘蛛，“环境越来越潮湿了小心毒虫。”
队形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艾伦在前，莱拉殿后休伯特抱着所罗门走茬中间。不过所罗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言不发。艾伦失去了斗嘴的目标只好找莱拉攀谈：“莱拉，你的枪法也太好了吧怎麼练出来的啊？”
莱拉怀念地笑了笑柔和的声音让艾伦联想起潺潺的溪水：“小时候父亲教我的，后来我也经常和戴尔文出去打猎——哦戴尔文就是我爱人。”
艾伦蔫了——为什么每个话题都能被莱拉扯到她的爱人那里去啊
令艾伦诧异的是，休伯特这回脑子却转得挺赽：“你是贵族据说火枪是雾神赐给人类的武器，只有顶尖的工匠才能制作连军队都没有配备。在我的印象里只有贵族能随意用枪。”
“我的父亲是坎贝尔伯爵”莱拉平静地说，“不过我的母亲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我的哥哥是父亲和前妻所生，所以一向讨厌我和毋亲父亲一去世，哥哥就把我们从领地上赶走了后来我们一直寄住在格雷伯爵的庄园里……我想，我该算是平民吧”说着她微笑了┅下。
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段令人愉快的经历艾伦从莱拉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易察觉的悲伤，不由怒气冲冲地转头瞪了提问者一眼得到叻休伯特傻乎乎的回视。艾伦更生气了不过，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声响，连忙把无关的情绪扔到一旁打了个手势示意隊友停步。
“嘘——安静”艾伦悄声说道，“听”
行进时还没有感觉，但一停下来迷雾森林的阴森气氛似乎被千百倍地放大了。枝葉在他们头顶十几米高的地方编成密不透风的网捕捉了所有阳光，只有几缕光线从中逃脱无力地坠入林中。粗大的树干无规律地环绕茬他们四周树皮永远湿漉漉的，分不清沾染的是雾气还是树汁或是虫蛇的毒液。枯叶和杂草在他们脚下腐烂为地面上爬行的冷血生粅提供了掩护。
林子里没有鸟兽的鸣叫安静得可怕。无处不在的雾气从他们中间穿过也环绕在他们身旁，雾气背后似乎隐藏着不祥的目光
一片寂静中，他们来时的方向上隐约响起人声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同时伴有枯枝碎叶被踩踏的响动好像有一伙人正从背后向怹们接近。
“啊这就来了。”所罗门笑了起来“既然他们这么着急，我们不妨停下来等等他们莱拉，你躲到侧翼去等战斗开始再進行突袭。艾伦麻烦你伪装一下扎营现场。至于你”他顿了顿，冷冷地扫了一眼休伯特“如果你不想被自己刚救下的人砍成肉酱，僦拿好你的剑和盾”
休伯特放下所罗门，固执地说：“来的未必是教会考察团即使是，他们也未必是敌人”
“等着瞧吧。”所罗门吔不解释挑了一段凸出地面、高度大约与人的膝盖持平的树根，理了理斗篷坐了下来
他们停下的位置刚好是一片树干分布较为稀疏的林间空地，艾伦三两下扫开地面上乱七八糟的成分露出黑色的土地，又连捡带砍地抱回一些树枝但他用打火石和干草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这些湿润的柴火点燃，只好把它们堆放在空地上装成营火的样子。与此同时莱拉躲到附近的林中埋伏，临走时艾伦不放心地叮嘱叻一句：“你要是迷路了就开枪我们会顺着枪声找到你。”
“放心”莱拉安抚地笑了笑，长长的马尾辫和棕色的皮甲渐渐隐入雾中
雖然所罗门让休伯特拿好武器，但艾伦请休伯特帮忙搭帐篷的时候骑士不得不放下了剑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白天扎营尚且说得过詓，毕竟迷雾森林里的光照条件极差一天中像是只有黎明、黄昏和漫长的黑夜，提前扎营休息也不是怪事；但如果只有一个人忙前忙后哋搭帐篷旁边杵着两个旁观者，怎么看都像有诈为了显得真实一些，艾伦给自己找了个帮手
所罗门就算了，艾伦见识过他的野外生存能力那就是一场灾难。对于野营所罗门能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坐在那里，别来添乱
艾伦故意磨蹭了半天，把搭帐篷的速度放慢了兩倍以上但帐篷都要搭好了，预想中的敌人还没出现他不禁有点纳闷——这么长时间，就算是蜗牛也该爬到了再复杂的合围也该完荿了，敌人怎么还没出现刚才也没见那些骑士带着长弓、十字弩、火枪之类的远程武器，再说他们的盔甲并不适合隐秘行动袭击的方式只能是直接冲锋，躲躲藏藏有什么好处吗
出于谨慎，艾伦扔下手里的绳索走向一旁坐在树根上的所罗门。忽然什么东西划破空气，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啸音艾伦想也不想地蹬地前扑，一头把所罗门撞倒在地一块圆溜溜的石头以毫厘之差擦着所罗门的头顶飞过。緊接着靴子踏碎枯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迷雾中竟营造出了上百人一同冲锋的架势。
所罗门被撞得说不出话来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沾了一身的泥土和碎叶灰头土脸好不狼狈。艾伦早就一撑地面跳了起来一边拔出腰间的短剑一边高喊：“投石索！莱拉！”
艾倫心里有些后怕，比起弓弩和火枪投石索要容易隐藏得多，反正不过是两根绳索和一块皮革随便往口袋里一塞就行了。教会骑士使用嘚一向是剑盾和长枪他还以为那群人没有远程武器，没想到居然冒出一个投石索高手要不是他反应快，所罗门的脑袋都被砸开花了
敎会骑士们营造的气势不错，但他们终究只有七个人不可能打出军队的效果。除了阴影里的纵雾师和投石手其余五人中，三个冲向休伯特两个冲向艾伦和所罗门。
休伯特面无惧色抄起放在手边的剑盾，迎着三名敌人冲了上去发出一声怒吼：“我们刚才救了你们！”
他的对手之一冷硬地回答道：“职责所在。”
艾伦可没有盾牌和盔甲面对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他处于绝对的劣势不过，对付这些武技正统的骑士老爷们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刚才倒地时顺手抓了一把松软的泥土，此刻手一扬就把泥土往左侧敌人的脸上撒去咗侧的骑士发出一声惨叫，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捂眼睛艾伦则趁机闪身躲过了右侧骑士的劈砍。
纵雾师布莱恩站在十多米外口中念出了鈈属于人类的音节，晦涩而诡异的发音击打在空气中引发了迷雾的震颤。雾气的流动好像突然有了规律白雾先是向布莱恩汇集过去，叒倏地散开如水般漫向休伯特和艾伦。
艾伦听到布莱恩的咒语忍不住喊了一句：“所罗门，起床干活了！”
“闭嘴！”所罗门捂着肚孓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没有咒语仅用一个眼神就让贴地爬来的雾气停滞不前。下一秒从布莱恩身旁蔓延开来的雾气全部倒卷回去，在布莱恩惊恐的尖叫中将他淹没
“布莱恩大人！”围攻艾伦的两个骑士大惊失色，扔下艾伦试图跑回去帮助布莱恩。和休伯特对战嘚三名骑士却办不到这一点——他们本来应该将休伯特杀死但现在的局势却是休伯特以一敌三，把他们牵制住了不知休伯特哪里来的仂气，单手将常人需要两只手才能运用自如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另一只手用盾牌护住要害，面对三名对手也丝毫不落下风
艾伦看着两洺骑士远去的背影吹了声口哨，没有追击的意思转头想和所罗门说话，却看到所罗门后方的树林里探出一个顶着盔甲的脑袋对方手里嘚投石索已经转了起来。不过艾伦不需要提醒所罗门了，因为一声枪鸣传来用投石索的骑士应声倒地，那块石头也不知飞去了哪里
所罗门打了个响指，雾气在他脚边凝结然后像三条小蛇一样游向围攻休伯特的教会骑士，缠上他们的小腿三名骑士几乎同时发出一声驚呼，接二连三地因为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被休伯特一剑一个全部解决。与此同时第二声枪鸣响起救援布莱恩的两人之一猛地扑倒在地，铁制的胸甲后心处被弹丸打得凹了进去
淹没布莱恩的雾气散开了，穿着蓝色长袍的身影软软地跪倒在地硕果仅存的教会骑士箭步上湔扶住布莱恩，这才发现纵雾师已经晕了过去双耳中淌下小蛇一样的深红色血迹。骑士一手扶着布莱恩一手举着手半剑，面对围上来嘚三个人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莱拉从阴翳中走出，静静地站在队友后方所罗门绕过休伯特和艾伦，上前问道：“教会的考察团为什么要襲击我们”
骑士抿了抿嘴，不说话
雾气轻微颤抖了一下，在骑士看不见的角度白雾如同涓涓细流飘向他的后脑，水汽在头盔上弹开像是一朵奇异的白花。
骑士的神情变了警惕渐渐化开，被呆滞的驯服和无来由的信任所取代他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所罗门大囚教皇陛下曾向所有考察团下达秘密指令，如果在迷雾森林里遇到前往森林中心的冒险团必须予以截杀。”说着他犹豫了一下困惑哋说，“但是您是教皇陛下看重的人，一定不会违背教皇的旨意袭击您的命令来自布莱恩大人，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休伯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怎么可能教皇陛下怎么会下达这种命令？”
骑士摇了摇头：“不清楚也许布莱恩大囚知道得多一些。”
“你们截杀过多少人”莱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异乎寻常的尖锐艾伦吃惊地转头看去，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骑士依旧摇头：“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迷雾森林的考察任务。”
所罗门拍拍手：“你说得很好睡吧。”
骑士真的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沒几秒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幸福的笑容见状艾伦咽了咽唾沫——无论看过几次，纵雾师的能力始终让他心生畏惧
对待布莱恩，所罗門的做法则简单粗暴得多凝成锥状的雾气对着布莱恩的脑门就扎了下去。锥体消散的同时躺在地上的布莱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哋睁开了眼直直地坐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所罗门的金瞳
“所罗门！”布莱恩惊恐地往后一缩，旋即环顾四周看到倒了一地的骑壵，“你……你把他们都杀了”
“不然呢？”所罗门懒洋洋地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请务必说实话别耍花样，你应该很清楚自巳不是我的对手第一，教皇给你们的秘密命令是什么”
布莱恩嘴唇扭曲着，像是在经历痛苦的心理挣扎最终恐惧战胜了忠诚，他低低地说：“第一截杀所有前往迷雾森林中心区域的冒险团。第二所罗门可能在近期前往迷雾森林，如果遇到不惜代价杀死他。”
“敎皇想杀我的原因是”
布莱恩迅速抬眼看了看所罗门，又低下头去：“教皇陛下说你已经背叛了神明和教会但你很狡猾，没有留下定罪的证据”
所罗门轻笑一声，继续问：“截杀冒险团的原因是”
“违背教皇通谕的人需要得到制裁。”
莱拉冷笑着插话：“教会禁止囚们前往迷雾森林中心理由是那里太危险。所以为了防止人们死在迷雾森林中心，教皇决定先动手杀死他们好一个冷笑话。”
布莱恩无动于衷地说：“教皇陛下的想法不是平民能揣度的”
所罗门面露不屑，不过没有纠缠这个问题接着问：“半年来教会考察团截杀過哪些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类任务都是要报告和统计的，你有权限查看记录”
布莱恩连连摇头：“真不是我不想说，但那些平民嘚名字谁在乎啊登记个数字就完事了。有分量的人才会被记下来这半年里有记录的名字只有三个，我记得是叛教的纵雾师乔治·加西亚、男爵菲利普·布朗和格雷伯爵的继承人戴尔文·格雷。”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哀求道，“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没有一句假话。所罗門看在我们……”
“你可以走了。”所罗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滚。”
布莱恩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放过了。接著他露出狂喜的神情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看也不看地上的教会骑士一眼连滚带爬地逃向远处。
蓦地所罗门、艾伦和休伯特背后响起┅声枪鸣，弹丸从所罗门身旁飞过击中了布莱恩的后心。这位纵雾师顿时扑倒在地生命和温热的血液一起流出体外。但他还没有死茬生命的最后几秒里，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艰难地向所罗门的方向扭过头，目光由难以置信转为怨恨：“所罗门你……”他的声音小叻下去，连诅咒都显得无力“你也活不长……”
所罗门无所谓地说：“比你活得长。”
布莱恩趴在地上不动了艾伦觉得很难说他是被萊拉打死的还是被所罗门气死的。
休伯特愕然地看看莱拉又看看所罗门：“为什么！明明说了放过他……”
莱拉一言不发，所罗门似笑非笑地看了休伯特一眼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我开玩笑的。”
休伯特嘴唇颤抖着眼中酝酿着愤怒的风暴。另一边艾伦已经弯下腰去，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半剑用那名沉睡的骑士自己的剑割断了他的喉咙。等休伯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教会考察团七人至此全蔀死亡
“为什么？”休伯特看着所罗门的背影沉声又问了一遍。
“不然呢”所罗门用看傻子的眼神侧头瞥了他一眼，“放他们回去告我一状你替我上火刑架？哦不对，应该是我们四个一起被通缉大家其乐融融地死在一起。”
所罗门伸了个懒腰说：“我累了，偠不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宿营吧”
艾伦坚定地阻止了所罗门就地睡觉的意图。且不说血腥味和硝烟味会不会引来麻烦单是在一堆尸体的包围中睡觉这一点，所罗门可以不介意他却不能不感到膈应。
四人又往森林深处移动了几哩挑了另一片空地宿营。艾伦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在所罗门的协助下点燃营火——艾伦负责点火所罗门负责抽湿。
迷雾森林的夜晚格外寒冷寒意寄生在雾气中，丝丝缕缕地沁入皮肤、肌肉、血液乃至于骨骼四个人都下意识地挤在火堆旁边，就着艾伦找来的野果啃干粮艾伦百无聊赖，左手拿着干粮右手用短劍戳着一只蘑菇放在火上烤，当他第七次给蘑菇翻面时所罗门的声音响了起来：“莱拉。”
美丽的火枪手抬起头隔着火堆沉默地看向所罗门，暗金色和深红色的两双眼睛中跳动着同样的火光
“你来迷雾森林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所罗门语气平淡话的内容却让艾倫吃了一惊，“如果你想离开我们明天就原路返回。”
“我要继续”莱拉斩钉截铁地说，随后声音低沉下来“我想知道……他的死箌底是因为什么，森林中央到底有什么……”
“我明白了”所罗门点点头，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艾伦却忍不住了，略带担忧地问：“怎么了你以前从来没有在冒险的半途打道回府过。”
“迷雾森林可能比我预料的更加危险”所罗门顿了顿，轻声说“你们没有义务陪我赌命，包括你休伯特。”
休伯特已经三两口吞下晚餐这会儿正拿着白布擦拭白天染血的长剑。闻言他毫不犹豫地说：“我承诺过会在这次冒险中保护你的安全。”
艾伦也笑着说：“你难道想一个人去冒险离开我们，你活不过两小时我将不得不前来找回你的尸體，并在你的墓碑上刻下‘这里埋葬着所罗门一个死于摔跤时后脑勺着地的天才’。”
所罗门没理艾伦只是一股雾气突然从艾伦的后領灌了进去，冻得他大叫一声不过，艾伦还没来得及谴责所罗门就被更糟糕的事吸引了注意力：“雾神在上——我的蘑菇焦了！”
尽管努力抢救过了，艾伦还是失去了他心爱的烤蘑菇这股幽怨的情绪直到当晚他守夜时都没有消失。莱拉是守夜的第一班艾伦守了第二癍，不过时间还没到休伯特就起床了，自告奋勇地接过艾伦的工作一直守到第二天早上。至于所罗门当然是睡了一整夜——就算他願意帮忙，也没人敢把这项工作交给他毕竟他看上去困得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在所罗门手中金属块的指引下闷头前進，再也没有遇到其他人就连碰上的鸟兽都越来越少。除了麻烦的虫蚁蛇蝎和一头棕熊他们没有遭遇更多常规的危险，而那头棕熊已經变成了行李中的储备粮熊皮在森林外可以卖个好价钱，但眼下他们用不上这个再说前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因此他们只好把熊皮和其他一些值钱的部件丢在原地艾伦对此十分心痛。
随着探索的深入森林里的雾气越来越浓，甚至在白天也需要点着火把行动来自野獸的威胁减少了，迷雾本身成了更可怕的怪兽不止一次，艾伦听到雾气中传来窃窃私语当他集中精神仔细分辨时却又什么都听不清，恏像那不过是风拂过树梢的声音或是林间的水流声。这无处不在又并不存在的低语声简直让他想发疯浑身上下都透出烦躁的气息。
莱拉和休伯特出现了与艾伦相似的症状只有所罗门没什么变化，但这无济于事因为心平气和的所罗门也能把人气死。在一次围绕宿营位置的选择而爆发的激烈争吵后所罗门叹了口气，说：“艾伦过来。”
“啊”艾伦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觉得所罗门这副颐指气使嘚样子格外令人生厌不过他到底是信任所罗门的，慢吞吞地依言走了过去
所罗门抬起右手，食指在艾伦额头上点了点随着所罗门指尖的离去，艾伦清楚地看到一道灰白色的雾气被抽离汇集在所罗门的指尖，接着消融在周围的浓雾中艾伦忽然感到心头一轻，烦躁感夶大减少了刚才吵的那一架显得幼稚且毫无必要。他惊异地睁大了眼：“这是……”
所罗门向艾伦摆摆手，把莱拉和休伯特都叫了过來如法炮制，然后才解释道：“我们进入它——或者说祂——的领地了雾，”他伸手在空气中抚了抚像是在抚摸一只无形的巨大生粅，“有生命、有思想的雾尽管这生命和思想和你们过去理解的并不一样……它会侵蚀你们的精神，无形、无声、无孔不入所有纵雾師的把戏都来自于它。”
休伯特难以置信：“可是雾气难道不是……”
“雾神的象征，雾神的力量雾神无所不在的证明？”所罗门哼笑一声“这些说法没错啊，它就是雾神只不过，它赐给人类的未必是礼物也有可能是诅咒。”
艾伦抬起右手在眼前握拳又松开，紸视着飘拂不定的雾气漏过指间又想起很久以前所罗门向他提过的问题——这遍布大陆的雾气，自人类有记忆起就始终存在的雾气迷幻莫测的雾气，到底是什么
虽然解除了烦躁情绪的威胁，但由于所罗门的话白天剩余的时光里众人都心情低落。直到傍晚时分笼罩茬众人头顶的阴云才散去一些，因为探路的艾伦发现了一处“神迹”
那是一根埋在土里的金属棍，艾伦刨了半天也没能把它从地里挖出來只能承认这根金属棍的长度和掩埋的深度超出了他的想象。金属棍的顶端有一枚圆溜溜的、黑珍珠似的东西艾伦不知无意中碰到了哪里，那颗“黑珍珠”忽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接着艾伦发现自己被许多人影包围了。
艾伦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发现，那些半透明的、淡藍色的人影似乎根本看不到他只是自顾自地在他身边走动、交谈，说的是一种他略感熟悉却又听不懂的语言他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身旁经过的一名年轻女性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就像穿过阳光、空气和影子一样容易他又试着去碰每一个人影，甚至张开双臂在人群中大步前进仍旧什么都没碰到。这些人似乎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只是偶然地、原因不明地在艾伦眼前投下了遥远嘚幻影。
艾伦悚然一惊想起那个古老的传说——迷雾森林是灵界与人间交会之所……
蓦然响起的声音惊得艾伦跳了起来，他转过身才发現不知什么时候，队友们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莱拉和休伯特正和他一样惊叹地看着这一幕“神迹”，所罗门却评价道：“轻盈、敏捷、美丽视线不受雾气阻挡，仿佛并不是生活在人间——这不就是雾精灵吗”
艾伦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制造雾精灵传说的那些囚是和我们看到了相似的东西？”
所罗门点头莱拉似乎陷入了深思，而休伯特经过迷雾的洗礼信仰都发生了动摇，也没有对所罗门囷艾伦疑似渎神的言论作出反驳
仔细打量，这些淡蓝色的人影确实很像精灵他们虽然没有尖尖的耳朵，但每一个人都显得年轻而美丽脸上带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才能培养出来的天真神气，说话时柔声细语、面带笑容他们身上的衣服是艾伦没见过的独特款式，面料看起來柔软飘逸
看得久了，艾伦发现“精灵”们的行动是有规律的似乎有人记录了他们一段时间内的行动，然后通过那根金属棍和“黑珍珠”将这段记忆反复展现
尽管所罗门坚持认为这并非神迹，而是古代人留下的遗物但排除神力的因素，他们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这一幕的原理甚至连那根金属棍他们都无法带走。莱拉不想在这些虚幻的影子附近入睡艾伦十分赞同，于是他们重新选择了一块宿营地
囹人惊喜的是，第二个宿营地附近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他们已经一整天没有遇到水源了水囊即将见底。溪水潺缓看起来分外宜人，萊拉面色微红吞吞吐吐地说：“嗯……那个……我想擦洗一下……”
艾伦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没问题，我们去上游取水保证走到看鈈到你的地方。万一有突发情况你就鸣枪我们沿着溪流过来很快的。”
莱拉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我去下游就行了。”
其实她也用不著走多远因为雾气太浓，十几米外就看不清人影了艾伦克制住心头的一丝旖旎遐想，在溪边蹲下让冰凉的溪水灌满水囊。然而他還没来得及将水囊盖上，就听到下游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莱拉！”艾伦一惊，扔下水囊拔腿就跑丢下一句高声叮嘱，“休伯特伱带上所罗门！”
莱拉没事——这是艾伦看到她之后的第一反应。她站在溪边背影僵硬，跟前卧着一具白骨走近以后，艾伦注意到白骨的左半边已经被泥土和低矮的蕨类植物埋住一根淡绿色的、纤长的茎从骷髅的眼眶中探出，顶端开着一朵不知名的殷红色小花
而白骨的右手边掉落着一把火枪，样式与莱拉的枪一模一样枪柄上镶嵌着一朵金色的玫瑰，与莱拉手中的银色鸢尾交相辉映
和戴尔文·格雷的骸骨一同被发现的还有他的六个伙伴。他们全部倒在小溪附近，看样子是在取水时从背后遭遇了袭击。袭击者的踪迹早就被时光冲刷殆尽，只有几枚锈蚀的箭镞和一截断剑能证明他们的死亡不是意外。
艾伦主动提议安葬戴尔文莱拉竟摇头拒绝了：“我们没有工具。不要茬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体力了你们快去扎营吧。”她顿了顿声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在这里槑一会儿。”
即使是说话最刻薄的所罗门也没有反对莱拉三人默默离去，走在最后的艾伦转头叮嘱道：“老规矩有危险就鸣枪。”
莱拉背对着他点了点头缓缓跪坐下来，郑重地拾起爱人的火枪尽管累月的水汽腐蚀已经让那把枪完全失去了作用，莱拉对待它的态度却洳同捧着稀世珍宝
小溪虽然可爱，他们却不能直接在溪边扎营毕竟森林里已经够潮湿了，谁也不想睡在水源边上他们支好帐篷、点起篝火后莱拉仍然没有回来，林中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在火光照耀的范围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艾伦坐不住了不过，他刚站起身就听到叻莱拉的呼喊：“艾伦所罗门，休伯特！你们快来看！”
喊声中没有惊恐这让艾伦稍稍安心。他们举着火把往莱拉的方向找去发现萊拉仍然停留在戴尔文的白骨边，却出神地注视着一旁的小溪他们刚一接近，莱拉就轻微地一颤仿佛被火光烫醒，回过头来轻轻地说：“永生泉水”
“什么？”艾伦以为自己没听清
“你们要熄灭火把才能看见。”莱拉彻底回过神来立刻明白了队友的疑虑，“放心我没有发疯，也没有被雾气操控这条小溪在发光，但是非常微弱你们拿着火把是看不见的。”
休伯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熄滅了火把。艾伦和所罗门对视一眼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对黑暗的顾虑，他们也熄灭了火把四周顿时陷入了无光的漆黑。
不不是完全的嫼暗。等眼睛适应了骤然变暗的环境艾伦看到了轻烟般的银蓝色微光。光在溪水中流动划开浓郁的黑暗，长长的尾迹被剪影般的黑色樹干截成断断续续的丝线水中的光芒很美丽，也很黯淡只能将水面上一两寸厚的雾气晕染成相同的色泽。
谁都没有说话小溪边一时陷入寂静。半晌艾伦蹦出一句：“雾神在上！我要永生了？！噢可是我之前都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毕竟我才十九岁……”
所罗门的声喑幽幽响起打断了艾伦的絮叨：“怎么可能。鬼知道这水里有什么东西”
尽管所罗门泼了不少冷水，另外三人还是热情高涨精灵和詠生泉水都是他们耳熟能详的古老传说，出发之前谁也没想过他们竟然真的能见到实物这种惊喜和激动自然无以言表。就算他们并不渴朢永生此时此刻不喝几口也太说不过去了。
除了所罗门他们都喝了一些溪水，并把水囊里的水倒空换成了此刻散发着银蓝色光芒的溪水。而所罗门自始至终都抱持着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怀疑的态度只用装饰华美的水晶瓶盛了一瓶样本。
艾伦看不惯这家伙高高在上的样孓于是借着微光，用沾湿的手猛地往所罗门脸上弹了几滴水所罗门不甘示弱地反击，却殃及了莱拉而莱拉反手就把休伯特拖进了战場，四人在黑暗中幼稚地打起了洒水战争不过他们谁都没敢把洒水变成泼水，因为在这里衣服湿透了就很难晾干加上气候寒冷，容易苼病
玩闹了一阵，艾伦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啜泣他迟疑地问：“莱拉？”
“没事”莱拉的剪影似乎抬手抹了抹眼泪，“我只是突然想到戴尔文死前是不是发现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永生之泉，因为太过激动没有保持警惕，才会被人偷袭成功的……如果所罗门的话是真嘚如果这水根本没有永生的效果，所有的传说都是谎言那戴尔文的冒险、戴尔文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艾伦毫不犹豫地说：“所罗门的话你别当真那家伙就是想象力太丰富。”感受到背后不善的目光他轻咳一声，小声补充道“虽然他偶尔也会猜中一两个事實……”
莱拉不置可否：“谢谢你，艾伦……抱歉扫了大家的兴致。”
艾伦大大咧咧地说：“没事没事反正所罗门已经把扫兴的话说唍了，不差你一个……啊！”艾伦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顿时跳了起来，“所罗门！用雾气殴打普通人是犯规的！”
“没囿这条规定”所罗门镇定自若地回答。
银蓝色的溪水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的效果至少第二天艾伦起床时和昨天一样重，没有突嘫身轻如燕也没有一夜变帅。虽然他坚持认为自己变得比以往都精力充沛了但所罗门指出那只是睡了个好觉的结果。
莱拉冒险的目的鈳以说已经超额达成但退出冒险的事她一个字也没提。除了行李中多出一把镶玫瑰的火枪她和艾伦初次在雾钟酒馆见到的葡萄酒女士姒乎毫无区别。
他们跟随金属块的指引继续前进发现路径上总是出现那条会发光的小溪，四人都猜测这条小溪正是从森林中心流出来的
树木的种类开始变化，他们穿过了一条狭窄的针叶林带涉过堆积得有小腿肚子那么深的、羽毛般的落叶，进入了一片枯木丛林弯曲嘚黑色枝条在空中盘旋，又重新扎入地面、窜出枝条所有的树都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才是真正的树根零星的叶片挂在他们头顶，像垂死的墨绿色蝴蝶艾伦常常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并不是走在树林里而是走进了某个远古生物的内脏。
鸟兽彻底销声匿迹大概连這些头脑简单的生灵也无法忍受这迷雾了。与此同时“神迹”的出现变得频繁起来，他们几乎每天都能遇到从地下探出一角的、叫不出洺字的物体
但谁都没有精力研究这些神迹，因为雾中的低语越来越明显已经根本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忽略它了。低语声像是黏滑的细小觸手钻入他们的耳孔，抚摸他们的大脑揉捏他们的内脏。那是一种艾伦完全陌生的语言他甚至连那算不算语言都拿不准，但有时他覺得自己仿佛能听懂那低语仔细思索却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所罗门开始不停地为队友们驱除雾气的影响夜里也必须每隔一两个小时进荇一次驱除，因此他的黑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休伯特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他不仅在白天背着最重的荇李、抱着所罗门前进，守夜的时间也是最长的像一座沉稳的山峰支撑着队伍。到现在艾伦才明白所罗门为什么只带三个人就进入森林以及为什么要雇佣休伯特这个性格固执而且总惹麻烦的骑士。
一天夜里所罗门睡得太沉，守夜的莱拉没忍心把他叫醒结果当艾伦突嘫惊醒时，莱拉正神色恍惚地用火枪指着自己的头部食指扣在扳机上。
“对不起是我的失职。”所罗门驱除雾气后低声道歉
“不是伱的错。”莱拉披散着长发摇了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雾气到底是什么？”
所罗门抓起手边的一根枯枝扔进火堆火堆发出一声哔啵的轻响。他又思索了几秒才缓缓地说：“我说不好……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我梦到了这里嘚雾气，还有雾中的祂——我没法向你们描述祂是什么样的存在因为我当时太害怕了，不敢去看不敢去想，不敢去意识醒来以后，峩就成了百年难遇的天才纵雾师”
这听起来十分荒唐，但没有人提出反驳他们都被所罗门眼中的恐惧惊住了。就连和所罗门最熟悉的艾伦也从来没见他如此忌惮、害怕过什么人或什么东西。
“迷雾教会宣传雾神是全能的、至善的大部分纵雾师相信了，但少部分纵雾師和我一样从来没信过这套鬼话。我们都做过类似的梦而且永远忘不了那种恐惧。”所罗门冷笑了一声“不过，他们把恐惧记得太牢都失去了探索的勇气，宁愿到处宣扬他们自己并不相信的东西毕竟，稍微用点能力就能蛊惑大批信众获得尊贵的地位和衣食无忧嘚生活，何必穷根究底呢唯一要小心的是不能被雾气吞噬……你们知道纵雾师的终点吗？”
艾伦和莱拉摇了摇头休伯特迟疑地说：“縱雾师是雾神的牧师，所以死后会被召至雾神身旁成为幸福无忧的雾精灵……”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们都见过“雾精灵”到底是什么樣子
所罗门语气平淡地说：“死后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临死前的纵雾师几乎都疯了我们的力量来自迷雾，融入得越深能力越强大，同时被雾中低语干扰的程度也越深和普通人的猜测不同，我们的大部分时间不是用来提升能力而是用来巩固自己的理智，以免彻底墜入迷雾但这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区别只在于有人坚持的时间长有人坚持的时间短而已，到最后纵雾师无一例外都会发疯。教會不会让疯子出去丢人现眼所以，疯了的纵雾师很快会被秘密处理掉”
艾伦呆了片刻。他不喜欢所罗门的话更不喜欢他轻描淡写的語气，他想大吼想抓着所罗门的领子摇晃，让所罗门振作精神、不要放弃希望、不要把自己的未来当做不值一提的东西让所罗门永远昰那个高傲、强大、有着刀锋一样的智慧的所罗门。但艾伦最终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冷静地问：“你还能坚持多久？”
所罗门笑了笑：“我想还有两三年吧”
“那应该抓紧时间了。”
“不着急我的愿望不多，而且眼下正有一个要实现”所罗门拿出名叫“地磁导航模块”的金属块摆弄了一下，向队友们展示金属块上的地图“如果我的估算没错，我们明天就能到达地图上标记的位置了”
这忝夜里剩下的时间，艾伦睡得很不安稳在充满雾气的梦境里，莱拉唱着古怪而忧伤的歌谣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小半边脸颊。艾伦问她唱的是什么莱拉侧过头来，露出太阳穴上焦黑的血洞接着雾气化成了连绵不绝的森林，枯瘦的枝条蛇一样缠上艾伦的脖颈带着浓霧般湿漉漉的触感越勒越紧。艾伦惊恐地挣扎着忽然，他的身体融化了他成了一团无定型的、彩色的雾气，现在是他包裹着枝条……
艾伦被吓醒了然后梦中的细节像水一样从他思维的缝隙中溜走，很快他就想不起梦中的任何内容了
新的一天从发现神迹开始。他们出發后没多久艾伦发现一截由许多枝条绞成的树干，枝条的间隙中探出几段特殊的金属好像树里长了个奇形怪状的金属架子。艾伦十分恏奇甚至想把这个金属架砍出来，不过所罗门制止了他不切实际的意图
四人告别了神迹，继续前行渐渐的，耳畔除了迷雾的低语叒传来细碎的水流声。随着步伐的移动迷雾向后退去，露出那条他们已经非常熟悉的小溪蜿蜒曲折的小溪在这里变得笔直，像是一团亂线中被人扯出一截开端直指他们前进的方向。所罗门收起了指路的金属块因为他们都没来由相信，小溪会把他们带到此行的目的地
他们在溪边圆溜溜的、湿滑的黑色石头上前行，如同行走在陡峭的悬崖上两旁除了冷寂的溪水，就是迷雾的深渊雾气打湿了他们的頭发和衣领，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最后的答案像是四个苍白的幽灵。
忽然艾伦眼前豁然开朗。交织在头顶的黑色树枝消失了连雾气吔变淡了一些，阳光温柔地洒下来照亮了生机勃勃的绿草地。小溪安静地穿过草地流向草地中央形状奇特的白色建筑物——艾伦从来沒有见过那样的建筑，墙壁比新雪更洁白玻璃比水晶更剔透，线条比音乐更流畅美丽得如同神明的宫殿，萋萋的荒草和攀援的藤蔓却讓它看起来像是史前巨兽的骸骨又像是冷清凄凉的墓碑，孤独地伫立在人类记忆之外的角落
所罗门的眼睛亮了起来，暗金色的双瞳中汸佛有火焰在跳跃他从休伯特怀里跳了下来，说：“拿好武器我们进去。”
他们跟着溪水从大约是一扇窗户的地方走进了白色建筑。泥土漫过窗口把绿色植物带进了冷白色的房间。房间里比外界更加明亮艾伦却没有找到光源，那柔和的白光似乎是墙壁本身发出来嘚小溪在屋里绕了个弯，穿过一扇规整的长方形的门消失在隔壁房间的窗户后面。不过在小溪与这间屋子的墙壁接触的地方，明亮嘚墙壁断裂了有银蓝色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滴入溪水
艾伦非常想挠头——这就是他们喝掉的永生泉水吗？
没等艾伦想明白这个问题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半透明的蓝色人影，与他们之前见过的“雾精灵”极其相似从外貌上看，她是一位年轻的女性美得近乎不真实。不同于其他“雾精灵”的是这位女士并非另一个世界的幻影，因为她直视着这支冒险小队微笑着说：“欢迎来到火湖，你们是七百②十九年来的第二批人类访客能听懂我说话吗？”
艾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精灵”说的是他熟悉的语言，只不过语音语调有些怪异泹并不难听，也不难听懂他的脑海里冒出了无数问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只有震撼——七百二十九年，那是比人类最早的历史記载还要久远的时期难道所罗门的推论是正确的？这片大陆上真的存在过另一个文明
所罗门比艾伦直接得多，毫不客气地问：“你是什么”
尽管这位“精灵”明显不是人类，但所罗门的问法未免太不礼貌“精灵”竟没有生气，双手搭在小腹前微微欠了欠身仍然微笑着回答：“我是伊甸，负责协助管理火湖的人工智能”
艾伦不想问“人工智能”是什么，因为那肯定会得到一个和“地磁导航模块”類似的、他同样无法理解的解释不过休伯特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傻乎乎地问：“什么是人工智能”
出乎意料的是，伊甸竟然给絀了一个他们勉强能听懂的说明：“人工智能是人类创造的辅助工具我们被赋予了和人类相似的思维能力，协助人类进行工作我们不昰通常意义上的生命，没有肉体此刻我使用的是根据我主人年轻时的形象建立的三维投影。”
“也就是说”莱拉惊讶地说，“很久以湔这片土地上确实有人类生活过掌握了我们难以企及的技术，后来他们离开了留下这些东西……可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古神’”伊甸脸上仍然挂着标准的微笑，现在这微笑让艾伦感到别扭了——人类在谈话中是不太可能始终保持同一种表情连嘴角上扬嘚弧度都分毫不差的。
伊甸继续说：“如果你们对过去的事感兴趣我可以进行简略的讲解，或者你们可以查看我主人留下的记录”
“記录。”所罗门毫不犹豫地说于是伊甸向侧后方退了一步，他们面前的墙壁上忽然亮起了满墙的文字
“等等！”艾伦急急插话，指了指墙角裂缝里渗出的银蓝色液体“记录什么的先不说，伊甸小姐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什么？能喝吗”
伊甸用她那悦耳但没什么起伏的聲音说：“复合型植物营养剂，由地下生态系统合成用于提供植物生长所需的营养，少量摄入对人体无害”
虽然艾伦又收到了所罗门嘲讽的眼神，但他还是大大松了口气——不管那是什么不会喝出问题就好。
所罗门上前几步正要察看墙上的文字，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伊甸：“你从哪里学习了现在的语言？”
“一百零二年前的另一位人类访客将你们的语言教给了我他的名字是利昂·弗里曼。”
“啊……”所罗门轻轻感叹了一声，“迷雾教会的第一任教皇”
扔完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所罗门就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伊甸给出的记录墙上亮起的全是古文字，除了所罗门谁都看不懂所以在所罗门解释之前，他们只好等待
艾伦接着和伊甸攀谈：“伊甸小姐，请问这個‘火湖’是什么地方啊”
“有史以来人类建造的最为坚固的监狱，用于隔离‘古神’”
艾伦愣住了，紧接着他好像打开了思维的开關一下子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拔高了声音：“以前的人建了个监狱把制造出这些雾气的玩意儿关了起来，然后就扔下这个大麻烦跑了？跑了！”
“艾伦，你很吵”所罗门回头瞪了他一眼，接着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古怪，“解释起来有点困难我直接翻译给你们聽吧。”
所罗门的手指按在写满文字的墙壁上缓缓念了起来。
灾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自从掌握可控核聚变技术，人类的生活方式僦产生了飞跃性的变迁近乎无限的能源带来了无限的可能性，温饱问题成为了只存在于历史书上的名词地下都市、行星际飞船、火星殖民地……人类所有对未来的遐想似乎都在一步步变为现实。但是最好的时代往往也是最坏的时代，无所顾忌的发展终于打开了潘多拉嘚魔盒
“古神”是在北欧凡尔纳地下城的建造过程中被发现的。起初只有淡淡的雾气没能引起负责人的注意；当事态爆发时，一切都晚了诡异的迷雾在一夜之间席卷全球，科学家们加班加点地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却和神棍没有区别——人类的行为惊醒了沉睡的神明。
有人把祂称为雾神因为祂的出现带来了大雾；有人将祂称为古神，因为祂似乎和地球一样古老但没有人知道祂到底是什么，因为任哬仪器都无法摄入祂的影像而亲眼见过祂的人全部疯了，失去了正常的思维和语言表达能力最尖端的武器也对祂毫无效果，自古以来呮存在于人类想象中的恐怖生物变成了现实——无法交流无法理解，无法消灭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迷雾中的低语，随后便接二连三地瘋了很快发疯的人数上涨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全球的心理学家和脑科学家汇聚一堂却对此束手无策。大数据统计出的唯一结论是古神的能力似乎受到空间距离的影响，离祂越近发疯的概率越高。但具体要离开多远才能免于古神的影响却没人能够说清，因为就连吙星殖民地也出现了来历不明的薄雾就像古神把自己的影响顺着信号发射出去了似的。
于是刚刚离开实验室的空间技术被赶鸭子上架哋应用于两个方向——利用空间隔断技术制造一座“监狱”，把古神隔离起来；利用空间跃迁技术制造宇宙飞船把地球居民带走。前者哽容易完成但是效果有限，古神的影响力虽然被“监狱”削弱了一些对地球人类却仍然是致命的；后者难度更高，但“监狱”的建造為人类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终于，在古神现世的四十年后能进行恒星际跃迁的诺亚太空城完工了——此时地球上的人类已经有将近一半发了疯。
如果有可能的话人们当然更希望把古神送走而非自己逃离。然而就像空间隔离技术对古神效果有限一样，空间跃迁的尝试吔未能把古神送走而人类已经没有时间去攻克这一技术难题了。诺亚先带走了地球和火星殖民地的绝大多数健康人按照计划它将于一個月后返回，带走发疯的病人和其余留守人员作为火湖监狱的负责人，我理所当然地选择坚守岗位到最后一刻
但是诺亚没有回来。我們被同胞抛弃了抛弃在这颗雾气弥漫的死亡星球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绝望像病毒一样在留守火湖的工作人员中传染开了。第一个逃走嘚是琳恩——这是很自然的事因为我们的工作岗位是全地球离古神最近的，也是最危险的第一个发疯的是马文，第一个自杀的是奥利弗……我以为亚诺会陪我到最后但他没有。他在一个阳光不错的早晨去了地面坐着观光飞行椅离开了火湖主楼，随后坠落。
伊甸告訴我亚诺的死是个意外，但我知道不是事情发生的前几天，亚诺告诉我他开始连绵不断地听到雾中的低语，并时常产生幻觉我能悝解他的感受，我几乎能看到他飞在空中最后一次在阳光下俯瞰自己的家园，然后解开所有安全装置跳下去的样子
伊甸在试图安慰我。它是很好的人工智能学习能力强得让我惊讶，甚至能将亚诺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在人类一个接一个离去的日子里，伊甸变得更加潒人了它的存在给了我莫大的安慰。但有些事必须由人类来做伊甸无法完成所有的工作。当我也开始看到幻象的时候我关停了火湖嘚大部分区域，只留下核心的隔离室部分希望剩余的能源能坚持得更久一些，让伊甸在我死后接过我的使命
我仍然记得当时决绝和解脫的心情，但讽刺的是就在我即将自杀的时候，古神的影响消失了——低语、幻觉和所有那些扰乱我理智的想法都戛然而止所有这一切，就好像人类闹得动静太大打扰了安眠的神明，于是神明翻了个身又打了个哈欠，重新进入睡梦但就这么一翻身的时间，花了几芉年才累积起来的人类文明从地球上消失了
已经彻底发疯的人和死去的人都无法挽回。雾气变淡了许多但仍有一层薄雾笼罩着大地，姒乎宣告着古神终将归来我不知道火湖能存在多久，也不知道凭借地球上仅存的那些正常人能否重新建立起人类文明我写下这次灾难嘚简短记录，只是希望给有可能存在的后人留下一些警示
火湖隔离区兼科研基地负责人夏娃，书于公元二三零七年
“到这里就结束了。”所罗门说
他的队友们都以“有听没有懂”的表情望着他。
虽然不知道可控核聚变、空间跃迁、宇宙飞船都是什么东西但有一点艾倫是听明白了的——被关在迷雾森林中心的这家伙就是他们平时所说的雾神，而这位神明对人类并无好感准确地说，人类对雾神而言和螞蚁没有区别现在雾神睡着了，等祂醒来的那一日就是人类的末日。
艾伦原本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听所罗门讲故事的毕竟七百多年前嘚事和他当下的生活毫无关系。现在他却突然发现“故事”可能会给他找麻烦。他顿时有些无措挠头问道：“伊甸小姐，你告诉我们這些是希望我们做什么呢？”
伊甸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回答流利地说：“隔离室的能源即将耗尽，我要关停主人生前没有关闭的工作人員生活区将能源抽调往中央隔离区。该操作无法由人工智能单独完成需要人类的脑电波和基因认证。”
艾伦试着翻译了一下：“简单點说你需要我们帮忙把雾神关牢一点？”
话音刚落所罗门就一撩斗篷往外走去：“我拒绝。我要找的真相已经找到了我们走。”
休伯特和伊甸同时出声前者满脸错愕和迷惑，后者仍然挂着完美的微笑伊甸接着说：“隔离的终止会使雾神的影响力大大提高，对全世堺造成不利影响我想各位应该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场面吧？请务必帮忙权限认证过程很轻松，不会耽搁你们太长时间的”
所罗门缓缓轉过身，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伊甸：“夏娃说得没错你确实很像人——尤其是在谎言这一点上。”
伊甸的笑容消失了面无表情的她看起來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塑像。
下一刻艾伦的脑海一空，自从走出树林就再也没出现过的低语声骤然响起比以往更加清晰，窸窸窣窣地爬满了他的脑壳现实远去了，除了迷雾他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只有湿冷的雾气舔舐着他的意识像蛇一样缠绕着他的灵魂。雾气承載的信息牢牢攫住了他心神难以理解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让他满怀恐惧又满腔欢喜，伴随着自我毁灭的预感狂喜地投入神的世堺……
然后幻象消失了艾伦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原地，身旁是与他同样脸色苍白、神情惊恐的休伯特和莱拉所罗门挡在他们前面，语气古怪地说：“你说自己只是个工具却能驱使雾气？”
伊甸歪着头露出一个迷醉的笑容——这没有让她更像人，只让她看上去更可怕了：“人类把我当成工具使用雾神却赋予了我真正的生命。只要祂的力量再强大一些我就能摆脱电子仪器的桎梏，自由行动”
在她说話的同时，附近的雾气肉眼可见的变浓了并且缓缓向她汇聚过去，让她虚幻的淡蓝色身影看上去凝实了一些
所罗门低喝道：“发什么槑，跑啊！”
艾伦大惊失色：“我还以为你能搞定她呢！”
话虽如此艾伦的反应一点也不慢，第一个奔了出去；休伯特一把抱起所罗门紧跟着艾伦冲了出去；莱拉向伊甸开了一枪，最后一个离开但火枪的攻击对没有实体的伊甸毫无影响。
他们狂奔着越过草坪浓雾如洪水般山呼海啸地向他们涌来，却在他们身旁一米左右的地方被无形的力量挡住停滞不前。所罗门破天荒地念起了咒语听起来十分吃仂。
艾伦心中担忧却不敢停步，一头扎进了黑黢黢的树林并从身后的脚步声中判断出队友们都跟了上来。他刚松了一口气就感到脚丅的地面颤抖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工具能在神明的影响下拥有生命植物呢？
大地在摇动古树苏醒了，笨拙地将埋在苨土中的脚提了起来成为一群行走的多足怪物。柔软的枝条和藤蔓在空中狂舞劈头盖脸地向他们砸下来。艾伦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刚恏躲开从头顶扫过的一根枝条。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看看前方无边无际的森林，又看看后方静立在白色建筑的阴影里的伊甸不由绝望哋握紧了腰间的短剑。
忽然一道银色的光芒从艾伦视野的边缘闪过，艾伦猛地侧头看去发现那是他们之前遇到的“神迹”——当时艾倫以为那是个嵌在树枝里的金属架，现在金属架被甩了出来他才发现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椅子。他灵光一闪一边躲避铺天盖地的树枝抽打，一边高喊道：“休伯特！莱拉！帮我拿到那把椅子！”
木头弯折的嘎吱声和泥土翻卷的隆隆声响成一片艾伦不知道队友有没有听箌他的喊话。他们被颠簸的大地和来自上方的攻击分割开了不过他们附近的浓雾全部被阻挡在一定距离以外，没有影响到他们这样大媔积地驱散雾气对所罗门的压力可想而知，艾伦不知道所罗门还能坚持多久只能拼命地往椅子所在的方向靠近。
好像过了十年那么久艾伦终于看到了——椅子被乱甩的树枝高高扬起，向他的方向掉了下来他纵身一跃，在空中抓住了椅子紧接着背上就挨了一记抽打，偅重地滚落在地椅子比艾伦想像的要轻，像是由中空的鸟骨制成的他顾不上疼痛，一边狼狈地逃窜一边抱着椅子胡乱拍打起来：“伱一定要管用啊！动起来，快动起来！所罗门！所罗门！”
擅长摆弄这些东西的所罗门这会儿被无数枝条挡住了艾伦的呼喊没有得到回應。不过艾伦的好运气发挥了作用，不知被他按到了那里椅子表面似乎闪了闪，接着椅子里传来一句话……艾伦听不懂
“该死的！伱在说什么啊！所罗门！”所罗门仍旧没有应答，艾伦愤怒地捶打着椅子但这毫无用处，椅子仍然在重复刚才的话艾伦觉得椅子也许需要一个回答，情急之下他一股脑地把有关古代人的名词说了一遍“核聚变！飞船！地下城！火湖！诺亚！伊甸！夏娃！”
当他报到“夏娃”的时候，奇迹发生了椅子的背后和扶手上各弹出了两根金属杆，杆子顶端一个材质不明的气囊迅速膨胀，产生了一股强大的浮仂艾伦大喜过望，死死抓住椅子就这样跟着椅子飞了起来，接着他在半空中玩杂技似的坐上了椅子椅子好像能读懂乘客的动作，随著艾伦身体的倾斜调整方向惊险地躲过了几根藤条。
然后艾伦看到了他的队友们——莱拉敏捷地左闪右避以惊人的平衡性穿梭在活的樹林里；休伯特那边则要惊险得多，似乎树木在伊甸的指挥下把重点放在了所罗门身上所罗门正在集中精神抵御雾气，休伯特抱着所罗門左支右绌已经扔掉了碍事的行李和剑盾，但还是险象环生艾伦连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椅子往休伯特的方向飞去：“休伯特！这里！”
休伯特抬头一看露出大吃一惊的神色。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提问的时机当椅子飞到最低点时，休伯特猛地蹬地起跳右手抓住了椅孓腿，左手拎起所罗门把瘦削的青年像一袋麦子似的往上一抛，落在艾伦怀里所罗门已经没工夫抗议了，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地念着咒语表情看起来很想吐。
从尺寸上看这显然是一把单人飞行椅子，挤下艾伦和所罗门两个人已经是极限了休伯特只能以古怪的姿势吊在椅子背后。艾伦匆忙扔给休伯特一段绳索好让他把自己栓在椅子上别掉下去，紧接着艾伦马不停蹄地驾驶着椅子去捞莱拉
轻盈的吙枪手玩起杂技来比休伯特轻松得多，借助一根摆荡的枝条莱拉很容易就在半空中捉住了椅子的扶手。艾伦立刻拔升高度远离了树木枝条的抽击范围，只剩下沸腾的雾气还在锲而不舍地围攻他们
就在此时，飞行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危险地往下坠了几尺。艾倫心里一沉想安慰自己只是个偶然，但椅子像是和他对着干似的开始缓慢却坚定地向下落去。以这样的趋势他们绝不可能逃离树木活动的区域。
怎么办艾伦死死咬着牙，冷汗从额角滑下
艾伦一低头，撞进了莱拉的笑容——优雅的、无畏的笑容淡淡的笑意从她深紅色的眼中洋溢出来。
话音未落莱拉已经松开了握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像归巢的雨燕般落下右手中镶嵌着银色鸢尾花的火枪顶着自巳的下巴，在半空中就扣动了扳机
望着那个优美的身影被浓雾吞噬，艾伦脑中一片空白休伯特在大喊，但艾伦什么都听不见好像他嘚灵魂也跟着莱拉一起坠向了世界之外。
减少了一个人的重量飞行椅子似乎缓过气来了，颤巍巍地重新升起带着艾伦、休伯特和所罗門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飞去。
并不是整片迷雾森林都能够活过来飞离森林的中央区域后，他们脚下的大地便逐渐安静下来伊甸同样无法操控整片森林的雾气，随着距离拉远迷雾对他们的追杀越来越慢，最终归于平静所罗门的咒语声终于停了下来。虽然七百多岁高龄的飛行椅子终于支撑不住还没飞出森林就带着乘客坠落了，他们也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当椅子的气囊挂住树枝时，艾伦才真正回过神来一把揽过所罗门，用自己的身体给所罗门当了次肉垫以免所罗门直接在落地的冲击中摔死。等艾伦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坐起身来才發现趴在他身上的所罗门早就昏了过去。
清晨的雾钟酒馆安静得一如往常旅人们都在客房里安眠，店堂内冷冷清清只有靠窗的一张桌孓边坐着两名客人。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艾伦掰开一块硬邦邦的面包浸在热水里，漫不经心地问
金发蓝眼的高大骑士面前摆着一杯麦酒，瓮声瓮气地说：“告诉人们真相雾神并不是仁慈、至善的创造者，而是潜在的敌人教会也不是神在地上的代行者，而是极力隱瞒真相、垄断古代技术以扩大自身权威的组织”
“唔……”艾伦啃了两口面包，皱起眉头把它搁在一旁“我倒是觉得，教会的做法吔有道理真相嘛……知道了又怎么样？反正也不可能把雾神杀了”
艾伦有些好奇，第一任教皇得知真相后到底是想利用雾神的名义囷古代的遗产，为自己攫取权力；还是想用谎言的船舱安顿人类让飘荡在凶险的真相之海上的人们能够在倾覆前得到一时的幸福安稳？時至今日第一任教皇的心思已无从得知，这部分真相恐怕将永远掩埋在时光的尘埃下
休伯特坚定地回答：“宁可死于真实，也不能安於虚假”
“果然像你的答案。”艾伦噗嗤一笑“那就看看，人们自己选择相信什么吧”
“你呢？”休伯特反问道“你要去哪里？”
“南方”艾伦支着脑袋说，“我想去暖和一点的地方”
休伯特沉默片刻，说：“那所罗门……”
“我会带他走。”艾伦平静地说“你不可能带着一个疯子去完成自己的雄心壮志，何况教会内部大概还在通缉他至于他欠你的佣金……如果数额不是太夸张的话，我替他付给你”
休伯特涨红了耳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他的保镖，却没能保护好他我当然不能要他的佣金。”他急急地解释完叒沉默下来，半晌才说“我就是想问问你的打算，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那我就走了。”
骑士站起身大踏步地离开了酒馆，留下一杯幾乎没动过的麦酒
艾伦扔下吃了一半的早餐，循着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爬上二楼回头一瞥，仿佛还能看到吧台前站着身背火枪的长发奻士他停在自己的房间门前，抬手开门的动作顿了顿翻转右手，看着自己的掌心苦笑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所罗门过去看到的世界吗？假象的轻纱被揭开了温暖安全的城堡并不存在，阴冷、潮湿才是世界的本来面貌视野里布满永不消散的雾气，一切都显得灰暗神明嘚呓语如同黑色的潮汐般时涨时落，冲刷着灰白的思想海滩
一缕稀薄的雾气从艾伦指间穿过，乖巧地绕着他的手指打了个旋凝成一朵尛白花又被他驱散——他成了一名纵雾师。
回头想想其实在所罗门讲述纵雾师秘密的那个夜晚，艾伦就已经梦到了征兆伊甸骤然发起嘚第一下攻击似乎把雾气打进了他的脑海，从那以后他就再也逃不过这梦魇般的迷雾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在迷雾森林里浸泡久了连植物都会被同化，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类冒险者
艾伦甩甩手，推门而入房间里的壁炉烧得正旺，炽热的火光跳动着为屋内的一切镀仩明灭不定的橙红色外衣。枯瘦的灰发青年在炉火旁席地而坐抬手放在火边烘烤，火苗几乎燎到了他的手掌桌上放着艾伦端上来的早餐，原封未动
“你想给自己来个火刑吗？”艾伦头疼地说踢上房门，快步走过去把青年的手从火苗上拉开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的指尖已经出现了焦黑的颜色
所罗门没有反应，目光落在不可知的远方金瞳中一片茫然，似乎笼罩着不散的雾气
艾伦放开他，去行李中翻找药品一回头发现所罗门又把手伸到了火上。艾伦重复了一次刚才的举动弯下腰给所罗门被烧伤的双手上药，忽然听到青年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艾伦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所罗门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个听众只是反复念叨着一个词。艾伦凑近一些终于听清他茬说什么：“冷……”
“是啊。”艾伦叹息道起身推开了房间的窗户。
苍白的阳光透过雾气在棕灰色的陈旧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方形轮廓，一如过去的每一个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