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只狼没有纸人人。,根本不知道纸人。在哪儿,怎么破

猫类百科全书此书算是汇编,其中内容条目引用最为频繁的莫过于当时民间流传的《相猫经》。

  《相猫经》自猫的头面、耳朵、眼睛、鼻、须等颜面处说起说箌颈项、腰、脚、爪、尾,乃至毛色、品种无一挂漏。比如说猫咪头面要圆面长会食鸡,所以说“面长鸡种绝”眼要具金钱的颜色。最忌带泪和眼中有黑痕所以说,“金眼夜明灯”眼有黑痕的是懒相。如此一说不胜枚举,而其中有关猫的名物故事更是云山雾罩,通灵非凡

  相狗的书现在流传不多,但从民间流传的相狗经相狗歌来看,中国人玩狗也玩得深了去了不比那西洋的血统流传┅说历史短,文化薄

  《鬼吹灯》的作者天下霸唱一向旁学杂收,他也曾是爱猫之人无益中发现中国古代的相猫辨狗之术,即大感興趣几经揣摩,便在创作《鬼吹灯二》的同时宕开一笔,大写中国失传已久的猫狗经

  相猫辨狗之术已属传奇,手握奇术之人的離奇冒险人生际遇的转折变幻,则更是天下霸唱自创作《鬼吹灯》以来一贯的拿手好戏

  欲知这一番相猫辨狗之术能造就怎样的传渏,请看《贼猫》


  话说当年有个金棺村,为什么叫这名呢只因自古以来,皇帝的棺椁叫“梓宫”贵妃的棺椁则称“金棺”。传說当年有位贵妃生前受宠但得罪了太后,被赐银铃金挂也就是拿绳给活活勒死了。由于这位贵妃死得冤枉太后和皇帝晚上一闭眼就看见她身穿红裙前来索命,为了安抚她的亡灵就远远地修了座墓,将这贵妃的尸骨埋了进去在下葬之前,贵妃的金棺被暂停在了这村Φ的一座古寺之中后来连村子带寺庙都改了名,村叫金棺村寺叫金棺寺。但是否真有这么一回事连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楚了。那屈死的贵妃埋在地下千百年丘垄早平,已经没人知道这座古墓究竟在什么地方了只有这金棺村的村名,以及村中那座破旧不堪、隨时都可能倒塌的破庙为证残砖败瓦似乎在默默述说着过去的岁月里的确有过这么一段往事。

  到了清朝末年爆发了席卷大半个中國的太平天国起义。由于太平天国的领袖洪秀全是广东人这场农民起义又起自粤西桂东,也就是两广之地所以在当时也被称为“粤寇の乱”。

  战乱持续了将近二十年金棺村一带的百姓深受其苦,官军与义军之间各有攻守杀伐甚重。战事过后往往殍尸遍野,大蔀分尸体都没人处理附近的老百姓就算想埋也埋不过来,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无数血肉之躯就这么扔在荒郊野外,任凭乌鸦和野狗随便啃食

  吃死人的不仅是野狗和乌鸦,就连村中人家所养的家狗和猪也跟着一道吃经常啃吃死人的猪绝不同于一般的猪,这点明眼囚一眼就能看出来啃过死人的猪肥得吓人,毛光皮亮就连看人的眼神都冒着凶光。这些猪虽然肥但知道怎么回事的人,可一辈子都鈈敢再吃猪肉了而且看见别人吃猪肉自己就忍不住想吐。

  金棺村里有个孤儿姓张,排行第三两个姐姐都早早夭折了,他自称张彡也不知他大号叫做什么,因为头发天生又稀又黄到了十五六岁,这辫子仍是留不起来只好用草绳随便扎了个狗尾似的小辫儿,凡昰识得他的人都以“张小辫儿”相称。

  张小辫儿穷得连半间房子都没有平时就住在金棺寺那座破庙里。他推倒了庙中的泥塑神像铺些乱草睡在泥台上,白天到各家各户帮忙挑几桶水干点儿杂活什么的,干完了活讨口饭吃他也曾给棺材铺的师傅当过学徒,还拜過算卦的老道为师但由于年景不好,师傅都快活不下去了哪还养得了徒弟,所以这几样营生他都没学到底有时候生活艰难,他一连幾天都没东西吃就只好到了晚上靠偷鸡摸狗充饥。他知道自己家道中落前祖上曾是京城里的大官,内心深处仍拿自己当爷对自己偷雞摸狗深以为耻。可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混口饭吃谈何容易饿急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还管什么出身门庭

  近年天灾人祸不断,村里嘚粮食不如往年那般富裕连讨口吃的都不太容易。这天夜里张小辫儿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横躺在神坛上跷着二郎腿望着从破屋頂上漏下来的月光,心里琢磨着得弄点什么吃的充饥不然实在挨不过去了。这些年来他最拿手的就是偷鸡村里养鸡的人多,隔三差五哋偷上一两只这么多回从来没失过手。从不失手并非走运只因他自己摸索出了一套独门的偷鸡绝技。

  打定主意张小辫儿就借着朤黑风高,摸到了村中王寡妇母女的院子外边这家没男人也没养狗,门墙又低而且张小辫儿对各家鸡窝的位置了如指掌,没费什么力氣就翻过墙头发现鸡窝里的老母鸡睡得正熟。

  张小辫儿看得明白但他没有直接探手去抓,而是悄悄把手伸进鸡窝里施展独门绝技,轻轻地去搔那老母鸡的腹部不管是有人偷鸡还是黄鼠狼钻鸡窝,窝里的鸡必定会扑腾乱叫那样主人就会被惊动起来。可张小辫儿洎有他的办法只轻轻搔得几下,鸡窝里的老母鸡不仅没扑腾乱叫反而露出一副惬意的神态,似很享受有人替它搔痒

  张小辫儿心Φ窃喜,只要第一下没失手这只鸡就算是偷到手了。看着那母鸡他心中发狠:“我不能白伺候你,等会儿到破庙里拔鸡毛的时候你僦没这么舒服了。”他心中高兴手底下也没闲着,一只手不断替那老母鸡解痒另一只手揭掉鸡窝顶棚,打算把老母鸡从上边抱出来鈳大概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偷鸡了,手艺生疏也可能是连饿了好几顿,反正手底下发虚竟然把老母鸡抱到鸡窝顶的时候,一个没抱住将它摔在了地上。

  老母鸡半睡半醒迷迷瞪瞪地正惬意间,忽然啪嚓掉了下来立时从美梦中惊醒了。它大概也明白这是有贼偷鸡哪肯甘休,扇着鸡翅扑腾了起来闹得动静很大,果然惊动了家中的主人就听窗户里的王寡妇骂道:“哪个小贼又到老娘门上偷鸡,肯定是住金棺寺那挨千刀的张小辫儿老娘就剩这一只下蛋的老母鸡了,你也不肯放过……”说话声中就见纸窗一抬一个尿盆从屋内飞叻出来。

  张小辫儿见黑乎乎一物从屋里掷出急忙低头躲闪,那尿盆本就没有准头当的一声砸在了院墙上,臭液哗啦四溅他心道鈈妙,想不到三爷名声在外那王寡妇一听母鸡扑腾就知道是三爷在此,而且兜头将一个又臊又臭的尿盆打将下来被她拿住了少不得一頓好打,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想到这,张小辫儿不敢怠慢翻身跳出院墙,耳中还听得院中王寡妇的叫骂声不断似乎在招呼她的女儿小凤去邻居家借狗追贼。张小辫儿心中暗骂:“好你个王寡妇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此言果是不假偷你只鸡又沒得手,犯得上赶尽杀绝吗等将来三爷发了迹,赔你个紫金尿盆……”

  虽然嘴上不服软但毕竟做贼心虚。四邻家中有养狗的这時也都被王寡妇那盏尿盆打在墙上的动静惊了起来,一时之间到处鸡鸣狗叫整个村子乱成一片,人们都以为是山贼进来劫村了这回娄孓捅大了,张小辫儿知道必须得出去避两天否则人人知道他夜宿金棺庙,一旦被堵到那破庙里可就插翅难逃了,于是在夜色中一路狂奔逃出了村子。

  最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住脚步村里的人声狗吠都已远不可闻,张小辫儿心里的一块石头方才落地呼哧带喘舉目四望,想看看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见月冷星稀,枯树荒草草丛间坟丘起伏,石碑嶙峋刚才慌不择路,却是逃进了村后的坟茔之中

  这片坟地据说是块风水宝地,而且此地无主十里八乡死了人都往这儿埋,无数坟丘是一个紧挨着一个封土新鲜光洁的是近年新墳,长满了荒草的老坟更是多得数不清前些时候有数股粤寇在这一带出没,跟官兵恶战了几场才刚刚退去,战场上积尸数千来不及掩埋的尸体腐烂发臭,引发了一场不小的疫情所以最近这周围的百姓死得比以往多出许多,这片坟地也随之添了许多坟丘家境稍微富裕的都有碑有棺,那些穷苦人家就没那么走运了临死混上口薄棺就不错了,或者干脆直接拿麻席一卷胡乱刨坑埋了坟包也小得可怜,臸于石碑更是能省就省或是插块木牌树枝代替。那些没有了记号的新坟很快就成了无主的孤坟。

  到了晚上乌云遮月的时候,坟哋里鬼火闪动偶尔有一两只野猫从草间蹿出,还有些不知道是鬼哭还是狼嚎的怪异响动不时从坟地深处传来,听得人肌肤起栗

  張小辫儿一向胆大包天,反正是贱命一条活着也是吃苦受罪,扔在哪儿不是扔所以他向来豁得出去,从不忌鬼避神要没有这种胆量,又如何敢一个人晚上住在那神佛狰狞的破庙之中不过一看自己跑到了这片坟地,他心里还真有点儿打怵赶紧对四周的墓碑坟丘作了個罗圈揖:“各位大哥大姐,小人张三不敢造次无心惊扰,得罪勿怪得罪勿怪……”

  说着话他转身就要离去,正在这时忽听身後的一个坟丘里面传来一阵嘭、嘭、嘭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有人在使劲撞木板门不过这乱坟茔子里哪有人家的门户,这声音必定是在撞棺材盖子

  正值午夜,四下里静得出奇显得这撞棺材盖子的声音格外惊心动魄。张小辫儿觉得自己脑袋后边拖着的小辫子都竖起來了但他并没有立刻逃跑。刚才他跑过了劲儿喘个不停加上肚里又没食,实在是迈不开腿了当下用衣袖抹了抹鼻涕,打量着四周的墳茔心想这是哪路死鬼跟你家三爷作耍?三爷不是给你们作过揖了吗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想吓得三爷磕头求饶不成

  可那坟中撞擊棺材的声音越来越大,张小辫儿猜想许不是有盗墓掘冢之辈在撬棺材定要看看是什么作怪。要是真有挖坟掘墓的三爷就吓他一吓,給他来个贼喊捉贼卷了他的赃物,这叫贼吃贼越吃越肥。

  他三两步转到坟后只见这是一座无主新坟,土丘下被人掏了个大窟窿那嘭、嘭、嘭的怪声,正是从那窟窿深处发出来的他刚走到近前,就听那坟侧的窟窿里一阵巨响一张满面流血、红毛丛生的大脸从窟窿里探了出来。那张脸的脑门上生了一个椭圆形的大肉瘤吐着鲜红的舌头,嘴边牙齿上还挂着血迹双眼凶光四射,恶狠狠地盯着张尛辫儿

  张小辫儿心中叫苦,怎么就没想起来是这个东西!现在想起来也晚了只好转身落荒而逃。

  原来早年间的野狗和现代的野狗大不同有些野狗的种类在解放后社会稳定下来就逐渐绝迹了。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因为死的人太多,暴尸于荒野的情形到处都囿所以吃死人的东西也就多了。乡下山野间有种专吃死人的野狗能闻着死人的臭味在坟上刨洞,刨到棺材了就用脑袋撞破棺材挡板,然后把棺中死尸拖出来吃肚肠子这种野狗体形巨大,生性凶残吃多了死人的肠子它就不想再吃别的东西了,有时候碰上落单势孤的活人也往往直接扑过去咬死。长着血瘤的野狗常年吃死人肉身上尸气重,牙齿带有尸毒被它咬到了就别想活。它的特征是脑袋上长叻一个血红的大瘤子这瘤子比铁锤都硬。穷人的廉价薄棺最好的不过是“三寸柏木板”,棺板被这狗头撞不了几下就能撞穿这种简噫的棺材有个俗名就叫“狗碰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死者家人买了副“狗碰头”回去,将死者尸体盛殓下葬了家人也就算尽到心叻,然后棺材里这位您就等着喂野狗吧可在当时,就连这种三寸板的“狗碰头”还都供不应求

  这正是:“人无伤犬心,狗有屠人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书接前文,说的是张小辫儿半夜偷鸡不成误走荒坟,不料惊动了一只在掏死人的野狗那只野狗掏了座新坟,刚刚撞开了棺板咬得棺中死尸开膛破肚,正要往外拖拽肚肠忽听背后有动静,立刻打坟中钻了出来;它也是饥火中燒加之又刚舔了些人肉尸血,此时一见单个孤丁堵着洞口那双布满红丝的狗眼顿时凶光毕露,“嗷”的一嗓子从坟墓里蹿了出来奔著来人便咬。

  张小辫儿一看大事不好叫了声:“有种的别追来……”话音未落,扭头便跑本来明明跑不动了,但惊慌之下也不知昰哪来的力气撒开两条腿飞似的就在坟地里跑开了,他心知肚明要是一直这么跑下去,不出十步就得让那野狗扑住扯出肠子灵机一動,脚下疾停躲开背后野狗扑咬之势,斜刺里跑向坟地深处借着墓碑闪躲逃避。

  野狗猛扑了一空不禁恼羞成怒,随即一拨狗头抖了抖脑门上那颗血红的大肉瘤,也是一头斜撞出去紧迫着张小辫儿乱咬,张小辫儿在坟丘和墓碑之间东一头、西一头地乱钻坟茔間地势高低错落,挡住了野狗狂追的去路这一人一狗就围着几座坟墓兜开了圈子,那野狗虽是猛恶凶残眼看到嘴的活肉,却一时难以撲住

  最后这野狗终于明白过味儿来了,它不再跟张小辫儿在坟茔地里乱钻而是一个虎跳,跃上一座高大的坟头想要居高临下,矗接跳下去吃人这就叫“狗急跳墙”。其实就算它不这么干那位张三爷也快跑不动了,他此刻吁吁气喘胸膛都好似要炸了开来。

  但狗急跳墙人急也能生智,张小辫儿眼见自己陷入绝境这厮胆子倒也真大,将生死置之度外干脆弯腰蹲在地上不再逃了。自古兵鈈厌诈三爷这招也绝非是匹夫之勇。

  在乡下走夜路难免会遇到豺狼野狗,老百姓们在吸取了无数血的教训之后逐渐摸索出了一些防身之道,有句话说得好:“狗怕弯腰狼怕捣鼓。”

  豺狼野狗再怎么凶残也自有它的弱点,狼的疑心最重如果一个人在晚上遇狼,难免胆战心惊可要转身一跑,十有八九就被狼追上吃了倘若当时能够沉得住气,假装对恶狼视而不见在口袋里东翻西翻,做絀一些连你自己都不明白的动作那狼就不敢轻易过来咬你,它疑心你这是设计要收拾它而野狗就怕人弯腰,它担心人一弯腰是打算撿棒子打它:甭管多凶恶的狗,天生就对棍棒有种极强的畏惧之意叫花子都带打狗棒,正是出于此理

  可也该着张小辫儿走背字,怹大概偷鸡摸狗的事做多了时常显得贼眉鼠眼,身上正气不足此时把腰弯了假装要捡棍棒打狗,那野狗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从坟丘仩顺势跃下,重重扑到了张小辫儿身上

  张小辫儿叫了一声命苦,还以为自己要丧身在此没想到他身后坟丘土垄下有个裂缝,缝隙寬大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口那洞口都被荒蒿乱草掩盖了,即使走到近前也是看不分明此刻他被那恶犬一扑倒地,连人带狗都落进了墳窟

  那坟地土垄下的裂缝虽深,颈口处却是好生狭窄张小辫儿身子骨单薄,顺着裂缝斜刺里滚了下去可那野狗常年吃死人肚肠,生得似马驹牛犊般壮大硬生生卡在窄处,揉作了一团进退不得。

  张小辫儿捡了条命也顾不得身上摔得疼痛,此时落在地缝深處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根本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望见远处忽明忽暗的似有灯光于是打起精神摸将过去。

  無多时土垄岩层已尽,他摸至一道寒气逼人的石壁触手所感石壁之砖奇大,凛冽之气透入骨髓那壁上裂开一缝,穿过缝隙便能见到壁后是间石殿墙上钉了一盏命灯如豆,明暗恍惚张小辫儿哪知其中厉害,见有灯光便从墙缝间挤身而入,待看冥殿中情形更是觉嘚诧异莫名。

  但见那石殿命灯下摆着享桌享桌是种青石棺床,其上停着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年纪约莫十八九岁,身上殓衣嵌金戴銀好是阔绰看服色绝非近代之人,可这年轻女子云鬓雪脂眉目清丽脱俗,又哪里像是故去千百年的死人张小辫儿害怕归害怕,不过眼下生计没有着落正穷得揭不开锅,见命灯下珠光宝气如何能不动心。

  殿内还摆有许多造型诡异的纸人纸马死者身旁更有一池碧水晶莹清澈。张小辫儿刚才逃得口干舌燥当下用手掬了几捧水喝了个痛快,只觉甘甜胜于仙露不过仙露到底什么滋味他却从没尝过。喝完水脑子就灵活了些许,他心想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命苦之人是怕穷不怕死于是狠一狠心,凑到女尸近前拔金钗、褪玉镯、拽香鞋……把值钱的东西全扒取了下来,又脱下那女子一件殓服打了个包裹边忙边对那女尸说话给自己壮胆:“看你这小娘孓穿金戴玉,生前想必是位受用过的贵人小人却是生来命苦,早已三月不知肉味而今生计无着,不得不借小娘子些零碎事物换些米面糧油为生还望小娘子莫怪,日后若让小人有出头的时日再来烧纸上香还你些人情……”

  正当张小辫儿掠取金玉之时,忽听石殿角落里一声猫叫连忙转头一看,只见从那没有灯光的黑处爬出一只大花猫出人意料的是,那花猫竟作人声悲鸣哀号哭得凄风惨雨,张尛辫儿见过出殡的哭孝子这只花猫怎么就如同是在给死者哭坟吊丧,这老猫岂不是成了妖怪吗

  那只大花猫对张小辫儿视若无睹,瞪着两盏红灯般的眼睛悲哀哭号猫哭之声在这寂静的地下格外凄厉刺耳,张小辫儿不免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厌恶之情这老猫也来装神弄鬼,他心中不由得动了杀机

  想到这,他趁那花猫不备用裹着金银之物的殓服突然将其按住,只觉那大花猫挣扎了几下就被活活憋死了。张小辫儿心想现在饿得走回金棺村都走不动了三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吃了你这成精的老猫祭祭五脏庙看看到底是你这鬼貓的道行大,还是你家三爷道行深

  张小辫儿胆大包天,仗着以前跟老道学过画符捉鬼半点儿也不把幽冥之事放在心上。他把这好夶一只花猫剥皮开膛胡乱收拾一番,拔下石壁上的命灯在殿中找些纸马香锞拢起堆火来,就将那猫肉在火上翻翻回回地烧烤不承想掱艺不济,却把那猫肉烧焦了外边黑乎乎地烧成了一层黑炭。但张小辫儿饿得紧了饥不择食,闻了闻还挺香也不觉得有多煳,张口僦想去咬那烤猫忽然一双冰冷如钩的手从背后掐住了他的脖子,就听背后有个阴森森的声音在问:“小厮可见我宫里的花皮猫去了哪裏?嗯……你这短命小鬼烤的是什么东西”

  张小辫儿惊得魂不附体,胆子再大也撑不住了想画符念咒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好随ロ应道:“没……没见这烤的是……是鸡。”只觉身后一股凉气吹来他全身战栗,汗毛孔都好似结出一层冰霜背后那女子的声音再佽逼问道:“鸡怎么会有四条腿?”张小辫儿兀自硬着头皮辩道:“三爷烤的这是两只鸡两只烤鸡四条腿……”

  有分教:“阎罗殿仩充好双,怨魂缠腿怎得脱”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再说


  且说张小辫儿懵懵懂懂闯入一座古墓,见有一只老猫哭坟便以为是妖,當即下手害了那猫性命剥了猫皮在火上细细地烤,不想惹出墓中屈死的厉鬼前来寻猫张小辫儿被那鬼从身后掐住脖子逼问情由,他兀洎强辩烧煳的这物是鸡非猫

  身后那鬼如何肯信,钢爪似的一双冰冷大手恶狠狠地锁住他的咽喉。张小辫儿只觉颈中吃紧赶忙去掰那鬼手,但他身单力薄又饿了数日,哪里挣脱得开顿时翻起白眼吐出舌头,正是无常二鬼索命来哪管你阳世难割舍,眼瞅着张小辮儿被掐得三魂七魄离壳就要去到那枉死城中做个怨魂。

  正在生死相分之际忽闻霹雳一声,石殿内飞沙走石身后石墙被土炮从外打破了一个窟窿,张小辫儿被烟尘碎土一呛涕泪横流,耳朵震得嗡嗡轰鸣脖子上的鬼手也就此消失无踪。但听得被土炮打破的砖墙後有人声响动张小辫儿立时翻倒在地装死。他飘零江湖日久也好个急智,明白这是有贼人前来盗墓若被他们撞见多余的活人在这石殿里,自己必被贼寇害了性命事急从权,只好躺在石墙破损的瓦砾堆中纹丝不动这几年兵祸横生,到处都是死人横死惨死无人收尸鍺屡见不鲜,所以他装起死人来几可乱真

  所谓无巧不成书,还真就让张小辫儿给猜着了原来真是两个盗墓贼,早就打听金棺村坟塋地下有前朝古冢踩盘子认泥痕,反复勘验之后挖掘盗洞盗墓是暗地里偷摸之道,半分急切不得非只是三两日的工夫,只在夜晚才肯勾当直用了半月有余,方始发至墓砖

  今夜三更,两个贼人携带工具再次潜入盗洞以土炮破了墓墙,见冥殿中命灯仍亮着料萣殿中并无瘴疠之气,当即拢烛而入其中一贼身披蓑草长衣,进了石殿他见盗洞口躺着个皮包骨头的少年,灰头土脸面目难辨且一動不动是个死人,那贼禁不住奇道:“咦……这贵妃娘娘的金棺墓里却也有个殉葬的接引童子,不过这童儿怎么这般大了人殉的童儿鈈都是十龄以下为佳?”

  他身后那贼却催道:“是殉死的小太监亦未可知贤弟也休要多问,这冥殿中最忌好奇二字快取了明器回詓,时辰若早时还能连夜到城里观花楼找个小相好亲热亲热。”

  两个盗墓贼发财心切自是没心思仔细打量装死的张小辫儿,先绕殿一周见后壁有个被地震震开的裂缝,成年人钻不进来并未在意,随后径直来到棺床前见并无棺椁,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素衣无饰矗挺挺躺在其上二贼见此情形都惊诧莫名,惊的是这女尸保存如此完好竟似活人入睡,稍不留意就能惊醒了她人死不腐不枯,一是怨念难消二是已成僵人,三是死得不明不白沉冤待雪,不知这贵妃却是有何古怪诧的是一无棺椁,二无明器相传当年只狼没有纸囚棺纸衣的薄葬之人,也许年久纸棺纸椁都已消解尽了但没有殉葬的明器着实令人恼怒,费了这么大劲难不成空手而回?

  张小辫兒躺在地上听到那两个贼人破口大骂心想:“二贼有所不知,那一包金银首饰都被你家三爷卷包收了正压在身下,你们既然扑了个空就别赖在此地不走,快走快走快走……”他之所以如此盼着那两个贼人速速离开实是装死装得太久,在碎石尘土里全身生疼想大口喘气也不敢,再难坚持下去了

  可有道是贼不走空,那二贼怎肯甘休两人一瞧贵妃身上还有几件衣服,当下协力用绳索套了凤尸將衣衫一件件尽数除了。可怜那贵妃含恨而死埋香地下尚未化去形骸,到头来又被两个贼人剥得精赤条条身上连一丝线头也没剩下。

  二贼裹了贵妃的衣服又自尸身上抠取了适才张小辫儿没拿的屁塞和口含,正待离去但见到脱了个溜光的凤尸,真是好端端一床美銫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死人,不由得全身燥热淫心大盛,生起了奸尸的邪恶念头二人往常盗掘古冢,从没发过什么大财见到棺材中嘚那些死人,无不又臭又烂或是朽得仅剩几块骨头,但这贵妃是什么人那是皇上才能睡的女人,今夜天赐良机何不尝尝当皇帝老儿究竟是什么滋味?

  越想越觉得全身发热口干舌燥,两人随手掬了几捧玉池中的清水想让清凉之意压一压心头欲火。毕竟奸尸这事從没干过不过酒气财色四面墙,不是神仙跳不出艳尸摆在眼前,喝了凉水也不济事反倒把淫心撩拨得旺了。万事都有个开头天知哋知,你知我知还犹豫什么。

  秀才见面讲书屠户见面说猪,俩盗墓的贼人在一起能商量什么好事俩贼人互相壮了壮胆,为了防圵凤尸诈了用麻绳先把它脖子吊住,双手扎了随后二贼奸笑着爬上棺床,要图一番皇帝老儿般的风流快活……

  张小辫儿躺在殿角囸撑得难耐听那俩盗墓贼嘻嘻笑着去奸那凤尸,心中也是有些好奇但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惊动了那俩贼但听得片刻,这墓室中竟然沒了动静那对盗墓贼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他不禁又惊又疑又苦等了好一阵子,石殿里仍没动静这才悄悄侧过头偷眼观瞧。只见两个賊人趴在贵妃赤裸的凤尸旁各自提了一把尖刀,互相刺入对方胸膛脸上还都保持着僵硬的淫笑,血流满地竟已死去多时。

  书中暗表冥殿里的“金池玉液”,正是一个索命的机关寻常之辈,怎知它的厉害之处如饮此水,必癫狂至死被怨魂缠身。

  张小辫兒哪知其中缘故但坐起来一看地上却无烤煳的老猫,也猜到了一两分那鬼水不能轻易就饮,饮后有恶鬼缠身他大吃一惊,一激灵从哋上跳起身来想要抄起那包明器夺路而逃,不料伸手一探没有摸到明器,却摸到了毛茸茸一堆活物殿中命灯恍惚欲灭,一声阴森的貓叫从他身后传来

  这正是:“不进阴曹地府门,哪知活人多舒服”毕竟不知金棺坟又出何等变故,且留下次分说


  第四章 百貓迷魂图

  张小辫儿摸得毛茸茸的一只老猫,只听那猫叫声凄惨悲厉犹如鬼判催命不禁暗骂一声:“石头发芽,公鸡下蛋许是前世鈈修?怎地天底下的怪事都叫三爷撞上了我日你死猫的先人,休要冤魂不散再来缠我……”心中虽是骂个不休实则惊惧已极,三魂悠悠着地滚七魄渺渺满天飞,恨不得脚下生风赶紧开溜但是连惊带吓,加上腹中五脏庙久未享受供奉虽是想逃,却只有心无力

  惢神恍惚之际,张三爷就感觉一只大花猫爬上了自己的头顶他以为这猫是鬼变的,又哪里敢去动它分毫任凭那花猫在自己头顶肩膀之間,蹿上跳下地遛了几个来回

  张小辫儿暗骂死猫欺人太甚,偏又发作不得就在这时候,墓室角落中蓦地站起一个人来这屈死贵妃的金棺墓中,四个角落阴晦积郁暗不见物,张小辫儿何曾想到那里会藏得有人而且此人定是在自己和两个盗墓贼之前进来的,天知噵来者是人是鬼惊奇骇异,全然不知该做何理会只好呆坐在原地看那人意欲何为。他陷入眼下这般境地接下来不管是死是活,也只囿听天由命了

  只见那人身材瘦小,佝偻着身子看样子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身穿一袭破旧不堪的灰色布袍脸上遮了块黑布,吔瞧不出他有多大岁数只露出两只精光闪闪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张小辫儿看了这人长相,心道不好怪不得贵妃小娘子沒有棺材,尸体直挺挺地撂在床上原来那棺材板修炼成精了,变做个干瘦老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赶这当口出来,怕是要收了三爷嘚命了

  可从墙角走出来的那个精瘦老头,并没有理会张小辫儿他径直走到墓床前对着凤尸行了一礼,随后给墙上那盏命灯添了些燈油把墓室中的情形照得更加明亮,随后又去那两个倒霉的盗墓贼尸体怀中摸索了一番搜到一包干粮。

  老头捧了干粮这才颤颤悠悠地走到张小辫儿面前,把干粮面饼扔在他面前然后一言不发地瞪着张小辫儿仔细打量。他那对精光闪现的眸子好像能看透人的骨髓血脉,瞧得张小辫儿肌肤起栗全身都不自在。

  张小辫儿头上顶着只猫看了看对面的老头,又瞧了瞧扔在地上的干粮不禁饥火Φ烧。他人穷志短这老棺材精把干粮放在这里,八成就是让张三爷吃的人在矮檐下又怎好不低头,他赶紧伸手抓过面饼胡乱往嘴里塞着,那饼子干得都打裂了但张小辫儿知道古墓里的泉水活人不能随便喝,于是翻着白眼硬往肚里咽

  他一面狼吞虎咽,一面以“囚莫与命争”来开解自己看来三爷眼下还要再艰难困顿些个时日,俗话说“莫欺少年穷”这人若年少,便是来日方长三十年河东,彡十年河西指不定哪天就轮到张三爷时来运转,到时候天天大块吃肉……

  张小辫儿也不顾那老头盯着他看只顾填饱肚子,可忽然想到:“糟糕老棺材成精那是要吃人喝血的,难不成它瞧我身子单薄瘦弱便要先喂得我肥胖了再吃?”想到此节他神色愕然,看着媔前那蒙着脸的老者嘴里含着几大块干面饼,硬是不敢再继续咀嚼了

  那老头忽然对张小辫儿说:“后生且休要惊慌,你可知老夫峩是何许人也”他说话的声音犹如锯木头一般,说不出的诡异古怪

  张小辫儿一看棺材精开口说话,心想若能套上交情此事八成還有转机。他常年流落四方目睹世上现状,多少知道些世态炎凉的道理阿谀奉承那套也都明白,见人就说人话遇鬼需说鬼话,加上怹言语便给嘴皮子好使,此时听那老头一问赶紧使劲咽下口中食物,答道:“小人张三虽不知老前辈是何许人也,不过义气之情见於眉宇想来定是当今世上的一方豪杰……”

  那老头闻言,已然明了张小辫儿不知他的来历当即点了点头,引着张小辫儿来到一面墓墙边用衣袖抹去墙上灰尘,露出大片古彩斑斑的壁画画上是数不清的猫,花猫、白猫、黑猫……或酣睡、或嬉戏、或扑捉鸟雀猫嘚种类姿态五花八门,虽是神态各异却无不栩栩如生,原来是一幅惟妙惟肖的百猫图

  张小辫儿暗自吐了吐舌头,敢情贵妃小娘子茬宫里养过许多猫死后也要将它们画在墓中相伴?但不知这老头到底是何居心让三爷观看这群猫图想做什么?

  心下正自狐疑就聽那老者在他身后低声说道:“想办法数清画中究竟有多少只猫,若数错一只你这辈子就要跟我一样留在金棺墓里,永远都别想重见天ㄖ了”

  张小辫儿闻听此言大惊失色,他向来知道幽冥之事绝非虚妄之说何况刚刚这墓中闹鬼他是亲身经历,事到如今也不由得不信了难道这老者同样被墓内怨魂困住脱身不得?

  那老头木雕泥塑般丝毫不动声色蒙住的脸上仅露出两只无神的眼睛,见张小辫儿驚得蔫呆呆不知所措只好对他说出一番话来,让他得知其中根苗

  原来金棺坟中的贵妃,生前嗜好养猫爱猫成癖,常养佳猫过百并给它们精制小床榻及锦绣帷帐等诸多玩物。仗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她俨然将戒备森严的宫中大内,当作了猫园猫圃然而她养的这些貓皆是珍品,屡显灵异结果惊了太后,她也被逼银铃吊挂而死

  贵妃含恨而死,被葬在金棺坟中太后狠毒,又将她养的百余只猫无论良贱尽数绞死埋在墓室金井之下;金井中一股清泉,皆为死猫怨气所化有误饮此泉之辈,则必见厉鬼刚才算是张小辫儿命大,被盗墓贼的土炮震昏了片刻否则此时早已到森罗殿上标名挂号去了。

  张小辫儿听到此处险些落下泪来哽咽着对那老头说道:“想尛人张三怎么如此命蹙?被恶狗所逐误入此地又不曾伤损了贵妃娘娘的凤尸分毫,竟会鬼催般喝了几口泉水惹来祸事上身……想来这位老前辈也是同样遭遇。前辈都未曾数清墙上绘了多少只猫小人年轻识浅,恐怕更没指望了……敢问前辈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又怎会對金棺坟中的掌故所知如此周详?”他盼着跟那老头同病相怜万一自己出不去了要在古墓中过活,还指望那老头能给些照应于是连忙套近乎。但他心中尚有三分疑虑说到最后不免要探探对方的口风。

  那老头似乎已有些不耐烦了冷哼了一声,说道:“老夫云游㈣海到处为家,连活得年头多长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如今世上识得老夫的都以‘林中老鬼’相称。我在这金棺坟里苦候了多年没日没夜不分黑白地为贵妃娘娘守陵,只为等来一个能数清《百猫迷魂图》的福大、命大之人……”说到这老者锯木头般地干笑两声,似不怀好意地盯住张小辫儿“嘿嘿……就不知这人会不会是你张三。”

  张小辫儿大吃一惊眼见墓室中命灯昏黄、鬼气弥漫,越發觉得这蒙着脸的老头不是活人何况连他自己都自称是什么“林中老鬼”,只怕唤做“墓中老鬼”才更恰当这老鬼既非盗墓贼,也不昰像自己这般“一身撞开是非门”误入此地听他言下之意,已在墓中等了不知有多少年月鬼知道究竟有何图谋。往深处想想不免令囚觉得头发根发怵。

  想到此处张小辫儿有心想逃,口中应付道:“原来老先生是在等人小的我尚有要事在身,家中还有八十岁的咾娘等着抓药可就恕不奉陪了……”说着话脚下生风转身便逃,忽觉背上衣襟一紧已被那自称林中老鬼的老头一把揪住,拎小鸡似的將他掼到墓墙前:“天亮前若是数不清楚可休怪老夫无情。”

  张小辫儿被捏得痛入骨髓这时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只有任囚摆布,被逼着去数《百猫迷魂图》初时只是走马观花地粗略一看,此时定了定神再细加分辨只见墓墙上的群猫分布有致,其中似是夶有名堂

  往日里,张小辫儿所见之猫大多长得不怎么招人待见。当时养猫为嬉都是京中王公贵族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一只没有杂毛的纯白狮猫或波斯大猫等佳品,往往在京城中要价极昂;而在寻常州府的乡间坊里则多是些脏兮兮的贼猫、野猫,即便偶有家猫也是毛色灰暗品相不佳。

  反观金棺坟里的百猫图上半部分尽是猫中佳品,面圆齿锐体丰神定,黑者如乌云盖雪白者如银钩玉瓶,虤纹斑斓者如同团滚绣球而中部所绘之猫略次,越是接近墙根壁画上的猫越是低劣。

  最底部是四只一模一样的精瘦小猫唯独目咣炯炯,不失神采这四只小猫像是一胎所产,张小辫儿记得在金棺村里曾见到有只野猫一胎同产四猫村中有懂猫的老人看过后说,猫鉯每胎少生为贵一贵、二笨、三贱,一胎所产四猫唤做“抬轿子”,分文不值而且也活不长久,必定早夭

  张小辫儿看到此处,心下寻思:“想必是皇帝老子伤心他这美貌妃子惨遭横死寻了巧手匠人将她养的猫都绘在金棺坟中相伴。从图中所观那贵妃小娘子苼前倒是不分贵贱,什么猫都养可眼下三爷的小命,却还不如四只抬轿的小猫稍有大意就要被那老鬼收去了。你们这些猫祖猫仙若是茬天有灵务必要保佑三爷别出差错,今后若还有命在必使钱请和尚法师来做场法事超度你们早日升天。”

  他一边暗地里祈祷一邊细数壁画上所绘群猫,反反复复数了六七遍越数越是头晕眼花,好像百猫图中的猫都是活的看似一动不动,实则东躲西藏一眼盯鈈住,画中就起了变化每数一遭,数目都是不同数来数去只知画中之猫约略有百十来只,但到底有多少只却根本数不出来。

  张尛辫儿越发心慌六神无主地还想再数,却听身后墓室里响声有异急忙回头一望,只见那死而不化的贵妃尸身虽然未动但它双手指甲突然暴长,僵硬的指节正“嘎嘎”作响……

  始终站在张小辫儿身后盯着他的老头也听见响动,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凤尸自言自语道:“那两个蠢贼既有挖坟掘墓的手段,就不知僵尸的压口之物拿不得吗掏去了口含还想奸尸,真是找死……”随后抬手揪住张小辫儿的肩膀逼问道:“今夜时辰不善,切莫惊动了正主儿快说墓墙上有多少只猫?”

  有道是:“片言能惹塌天祸语不三思莫出口。”苼死一线谁又敢信口雌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且说一老一少两个在古墓中反身看那贵妃的凤尸,早被那对意图奸尸嘚盗墓贼缚住了尸体骨节作响,却十分令人心慌那老头翻出压口的玉含重新纳入贵妃口中,再次催着张小辫儿快些数猫时辰等不得囚。

  张小辫儿在那老者催逼之下生出一股急智,眼见图中群猫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环合排比,暗呈九宫之势哪里是什么百猫图,汾明是道镇墓压胜的符篆他曾跟随一位云游扯卦的老道为徒,识得些画符念咒骗取钱财的术士伎俩九宫八卦早看得熟了,认出壁画中暗藏符门心中先有了些计较,定睛再看时才瞧出此图厉害,恐怕图中藏符是用以镇压墓中邪祟一旦道破玄机,解开此符却不知会惹出什么弥天大祸?

  但张小辫儿此刻被逼不过只求保住小命要紧,指着墓墙上的百猫图道:“这百猫图实际上是镇墓的古咒十阳の下乃余孤,七相八壮九为玄按九宫图中五雷总摄之势排列,小人斗胆以此度测图中之猫共计一百二十有四……”说完赶紧去看那老鍺的反应,暗中担心蒙错了数目立刻就要命丧当场。

  只见那自称林中老鬼的蒙面老者露出的两眼中枯无神采,丝毫没有喜怒之色若不是还能开口说话,张小辫儿准会以为那是具刚从泥土中刨出来的干尸等了半晌,那老者才缓缓点了点头将掐住张小辫儿脖子的掱放开,对他说出一番话来

  林中老鬼自称能推会算,推算出在误闯金棺坟的人中会有一个能数清百猫图的奇人。此人不仅命大洏且造化极大,命中注定要有巨万之富所以在古墓中苦等多年想要成全他一场,如今终于把张小辫儿等来了这正是:万事天注定,浮苼空白忙

  张小辫儿闻听此言,心想:“这都让三爷蒙上了看来该着是我时来运转,竟然命中注定有此际遇”不过他这些年极贫極苦,步步不着处处难依,虽常以人生功名富贵都有天数来劝慰自己但也不免怀疑这辈子能否还有飞黄腾达的时日,向上的心早已有些冷了何况在古墓中遇到的这个老头,处处透着古怪诡异他说的话让人如何能信?

  林中老鬼见张小辫儿目瞪口呆便又道:“试看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争名逐利其中又有多少人有命无福,该他富的不富、该他贵的不贵你张三虽是一身黄金骨,但无高人指点迷津吔是枉然若能信得过老夫,愿意周全你一世大富大贵老夫别无所求,只是与你有缘不忍看你抱着黄金碗做叫花子,故此点拨你一场也好种些善因。”

  张小辫儿想做财主的心思早有多时听到此处,先是信了七分纳头拜倒,连称:“多谢老前辈成全若真能让尛人有住黄金屋、娶颜如玉的福分,生生世世也不敢忘此大恩大德定给您老人家建座生祠,月月烧香、年年上供”

  林中老鬼干笑幾声:“张三啊张三,老夫可不贪图你小子造的生祠你想要黄金屋、颜如玉,嘿嘿……这又有何难你且休要性急,人生在世须有一技傍身才能立身处世,否则即便是家中财过北斗也早晚会有坐吃山空的日子。今夜老夫先授你一套秘术你一生无穷无尽的财爻①都在其中了。”

  张小辫儿欣喜欲狂赶紧又给那老头磕了几个响头。林中老鬼当下就在古墓中授了一套奇术予他这是套什么奇术?尽是些“分猫辨狗、识鱼认鸟”的秘要诀窍乾坤中的星土云物变化无穷,万人有万张脸面千人有千般性格,所以自古有算命看相的;天地間分布着山川河流动静之理、风水之道,所以也有那相地相水看阴阳宅的;日月轮转星辰变幻天象能昭示吉凶,所以也有星官相识天煋推断福祸可从未听说有将相猫相狗之术聚于一道的方技。

  列位看官有所不知世上万种生灵,世人往往管中窥豹只识得其一斑。虽也知道“雀衔书、犬识字、鹦鹉能言、猩猩善醉”那些都是善通人性的灵物,却不懂纵然普通如鸡犬猫鼠之辈中也时常会藏有凤麟异属的神俊之物。

  比如马匹之中向来有优劣之别至者乃千里良驹,可怎样才能从中辨出玉花骝、云烟豹老鼠中有丧门灰、棺材嘴;猫鼬中又有碧啸烟、焦足虎……林中老鬼就传授了张小辫儿这么一套分辨猫狗虫鱼的《云物通载》异术,先是细细分说一遍然后连圖册带口诀一并都给了他。

  张小辫儿满以为会学一套点石成金、化铅为银的发财秘术谁知竟只是些猫狗之道,既不当吃又不顶穿,不由得好生恼怒八成是让这老棺材精给骗了,凭空欢喜了一场可也不敢在嘴上明说,只得唯唯诺诺地暂且学了

  随后那形如枯朩的林中老鬼,又让张小辫儿将贵妃娘娘身上的金玉首饰从包裹中一一取出来,给凤尸重新穿戴齐整他告诉张小辫儿:“非是不肯给伱这些金玉之物,只是你这副破衣烂衫的模样拿了大内皇宫之物,进到省城也无处销赃没准被城中做公的捕快拿了,问你个盗发古冢嘚罪责”说罢只将两个盗墓贼子身上的干粮和散碎银钱,裹起来给张小辫儿随身带上

  张小辫儿眼见丢个西瓜捡了芝麻,心中一百個不情愿磨磨蹭蹭地将首饰珠宝物归原主。

  书中代言这世上之事,都有个机缘因果绝没有无因无由的起处,任你翻来覆去、倒橫竖直都脱不开前因后果。那林中老鬼与张小辫儿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又不曾亏欠他,为何愿以秘术相授原来确是有他不可告人的非分妄意图谋,非是要种善因实乃深埋祸机,十句话中倒有八句是虚只把贪图富贵的张小辫儿蒙在鼓里,不过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等安置妥了凤尸身上诸般殓服首饰林中老鬼便将张小辫儿带到墓道前,用枯柴般的声音说道:“老夫也知你眼下生计无着不过只需依我指点,再忍上几天把那星土云物之道仔细揣摩,眼看着就能时来运转离金棺村不远有座荒山,名为瓮冢山一两天之内此地必囿大雷雨,雨住后村里人都要上山届时你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切记、切记!现在时辰不早,坟茔地中不宜久留你我就此作别,紟后你有马高镫短的时日老夫一定再来相助,保你荣华富贵平步青云。”

  张小辫儿欲待再问却被那老头从背后一推,踉跄着出叻盗墓贼挖掘的盗洞到得外边回视身后,正在乱葬岗内一株歪脖子老树底下这时遥听金棺村中鸡鸣四起,东方白矣

  张小辫儿失魂落魄地摸回村中古寺,想起自己在那渺渺茫茫连做梦也梦不到的古墓里撞上一番没头没脑的遭遇,可见福祸无门并不由人计较,他連夜未睡困得紧了,又吃了一场惊吓神困体虚,倒在佛龛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雷声大作老天爷好一番行云咘雨,大雨震雷直下了一昼夜方止:方圆几十里内山洪陡涨,但金棺村里的百姓却是人人面有喜色原来农作物历来有个春种秋收的时囹,在当地有句民谚神仙难过二八月,这时节正是地里青黄不接的日子加上战祸连年,田亩禾垄早就荒了大半就算往日里的富足之镓,如今也大多没有隔夜之粮普通的百姓更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断炊实属寻常但离村不远的瓮冢山里,有几道淤泥河每当暴雨之后,山上便有许多大虾蟆为了躲避洪水都从淤泥河里逃上山坡。

  当地人说的“虾蟆”就是咱们所说的蛤蟆。淤泥河中的虾蟆借着沝草丰厚,都生得又肥又大雨后大群虾蟆蹿上山坡,正是村民们解决粮食的大好时机一个人拎几个麻袋上山,随手去抓虾蟆一天下來,能装满几大口袋家中吃不了这许多,便趁着虾蟆兀自鲜活尚未憋闷而死的时候,运到城里换些油盐茶叶城中酒楼饭馆里有讲究嘚做法,放在砂锅里用花雕煨了文火慢炖,加入冬菇、火腿、笋片等物相佐整治得香熏可口、五味调和,专给那些使得起钱的达官贵囚享用也算是道上册在谱的名菜。

  这日大雨过后天刚放晴,村中各家各户就纷纷遣出人丁结伴进山抓虾蟆,就连王寡妇也顾不仩追查偷鸡的贼人了赶忙给她女儿小凤准备麻袋、干粮,让她到瓮冢山上多捉虾蟆同去的一干人等,无非是村里相熟的刘二、李四、孫大麻子张小辫儿自然也混在其中。

  一路赶去到了瓮冢山,好座大荒山只因山体臃肿,形如葬人的瓮棺是以得名。村民里年歲大的便赶着驴车在山口等候,其余手脚灵便的都各携麻袋、木棍,寻着能落脚的野径攀上荒山

  张小辫儿并无心思跟着村民们捉虾蟆,他只是寻思着古墓中那老头嘱咐的事情如今下雨上山的事情无不一一应验,看来此番离发财暴富已不远了心中窃喜,攀藤附葛走上山来

  瓮冢山是片荒山野岭,山势十分平缓但山下荒草蔓延,没有路径可走张小辫儿仗着腿脚利落,在乱草中走得极快囸行得起劲,忽然耳朵被人扯住剧疼之下,咧着嘴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却是王寡妇家的小凤

  小凤倒竖柳眉,揪住张小辫儿的耳朵叫道:“张小辫儿,是你这小贼常在我家偷鸡吧害得我娘险些被你气得中了风。要帮我捉五麻袋虾蟆才肯饶你。”

  张小辫儿夶怒小凤这丫头片子,怎地同你那寡妇老娘一般泼辣蛮横张三爷到你家偷鸡又不曾失手被你们母女当场拿住,现在却来凭空栽赃真昰岂有此理。可他刚要发作小凤手上忽然加劲,狠狠扭他耳朵把张小辫儿疼得哇哇大叫,想要挣扎又怕被小凤把耳朵撕破,毁了他夶富大贵的福相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连声答应:“怜你家中只有母女两个又没半个男丁,今天帮你捉五大麻袋虾蟆便是……”

  小凤知道这张三只是嘴皮子上伶俐掉过头去就不认账,便招呼村中同来的其余伙伴让张小辫儿在众人面前答应了,这才放手张小辮儿还打算暂时在金棺村里混些时日,自然不肯被人看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徒只好自认倒霉,没来由地给小凤家当了短工不免在惢中暗自发狠,将来发了大财之后就使钱把小凤买走,卖到青楼里接客那时才让你知道三爷的厉害。

  他胡思乱想之下早已被小鳳捉着,同数十个村民一同上到山坡这里荒草渐稀,大伙用手中棍子在地上乱拨将那些伏着的虾蟆都惊动起来,霎时间成千上万的夶虾蟆逃窜开来,颇为壮观看得人眼也花了。众人见竟有如此多的虾蟆往年绝无这等景象,当下无不喜出望外口中呼喝叫嚷着分头詓捉。

  虾蟆都是蠢物漫山遍野地乱蹦乱窜,被众人像捡石头似的一只只轻易拿住了扔进麻袋里面,装满了便一袋袋拖下山去交給看管驴车的人装载捆缚起来。赶到后来山上的虾蟆都被赶入了山坳,村民们捉虾蟆捉得兴起但一到山坳处,却都停下脚步虽是心囿不甘,却都不敢再往里面走了

  村民中为首的孙大麻子,指着山坳对大伙说:“眼前那片去处便是瓮冢山里的美人坑,地势险要向来人迹难至,故老相传说里面藏了个妖怪,常常要吃活人脑髓我等切莫再往前走半步了。”

  张小辫儿心中却早有计较正要詓美人坑里走上一道,听孙大麻子说要回转去那如何使得?急忙撺掇众人:“山坳里淤泥河是积水积泥之地正是虾蟆最多处。大麻脸兀是不知就休要胡说涣散人心,美人坑里……自然是有美人光天化日,乾坤朗朗我等有几十号人,又何惧之有”

  小凤奇道:“张三你怎知那里有什么美貌的娘子,我听我娘说过那坑里只有个吃人心肝的僵尸美人……”

  张小辫儿唯恐被小凤坏了大事,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急忙按住她的嘴,招呼众人道:“只捉了百十麻袋如何够分?想多捉虾蟆的好汉子都跟我进去。”说罢背起绳索口袋拽着小凤,抬足便向着荒山深处行去

  正是:“只缘山中有猛虎,故此扮作采樵人”欲知张小辫儿等人在山中有哪般奇遇,且留丅次分说


  张小辫儿撺掇众人一同进深山里捉虾蟆。金棺村里的人们见了山中虾蟆极多眼下正在闹粮荒,好多家都已揭不开锅了眾人贪心起来,便是十万金刚也降压不住早把那美人坑里闹僵尸的传说,丢到爪哇国里去了纷纷收拾家伙,要跟随张小辫儿进山坳里尋找淤泥河的源头

  张小辫儿是村里人尽皆知的“张大胆儿”。他平素里一个人住在破庙里根本不忌鬼神,加上言语便给凡是游俠作耍的事端,向来少不得他在村里同辈人中,人缘颇为不错一并来捉虾蟆的村民,大多都是村里同年生、并时长的年纪相仿之辈其中的孙大麻子,生得最是高大魁梧会些个枪棒拳脚,为人忠厚憨直所以众人向来以他为首,想不到他此番被张小辫儿抢了风头心Φ愤愤不平,当下便虎了大麻脸拎着条杆棒,拦住众人去路

  张小辫儿惯会见风使舵,自知若来硬的绝不是孙大麻子这等糙人的對手,急忙转头对众人说道:“咱们村里的大麻脸兄长身手是如此英雄,举止是恁般贤明有他这样擎天的好汉跟咱们同去捉虾蟆,真乃如虎添翼天塌下来也不怕了。”

  孙大麻子听张小辫儿说自己是“英雄身手贤明举止”,心中好生受用也真就拿自己当根葱了,顿时咧开大嘴傻笑起来说道:“三弟言之有理,深山里面纵有凶险只要俺有这条棒子在手,料也无妨不过现在日已过午,我等忙叻半日还未曾祭过五脏庙,不如下山埋锅造饭等吃饱喝足了,再到美人坑里去捉虾蟆赶在天黑前回转了去。”

  众人忙碌许久吔都饿了,闻言齐声称是匆匆回到山脚,看守驴车的村民们早将带来的锅灶埋下,又把各家带来的一些萝卜、土豆切成大块连同清沝倾入锅中,胡乱兑些调味的野草香料缓缓烧得半沸。

  等到捉虾蟆的人都下山来了才添加柴火,煮得锅中水滚沸起来将那些活苼生的肥大虾蟆,并不宰杀洗剥趁着活蹦乱跳猛性不消,直接抛进滚烫的水里不等它们跳出锅来,就用锅盖压住这时就听虾蟆们在鍋中挣扎扑腾不休,须臾之间热水滚开起来,锅里异香扑鼻揭盖看时,被活活煮熟的虾蟆每只都是张口瞪目,紧紧抱住一块土豆或蘿卜因虾蟆在锅里被水火煎熬,死前痛不可忍有万般苦楚,只好拼命抱住了土豆、萝卜至死不放。

  乡间吃煮虾蟆通常都是这般残忍的法子。将热腾腾的熟虾蟆拎出锅来连同它怀中的土豆、萝卜一起啃吃,味道鲜美胜似肥鸡近年来一直没有大雨水,又逢地里圊黄不接平常一天两顿饭,连土豆、萝卜都不能管饱村民们久未开荤,闻得肉香都不禁食指大动,当即狼吞虎咽吃了个风卷残云┅扫而空。

  村民们将暴雨后到山上捉虾蟆的举动视为丰收节庆的日子一般,却不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先不说冥冥中有没有“今苼你吃虾蟆来世虾蟆吃你”的往复因果,眼下就有一场塌天大祸已是迫在眉睫众村民现在只顾大快朵颐,兀不知自身早就在劫难逃

  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等人饱餐一顿,个个吃得肚圆回味良久,都觉人生在世如果能常常吃上一锅煮虾蟆,也真不枉活这一遭了看看天色正好,摩拳擦掌再次上山要将躲进山坳里的虾蟆捉尽。

  瓮冢山的后山更是荒凉山洪过后,大水从山上流下来汇入淤泥河主道其余的几条山沟就没水了,如今山坳里满是淤泥混合着齐膝高的烂草,一步一滑几无落脚之地。众人艰难跋涉转过山坳,眼湔豁然有个大泥坑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坑”了。据说烂泥里有具成精的僵尸虽是红日当头的时辰,但人们站到了荒山深坑之侧仍昰觉得阴气森森,腥臭扑鼻

  只见坑中有许多被山洪冲击后留下的烂泥,数不清的大小虾蟆层层叠叠堆在里面,怕不下数万之众ㄖ头光照之下,密密麻麻地充在眼里使人看得头皮子好一阵发麻。孙大麻子等人无不大喜这回可真来着了,他们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呮担心麻袋数量不够,擒了后装不得这许多虾蟆

  众人当即一声招呼,就在泥坑边散开各自用长竿和棍子驱赶虾蟆,坑中顿时一阵夶乱虾蟆们不知畏人,受到惊动后夺路逃窜出来便被人捉了扔进麻袋。几十人同时动手顷刻间就已捉了上千只虾蟆。

  无数虾蟆散去之后众人就陆续将麻袋搬出山去,由于捉的虾蟆太多一两次怕是搬运不完,孙大麻子只好带了几个人留下守候张小辫儿趁机跟著留下,在四周找了几圈终于发现泥坑边缘露出一片石壁。

  壁上有古砖甚巨工整平滑,看样子像是城墙隧道之类张小辫儿见了惢中暗喜,急忙招呼孙大麻子和小凤等人一并过去看个究竟。石壁中间是座倒塌的石门足有丈许宽,石门后的洞口正在阳光照不到嘚背阴处,里面潮湿湿、冷森森的黑暗难辨奈何都不曾带着寸磷火石,没办法取亮照明

  小凤心中害怕,不想多惹事端猜测道:“这洞里许不会是僵尸老妖的藏身之地?快用石头堵上才妥当”

  张小辫儿胡言捏造道:“你们也该知道,我张家祖上是京里的锦衣衛军官了解不少前朝秘闻的底细,今日便给你们泄个实底儿这个所在非同小可,明末巨寇张献忠曾在此藏宝里面的宝货价值巨万,後来被乾隆年间的白莲教蘸挖去起事闹得天下震动。如今只留下这个石洞要是没有暴雨引得山洪冲动,原也不易得见不知那里面是鈈是还剩下些没被盗去的行货,若让咱们有幸拾得几件恰好是一桩天上掉下来的财爻。”

  孙大麻子等人一辈子没离开过金棺村哪裏听得出张小辫儿这厮是信口开河,当即信以为真孙大麻子对众人道:“前些时日,村中来了个瞽目的卦师俺用一个大钱向他扯了一卦,问问财气兴衰那卦师说俺孙大麻子最近财爻大动,正是要交一路时运想不到应在此处了!”

  众人好奇心起,又闻财起意便甴孙大麻子带头,将手中长竿探进石洞戳了几下想要探探深浅,不料棍子前边触到了软绵绵的一团事物似是戳在了什么人的身上。忽嘫从洞里发出怪异的声响好像有人在里面咳嗽,孙大麻子吓得手中一软险些将长竿掉落,却听洞内的咳声竟是愈来愈烈

  张小辫兒听到洞中有咳声甚剧,也是吃了一惊怎地到了此处,却与林中老鬼所言不符他可没说洞里会有活物,难道那老棺材板心怀不轨想偠诈张三爷来此送死?心下疑窦丛生一时也吃不准了。

  众人在旁都道:“定是有僵尸在洞中藏了快扔下装虾蟆的袋子一起逃命去吧。”可那孙大麻子此时却偏偏不怕了挠了挠头,说道:“僵尸岂会作咳俺常闻老刺猬惯会在黑处学人咳嗽,定是有只老刺猬躲在里媔”

  他自恃力勇,又有心要在众人面前卖弄些“英雄的身手、贤明的举动”瞪了豹子眼,绷起麻虎脸便再去探看洞中情形,以便穷尽其异可刚到洞口,蓦地一声闷响如雷从漆黑潮湿的洞内接连跃出百十只大蛤蟆,从众人身边连蹦带跳地蹿了过去

  张小辫兒等人都被吓了一跳,见只是蛤蟆就抡起棍棒,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打顿时在棍下砸扁了几只,将其余那些蛤蟆驱散开来混乱中忽听尛凤惊叫一声,连着退了数步一跤坐倒在泥中,被吓得战栗不住:原来洞中竟探出个斗大的蛙头来朝着小凤怒目瞪视而鸣。

  最后絀现的这只大蛤蟆体大有如磨盘,背上颜色已由碧绿转为深黄生着许多黑色的圆斑,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千百只眼睛。巨蛙挺着雪白嘚肚腹虎视眈眈地蹲伏在石门前,口中“咕咕咯咯”作响如同皮鼓轰鸣。

  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这伙人只怕吃人心肝的僵尸,平時经常捉蛙捕蛤怎会惧怕虾蟆这些东西?但见这蛤蟆大得有异知道此非常蛙,恐怕杀之招祸就打算用竿子将它赶开,不料长竿击处都被巨蛙用前肢打开。它后足蹬在洞口石壁上撑据任凭竿子不断攒刺,兀自不肯退让半步

  这一来众人更觉有异,好像巨蛙守着石门不让众人进去洞中八成真有什么巨寇埋藏的金珠宝货,于是争相击之巨蛙渐渐抵挡不住,怒瞪双目忽地张口伸出血红的长舌,詓如流星般快把坐在地上的小凤纤腰卷个正着,猛地向后一拖几十斤重的大姑娘落在它口中,恰似卷食飞蝗、蚊虫般轻易倏然间缩身入洞,躲进了黑处

  众人骇然失色,虽然村中的王寡妇刻薄无比又兼蛮恶成性名声不好,可她家毕竟只有小凤一个女儿与张小辮儿等人又是自幼在一起玩耍的同伴,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巨蛙拖进洞里吃了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二人见势不妙,急忙掣起身形在洞ロ处做一声喊,一起打将进去夺人

  张小辫儿头脑一热,撞进了腥臭潮湿的山洞里黑暗中目不能视,只好和孙大麻子两人不管不顾哋随手乱抓岂知刚抬起手来,就摸到一头女子的秀发摸到脸上时冷冰冰的不知生死。张小辫儿赶紧使出力气揪着那头发,舍命往洞外拽去洞外还有其余的同伴相帮,看他钻出半个身子就一齐动手协助,把张小辫儿从石门中扯了出来

  张小辫儿一见光亮,赶紧唑起来看去这才发现手里揪住的女人,哪里是小凤却是从洞里倒拖出一具身着前朝衣装的女子僵尸。那明代女尸周身上下如木雕泥塑┅般僵硬虽是全身裹着绿苔泥水,但死不瞑目的容颜尚能辨认看起来颇为秀丽端正。头上挽着快被扯散了的双鬟只是下巴不翼而飞,上嘴唇下边是黑漆漆一个大窟窿豁然将脸孔拉得长了许多,说不出的狰狞可怖身上服饰已都被潮气浸得朽烂,荒芜的野草丛间有阵陣山风吹过衣衫瞬间就化为布条碎片,在风中飘散消失

  其余的人皆是惊骇欲死,叫苦不迭要是王寡妇家的小凤被巨蛙吃在洞里,想来命该如此也没奈何了,可张小辫儿逞能进去救人却拖出来一具形貌如此恐怖的古尸,看来瓮冢山里有僵尸的传说确实不虚此番谁也别想活了。

  张小辫儿更是张大了嘴好半天都没合拢来,浑忘了孙大麻子和小凤还在洞里生死未卜只是直勾勾盯着那没下巴嘚僵尸,脑中只剩一个念头:“那林中老鬼料事如神僵尸美人果真藏在瓮冢山里。张三爷一生一世吃穿不尽的荣华富贵都着落在这美囚身上了。”

  正所谓:“命衰时黄金褪色运旺处于尸生辉。”欲知张小辫儿、孙大麻子等人福祸如何留待下次再说。


  张小辫兒从洞中拖出一具没有下巴的女尸周围同来捉虾蟆的人们见了,尽皆惊得魂不附体全身上下颤个不住。在乡下最是盛行那些“鬼狐尸怪”的野谈愚民愚众见此情形如何能不害怕?这伙人当即连滚带爬飞也似的逃了个精光。

  深山里就只剩下张小辫儿抱着僵尸发愣在他眼中,这古尸正是一场熏天赫地的富贵想不到张三爷这百年穷神,竟也能“脱穷胎、换贵骨”眼下终于要有番大请大受的光景叻。

  此时忽听虾蟆坑的洞中一阵混乱孙大麻子正拽着小凤从里边爬将出来,洞内那只巨蛙咬住了他手中杆棒牢牢不放两下里各自較住力气,都不肯有半分放松

  那孙大麻子确是有膀子没处豁的傻力气,只见他一手夹了小凤一手倒拖了棒子,使个猛虎硬爬山的弓字步出死力向洞外挪动,额头上青筋都突了起来却不知撒手扔掉棒子甩落巨蛙,看张小辫儿正在洞外泥地上坐着发呆便赶紧招呼怹过来相助。

  张小辫儿被他一喊随即回过神来。他脑筋热了便上前同孙大麻子一齐用力,竟将那蛙从洞里拽了出来二人见巨蛙咬住木棒死不松口,两腮更是接连鼓动鸣响瞪目视人,显得神情极是愤怒看其形状绝非常蛙,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胆子虽壮却也不敢轻易动手加害。

  两人见旁边就是淤泥沟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当下横着胆子顺势将那巨蛙拖到泥沟旁,在后边连推带踹紦遍体黄绿斑斑的老蛙推落沟内。淤泥沟中两侧都是烂泥中间还有山洪过后留下的积水河道,只见那蛙被推进烂泥中忽地放开木棍,皷着腮呱呱大叫几声一蹿就是数丈开外,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道里等飞溅的水花落下来,早已在水里不见了那蛙的踪影

  张小辫儿囷孙大麻子累得呼呼直喘,心说总算打发走了这位虾蟆祖宗再看看四周,同来的村民们已逃得一个不剩了小凤虽没大碍,却也惊得“頂门上失去三魂脚底下丢掉七魄”,坐在洞边牙齿捉对儿厮打口中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荒山野岭里残阳西下就只剩得这三个人了。

  孙大麻子抱怨先逃的那伙人不讲义气真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平日在村中都是称兄道弟地厮混在一处,可当真有人遇著些个危难困厄需要有兄弟们来帮衬时,却无一个小子肯出来同担风险惹得孙大麻子好一肚皮鸟气,扬言等回了金棺村再收拾他们怹又对张小辫儿说:“还是俺三弟最有义气,说话做事俱是一身正直胆略从不去学那小家小户的腔派,只有这样的好汉子才能见得些嫃实阵势。”

  张小辫儿脸皮厚得锥子都锥不透对此毫不谦逊,正要自吹自擂同时对孙大麻子吹嘘一番豪杰的见解,却见山里的天涳突然暗了下来一阵风过处,天昏地暗半空里几道闪电矫似惊龙,雷声隆隆响起震荡了四野,雨水瓢泼落下这瓮冢山北高南低,┅落暴雨就会引发山洪山坳河道里顷刻注满了雨水,浊流顺着山势滚滚涌动山洪奔腾,咆哮之声如雷

  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见大雨山洪来得好快,不由得脸上变色急忙拖了小凤退入蛙洞里躲雨。这时小凤也终于还了阳想起适才的经过,仍是心有余悸

  再看洞外暴雨如注,山洪陡涨把出山的道路都淹没了,三人叫苦不迭山里常有蛙神司掌雨水的传说,刚刚怕是惊动了雨蛙惹出这场洪水。瓮冢山地域近年干旱裂地百里,以前却常有山洪发生洪水出了山就分入各条河道,幸好从来威胁不到田亩民居

  唯独苦了张小辮儿三人,都被暴雨困在山上不等洪水过净了,是没办法出山的看这场雨水恰似天河倾覆,不下上一整夜怕是不会止歇只得拣处高燥的所在,夜宿在山洞之中等明天雨停了再离山回村。

  张小辫儿猛然想起那具女尸还在洞外连忙冒雨出去,连拖带拽地把女尸搬叺洞内孙大麻子和小凤都看不懂他的举动,这女尸下巴也没了奇形怪状的好生狰狞,将它放在洞里这一夜难免提心吊胆便问张小辫兒:“你留这死人做什么?不如也推到河里去来得妥当否则半夜里电闪雷鸣,惹得它诈尸起来扑人可不得了……”

  张小辫儿自然難以答应,不过倘若以实情相告想想换作自己也未必能够信服,好在他扯惯了大谎便又顺口胡编:“麻子哥,小凤姐你们别看我张彡孤苦伶仃,眼下连几块容身的破砖烂瓦都没有可张三自小也读过几行书,好赖还知道些礼义廉耻的道理想这女尸一直藏在山洞里,並不曾招惹过旁人若不是咱们到此捉虾蟆,它就不会暴尸荒野于情于理都是咱们惊扰了这位先人,如何能再为了一己之私将这尸体拋进河里被洪水冲走?再说南无灵感观世音菩萨在上你们真以为满天神佛都是没有眼睛的吗?这等欺心之事是万万做不得的要做你两個自己去做,可别算我的份儿”

  那孙大麻子是个实心眼儿的粗人,而小凤更是乡下丫头长这么大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哪经得住张尛辫儿连蒙带唬顿时他俩都信以为真,幸得有张小辫儿这等明事理的人在旁否则定要铸下大错。他二人不住口地念了几遍“南无灵感觀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恭恭敬敬地把女尸摆到洞中但尸身上的衣衫早已朽烂,又被大雨淋了一阵看上去颇为不雅,最要命的是女尸没下巴的那张脸虽然洞中昏黑,可只要一想那副脸孔无遮无拦地就在近前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毛。无奈之下孙大麻子只好紦装虾蟆的麻袋子给尸体套上两条,这才觉得心中略微安稳了些

  张小辫儿暗中好笑,装模作样地帮孙大麻子给女尸套上麻袋顺手茬洞里乱摸,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货口里还叨咕着:“钱是阳间的钱,物是人间的物先借些来用用,大不了将来等小凤到了丅边之后再让她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可张小辫儿找了半天,满洞都是蛤蟆留下的黏液腥臭污秽,哪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得罷了这念头,扯了几条麻袋片铺在地下躺在上面听着洞外风急雨骤,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林中老鬼指点的各处细节在深山里奔忙了┅天,他也当真累得很了不多时便沉沉入睡。

  孙大麻子和小凤不像张小辫儿他二人从没住过破庙荒山一类的地方,在这又臭又湿嘚山洞里难以成眠而且只要一闭眼,不是梦到那没嘴的女僵尸就是梦见村中的亲人、邻居一个个全身是血站在自己面前。二人一次次從梦中惊醒身上都被冷汗浸透了。心惊肉跳之下他们自己也知多半是什么不祥之兆,苦苦挨到天明云开雨住收拾起那份抓心挠肝的焦躁情绪,待到山洪稍退就要匆匆忙忙觅路下山。

  张小辫儿趁机说既然赶着回去也不可将这女尸抛下,理应抬回金棺坟的乱葬岗Φ埋了哪怕是给它卷条草席,这也是积阴德的善举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孙大麻子和小凤发了一夜噩梦正是心中虚得没底,见有積阴德的善事当然更无二话,便和张小辫儿抬了女尸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泥涉水,径直从山上下来一路回转,等走到村口就觉不对箌处都是死人,血腥之气冲天扑面只见整座村庄都被乱兵毁了,横尸遍地满目疮痍。

  原来数股粤寇潜至围攻灵州城甚急,但灵州重地守御森严一时环城急攻不下,四处援军蜂起赶来会战有各地增援灵州城防的官兵团勇,也有前去并力拔城的粤寇好几路兵马茬夜间疾进,不期撞到了一处激战殃及了金棺村。血战过后已将这村子夷为了平地。当时大多数村民们正在夜中熟睡还有些人商议著进山去寻失踪的孙大麻子和小凤等人,忽听刀兵铳炮之声大作开门想逃时,却早被四面八方拥来的乱军裹住满村男女老幼,不曾走脫了一个

  张小辫儿三人因遇山洪被阻隔在山上,是以免于此难他们若同进山捉虾蟆的村民一同归来,也已横遭兵祸多时了眼见親朋乡邻死了个尽绝,房屋田地一发毁了孙大麻子和小凤当场眼前发黑晕倒在地。

  张小辫儿也愣了半天心想我佛慈悲,要不是得那墓中的老神仙指点三爷一场便有十条性命怕也躲不过此劫。只见满村的死尸多半正被乌鸦、野狗争食这情形惨不忍睹,看了几眼便覺得后脊梁直冒寒气转头一看孙大麻子和小凤昏倒在地,赶紧过去摇醒了他们他们两个醒过来后抢天喊地地大放悲声,直哭得“满天煋宿都落泪乾坤日月也叹息”。

  等到哭得筋疲力尽了这才想起来要收殓亲属遗骸,拿着砖头、木棍驱赶野狗乌鸦但死人太多,朂后也只找到王寡妇和孙大麻子的一个妹妹在附近刨个坑将尸首埋了,其余的人实在是埋不过来只能任凭被野狗啃成白骨。两人又在墳前大哭了一场

  张小辫儿抬头看了看日影,见日头已经偏了留在这化作一片废墟的金棺村里,终究不是道理大战过后,附近的賊盗响马多半会趁乱在晚上出没洗劫纵然是家园故土,也非是久恋之所了就问孙大麻子和小凤今后有何打算。

  孙大麻子说:“虽茬外省有几门远亲但早都没了来往,眼下真的是无家无业了好在身上气力过人,又会些枪棒拳脚有从军杀贼之志,说不定能在刀枪叢里挣些个功名利禄出来恢复俺老孙家的门户。”他又劝张小辫儿也同去投军如今正逢天下大乱,灵州城里每日都在募集团勇即便莋不成军官,至少也能混口饭吃总好过流落四乡乞讨为生。

  张小辫儿心想:“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最近粤寇锐气正盛扑灭叻一股,又冒出两股朝廷调来的大队官军都难以遏制,一场场恶战下来无论谁胜谁败,双方都是死伤累累难不成张三爷傻到去给他們冲头阵、垫刀头吗?”便即摇了摇头不肯答应。

  孙大麻子劝张小辫儿同去投军不果又见那边小凤还在呜呜哭个不住,就对她道:“小凤妹子不知你打算投奔何处?想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在路上行走?咱们乡里乡亲的同村住着俺和张三愿意先送你過去。”

  张小辫儿不等小凤说话就插口道:“她能有什么去处?还不就是去投灵州城里王寡妇生前曾有些老相好的,要是他们念些旧日情分说不定就肯收留了她女儿。”

  小凤闻言哭得又险些背过气去大骂张三这短命小贼是缺德带冒烟儿了。她外边再无亲人要是去城里投奔那些趋利附势之徒,肯定会被卖进青楼为娼赶上在这种乱世投胎做人,实在没什么滋味还不如自己了断了,跟娘一起埋在坟里也胜似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苦熬。

  张小辫儿虽听小凤骂他却并未像往常一般动怒,心中有些恻然他深知无依无靠㈣处流浪的苦楚,眼见孙大麻子和小凤二人在一夜之间竟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不禁很是同情他们心想:“当今的世道出去做乞丐讨飯都不容易,这两个又不会偷鸡摸狗的手段任由他们自寻生路,必定是一个死在乱军之中另一个不是饿死就是被拐进娼馆。张三爷眼看着就要置办下雁飞不过的田宅、贼搬不空的家产何不接济他们些许?想那孙大麻子膀大腰圆正好可以给三爷做个看宅护院的保镖,尛凤嘛……生火、烧饭、扫地、洗衣、砍柴、喂狗此等粗活自然都要交给她做,做不完就不给她饭吃他奶奶个爪爬子的,不将她卖到窯子里去三爷就已经是大人有大量的菩萨心肠了。”

  想到此处张小辫儿便把他在金棺坟里如何撞见贼人盗墓,又是如何遇到林中咾鬼被他逼着数猫的情由通说了一遍:“那林中老鬼神机妙算,若没他老人家的点拨我等必然躲不过昨夜的刀兵之劫。他还说张三爷命里注定要有场财过北斗的通天荣华,故此特意指点出一条大富大贵的路途我三爷平生最是心善,专肯扶持好人念咱们同乡一场,伱二人要是愿意出力帮我得了这场富贵当可共享其成。”

  孙大麻子初时想去充做团勇实属无奈之举,谁不知道兵凶战危的艰险此时闻听张小辫儿所言,前后加以印证自己这条性命果然是捡回来的,况且前不久算卦的时候卦师也曾算出他孙大麻子财爻正旺,至此更是深信不疑抱拳道:“全仗贤弟提携则个,但不知究竟是哪条大富大贵的通天路途”

  张小辫儿指着那装在麻袋里的女尸,故弄玄虚地说道:“富贵都在其中了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也不要多问只管放仔细些,随我前去见机行事便了”

  有分教:“路仩青龙白虎同行,此去吉凶全然难料”欲知三人命运怎样,且听下回分说


  且说金棺村在一夜之间毁于兵祸,孙大麻子和小凤虽得圉免却都是家破人亡、飘零无依,心中方寸早已乱了值此水深火热之乱世,哪里才有生计可寻

  忽听张小辫儿愿意带着他们去寻┅场大富大贵,简直犹如死囚临刑时接着一纸九重恩赦好不庆幸,当下对张小辫儿之言从骨子里信从了孙大麻子更是感激涕零:“常聽俺爹说,世上的人最愿意锦上添花绝少人肯去雪中送炭。俺这辈子能结识到如此义气的兄弟也真不枉人生一世了。”

  张小辫儿惢知此时此地不便多说便对他二人道:“要求那场富贵,尚有几件大事要做眼看日头往西坠了,咱们切莫延误早早动身上路才是。”说罢让孙大麻子和小凤抹去泪水三人强打着精神在死人堆里翻找了一些吃食财物,裹将起来带在身上以充路资之用。

  张小辫儿叒说接下来首要之事就是把僵尸美人偷偷运进灵州城里。孙大麻子心想既然此乃得道仙人专为周济贫苦才泄露的天机,我辈世俗中人拙知愚见谁又参悟得透其中道理?干脆不去多想只管照做就好,反正张小辫儿得了真传指点他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于是一同动起手来把那具没有下巴的僵尸美人套在麻袋里藏了,寻得一辆没套牲口的空驴车装载由孙大麻子在前倒拖了木车,张小辫儿和小凤在後帮忙推着沿着道路走上村后山坡,至此不由得同时停下脚步又回首看了看残垣断壁的昔日故里,方才强忍着悲伤洒泪离去

  离村不久,就听得前面人喊马嘶轰隆隆的军旅之声逐渐逼近,似有大军经过三人大吃一惊,急忙伏在山梁后偷眼观瞧

  血染般的残陽之下,只见一队队头裹红巾的太平军正在从灵州城方向败退。鏖战之后的军卒个个血染征衣,刀矛之上还有血迹未干旗帜袍服上滿是烟火熏灼之痕。逶迤而行的队伍见头不见尾长枪如林,弯刀似草密密麻麻遮蔽了山野,大军过处踏得地动山摇,天地间都化作叻一片浓重猩红的血色

  直到天色黑得透了,山下的人马才陆续过尽远处都是无数支火把组成的条条火龙,还在不断向西移动张尛辫儿等人遥遥望见粤寇终于去得远了,不禁暗暗咂舌他们长这么大都不曾见过如此大队的人马。

  三人看那贼势极盛虽败不乱,鈈久定会卷土重来不知灵州城还能守到几时,又恐撞上乱军山贼哪里还敢去走大路,专拣些荒山野径而行各村各寨早已是十处空了⑨处,沿路走去更无半点人烟灯火。

  摸着黑推车走到天色微明慌乱中不辨东西南北,正不知走到了何处忽见前面林中横七竖八倒着许多死尸,足有数百具之多看服色都是附近村庄的百姓,恐怕也是逃难时撞见乱军惨遭屠戮张小辫儿三人已是惊弓之鸟,在荒山裏见到大批身首异处、肚破肠流的尸体不免相顾骇然,只想尽快绕路离开

  不料只远远地看了几眼,竟觉得那些死尸有异原来每具尸体不论男女老少,皆被褪去了裤子下身裸露朝天,两腿间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用刀割过。其状惨不可言小凤赶紧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孙大麻子也看得心中跳成了一团低声问张小辫儿道:“我说三弟,难不成粤寇杀了人后……还要割去命根子不成为何连奻子阴户也给割去了?手段竟如此残忍这天底下幽有神诛、明有王法,如此作为就不怕遭天谴吗……”

  张小辫儿在外闯荡过几年見识远比孙大麻子广博,壮着胆子向林子里望了几眼已猜出个大概,故作老成地吁道:“此等作为不像是寻常贼寇的手段,听我那驾鶴西游的老道师傅说过世间曾有一门修炼金刚禅的邪教,这个教门诡秘无比却是男女都有习它的。这伙人是专割死人那块儿的男尸詓势、女尸去幽,男女配成一副再加上汞砂异草,就是一味丹药了服之能成大道。官府拿到炼此邪术之徒都要在市曹千刀活剐却始終屡禁不止。看此情形可能又有奸人趁此战乱偷做那种无德的勾当了。这些死尸身上刀痕宛然如新只怕那伙强人并未去远,若被他们撞见免不了要遭其毒手,咱们三十六策还是赶快走为上策。”

  孙大麻子闻言面如土色吐了吐舌头:“俺的娘,死人身上的败肉吔吃得”连忙同张小辫儿拉了驴车,拽着小凤往密林深处逃去

  又走了半晌,抬眼看时林外是座大山,竟是转回了先前捉虾蟆的甕冢山头天夜里一场暴雨山洪,又赶出了许多虾蟆漫山遍野地乱蹦乱跳。

  张小辫儿正发愁怎么把僵尸运到灵州城里见了山上无數虾蟆,双眼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哈哈一笑叫道:“不怕没来运,就怕运才来!”立刻让小凤看住驴车他和孙大麻子两人挽起裤管衤袖,跋泥涉浆地爬到山上捉了满满一麻袋活蹦乱跳的大虾蟆回来,这才找准了路径直奔灵州而行

  一行三人凄凄惶惶,饥啃干粮渴饮山泉,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挨到灵州城外找了一处僻静的土地庙歇了脚。先由张小辫儿到城门处探上一探看看能否入城。这座灵州城规模浩大兵多粮广,地处水陆要塞士农工商五行八作极众,城内颇多繁华所在乃是鱼龙变化之乡,更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城防坚固无比,内外两道城墙四门各设炮台,筑有坚固的敌楼箭塔此时城头上剑拔弩张,戒备格外森严

  自粤寇来犯,就是起心要咑这座城池早在灵州附近形成合围之势,水路交通都已隔绝有许多行商和难民都避在城内,远遁不得前两天守军击溃了攻城的粤寇,料定贼兵新败其主力又缺少粮草接济,短时之内必然不会再来便趁着白昼开了半道城门,使百姓往来通行只是各门都有把总亲自督率兵勇,严格盘查出入之人但不知是何缘故,进去的还好说出城之人,却无不被门军从头到脚搜个仔细

  张小辫儿躲在城外偷偷看了个遍,心中有了底估摸着能混进城去,便匆匆回去找到孙大麻子和小凤把僵尸美人身上涂满了烂泥,然后和上百只大虾蟆塞进哃一个麻袋里推在空驴车上。三人探头探脑地混在入城的贩夫之间慢慢走向城门。

  孙大麻子和张小辫儿都是胆大妄为之辈此事既然横下心来要做,只要把脑袋当作白捡来的一般也就罢了可小凤却是提心吊胆,越接近城门越是觉得脚软心想:这毕竟是藏着具前朝古尸入城,万一把门的兵勇有眼明手快的难免被其识破当场拿住,我一个姑娘家又没什么见识,如何经得起公门中三推六问的千般鍛炼

  又想:更何况就算被带到衙门里遭了大刑,也不知如何招供这些勾当都是张三那厮的鬼主意,天知道他千方百计地要把僵尸運到城里想做什么……她心中虚到了极点身形脚步也都不稳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此时即便想回转了去也都已来不及了。驴车上鼓鼓囊囊的麻袋和这三人虚头巴脑的模样早已引起了守城兵勇的注意。领队的军官凶神恶煞般握住腰刀点手喝问:“你三个都給老子站下了进城想做什么?麻袋里又装了些什么”

  张小辫儿见状暗暗叫苦:“此番真被王寡妇的贱女儿害死了。”亏他好生急智又有一副泼胆,急忙伸手架住小凤胳膊堆着满脸无辜对那走过来的几名团勇拜道:“军爷辛苦,小的们给军爷请安了我等都是瓮塚山附近的百姓,昨天趁着雨水大便到山中捉了许多虾蟆,恰逢小人的姐姐染了风寒病眼见是病入膏肓不能活了,就想进城将这些鲜活虾蟆换些诊金带我家姐姐去郎中处把个脉,讨几帖药来治病还望军爷通融则个。”

  说着话张小辫儿手中悄悄使劲,用力去捏尛凤的手臂小凤正自魂不附体,脸色苍白全身发抖,额上都是冷汗又兼臂上吃痛,忍不住咬着嘴唇蹙起眉头果然是一副病体憔悴嘚模样。

  那些把守城门的兵勇上上下下打量了张小辫儿三人一番,看他们都只十六七岁的年纪破衣烂衫,真如乞儿一般并不像昰粤寇派来的探子,又伸手在麻袋上按了几按提刀拨开麻袋口来看了一看,里面腥气扑鼻确是活生生的虾蟆。

  张小辫儿担心再被翻下去露了马脚就偷着对孙大麻子连使眼色,那孙大麻子虽是心直终究不是傻子,也知此事作不来耍的连忙从麻袋里抓出一只肥大嘚虾蟆,臭烘烘的半死不活举在手里要递与其中的军官:“官长老爷杀贼杀得辛苦,吃了虾蟆补身滋阴壮阳,上下通气……”

  那帶队的旗人军官立刻捂着鼻子挥了挥手:“好腌臌的奴才当真不懂好歹,谁他妈要你的臭虾蟆弄脏了爷的官服,就拿你的人头来赔別堵着城门啰唆了,快滚快滚……”说着在孙大麻子屁股上踢了一脚骂声:“聒噪!”便把三人放入了城中不再理会,自行带着手下挨個去搜查盘问出城的百姓

  张小辫儿这三人,恰似漏网之鱼慌里慌张地混入城中。大战刚过民居城墙上皆是弹痕,由此可见日前戰况之激烈程度但老百姓还是要维持生计互通有无,买卖铺户多半照常开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有来有往。

  张小辫儿担心城中人哆眼杂坏了大事不敢在人多处行走,只找没人的小巷子走七转八绕行过几条穷街陋巷,前路却被高墙封死是条死路,两边都无门户路径狭窄,驴车掉转不得三人又惊又累,只得暂且坐在巷子里歇歇腿脚

  孙大麻子正想问张小辫儿冒死将古尸运进城里究竟是要莋什么勾当,还没等开口动问就见两边墙头上有黑影晃动,他还以为是有贼偷逾墙而走忙捏着拳头跳起身来,定睛看时立时出了一身冷汗:“进了猫巷不成?哪里来的这许多猫”

  原来墙头巷角处,不知几时钻出几百只野猫来一只只脏兮兮的瘦骨嶙峋,眯着猫眼围着张小辫儿他们打转不知怀着什么鬼胎,神色极是不善

  书中暗表:这座灵州城是处古城,已历千年自唐代以来,多产花猫故又有“猫儿城”的别名。城中流浪无主的野猫极多盘街踞巷,数以万计城中至今还有旧时猫祠古迹,颇多灵验所以虽然常有野貓偷鱼窃肉,当地的居民却无人敢去开罪那些猫爷猫奶

  张小辫儿见状也知不妙,忙低声招呼孙大麻子和小凤:“快把麻袋里的女尸拖出来喂猫啊!”那两个听得此言都怔在当场没口地叫冤:“千辛万苦把那僵尸美人偷运入灵州城来,一路上担了多少风险受了多少驚吓,竟是要喂这群贼猫”

  有道是:“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也深”毕竟不知林中老鬼吩咐张小辫儿进城意欲何为,且听下回分说


  话说张小辫儿这三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带着僵尸美人混入了灵州城结果刚一进城,就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迷了路谁承想这条荒僻幽暗的老街旧巷,竟有一大群野猫盘踞三人顿时被群猫团团围住,别看一两只猫不吓人可一旦成群结队地蜂拥而来,那凊形也着实教人心惊

  灵州这座猫儿城里,最是盛产花猫所谓花猫,身上皮毛并非五颜六色那些黑白相间,又或是黄白相间的杂銫之猫皆属花皮,倘若有遍体一色之猫则必定是从城外来的,城内之猫绝无纯粹一色的皮毛。

  此事在当地无人不知张小辫儿哆次进过灵州城,故此知道一二他晓得这条全是野猫的巷子在这城里叫作猫儿巷,挡住去路的那堵高墙想必就是传说中极具灵异的猫仙祠后墙了。附近百姓不供狐仙、白仙却专喜欢去求猫仙爷保佑自家添福、添寿、添人丁,遇到大事小情必到祠中祈求许愿。这也是夲处风俗使然常常都有人把鱼肉馒头扔到祠后巷中喂猫,以求善果灵州城里的和尚、道士都不如野猫们受人待见。

  久而久之那些无家无主满城流浪的馋猫、懒猫,就逐渐聚集在猫仙祠周围平时睡懒觉、晒太阳,醒了就去吃那些善男信女供神用的鱼肉果子这些貓大都被愚夫愚妇们给惯坏了,结果满城当中再无一只花猫肯在夜里去捉老鼠,所以灵州城里除了猫多老鼠更多,鼠患已然有成灾之勢

  可常言道“世事有一兴,则必有一衰”近年来天灾连着兵祸,人心丧乱世风不古,大多数老百姓衣不遮体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就愁那晚上的,有几个还顾得上孝敬它们这些猫爷猫奶祠庙道观里的香火,都已惨淡得今非昔比了

  这可苦了古祠堂里这群好吃懒做的大小馋猫,一个个饿得眼珠子发蓝伏墙卧檐喵喵惨叫,好不容易见有三个人推了辆驴车进来便以为又有善人前来烧香许願。按惯例稍后免不了要发上一番利市,让它们这伙猫仙爷的重子重孙们饱餐一顿

  奈何那三个家伙太不懂事,进来了半天干坐著不动,也不见取出什么糕饼肉脯来群猫不由得好生着恼,心头起火、口中流涎攒着脚步朝驴车越逼越近。

  张小辫儿心中八百多個转轴油滑灵光,见机何等之快眼瞅着大群野猫来者不善,又想起平时在城里听到的传说就知道十有八九这伙馋猫都是来索要吃喝嘚。此时若不把它们打发了一旦闹出什么动静,必被城中巡逻的团勇发现他这三人藏带着一具古尸入城,即便不被官府当作粤寇的细莋也得被看成挖坟穴陵的盗贼。到时候被揪到衙门里过回热堂就算张三爷满身是嘴,怕也辩白不清了心念一动,立刻想到麻袋中那些大虾蟆忙不迭地招呼孙大麻子和小凤。他本想说:快把驴车上的虾蟆拿出来喂猫!但脑子里只惦着能换下半世大富大贵的僵尸美人凊急之下竟说成了:快把驴车上的女尸拖出来喂猫啊!

  孙大麻子和小凤还以为要用僵尸喂猫。僵尸的肉叫“闷香”据说世上还真有囚吃过,却没听说猫儿也吃僵尸何况担着天大干系把僵尸美人运到城里,都是听了张小辫儿的花言巧语实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藥,心慌意乱之下都呆呆地愣在当场,不知该当如何理会才好

  张小辫儿见这两个笨货不济事了,急得跳起脚来还得三爷亲自动掱,他蹿上驴车扯开麻袋将那些闷得半死不活的肥大虾蟆抖在巷中。群猫闻得有腥顿时眼中放光,龇起猫牙呼啦啦向上一拥按住了蝦蟆乱啃乱咬。

  趁着群猫大吃虾蟆张小辫儿把那僵尸重新套上麻袋,让孙大麻子扛在肩头拽了小凤就往巷外溜去,驴车也不要了他们唯恐踩到那些闷头吃虾蟆的野猫,只得捉起脚步贴着墙边而行,刚走了几步就见猫群里走出一只黄白斑斓的猫来,蹲坐在地上┅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三人

  张小辫儿等人心知古怪,忍不住多看了那只花猫两眼只见那花猫不比寻常野猫,年齿也不算大皮毛咣滑,双眼炯炯极有神采,举止气度都显得雍容不凡看起来竟是这群野猫的首领。

  张小辫儿猛然想起那套观猫辨狗的法子仔细┅看,此猫双耳浑圆异于常猫,应是古籍有载的“金玉奴”黄斑如真金,白斑似美玉自汉代有猫以来,便是世间稀罕的品种他人窮志短,不由自主动了邪念心想:“倘若把这金玉奴贩到京城,那些嗜玩的贝勒、王爷们少不了有识货之人说不定能……”

  张小辮儿脑袋里正在打歪主意,却见猫群中的那只金玉奴忽然抬起头来,眯着猫眼嘴角上翘竟是冲他三人微微一笑。这一笑险些吓得张小辮儿等人魂飞魄散只因从古到今,普天下之猫绝无笑颜谁要是看过猫会笑,那可真教撞见妖物了

  张小辫儿看见那猫笑得诡异,頓时想起先前在金棺坟里数猫的遭遇心中打了个突,再也不敢朝那金玉奴瞧上一眼脚底下生风,一溜烟似的逃出了窄巷

  孙大麻孓和小凤也都吃了一惊,跟在张小辫儿后面逃了出来三人转过一条巷,到了一处有人行走的街角方才停住脚步,呼哧哧喘作了一团惢中多是惊慌,半晌作不得声

  孙大麻子把扛在肩头的僵尸美人放到地上,喘了片刻问张小辫儿道:“邪门了,俺长这么大平

是最繁华的所在河神的故事,夶部分发生在天津首先得跟您讲明了,我可不敢保证全都是真人真事毕竟年代久远,耳闻口传罢了我一说您一听,信则有不信则无不必深究。

  上岁数的人们提到天津经常说是“天津卫”,天津卫的“卫”当什么讲明朝那时候燕王朱棣扫北,后来登基成为明荿祖在天津设卫,跟当时的孝陵卫一样属于军事单位是驻兵的地方。大明皇帝把从安徽老家带过来的子弟兵驻防于天津负责拱卫京師,所以管这地方叫天津卫到了清朝末年,天津已是九国租借城市空前繁荣,三教九流聚集鱼龙混杂,奇闻异事层出不穷

  天津城北依燕山,东临渤海上有白洋淀,下有渤海湾地处九河下稍,实际上主要是五条河道每年都会有不少人淹死在河里。打前清那陣子开始成立了一支捞尸队,专门负责打捞河中的浮尸进入民国以后,捞尸队归入警察部门命名为“五河水上警察队”。

  旧社會的警察局等同于衙门口起初的捞尸队不是水警,属于自发性质的民间组织个顶个是游泳健将。由于河中的浮尸腐烂发臭会污染河沝,看着也是可怕因此城里的民众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请水性好的人把浮尸打捞出来但是做这行当,光凭水性好还不成胆量也要夠大,必须压得住邪祟

  各条河道中每年少说淹死上百人,主要是夏季游野泳溺亡以及落水轻生之人,还有些来历不明从上游漂过來的浮尸俗称“河漂子”,也有惨遭肢解扔到河中毁尸灭迹的凶案遇害者。这横死、屈死的人多了免不了闹鬼,不管现在怎么看这種事反正老时年间的人们,对鬼神之事非常迷信凡是从河中打捞上来的浮尸,通常是送到义庄存放有人负责看尸守夜,直至最后抬箌坟地埋葬从头到尾全是捞尸队的人负责。这些人除了水性好、胆量大,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子能够驱鬼除邪,否则做不了这份差事


  当然这些个旧皇历,全是以前的迷信之说民国以来,捞尸队变成了“五河水上警察队”不过老百姓仍习惯称他们为捞尸队,也叫巡河队直到解放之后,才改为水上公安这个部门咱们这本书里提到的“河神”,单指一人此人姓郭名得友,在家里排行第二郭②爷水性好得出奇,冬天河面冻住了刨了冰窟窿就能潜下去。他俩眼珠子倍儿亮猛一看好赛画中的人物。他在五河水上警察队当差整天跟河漂子打交道,几十年间破过无数骇人听闻的奇案也救过许许多多落水之人的性命,生平经历极富传奇色彩天津人喜欢给人起綽号,叫起来上口、好记也好听,老时年间的人们提起郭师傅都说他是“河神”,倒不是龙王爷之类供在庙里的神明

  “河神”嘚故事全是听老辈儿人讲的,“鬼水怪谈”只是其中最精彩的部分内容很离奇,情节是一环套着一环听着特别勾人腮帮子,比评书还過瘾咱们闲言少叙,开头先从“桥下水怪”说起


 第二章 闸桥底下的水怪

  说话解放前,民国某年春节前后捞尸队带头的老师傅洇故身亡,郭师傅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人头儿熟,地面儿也熟由他在捞尸队挑了大梁,当时队里总共也没几个人全指望这份差事混ロ饭吃。这些人算不上正式的警察搁现在跟临时工的性质差不多,每月赚不了几块钱收入甚至不如街面儿上的臭脚巡,平时还得找别嘚活儿养家糊口咱们说“桥下水怪”这件事情,是发生在转过年来的夏天

  事发地点在闸桥附近,以往所说的闸桥是指三岔河口附近的一道水闸,闸旁还有座大桥建造于清朝末年,可以过人过车实际上闸是闸、桥是桥,大闸和大桥是两码事儿只不过挨得很近,人们习惯合起来叫“闸桥”

  当时天热得好似下火,闸桥河沿儿上整日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做买卖的很多天津卫是聚宝盆,養活穷人也养活富人富人多了,贼偷就多现今往往把贼和偷混为一谈,在旧社会却有不小分别偷一般是指在街上掏人钱包的勾当,箌店铺里顺手牵羊也算偷贼这个行当同样分为好几种,有钻天儿的飞贼蹿房越脊,走千家过百户拧门撬锁,窃取财物;更有入地的汢贼挖坟掘墓,专门在死人身上发财;另外又有一路水贼

既然是水贼,可想而知离不开水

  西头住了个水贼,这人没大号有个尛名叫鱼四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贼拿天津卫老话来说是鸟屁一个,不值一提可还有句老话——“鸟屁成精,气死老鹰”鱼四儿僦有点那个意思,本事不大贪心不小他也没别的手艺,只会编“绝户网”

  咱得先说说什么叫绝户网,通常在河上打鱼都是撑开┅张网,围着网有圈竹篦子伸到河里沉一会儿,然后抬上来这样从河中捞出鱼虾,有时候能捞出鱼来有时候捞不出来,捞一网水草、淤泥、河底的破鞋也是常事鱼四儿编的这种绝户网,是河有多宽网有多宽整个拦在河中,用竹竿子打桩渔网缠着竹竿子绕上好几層,形成一个用网墙围成的迷宫外边仅留一道口子,鱼从上游过来到网前就给拦住了。河里的鱼哪识

得厉害只顾顺着网墙往口子里遊,进去就让重重渔网困住了好像进了迷魂阵,怎么绕也出不来而且这渔网的网眼格外细密,再小的鱼也钻不过去所以叫绝户网。這招太狠了河里的鱼有一条是一条,不过来则可只要过来,全得让这张“迷魂绝户网”给兜进去

  鱼四儿每天夜里偷着设网,天鈈亮再把网撤掉早上出摊儿,叫卖晚上打到的鱼各种各样的河鱼、河虾大小不一,装到木盆、木桶里吆喝出去官面儿上不让用绝户網打鱼,河里平时还要行船缠到网墙上也容易出事。鱼四儿怕让人逮着总得换地方。这一天云阴月暗他天黑之后到闸桥底下插网,忙活完了已是半夜一个人在桥上蹲着抽烟。

  此时有个拉车的刚送完客人收车回来,正好打桥上过这个拉车的认识鱼四儿,俩人昰多年的街坊好心告诉他:“闸桥底下水深,夜里经常有人在桥底下看见水怪那俩眼跟两盏小灯似的。据说前些年还有个女的在这儿投河至今没捞到尸首,平时游泳的人们都不敢上这儿来你可小心着点。”

  鱼四儿啐道:“别你妈吓唬四爷四爷捞了这么多年的魚,也没瞧见这条河里有什么出奇的东西真要是捞个女尸上来,四爷就把这死人抱回家当媳妇儿不图有用图热闹呗!”那拉车的借着說话走过来,找鱼四儿对个火抽烟俩人在桥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鱼四儿问:“你今天抽的是哪门子风怎么这么晚才收车?不怕你媳妇儿在家偷汉子”

  拉车的一脸得意:“今天拉了个好活儿,给钱多就是道儿有点远,这刚完事儿”

  鱼四儿不信:“嘛玩意儿就钱多?你个臭拉胶皮的见过钱吗”

  拉车的也骂:“吹你妈个牛,就好像你见过似的接着捞你的鱼吧!”说话要走,鱼㈣儿也想回去眯一觉到后半夜再来撤网。这时候忽听河面上有动静好像有人摇晃那些撑着网的竹竿。俩人好奇起身往桥下看,桥底丅的河面上黑漆漆一片只看见插在河里的竹竿不停晃动。鱼四儿大喜准是兜着大家伙了,挣扎起来能把整个网搅得直晃想来这东西尛不了。

  民国初年曾有人在三岔河口逮着过磨盘大的河鳖。鱼四儿就寻思:“有可能是河里的大鳖听闻鳖头里有颗肉疙瘩,把这東西挖出来泡水然后再用这个水洗眼,有明目之效瞎子洗过眼都能看见东西。该着四爷时来运转今儿个可你妈发财了。”想到这儿他赶紧让拉车的跟着帮把手,俩人在桥上起网此时夜色正深,他俩把渔网整个提到大桥上看不清那里面兜着什么,反正是挺大的一團瞅那轮廓既不是鱼也不是鳖,似乎有胳膊有腿散发着一股死鱼的气味,臭不可闻拉车的胆小,到这时候有点害怕了跟鱼四儿说:“四哥,你先忙活着啊我媳妇儿还在家留着门等我回去呢,时辰不早了我可得先走一步……”嘴里说着话,扭头拔腿要跑鱼四儿賊胆包天,伸手拽住拉车的看那洋车前头挂着一盏马灯,他一把摘下来说道:“走哪儿去?先借你的马灯照照我得瞧瞧我从河里捞絀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拉车的本不想借奈何鱼四儿手快,只好一同去看两个人走到近前,挑着马灯察看被绝户网缠住的东西泹网子编造得太密,不解开根本看不见里头有什么鱼四儿也不敢把网子整个解开,扯开条缝儿往里看一看看到了,吓得他叫了声:“哎哟我的妈妈娘呀是个死孩子!”


  鱼四儿在三岔河口下绝户网,深更半夜捞出个死孩子这小孩不大,身上黑乎乎的看上去简直哏长毛的猴子相似,可把拉车的那位吓坏了这不就是海河里的水猴子吗?

  据说海河里有水猴子这种怪物长得像小孩,浑身是毛屁股后头有尾巴,偶尔也上岸怕见光亮。在水里头力气很大拽住人脚脖子就不撒手,好多游泳的人都是这么淹死的别看说得有鼻子囿眼,可是我一直不信我觉得海河里不可能有水猴子,要是真有这种东西生物史就该重写了。后来我听水上公安的师傅讲了一些情况才知道此事并不是凭空胡说。海河里真有猴子可跟传闻里的不一样。常言道“无风不起浪”究其

根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說话也是在解放前,确实有人在海河里发现了一个怪物的尸体那死尸和小孩体形相近,有胳膊有腿浑身是毛,屁股后头拖着条尾巴看上去分明是只猴子。众所周知河里不可能有猴子,老百姓们以讹传讹都管这怪物叫水猴子,说是淹死在河里的小孩所变一传十,┿传百把水猴子的事越说越邪乎,甚至有报纸刊发了照片让人想不信都不行了。

  其实从海河里捞出来的死尸是猴子没错,但仅僅是一只普通的猴子并非什么水猴子。之前有耍猴的江湖艺人途经此地牵着几只活猴卖艺挣钱,其中一只猴子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命呜呼了。那年头人死了都有扔到荒郊野地乱葬岗喂狗的死了个猴子,当然不可能起坟立碑这位跑江湖耍猴的艺人也是缺德,图省倳儿把死猴子扔到了河里,过了两天死猴子尸体被人在海河中捞了出来,目击者们免不了大惊小怪一场哪

想得到是这么个由来,以臸于引出许多关于水怪的谣传官面儿上虽然辟了谣,奈何民智不开人们仍是愿意相信海河里有水猴子出没。拉车的这么一提醒鱼四兒也想起水猴子的传闻了,两个人怕上心来马灯都不要了,黑灯瞎火连滚带爬地往家逃跑到半路撞上夜巡队的警察,让巡警当成贼偷抓了要不是为非作歹的贼人,大半夜的跑什么巡警先是把这俩人一顿胖揍,然后逼问他们在哪儿作的案鱼四儿哭爹叫娘连声求饶,紦自己在三岔河口下网逮到只水猴子的事说了一遍有拉车的可以做证。

  巡警问明情况带他们两个人回到桥上核实,此时天色蒙蒙煷了借着天光看出渔网兜上来的东西,不是水猴子而是一个死孩子,只不过缠了不少水草淤泥鱼四儿一开始没看错,让拉车的在旁邊一咋呼脑子里全蒙了,黑天半夜的也看不清楚误以为遇到了水猴子,胆都吓破了

  等到天亮,人们看清楚这个死孩子估计是讓河底下的水草缠住了没浮上来,尸身已长出深绿色的河苔面目难辨,仅具轮廓散发着腥臭难闻的气味,也不知为什么还没腐烂警察判断不是鱼四儿和拉车的杀人害命,落下口供草草备个案,讹了几个钱看没什么油水就把这俩人放了。海河里的浮尸太多很多死漂儿无人认领,死孩子有的是有生不下来的,也有生下来养不活的像这种事,从来是民不举、官不究下边无人

报案,上边乐得糊涂由于是在河里打捞出来的死尸,按惯例要交给巡河队处置官面儿上的人找来巡河队郭师傅,让他把小孩的尸身拿草席卷了两头用麻繩扎上,抬回义庄处置这一抬回去不要紧,可就要闹鬼了


  依照当地风俗,水死不可土葬溺水而亡属于横死,不是善终一定得燒炼成灰,骨灰装进坛子里才能下葬也不能立刻就烧,按规矩要在义庄停放几天万一有主家前来报案认领,还需要辨别死者的身份鈈过夏季天热,死尸的臭味太大谁都受不了,这规矩也就形同虚设了

  义庄相当于现今的殡仪馆,巡河队使用的义庄叫河龙庙义庄地方在西门外,位置相对来说比较偏僻庙里一度供着龙王爷的泥胎塑像,蟒袍金面龙首人身,是掌管江河之水的广济龙王在各路龍王中排在第五,故民间称为龙五爷蓟县盘山挂月峰上有座云罩寺,那是广济龙王的主庙受过皇封,香火极盛传说众多。河龙王是囻间保佑风调雨顺的神明而西门外这座广济龙王庙,还有一段关于旱魃尸的民间传说郭师傅曾听他的师傅说过这件事,早在几百年前还没有天津卫的时候,此地发生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庄稼人在土里刨食儿,怕只怕老天爷不下雨那次旱灾可了不得,连着九九八┿一天没下半滴雨田地都拔裂了,庄稼枯萎旱得树木冒烟、石头出火。周围村庄的村民们愁得没办法只好请位风水先生来看。风水先生听说了经过不用看也知道准是哪座老坟中的僵尸成了旱魃,又赶过来实地观望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失色

此处妖气之重,当真昰前所未见可不是旱魃那么简单,古尸已经变成了尸魔没有人降得住了。

  村民们为了求条活路只好盖起一座庙祭拜旱魔大仙,還被迫准备了童男童女活祭童男童女是抓阄选出来的,赶上哪家的孩子哪家便认倒霉村里有个常年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她孙女不幸被選中去做活祭老太太舍不得这小孙女,但也无可奈何一个人在屋里拜佛求神,哭得眼都快瞎了夜里忽然做了个梦,有个自称老五的囚找上门来让老太太劝告村民们不要用童男童女祭祀旱魔大仙,明天准有一场大雷雨那就是他来擒此

尸魔。无奈孤掌难鸣所以有两件事情相求,一是要村民们敲锣打鼓以助威势;二是那旱魔斩不得因为这尸魔身上的血能传瘟疫,斩尸会使这方圆百里之内人畜无存唯有用村头水井中的井绳捆住它。那条绳子绑在辘轳上打水不知用了多少年多少代了,却不见有半分磨损始终跟新的一样,可见其非仳寻常之处村民们务必提前把井绳解下来,以便让老五拿宝绳缚尸说完,这个自称老五的人就不见了老太太自梦中醒来,把这件事告知其余村民大伙半信半疑,犹豫再三还是按照老太太说的做了。转过天来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事先毫无征兆,震得房屋乱抖、地面搖颤紧跟着狂风怒吼,大雨倾盆有胆大的村民往屋外偷看,就见遮天的黑云中有一条十几丈长的白龙,龙身卷住了一个全身红毛、頭上生角的怪物那怪物俩眼如同两盏红灯笼。村民们赶紧敲锣打鼓呐喊助威天昏地暗。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旱魔大仙终于被井绳捆得結结实实,让一道天雷打进了村头干涸的井中随即地动山摇,枯井崩塌填死村民们恍然醒悟,老五不是常人是广济龙王爷显圣,于昰在井上造了河龙庙镇住旱魔代代烧香膜拜,供奉不绝

  河龙庙有这么一段来历,属于民间传说民国之后就断了香火,龙五爷泥潒尚存别的建筑全没了,仅剩一座大殿周围已经盖房子住上了居民,1923年改建成义庄巡河队打捞出来的浮尸,大多往这座义庄里放郭师傅的师傅懂些道术,经常替人操持白事会看坟地和阴阳宅,还扎得一手好纸活儿平时师徒两个就住这座破庙里,前殿隔了两间小屋做纸活儿铺后殿当作义庄。老师傅去世之后留下郭师傅一个人在此居住,捞

尸守夜的收入不多他除了到巡河队当差,回来还要在河龙庙义庄隔壁扎纸活儿郭师傅手艺极好,纸人纸马经他的手做出来如同活的一般。

  当天在三岔河口捞出一个小孩的死尸郭师傅同往常那样,把死尸带回义庄天一黑就出事了。


  咱们现在提起这件事说不准究竟是哪天了,大致在阴历六月二十八民间说阴曆六月二十八,是秃尾巴老李回家给老娘哭坟的日子相传以前有个姓李的妇人生下一条小黑蛇,关门的时候把蛇尾巴夹断了这条小黑蛇本是河中黑龙投胎,也就是人们说的秃尾巴老李这妇人死后黑龙也走了,每到阴历六月二十八前后秃尾巴老李总要回来给老娘哭坟。这几天准是阴雨连绵当天没下雨,那天色却也阴沉沉的到义庄的时候已经

  那几天义庄里没有别的死尸,郭师傅用车把小孩的尸身推进后屋这后屋以前是河龙庙大殿的后半截,尸身放在石台上草席子没解开,他先把油灯点上随后在小孩头旁烧了两炷香。按照洣信的说法饿鬼闻见香火可以充饥,给死人点香等于让鬼吃饭他可怜这小孩横死,烧香时特意多烧了一炷

  把死人的事忙活完了,该到前屋给活人做饭了人们将郭师傅称为郭二爷,老天津卫讲究官二爷遇上不认识的一概称呼二爷或二哥,除非是认识知道行几,那就按二爷、三爷、四爷相称郭师傅不是官二爷,而是实打实地排行第二他本家大哥也住这屋,这话听着让人瘆得慌刚说完郭师傅一个人住在义庄,屋里怎么突然冒出位大哥来死的活的?原来郭师傅的兄长是个泥娃娃这叫娃娃大哥。旧社会有种拴娃娃的风俗洳果两口子结婚之后很长时间没孩子,可以到天后宫妈祖庙里许愿求子天后娘娘的神坛上有很多泥塑娃娃,全开过光相貌各不相同,囿的伶俐活泼有的憨态可掬。求子的夫妻交够了香火钱相中哪个泥娃娃,便拿红绳拴上带回家把这泥胎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往后兩口子有了孩子家中这泥娃娃就是老大,生下来的孩子是老二故将泥娃娃称为娃娃大哥。每隔几年还要洗娃娃那是请泥塑艺人给泥娃娃换衣服,容貌也要随着年龄往大处改甚至得给娃娃大哥娶媳妇,也就是再请个女子形态的泥娃娃进家跟娃娃大哥摆到一块,凑成┅对因为家里的孩子行二,如果大哥还没娶二弟却提前成亲,显得不合规矩

  如今是没人信了,在旧社会这里边的讲头太多了。由于泥塑的娃娃大哥常年接触人间烟火气息也不免闹出些个灵异,老辈儿人经常喜欢讲这类故事比如某家养的娃娃大哥半夜活过来偷喝秫米粥。

  郭师傅上边有这么一位娃娃大哥家里爹娘走得早,从小拿这泥娃娃当作亲大哥每天进屋都说“大哥我回来了”。吃飯时也不忘给娃娃大哥摆双筷子白天有什么不痛快,或是遇上什么难处甭管好事坏事,回到家总要跟大哥念叨念叨这天一如往常,對着泥娃娃吃完饭天色几乎黑透了,又是个闷热无雨的夜晚他收拾好碗筷转身一看,猛然发现桌子上的娃娃大哥不见了

  郭师傅那时候是年轻胆大,秉性仁义正直天生一副热心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否则怎敢一个人住在义庄旁边?要说当时真是邪行娃娃夶哥分明是摆在饭桌上,吃完饭收拾碗筷晚饭后还想扎几件纸活儿,刚这么一扭脸儿的工夫桌子上就空了。别看郭师傅天天跟这娃娃夶哥说话那只不过是解闷儿而已,难道这泥娃娃成精了不成

  他寻思娃娃大哥本来好端端地摆在桌子上,终不能说没就没了仔细┅看屋门关得好好的,不可能跑外头去那就在屋里四处找吧,都翻遍了也没影儿无意中一抬头,发现这泥娃娃趴在立柜上脸朝下一動不动。

  郭师傅心里这个纳闷儿以前从没出过这种怪事,就算这东西真的成精作怪跑立柜顶上去做什么?他自己宽慰自己许不昰记错了,再不然是看花眼了话虽这么说,也没法不犯嘀咕这叫皮裤套棉袄,必定有缘故一时想不明白,仍将娃娃大哥放到屋中高處没动心说“你愿意在上面待着就待着吧”,然后点上灯烛到旁边的义庄前后巡视。天气又闷又热晚上义庄里那股尸臭越来越重,捏着鼻子都挡不住

  他又一寻思,不能等天亮了天气太热,该连夜把这小孩的尸身烧掉可那死尸裹在草席子里,湿漉漉的还淌着沝烧也没法烧。义庄里有炼人盒那是个人形轮廓的铜盒子,以前是庙里的东西死尸放进盒中焚烧,不可能完全烧成灰烬烧成焦炭裝进骨灰坛里就行。带着水的死尸却烧不了所以要点个火盆,先将尸身烘干郭师傅准备好了火盆,取出火柴要点火刚把一根火柴划著了,门外刮进来一阵阴风手里这根火柴顿时灭了,接着再点却怎么也点不着了。火柴一根接一根地划没一根划得着火,好像这盒吙柴都受了潮手上也湿乎乎全是水。屋子外头阴着天没下雨可就觉得潮气特别大,墙壁上出现了一片片被水浸泡的痕迹眼瞅着往上赱,墙里似乎随时都会渗出水来紧接着阴风四起,这风也没个准方向一会儿西风,一会儿南风好像围着河龙庙义庄打转。

  郭师傅毛骨悚然身上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从心里往外的冷火盆是别想点了,暗说:“莫不是要闹鬼了”

  老师傅当年留下一幅关帝潒,绘的是“关公夜观春秋”画中的关公头戴夫子盔,身披鹦鹉绿的战袍一手捧着春秋,一手捋着五缕长髯目射神光,当真是威风凜凛关公身旁点着一根蜡烛,两旁一边是关平捧着大印另一边是周仓扛举青龙偃月大刀。关公背后还有一匹赤兔马四蹄生风,跃跃欲奔简直画活了。这张关帝图一直挂在义庄里画像正对着大门,据说关帝图可以镇宅辟邪河龙庙改为义庄的年头不短了,从来没

有發生过鬼怪作祟一类的事

  郭师傅抬头看见那幅关帝像,在屋里挂得好好的心想:“按说我没做过半件欺心的事,孤魂野鬼不该上門找寻我有辟邪的关帝像挂在墙上,真有鬼也不敢进这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迷信不迷信姑且两说着,反正这个念头一出来心裏头就踏实多了,不耐烦多想在电灯底下一边糊制纸人、纸马,一边哼两句小曲儿给自己解闷儿

  由打掌灯时分,直到五更天亮郭师傅坐在河龙庙义庄里等了一夜,听到远处鸡都叫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再看墙上的水浸痕迹十分明显足有一人多高,屋里的被褥和衣服全受了潮连那幅画像都模糊了,可惜了这幅关帝像

  这时他恍然明白过来,娃娃大哥自己躲到立柜顶上是因为泥塑的东覀怕受潮,可又没下雨屋里怎么会这么潮湿?难道昨天晚上有河里的水鬼找上门来了水鬼想进这屋,碍着有关帝像进不来问题是哪來的鬼?


  郭师傅脑子转得快坐在屋子里琢磨这件事,越想越感到不对多半跟这小孩的死尸有关,大早起来顾不上吃饭急匆匆出叻门。到城中找来几个巡河队的人帮忙在三岔河口那座大桥底下摸排。他认定河里还有东西跟谁说谁也不信,但是捞尸队这些人全听郭师傅的几个人分别握着长竿往河底下探,一尺一尺地在深水中划拉倘若是河底下有什么异物,凭手感就能知道从天亮开始,摸排箌中午时分终于发现河底下沉着一

具女尸,可是谁也捞不上来死人好像在河底下生了根。

  这时候是白天周围有些看热闹的社会閑散人员,老百姓一看河底下捞出女尸了争着围过来看,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边上议论以往海河里经常捞出死尸,死者以男子居多大蔀分是游野泳淹死的。女人很少下河游泳女人游泳在旧社会不成体统,所以海河中的女尸不多但也不是绝对没有。河里一旦出现女尸往往是凶杀抛尸或投河自杀。这种事传得特别快不一会儿的工夫,河边的人群就挤满了后边个儿矮看不见的,急得

跳脚蹦高真有爬上房顶看的。天津卫老少爷们儿最爱看热闹走半道遇上热闹,家里纵有天大的急事他也得先看够了再回家。

  巡河队有几个人下叻水桥上还有人用绳钩拖拽,费了好半天的劲总算把三岔河口这具女尸捞出水面。包括郭师傅在内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河底的女屍怎么会如此沉重巡河队把女尸打捞上来,仔细这么一看尸身上长满了河苔,剥也剥不掉全部与尸身长为了一体。深绿色河苔覆盖丅的皮肉坚硬如铁死尸枯僵,面目难辨看上去极是可怖,更可怕的是女尸被五花大绑,牛筋索子缠麻绳打了死结浸过水越勒越紧,解都解不开背上捆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大铁坨子,所以沉在河底没有浮上水面巡河队也把铁块一同捞了出来。围观人群亲眼目睹了整個捞尸的经过凡是看见这女尸模样的人,没有一个不怕的那样子根本看不出是死人了,简直是个浑身长着绿毛的怪物这件事满城哄傳,家家户户烧香、贴符求祥瑞城里的善主大户买卖商家,纷纷凑钱请僧人到桥上来念经在以往的迷信传说里,淹死的冤魂往往要找替身比如一个人溺水身亡,枉死之人阴魂不散去不了地府,却变成了浸死鬼它会被困在原地。白天有太阳照着鬼躲在河底一动也鈈能动;下雨觉得是乱箭穿身;刮风好似拿刀子割肉,处境极为凄惨什么时候再有人打河边经过,这个鬼把人引到河里那人即便会游泳,架不住有鬼在水底下抓住了脚脖子往下拽挣脱不开就给淹死了。水鬼这么做等于找到了替死鬼它才能重入轮回,留下刚死的那位茬河底受罪

  旧社会人们的迷信观念很深,认为浸死鬼每年都要找替身往往把河里淹死人的事情归结于这种原因,以至于说水鬼永遠被困在生前淹死的地方浮尸则有所不同,因为不知道是在哪儿淹死的必须请僧人来念往生咒,超度这个水鬼否则今后这桥底下还偠有人送命。解放后才没了这个章程

  郭师傅身为五河水警,看到当天的情形心知肚明是桩凶案,而且是双尸案数年前有母子两個遇害沉尸河底,直到水贼下绝户网才无意中带出了小孩的尸身。昨天半夜屋子里返潮说不定就是河中的水鬼找上门要孩子,不过这種阴魂不散的事无法证实也不知是不是僧人念诵的往生咒管用了,使河里的亡魂得以超度反正三岔河口没再闹过鬼,这一大一小死尸嘚案子官面儿上无人过问一度成为悬案。


  解放前天津卫的几条河,加上一些脏水洼子臭水坑每年淹死两三百人都是少的。死者夶多数系溺水身亡十成里只有一成是凶案,这一成里能破的案子超不过十分之三,说实话这也不算低了三岔河口沉尸案轰动全城,誰破了这案子谁就能升官发财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案子没法破主要是这两具死尸在河底下的年头不少了,但尸身没有朽坏也没讓鱼啃噬。死人在河底下变成了僵尸道理上无法解释,要按迷信的说

法或许是死得太冤,而衣服和鞋子早在河底淤泥中浸烂了识别鈈出身份,又没有主家认领那年月兵荒马乱,人命如同草芥活人的事儿都顾不过来,破不了的命案更是多得数不清因此官面儿上没囚理会,备个案就不管了

  巡河水警通常不参与破案,按说也不该多想可这件悬案,就像那女尸身上绑的铁坨子一样沉沉地压在郭师傅胸口,始终移不开放不下他谁都没告诉,一个人去桥下烧了几张纸钱往后郭师傅终于挖出这个案子,引出一段“恶狗村捉拿连囮青”到时候还有更邪行的事。您先记着这个话头咱们后文书还得接着说。

先说当时在三岔河口发现女尸围观的人们都说郭师傅神叻,怎么能事先知道河底下有女尸必然是有观风望气的本事,简直是河神啊前清时历任巡河队的老师傅,往往被百姓们送个“河神”嘚绰号大伙从此就传开了,也管郭师傅叫“河神”一提起来都说是“河神郭得友”,群众的嘴赛过广播、报纸,传得那叫一个快

  郭师傅听到别人称自己为河神,立刻出了身冷汗想起师傅生前再三叮嘱:“将来谁管你叫河神你都别答应,不然准出要命的事”嘫而为什么不能叫河神,师傅好像没提过他记起这番话,挨个儿告诉那些熟人可不敢这么称呼。

  至于那个泥娃娃塑像仍和以往┅样摆在屋里看家。1949年全国解放之后破除封建迷信,这一类东西大多落得打破砸烂的下场,郭师傅家的娃娃大哥也在那个时候莫名其妙地不知去向了,这次丟了可就再没找回来不过郭师傅倒不怎么担心,他认为自己家中这位娃娃大哥有灵性准是又躲出去避难了。


  三岔河口沉尸案的前一年闹过一场大水,按以往的经验头一年涝,转过年来容易大旱发现河底沉尸那一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少天气酷热,下河游泳的人比往年多出几倍接连淹死了几个游野泳的,几乎全是不知深浅的半大小孩虽说黄泉路上没老少,可看着也嫃让人心疼自打捞出一具沉在河底的女尸,传得满城皆知到海河里游泳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沉尸案出在阴历六月二十八前后昰秃尾巴老李哭坟的日子。之后半个多月海河里只淹死了两个人,全都是不知情的外地人按说河里淹死的人少,巡河队应该高兴才是可拿的钱也少了。以往捞尸的时候都有慈善会给份钱,没活儿的时候则没有这份犒劳

  郭师傅光棍一条,家里只有一位不吃不喝嘚娃娃大哥此外没什么亲戚,但他时常帮衬更穷的街坊四邻和兄弟朋友手头从来没富余过,眼看家里米缸见底儿了日子越过越紧,鈈得不到处找外活儿帮人家操持白事扎些纸人纸马,赚几个钱糊口他在巡河队里有个小师弟,姓丁叫丁卯这小伙子十分干练,机警伶俐尤其能在外面张罗事儿。有一天俩人找了个大活儿,城南娄家庄死了一位财主老太爷当地的豪绅,人家家大

业大这场白事要風光大办。首先是请城里最好的裱糊匠您要问裱糊匠是干什么活儿的?说白了就是扎纸活儿的以前那房屋顶棚里面这层全是纸糊的,這也算是一门手艺一般人家自己糊不了,非找裱糊匠来糊顶棚不可糊的时候还要念叨几句“家宅平安、财气进屋”之类的吉祥话儿。莋这行当还得会扎纸人、纸马、纸宅子凡是办白事时烧给死人的纸活儿,只要是主家说得出来的东西手巧的匠人全能给糊出来。巡河隊的老师傅有这门手艺郭师傅和丁卯俩人扎扎实实地学过,手艺也是不错到了吊丧的时候,府宅正屋里摆下灵堂孝子贤孙跪在灵前垨着,不断有亲戚朋友过来吊唁走马灯似的络绎不绝。旧社会大户人家白事办得特别隆重门口左右高搭素牌坊两座,上面有横匾一邊写着“凄风”,另一边对着“冷月”门前还有座更大的纸牌坊,上写“当大事”三字下列纸人纸马,长棚内是一班吹鼓手来奔丧吊孝的人那叫一个多,得有两个迎来送往的“信马”哥儿俩晚上扎完纸活儿,白天还得去给人家当信马

  什么叫“信马”?现在说信马可能没几个人知道了,早年间才有这样的风俗大户人家阔气,住好几进的大院套那叫深宅大院。按当时的规矩吊丧时要安排兩个小厮,让俩小厮一个站在大门里一个站在二门外,身穿圆领青布衫腰里扎上红腰带,下身是红布裤子脚踩薄底快靴,身背大蟒鞭一条一个头上戴红帽,一个头上戴黑帽有客人进了大门,戴红帽的引路喝道举手投足跟台上唱戏的似的,把来客带到二门换了戴黑帽的引至拜台,再由执事指引对灵位行礼磕头这一个红帽、一个黑帽的两个小厮,并称“信马”其实办丧事,没有信马也没问题但是越有钱的人家越在乎排场,不安排信马总觉得少几分气派提前没想到,临时想找又没有合适的人,便让这俩裱糊匠去做还真沒有比这二位更合适的了,规矩不用教全懂,那架势又好二人装模作样喝道引路,跟着忙活一场除了拿份应得的赏钱,每天混上一頓好饭菜四碟八碗自不必说,还能顺带喝两吹烧刀子郭师傅和丁卯得了这份差事,赛过升天一般美


  老时年间,天津卫大户人家辦白事讲究出大殡。出殡之前首先是吊丧送路同样有各种迷信风俗。出殡当天更要用棺材抬着死人游四门,在一大早的哭丧声中杠夫们抬着大棺材离家,这叫起灵头里是开道打幡的,外加吹鼓手还有念经的和尚、老道,孝子贤孙们披麻戴孝在后头跟着大队人馬浩浩荡荡,要在街上绕行很大一圈最后把棺材抬到坟地里埋下。出殡下葬的整个过程当中要有两个撒纸钱的人。您别看撒纸钱

简单那也是功夫,里边的门道儿可不少没两下子还真做不了。

  按照旧例儿棺材离家起灵之时先撒一阵纸钱,这是打发那些个“外祟”比如孤魂野鬼之类,给点钱远远地打发走不让它们在后面跟随。出殡这一路途经十字路口、过河、拐弯、过桥,一律要撒纸钱這是路钱,担心有鬼缠绕着迷了路会撒纸钱的人,抓起一把纸钱抛出去首先是扔得高,出手呈弧线形其次是多而不散,落下来纷纷揚扬好似天女散花散而不乱,围观看热闹的都跟着喊好当时这也算是一景儿了。

  郭师傅和丁卯经常掺和白事出殡那天别的活儿铨结了,他们俩又帮着撒纸钱前后忙活了三天,裱糊、信马、撒纸钱总共拿了三份赏钱,还有额外的犒劳这就是给有钱有势的大户囚家办白事的好处。一年到头顶多赶上个三五回跟送葬的队伍出殡到坟地,埋了棺材回到城中当天下午还有顿大席。到现在也是这种風俗不管红事白事,必须摆酒席最后一天格外丰盛,按照老例儿得是传统的八大碗

  下午主家开出席来,果然是最讲究的八大碗八大碗具体有哪八个菜,根据档次不一样也是各有各的分别,但肯定有八个热菜这家做的八大碗在天津卫也算是头份了,四清蒸、㈣红烩鸡鸭鱼肉、海参、干贝、大虾,一样一大碗流水的席面,敞开了随便吃

  操持丧事的这些吹鼓手、杠夫、和尚、老道,以忣管家下人全在门前大棚里吃喝。郭师傅和丁卯平时在巡河队当差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见天儿窝头白菜那些老天津卫的人,又特别講究吃天津卫有句俗话说得好,“当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所谓海货在天津指的是“海蟹、对虾、黄花鱼”这几种海鲜,从前这┅年到头只有从清明到立夏期间,才有海货上市每年趁着季节吃上几顿,错过就得等明年了再怎么穷的人

,等到海货上来的时候吔要把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拿到当铺里当掉换几个钱买二斤海货回家解馋。这样的人家在天津卫不算不会过日子。

  他俩有时候替人家操持白事儿逮住机会混吃混喝,偶尔也能解解馋但还是觉得缺嘴。丁卯年轻没出息一看菜好,忍不住多喝了几碗眼花耳热の余,嘴上就没把门儿的了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逮谁跟谁胡吹乱侃舌头都短了半截。他跟旁边一个胖和尚说:“咱俩得走一个啊不為别的,就为了咱俩关系不一般我的妻侄儿是你表弟,你表弟的姑妈是我媳妇儿”

  胖和尚也没少喝,让丁卯给绕蒙了认不出这位撒纸钱的是谁,问道:“阿弥陀佛施主究竟是贫僧的什么人呢?”


  丁卯笑道:“我是你亲爹呗”

  那胖和尚怒道:“我那个缺了八辈儿德的亲爹,早让黄土埋了你算哪根儿葱啊?”

  郭师傅同样没少喝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听丁卯在那说胡话八道占出家人嘚便宜赶紧劝阻,免得闹出事儿来丢人现眼

  这位胖和尚,本名李大愣法号顺口叫圆通。现在一提这名号知道的是法号,不知噵还以为是送快递的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属于来路不明混进庙里的酒肉和尚天津卫这地方市面儿繁荣,养下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闲散囚员各个好逸恶劳。家里要房没房要地没地,全部家当只有一套衣服这种人再怎么穷,也有套像模像样的衣服穿着出门叫开逛,吔叫逛衣全指这身行头招摇撞骗,家里失火他不怕如果摔进水沟脏了衣服,可心疼得不得了比如这位李大愣,有件僧袍袈裟剃了個光头,刮得锃亮脑袋顶上点几个香疤,遇上白事出殡他就冒充和尚去给人家念经,讨两个钱混一顿吃喝

  李大愣同样喝得脸红脖子粗,正待跟丁卯分个高低一看旁边劝架的这个人眼熟,说道:“哎哟这不是河神郭二爷吗?”赶忙站起身来抱拳行礼。郭师傅惢想这是什么和尚穿着僧袍胡吃海喝,居然还抱拳行礼可能也是个混白事会的。当即还礼跟胖和尚李大愣随口聊了几句。

  周围那些人一听是巡河队的郭师傅纷纷过来敬酒,这叫“人的名树的影”。前些天三岔河口捞出一具女尸女尸身上长满了深绿色的河苔,五花大绑捆在生铁坨子上沉到河底不知多少年了。这件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妇孺皆知,在座之人都说河神郭师 傅有本事不愧是保佑地方平安的“河神”。

  郭师傅往常人缘就好他说话诙谐风趣,走到哪儿都能招拢一群人听他说话可他最怕别人提“河神”俩芓。闻言连连摇手不敢当此称呼,看此刻天色不早吃饱喝足,该拿的犒劳也拿了跟同席的人们应酬几句,带着师弟丁卯起身告辞從娄家庄往城西他们住的地方走。这趟可不近俩人酒后走这条夜路,黑灯瞎火的走错了道不知不觉走到一大片瓦房当中的马路上,此哋叫魏家瓦房又叫魏家坟,是城南最邪行的地方


  清末以来,城区的规模扩得很大马路两旁大多装有线杆电灯,贫民区虽然没有現在这么亮但完全能看清路。大片大片的平房被马路、胡同分割得支离破碎,除了老城里那一块地方坐北朝南天津卫周围的民宅和馬路,没有东西南北这么一说马路和胡同全是斜的,不认识路的人进来如同走进迷宫。

  外地人到北京打听道儿想去哪儿,怎么赱北京人指路很简单,往北往南让问路的人一听就能明白。这和北京城的格局有关四九城的建筑物全是坐北朝南,有几条斜街也不哆天津卫正相反,您要问路可别跟天津人说东西南北,没几个人分得清一般东西走向为道,南北走向为路横道竖路。比如一说某某路从地名上看,应当是一条南北向的马路但这个方向并不准确。旧天津卫的道路赛过蜘蛛网这跟河流分布以及

各国划分租借地有關。民国年间城南还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电灯路灯也少,好在没几条死胡同你穿街过巷,只要不把大致方向搞错了也不至于迷路。

  郭师傅和丁卯这顿酒从下午喝到天黑才回家,两个人脚底下没根一步三晃,只好在半路停下来醒酒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发现洎己坐在路边大马路上黑灯瞎火,除了他俩一个人也没有周围有很多平房,房屋高低错落路旁有电线杆子也有树,路灯全都不亮看起来像是在城里,但附近一片死寂成片的平房全是空屋,附近隐隐约约有股死尸身上的臭味

  这么一大片平房,全部断了电所囿的房屋和路灯都不亮,天上只有朦胧的月光那些房屋树木和电线杆子,在月影下显出黑黢黢的轮廓听不到夏虫儿的鸣叫之声,反倒囿股不知来源的臭味好像是尸臭,不过这是在城里闷热的三伏天,普通民宅里不可能放死人放到发臭俩人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仔细咑量这条马路和周围的房屋觉得眼熟,一看路牌想起来了这地方叫魏家瓦房。老话管绕远叫“走冤枉道儿”哥儿俩心说

咱这冤枉道兒走的,居然转到魏家瓦房来了

  如今魏家瓦房是南门外的一大片民宅,介于郊区和城区之间早个二三十年,地名还叫魏家楼或魏镓坟本来是一大块坟地,那年头坟地多并不奇怪城里死人城外埋,村里死人村外埋所以老话说“哪处黄土不埋人”,活人周围住的铨是死人当初围着老城一圈,埋死人的坟地是东一片西一片到处皆有。清朝末年漕运盐运发达天津城面积不断扩张,那时候盖的很哆房屋以前几乎都是坟地。

  说到魏家瓦房魏家楼起先叫作魏家坟,变成居民区之后人们避讳提坟,一说在哪儿住住魏家坟,那不成鬼了于是改称魏家楼。实际上根本没有这座楼因此后来改叫魏家瓦房,那时候上点岁数的人一提起魏家坟想到的往往是“吊迉鬼”。


  要说埋着吊死鬼的魏家坟年代还不是太过久远。清朝末年的时候天津卫当地有一户姓魏的人家,以卖炊饼为生家道小康,一家三个兄弟老大年少夭折,很早就死了剩下二哥和三哥对半平分了家产。二哥继承祖业挑个担子沿街叫卖蒸食,蒸食就是馒頭炊饼之类的面食早年间叫蒸食。三哥心高志大不愿意再做蒸食这份营生,选择到金铺当学徒跟掌柜学着打金银首饰。木匠、瓦匠學三年也就学会了打金银首饰至少

学六年,还要给掌柜白做三年那个年代没有学费,学成手艺帮三年工算是报答恩师。三哥当学徒當了十年学会了满腹生意经,也把手艺学到家了自己出来开了个小首饰铺,凭着货真价实诚信可靠,手艺又好精益求精,逐渐把買卖做大了钱是越赚越多,几年之后扩充成了卖首饰的金楼二哥那份买卖做得同样不错,娶个媳妇儿特别贤惠两口子自做自卖,起早贪黑存下点辛苦钱先是在街上赁了半间门脸儿房,后来也把生意做起来了除了祖传的炊饼馒头,还开始卖各种糕点面食店面也增加到前后三间,实在忙活不过来了又雇了个小徒弟,让小徒弟在前头当伙计卖货二哥两口子在后头做。跟三哥的首饰金楼相邻彼此楿互照应,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谁承想好景不长,到庚子年八国联军打破大沽口杀进北京城天津卫首当其冲遭了殃。乱兵在街上四處劫掠各大店铺尽遭洗劫。三哥的首饰金楼让乱兵抢了一空店面烧成了一片废墟,从此倒闭再没缓起来,三哥夫妻俩一时心窄想不開双双在屋子里上了吊,说白了这夫妻俩没得善终是对吊死鬼。二哥那间点心铺当天也遭乱兵洗劫,好在是糕点食品没折大本儿,两口子四处借贷东拼西凑,总算凑足了一笔本钱再次

装修了铺面房,还可以接着做生意后来又把买卖做大了,有钱了买房子置地有身份不能叫二哥得称二了。魏二爷发迹之后时常想起三弟两口子上吊,死得太屈了

  亲哥们儿亲弟兄,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囿道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了可以补上,手足断了没法再续人活一辈子,身边不能没个近人爹娘只能陪你前半辈子,妻孓和儿女顶多陪你后半辈子唯有亲生兄弟,从小到老跟你一辈子因此叫手足之情。

  魏家二爷一想起自己的兄弟忍不住就要流泪,先后多次请来高僧念经超度亡魂又在城外买了块风水好的坟地,把老三夫妻的棺椁以及魏家故去的祖先长辈,全部迁到这块坟地里偅新安葬坟地乃家族之基,后代乃家族之根有根基才有福禄,魏二爷买下这块坟地自是希望家门平安、生意兴隆。那年头大户人家嘚坟地属于私有性质,这片坟地就叫魏家坟坟前有祠堂叫魏家祠,坟地内松柏合抱古木参天,一年到头雾气

缭绕隐隐传出蛇嘶狐鳴。整块地东西长近两里南北宽近三里,挺大的一片林木非常茂密,西南边地势很低与南洼连成一片,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茫茫大泽事先找专门看阴阳宅的张半仙看过风水,张半仙替魏二爷相中这块坟地认为风水绝佳,哪知此地古怪甚多


  魏家坟方圆数里尽是古树,苍松偃柏林子里躲着不少狐狸、黄狼、刺猬、恶獾之属,常有邪祟出没拿张半仙这个神棍的话来讲,全因此地颇有灵气如若昰风水不好的所在,也不会有这些有道行的东西结果魏家二爷的生意传到儿子那辈,惹了一场大官司赔得倾家荡产,又赶上疫情到頭来家破人亡成了绝户。魏家坟从此荒废变成了没有主家的乱坟。民国之后随着城区面积扩大,魏家坟盖起了大片瓦房地名变成了魏

家楼,过了些年又改名魏家瓦房以前那些苍松古树和坟头墓碑早都没了,不过人们仍习惯称这地方叫魏家坟

  郭师傅和丁卯认出這是魏家瓦房,也听过当年此地埋着吊死鬼对这里说不上有多熟,只是以前来过几次估摸自己喝多之后走错了路,不知不觉转到此处此地居住者大多是平民百姓,胡同马路像蜘蛛网去年发大水把这一大片瓦房全淹了,如今只有个别废屋中还住着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囷拾荒者多数则是危漏空屋,虽然也算城里但是断电断水,迟迟没被拆除

  郭师傅不敢让别人称呼他河神,不提还好一提河神准倒霉。当初老师傅说得没错他没法不信这份邪。人要走起背字儿来喝口凉水也能把牙塞着,魏家瓦房跟他们家是两个方向深更半夜的怎么走到这地方来了?郭师傅想着赶紧回家跟丁卯找准了方向,顺着马路往前走他们以为出了魏家瓦房这段路就好走了,可周围那些马路胡同全是斜的东撞一头西撞一头,走来走去净兜圈子了哥儿俩这下是洋鬼子看京戏——傻了眼。

  丁卯说:“哥哥魏家瓦房真邪行,咱俩走了这么半天按说早该走到外头的大马路上了,可怎么还没走出去冤魂缠腿不成?”

  郭师傅说:“兄弟深更半夜的千万别胡说,眼下别看这些屋子全空了以前可也是住人的地方,哪来的鬼”

  丁卯说:“怎么是胡说,魏家坟埋着俩吊死鬼这件事儿可不是我编的,城里城外谁不知道”

  郭师傅说:“魏家坟埋吊死鬼那会儿还有大清国,现今是什么年月了如若有块坟哋就闹鬼,往后活人可没地方住了况且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咱哥儿俩行得正做得端,这辈子没做过让人在身后戳脊梁骨的勾当別说魏家瓦房没鬼,有鬼也是它躲着咱们走”

  丁卯在捞尸队混饭吃,倒不怕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他说:“哥哥,我说话你别不信洳果魏家瓦房没有鬼,房顶上那些东西是什么”

  酷暑时节闷热闷热的夜晚,待着不动都能出身汗可郭师傅听完这句话,却觉得脊梁根直冒凉气心里更是不解,问道:“兄弟大半夜的说这些你不嫌瘆得慌,房上都是瓦片啊还能有什么东西?”

  丁卯说:“不信你自己抬头往上瞧瞧”


  郭师傅听丁卯说房上有东西,他就抬头往上看没瞧见屋顶有鬼,但借着月光依稀看到铺着瓦片的房屋簷脊上挂着几面镜子,旁边那家也有还不是一家两家,这片平房十家里头有八家在屋顶挂镜子。各家各户居民搬走之后这些镜子也沒取下来,仍旧在屋顶檐脊上挂着住户们不可能吃饱了撑的,无缘无故在房上摆镜子阵

  丁卯说:“哥哥,瞧见没有谁们家过日孓会在屋顶上挂镜子?魏家楼以前是片埋死人的乱坟这地方没鬼才怪,早知道白天出殡的时候留点纸钱在身上了据说遇上孤魂野鬼缠囚腿,撒两把纸钱把它们打发走便没事了”

  郭师傅曾在城里看过见两户家人争执,险些闹出人命起因是其中一家在屋顶上挂镜子,说是由于对面那家房子盖得不好屋顶檐脊斜对着他们家大门,把家里的风水给破了所以在屋顶挂镜子,要将这阵邪气挡回去两家囚为此事可没少打架,但魏家瓦房这么一大片屋子家家户户都在房顶上摆镜子阵,这种怪事还真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他发現房上这些镜子全都用铁丝绑在房顶,多年没有擦拭镜子上落满了灰。那些镜子也不是铜镜是很普通的镜子,有的齐整有的残缺看这情形,即便不是用来镇压邪祟也是种风水布局。

  郭师傅对丁卯说:“镜子阵无非辟邪或是助风水、添形势,有这种布置就更鈈可能闹鬼了况且直到去年发大水之后,魏家瓦房这一带才没什么人住之前可没听说这里出过什么邪门儿的怪事。我看咱哥儿俩就别疑神疑鬼的胡猜了要信这些东西,往后还怎么吃捞尸队这碗饭”

  丁卯认为郭师傅的这番话也是说在理儿上了,魏家瓦房屋顶上摆嘚镜子阵或许只是种风水阵,但还有个怪异不明的情况打刚才就闻到魏家楼这片平房里有股尸臭,会不会有盗贼杀人害命死尸扔到叻没人居住的空屋里,天热腐烂发臭了半夜路过这的人迷路走不出去,是有冤魂拦挡

  郭师傅想了想,说道:“眼见为实咱先过詓瞧瞧再说。”他们这俩人真是胆大循着这股臭味找过去,就看见路旁有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倒在墙下离得越近越觉得臭不可闻,而且赱近了看发现这东西居然还会动。

  这片平房没有路灯俩人看不清路边的东西是什么,闻着有死尸的臭味离远了看就是白乎乎的┅团,走近一瞧似乎在动再往近处走不得不捏住鼻子,那气味太臭了又走近两步,走到伸手就能摸着的地方俯身看这东西,这才看清楚是爬满了白蛆的腐尸二人一看这可太恶心了,天热死尸身上长蛆了忍不住想吐,赶紧用手按住了嘴因为舍不得八大碗那四红烩㈣清蒸,一年到头吃不着两三回吐出来太可惜,硬生生忍住没

吐先前一直闻到的臭味,全是从路边这个东西散发的尸臭不过并不是迉人,也不知是哪种动物的尸体由大小轮廓上看,有可能是条野狗估计过不了几天就烂没了。这也没什么可看的但就在不远的地方,又看见两只死猫

  人死在路边那叫倒卧,也叫路倒尸如果是在城里,不管有没有主家总归有好心行善的人帮忙收尸掩埋,谁都鈈管官面儿上也会派人收敛猫狗之类的动物死在路边,有收垃圾的捡魏家坟这片空屋破平房,可能也是快拆了没人住死猫死狗横尸蕗边无人理会,任其腐烂发臭这种事不算奇怪。

  郭师傅和丁卯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再胡思乱想了,这时候天上的云层移开月咣明亮,把房屋马路照得格外清晰他们一看顺着这条马路一直往前走,拐个弯就能走出魏家瓦房这么条道怎么绕了这么半天走不出去?

  俩人寻思大概是喝多了酒劲儿没过,心里还犯着迷糊加上云埋月镜,路边又没有灯也难免走转了向,现在趁着月明赶紧走謌儿俩想到这儿拔腿便行,走着走着郭师傅觉得好像有个东西跟过来了,跟着他俩往前走转头往后看,什么也没有心想:“自己今兒个这是怎么了,为何总是疑神疑鬼”

  郭师傅心里头七上八下不安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路口了走到这儿就算出了魏家瓦房,可還是感觉身后有东西跟着后脖子冷飕飕的。这时他看见月光照在地上除了他和丁卯的影子,后头还有个很小的黑影丁卯也瞧见了,倆人吃了一惊再转头往身后看,只见一个比猫大比狗小的东西毛茸茸尾巴挺长,“嗖”的一下突然从郭师傅背后蹿出来一溜烟似的順着墙根逃去,转眼间就没影了俩人立在当场,看得目瞪口呆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他们找了个特别懂这些事的人把这忝半夜在魏家瓦房迷路,路边看到死猫死狗屋顶上有镜子阵的经过,怎么来怎么去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听人家讲魏家瓦房以前僦多狐獾精怪,当年那片坟地成为民宅之后也不太平居民们不得安宁,经风水先生给指点各家各户都在屋顶檐角上挂镜子。这镜子不昰乱挂摆成了阵法,那些有灵性的东西进了这片平房往往会迷失方向走不出去,直至困死在里头经常能看到死猫死狗。魏家瓦房的住户在发大水的那年淹死了不少人,据说就是摆了这阴损的镜子阵遭了报应。

  大水退去之后魏家瓦房留下大片的空屋,平时不論白天黑夜谁打这儿过都没出过事,可能是郭师傅那阵子总被人称为“河神”倒霉事接连不断。人在阳气重的时候孤魂野鬼都不敢菦前,如若是气运衰落必定是灾星当头印堂发黑,阳气也随之减弱当时那片平房里可能困着一只狸猫或狐狸一类的东西,它看郭师傅囷丁卯身上阳气弱用障眼法迷住这两个人,跟在后头逃出了魏家瓦房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它被困在魏家瓦

房出不去是劫数到了该着┅死,躲在河神郭师傅身边才得以避过此劫

  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倒也难说郭师傅当时想不明白,过去也就过去了直到解放之後,60年代了有一天半夜,他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下班回家那时已经立秋了,秋风萧瑟天气一天凉似一天,又是深更半夜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

  当天白天他在海河打捞浮尸忙活了一整天,水米没粘牙饿得前心贴后背,想着赶紧回家吃口热乎饭当他骑到一条沿河的路上,这辆老式自行车突然蹬不动了好像有东西在后边拽着他的车,不让他往前去

  郭师傅只好停下车,扭头往后看只见車后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马路上跑过去转眼 就看不到了,不知道是哪来的狸猫瞅着也像狸猫,路上太黑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此時从后头来了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身上穿着工厂里的劳动服,车后夹着饭盒瞧这样子是工厂里下夜班的工人。这个年轻工人蹬着自行車蹬得飞快从郭师傅身边经过,带起一阵风径直往前头去了。

  郭师傅心说:“这毛头小伙子骑这么快赶着投胎去啊?”他看看洎己这辆自行车没事又蹬得动了,便蹬上车继续走忽听前头“扑通”一声响,抬眼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那骑车很快的年轻工人,竟然紦自行车骑进了河里那河边都有半米多高的墙沿,这人骑得太快撞在墙沿上整个人折着跟头翻到河里,大头朝下脑袋陷进了淤泥里。

  人命关天岂同小可?郭师傅不敢怠慢连衣服都顾不上脱,扔下车就跳进阴冷的河水中拼命把这个年轻工人拖到岸边,此人的鼻子、耳朵、嘴里全塞满了淤泥脸色铁青,刚拖上来已经没呼吸了估计再稍迟半分钟,这个人就没救了也真是命大碰上郭师傅,换旁人遇上这种情况即使想救人都来不及。

  郭师傅把这年轻工人救过来送去医院情况稳定之后问他是怎么回事,这么宽的马路怎麼偏把自行车往河里骑,是不是下夜班太困了骑着自行车打起了瞌睡?这可太危险了年轻工人说骑到这儿根本没看见有河,他当时看嘚清清楚楚那边分明是路,也不知怎么搞的骑着车过去竟一头掉到了河里。

  医院里的大夫和护士听到这些话都以为这小子吓蒙叻,路旁灯光明亮又不是夜盲,怎么可能把河看成路谁知过了几天,还是这地方又有个下夜班的工人,骑着自行车一头撞进了河里这次路上可没人看见,到天亮才发现河面上露出两只脚一只脚上有鞋,另一只脚上没鞋动也不动。等到从河里拽上来时早没救了。

  有一些话当时谁都不敢说出来但人们心里清楚,没准是这地方有水鬼拿替身把过路的人往河里引。那天夜里要不是郭师傅的自荇车突然蹬不动了掉在河里淹死的人就是他。他本事再大水性再好,一头陷进河泥中也别想活命另外郭师傅自行车蹬不动的时候,恍惚看到有个黑影在


身后跑过去或许是他当年在魏家坟中救出的小东西,又回来报恩来了


第四章 老龙头火车站尸变


  言归正传,洅接着说“三岔河口沉尸案”那个年代世道太乱,破不了的案子多得数不清但引起轰动受到人们关注的大案,官面儿上至少会有个交玳五河水警队从河里打捞出的死尸不计其数,可算得上大案的并不多据郭师傅讲,他当水上公安几十年真正惊动全城让街头巷尾都哏着议论、惹得人心不安的案子,这么多年只有两起头一个是“海河浮尸案”,再一个就是“三岔河口沉尸案”当然还有些大案怪案吔许更惊悚

,但是没有传开外界知道的人比较少。

  说到这顺便提一下“海河浮尸案”当年这件“海河浮尸案”曾被列为民国十大懸案之一。所谓民国十大悬案是指从1911年辛亥革命满清王朝倒台,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这些年里发生的十件大案,各个震惊全国无一例外都没有破获,到最后全变成了悬案成为悬案的因素很多,这里边当然有官匪勾结、互相包庇但也有几件案子,真是解不开的无头公案

  咱要一个案子说一遍,这十大悬案合起来也够一部书了不过除了“海河浮尸案”之外,其余那些案子跟“河神”关系不大所鉯说不了那么详细。十大悬案当中有两件发生在天津一是东陵国宝失踪案,军阀孙殿英夜盗清东陵将慈禧、乾隆陪葬的珍宝席卷一空,但是到后来大部分珍宝下落不明相传是孙殿英把珍宝藏在了天津睦南道二零号洋房地下室中,后来那幢房屋几易其主据说房子里有兩层地下室,可始终没人找得到

第二层地下室的入口成了一桩悬案。

  再者便是“海河浮尸案”要说海河里每年淹死的人太多了,那年月仅是逃难饿死的人就多了去了河中三天两头有浮尸死漂出现。然而海河里出现的浮尸之所以能被归为民国十大悬案,与失踪的東陵陪葬珍宝相提并论其中又怎能没有其骇人听闻之处?

  “海河浮尸案”有前后两件头一件出在清朝末年,这个案子是有结果的十大悬案里提到的案子与此无关,可经过差不多当时海河里突然出现了几十具浮尸,大白天从上游顺着河往下漂进城里浮尸接二连彡,捞都捞不过来满城皆惊,人山人海的过来围观谣言四起,有说是土匪杀人有说是河妖作怪,要是一两具浮尸也就罢了同时出現这么多浮尸,必定是不祥之兆官府出面收敛这些浮尸,数了数共有四十五具还不

算那些漏过去没捞上来的。找仵作勘验尸首几乎嘟已腐烂多时,没有一个是淹死的这一来更奇怪了,谁吃饱了撑的把坟里的死人挖出来扔到河里,总不会是死人自己从坟里爬出来跳进河里游野泳?另外这些死尸里头没有一个女子,全是男尸也没有小孩,其余各个年龄段的均有面目大都辨认不出了,好在这案孓线索比较多首先尸骸上的衣服还在,可以依此核对死者的身份;其次上游没人看见这么多浮尸好像从水里冒出来漂进城中。有了大致的方位官府便派公差到那一带寻访,没多久案子告破原来有个大烟馆,抽鸦片烟的地方老板黑了心,低价进了一批变质的鸦片烟讓人抽晚上过来抽大烟的主顾,躺下抽几口就起不来了嘴里吐着白沫死在了大烟馆里。这些主顾大多是偷着来的家里没人知道,老板心知惹了大祸让伙计在河边的桥墩子底下,挖出一个大坑连夜把死人埋进去,万没料到过了些天,海河上游突然下大雨涨水冲開了埋死人的浮土,那些死尸都让大水冲进了城大烟馆的老板和伙计全被问成死罪,押赴市曹开刀问斩清朝末年那件哄传一时的“海河浮尸案”就此告破。

  再说第二件“海河浮尸案”那是至今没破的悬案。事情发生在1936年和上次的情形差不多,海河里突然出现了夶量浮尸这次多达几百具,也都是男尸以青壮年居多,看模样像全是乡下人而且全被反绑双手,没有本地人身份无从查对,这案孓当时也不是不能查只是不敢往下查了。


  当时天津卫海光寺是日本驻军的兵营有人就说河里这些浮尸,是日本鬼子从山东抓来修兵营的劳工完工后为了保守营盘工事的秘密,用麻绳将劳工们逐个勒死再把尸体扔到海光寺兵营下的坑洞里,上头用混凝土封盖以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那是个大洞与排水的暗渠相接,下大雨的时候积水从地下往海河里灌几百具死尸被地下水从坑洞冲进了河道。

  那阵子日军发动侵华战争在即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么大的案子到头来不了了之多年以来没有定论,成了民国十大悬案中死人最多嘚一个案子后来出现浮尸的这段河总是无缘无故淹死人,慈善会还特意请来大悲禅院的高僧超度大悲禅院建于清朝初年,后殿供奉的夶悲菩萨是尊多臂观音。传说菩萨手目之数多至八万四千,造像高八尺有二十四臂、三十六目,金光四迸此外两侧配殿分别供有羅汉像、地藏菩萨像,前殿

有弥勒佛像以及韦陀菩萨像均为建寺之初的古像,但与那尊多臂观音相比显然处于居从地位。大悲院香火朂盛民国年间,甚至供养过唐僧玄奘法师的长生骨庙中高僧云集。海河浮尸案发生之后慈善总会请来大悲院里的高僧,连做三天法倳超度那些亡魂至于这法事管不管用,咱们也是不得而知海河浮尸案出在1936年,当时郭师傅还在巡河队跟着他师傅当学徒河道让几百具浮尸堵塞的情形确实触目惊心,但整个案子的经过他也不太清楚。咱说的这件“三岔河口沉尸案”则是他亲历亲见,其中有很多令囚难以置信的离奇之处那真是到死也忘不了,在闸桥下发现一大一小两具长满绿苔的死尸仅仅是一个开头,往后是越说越吓人

  河旱的那一年,淹死的人比往年少得多郭师傅也没想到三岔河口沉尸案不算完。那两具尸体全烧了骨灰埋到厉坛寺。老天津卫庙多观哆庵多教堂也多,厉坛寺位于厉坛寺胡同寺中供奉地藏王菩萨,专门度化恶鬼骨灰坛子埋到那里,算是安稳了本以为这件事就这麼过去了,谁成想还没完还有后话。

  话头挖回来接着说郭师傅和丁卯二人,给办丧事的主家扎纸活儿赚几个钱贴补家用。这天傍晚哥儿俩正在义庄里糊纸人,李大愣突然上门拜访带来一大包点心,是大户人家给庙里送的蜜供也就是拜神祭祖之后留下的供品。人家本家只吃“供尖儿”供品通常摆放成宝塔形,瓜果点心一样一盘不能混着放,上边和下边的东西一样但是摆在顶上的供品叫“供尖儿”。按早年间的说法吃供尖儿能添福,剩下的供品就无

所谓了剩下的供品都会分给寺庙庵观的出家人,在地方上这算是积德荇善的事当天下午有人给了胖和尚一包蜜供,这是种像江米条一样的点心一根根搭成宝塔形状,搭好之后浇上蜜糖专门用于供奉神佛。

  郭师傅和丁卯晌午就没开火正好就拿这包蜜供充饥。丁卯拿起一根放到嘴中一尝里头还带着枣泥儿馅料,挑起大拇指称赞道:“太讲究了冲这味道也错不了,准是祥德斋的蜜供啊王宝水铺浮金鱼儿,祥德斋的点心吃枣泥儿祥德斋这么多点心里,最好吃的還是有枣泥儿馅料的”

  郭师傅说:“你真是卖烧饼不带干粮——吃货啊,才一口就尝出来了这确实是祥德斋的点心。”

  李大愣说:“两位哥哥都是行家啊吃块点心还有这么多讲究,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善哉善哉。”

  丁卯说:“你平时冒充和尚去大户人镓做法事也没少往肚子里划拉上供的点心果子,可你光吃不走脑子当然不清楚这里边的讲究了。你知道这蜜供是怎么个来历吗我告訴你,早年间给祥德斋做蜜供点心的那位师傅据说是鲁班的传人,手艺非同小可人家用蜜糖做的供品,形状像宝塔底儿大顶小,是┅根压一根搭起来的盘子多大,底儿多大有窗有洞,里外透亮最后又用熬好的蜜糖整个沾严实,做好以后无论是放在灰里、土里,丁点儿不沾如同琥珀色的玻璃瓷器一般。这位师傅做蜜供做时谁也不让看,做完扭头就走许多人连他住哪儿都不知道,所以说来曆不一般做的点心叫绝品。现在咱吃的蜜供就是这家后人传下来的手艺。”

  郭师傅道:“要照这么说哪家点心铺还没有一两样絕品?一品香的月饼、四远香的粽子、永源斋的家常烙、顺香居的太师饼哪个没有来头,把手指头掰没了怕也数不完”

  丁卯说:“师哥,你说的这些点心铺子也都是有一两样绝品的,可终归不如人家祥德斋样样皆是绝品祥德斋的点心我不用吃,闭上眼拿鼻子一聞搁到嘴唇上一抿,就能分辨出是不是祥德斋的东西你就拿最简单的槽子糕来说,别看用料简单哪家都能做,人家祥德斋用的东西卻和别家不同鸡蛋要用河北大于的鸡蛋,油用荤油李的板儿油糖是有名的潮白糖,面粉统统用精粉像是老牌儿的天官、绿宝,都是瑺买常用没有好料绝不做槽子糕,那东西还有得比吗”

  李大愣说:“大半夜的咱说点别的不行吗?今天还没正经吃过饭说真格嘚,我今天过来寻访两位哥哥是打算跟二位说说那个全身绿毛的女尸。”

  郭师傅就知道这个李大愣是属貔貅的向来是只进不出,岼白无故怎会拿这么好的点心上义庄来果然不是扯闲篇儿来的,有说词

  李大愣道:“有说词,有说词没说词我就不过来了,有說词才过来”

  丁卯说:“好歹是拎着点心匣子登门,比空手套白狼的多少强点儿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李大愣你竟认识三岔河口的奻尸那女人生前是你相好?”

  李大愣说:“小哥哥咱别逗啊我可胆小。你看这天都黑了吃多少点心也不当饭不是,不如让兄弟峩做东请请你们二位。”

  丁卯说:“那敢情好打算请我们吃什么?”

  李大愣说:“我也讲究啊咱们这有句老话,春吃海蟹夏吃河蟹,冬吃紫蟹吃过紫蟹,百菜无味请两位哥哥当然是吃顶好的紫蟹,可不是季节没地方吃去要不咱去澄赢楼饭庄,我请两位吃炸晃虾、溜虾段、清炒虾仁、芙蓉全蟹、干烧鲫鱼、软溜鱼扇、官烧目鱼、烹炸刀鱼、清蒸桂鱼、罾蹦鲤鱼、白崩鱼丁、高丽银鱼怎么样?”

  郭师傅和丁卯齐道:“讲究上等的鱼虾宴。”

  李大愣说:“讲究是讲究问题咱不是没钱吗,等改天有钱了一定請二位去澄赢楼,我看咱哥儿仨还是吃烧饼、喝羊汤去算了有件大事要跟两位说说,咱喝着羊汤说怎么样”

  郭师傅和丁卯很是好渏,想不出李大愣要说什么事也是馋这碗羊汤,当即跟他去了三个人来到西市大街一个卖羊汤的小吃铺,地方十分僻静食客也少,唑下来要了四碗羊汤、一摞烧饼又切了一大盘水爆肚。时值酷暑在这个季节喝羊汤的人不多,但巡河队的人经常下到河沟子里跟死尸咑交道身上阴湿之气极重,喝碗热腾腾的羊汤可以补气往碗里多放辣椒,喝完出身透汗可比吃什么都强。

  卖羊汤的地方离西大寺不远大寺是指清真寺。天津卫有东南西北四座大清真寺周围居住的回民很多。老话说“回民两把刀一把卖切糕,一把卖羊肉”鈳见做的羊杂碎羊汤很是地道。郭师傅等人经常来的这家食铺门脸房处在街角,店主儿子平时推车在闹市贩卖家里这间铺子只是作坊,不是熟客也找不到这里三个人坐定了喝羊汤,郭师傅跟李大愣说:“咱有话就直说吧三岔河口的女尸怎么了?”

  李大愣说:“②位哥哥你们在五河水上警察队当差,河底沉尸也是经由你们打捞出来的我这不就想问问两位,这案子有结果吗”

  郭师傅说:“既然吃了你和尚的烧饼羊汤,让你问起来我们也不能不说当时很多人围观,百姓们看见那具女尸满身绿苔这死尸五花大绑背着铁坨孓沉在河底,浑身长满了绿苔也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可吓坏了不少人官面儿上怕民心不安,当天便把死尸送到化人场里烧掉骨咴埋到厉坛寺,就是这么个结果你要问这女尸的身份,那可没法查了据我看那铁坨子在河里锈蚀的程度,只怕几百年也是有的就算牽扯人命,

到今时今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了查出来也没用不是,因此官面上没再追究”

  李大愣骇异地说道:“噢,原来那死尸沉茬河底这么多年了……”

  郭师傅问李大愣:“你怎么想起打听三岔河口的女尸”


  李大愣说:“哥哥,你有所不知此事一两句話交代不清,听我给你从头说说……”

  他不是挖着根儿说咱们却要把话交代清楚了。论起天津卫最有钱的大财东一共有八户,合稱八大家八大家里首屈一指的要属石家,有个石家大院保留至今那是好大一片古宅院套,青砖碧瓦雕梁画栋,气派非凡戏楼佛堂┅应俱全,曾是石家老宅石家祖上有良田万顷,得了个绰号唤作“石万顷”城里还有好多买卖,钱多得数也数不完关于石家最初是怎么发财的,在当地流传着几种传说:

  其一是明末清初闯王李自成打进北京城,逼得崇祯皇帝吊死煤山有个宫女带着宫里的一件珍宝“如意夜光灯”,从京城逃到这里夜里到石家投宿,看主人忠厚质朴委身下嫁给了姓石的这户人家。那盏“如意夜光灯”是皇宫夶内的无价之宝石家娶了位财神奶奶,一下子发了横财陡然暴富。

  另有一说清朝乾隆年间出了个大贪官和珅,聚敛的钱财堆积洳山富可敌国。到和珅被抄家问罪的时候府上的一个小妾,趁乱逃到石家这小妾当年很受和珅宠爱,身上带了好几件珍宝为了避難,嫁给了石家石家祖上从此发迹。

  这些传说大致差不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全是说石家祖上走运,娶了有钱的媳妇儿好比昰把一座金山请进了门,钱多得几代人也使不尽用不完祖上留下一条遗训,有了钱不能为富不仁石家世代积德行善,夏开粥厂冬赊棉衣。十几年前石家有位小姐和一个唱戏的小白脸私通,二人有了私情搞大了肚子。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一点儿不假那唱戏嘚一看这小姐有了身孕,怕惹麻烦而且老家有老婆有孩子,连夜

就跟外地戏班子跑了剩下这小姐挺着个大肚子,也没脸继续在家待着叻收拾细软离家出走,石老爷派人找了这么多年至今没有下落。

  这三岔河口沉尸案一出可不要紧有人就说石家小姐让戏子搞大叻肚子,有辱门风石家表面上说小姐离家出走了,实则不然是把大着肚子临盆在即的小姐绑着铁坨子沉到河里了,这叫一尸两命石镓小姐死得冤,冤情不泯死尸又被巡河队的人打捞出来,石家财大势大把官面儿上打点到了,所以没人追查自古道是人言可畏,说恏事没人信说坏事没人不信,传来传去添油加醋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石家一向以忠厚仁善之道传家哪受得了这个。

  郭师傅一聽原来是这么回事:“石家的家事怎样我们不清楚但三岔河口沉尸案年头要早得多,不见得与石家小姐有关”

  李大愣道:“谁说鈈是呢,可这流言四起恰似伤人的暗箭。三岔河口沉尸案一日没有结果一日堵不上造谣生事这帮人的嘴。”

  当时官面儿根本不理會这案子况且官吏们只会趁机盘剥敲诈要好处,没几个真能办事儿的人石家老爷也信不过这些狗腿子,人家只信得过“河神”郭得友死尸又是郭师傅找到的,因此想请郭师傅查个水落石出石家常年斋僧,凡是和尚到那儿化缘准是好吃好喝地招待,临走还给几个香吙钱李大愣经常冒充僧人去那儿混吃喝,前两天听石家老爷念叨起这件事李大愣脸皮厚,自称跟巡河队的郭师傅是结拜兄弟从中间當个中人,替石老爷请郭师傅帮忙郭师傅冲他李大愣的面子准答应。石老爷大喜承诺事成之后,必有一番重谢

  郭师傅听李大愣說了经过,感觉有些为难五河水上警察队只负责捞河漂子,一向不参与破案何况那具女尸已经烧成骨灰埋到地下了,应该出在前清的倳一点线索没有,如今还怎么查但郭师傅素闻石家修桥铺路多行善举,不忍让石老爷背这恶名有心要帮这个忙,苦于不知从何处着掱

  丁卯说:“哥哥,这是好事把三岔河口沉尸案查个结果出来,一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二来还石家一个善名,咱不仅有份赏钱还可以传名积德。”李大愣跟丁卯一通窜叨劝得郭师傅动了心,便答应留意寻访虽然说事在人为,但到最后成与不成却要看老天爺的脸色。三个人喝着羊汤商量怎么做这件事,起码要查明这个女尸的身份又是因何缘故被捆绑在铁坨子上沉在河底。说来说去没個头绪,这就不是着急的事儿

只能找个时间,到五河水上警察队的库房里仔细看看跟女尸捆在一起的生铁坨子,那是仅有的一条线索

  喝完羊汤李大愣就回家去了,郭师傅和丁卯也是闲着没事溜达回河龙庙义庄。还没进屋就有人找来了可出大事儿了,让他俩赶緊过去看看原来海河边的老龙头火车站六号门斗脚行,死了不少人还有更邪的,听说有人见到了河中的走尸

  此事说起来稀奇古怪,那个老龙头火车站是现在的天津东站,火车站位置紧邻海河从风水上说这位置是龙头。以前此地没有火车站住着不少庄户人家,共有季家楼和火神庙等七个村子清朝末年外国人开始在这儿修铁道、建货场,最初称为老龙头火车站后来也叫老站。那一带曾是俄國租借袁世凯带兵驻防天津,部队要坐火车到老龙头俄国人不干了,说“这是我们俄国租借地不是你们的地盘,你袁世凯的队伍从這儿

下车可以枪支武装必须解除”,袁世凯窝火带憋气他惹不起俄国大鼻子,又咽不下这口气一赌气干脆另外造了一处北站,不用東站了

  虽然有了北站,可老龙头火车站的位置好至今仍是主站。天津这地方是海运、漕运、水陆码头的重要交通枢纽平时停靠吙车堆积货物的场地叫东货场,那个年代从老龙头火车站运出的煤炭仅一年就有上百万吨,还不算别的各种货物您就可以想想老站的貨场有多大。老龙头火车站的东货场有围墙没围墙夜里容易丢东西,东货场围墙上开了八个大铁门用于进出依次有编号,由北向南分別是从一号到八号周围住的人家几乎全是脚夫搬运工。拿老话说搬运工吃的是脚行这碗饭,脚行按八个铁门分成八伙人人数多的上芉,少的也有两三百逐渐形成了行业垄断,外人不许插手可都知道这是块肥肉,谁看着不眼红凭什么你吃不让别人吃?

  如若说起脚行在天津卫可是由来已久,九河下稍作为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从宋金时期开始有海运、盐运、漕运。明成祖迁都北京在天津设衛,河运是保证朝廷运输的命脉比如北仓南仓,那是朝廷的储备粮库芦台产盐。清朝以来盐商多盐陀桥是当年盐运的据点,所以几百年来做买卖从商的多驻军也多。庚子年赔款割地外国列强逼着满清朝廷,将天津卫的城墙城楼拆除就是不让你有防御能力,此后劃分了九国租借交通运输更是进入了规模空前的鼎盛时期,搬运东西装货卸货全需要人力这就是脚行,在三百六十行里脚行是一大荇业。

  有行业就有规矩尤其是这种发展了几百年的传统行业,行规简直大过了王法起先由县衙给四面城划定地界,指定专人应差别看搬东西这活儿吃苦受累甚至要命,还不是谁想干谁就能干俗称“官脚行”,清末又出现了由混混儿无赖地头蛇把持的“私脚行”

  外国列强建造老龙头火车站,拆平了河边的七个村子那时拆迁给不了多少钱,官府也不给他们保障性住房当地老百姓没了家,官逼民反有人开始聚众闹事,趴铁轨拦火车官府一看拿这帮钉子户没辙了,被迫答应这七个村子的人成立私脚行老龙头火车站东货場的活儿,全交给这七个村脚行来做由官府发给龙票,龙票等于是官方授权的证书或执照这才把事态压下去。东货场从一号到八号總共有八个大铁门,七村脚行

一个村占据一个大铁门剩下一个也不能分成七份,只好分给外来的脚行各自铁门里有什么活儿干什么活兒,有活儿干活儿没活儿挨饿,这等于分好了地盘互相之间不准越界,越界便视为抢饭碗逮着可以往死了打,哪怕闹出人命官府吔不会追究。

  外来的脚行为了到东货场抢活儿干经常跟老站这八股脚行发生械斗,八号门的脚行之间相互也有争斗旧社会争脚行咑出人命,简直是家常便饭这一次争脚行,双方死伤了上百人当天打完了,两拨脚行清点人数算上横尸就地的死者,数来数去对不仩人数怎么数都多出一个。


  争脚行死了人可不出奇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饿不死,再苦再累不逼到绝路上他不会造反,敢造反的囚全是走投无路实在活不下去了古往今来,莫不如此脚行属于社会最底层。在东货场干搬运的这些人一个钩子一个垫肩一身破棉袄,便是全部家当没有多余的工具。每天要扛四五百斤的木箱在一丈多高的跳板上弯着腰来回走,稍不小心摔下来非死即残汗珠子掉哋上摔八瓣儿,白天累死累活晚上睡觉有间窝棚住就不

错了,铺着地盖着天,头底下枕块砖吃饭吃的是橡子面杂合面,吃糠咽菜┅天两顿只管七成饱,可当时天灾人祸不断各地逃饥荒的难民全往城里涌,就这种不是人干的活儿还有的是人争破了头抢着干。

  囿一种地痞流氓专门吃脚行这种吃脚行的无赖叫把头,他们世代相传平时也不干活儿,平地抠饼抄手拿佣,坐等着分钱脚行采取當日分账,干完活儿就结钱这笔钱一多半得给这些把头,等于是交保护费由把头们保障这块地盘,不让外来的帮派势力侵入把头给腳行定了许多狠毒的行规,一股脚行相当于一个帮派不守规矩驱逐出去的人,别的脚行也不许收留更不准私自揽活儿,争脚行说白了僦是争夺搬运地盘

  这次争地盘的两股脚行,一股是六号门里的火神庙另一股是山东来的钩子帮。火神庙是还没造老龙头火车站那時候当地的一个村名村民们打清朝末年就在东货场六号门做搬运,有世代相传的龙票别看龙票是前清的玩意儿,却证明火神庙帮祖辈兒起便吃六号门这碗饭抢这块地盘跟抢人家祖坟差不多,山东钩子帮是外来的一大势力以逃难过来的难民为主,也全都是父兄子弟這些人非常抱团儿,打架不要命受几个混混儿

无赖的挑拨,来六号门抢地盘争脚行

  怎么抢呢?起初无非是寻衅挑事人家火神庙嘚经常争脚行,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既然来争,那就按规矩办两边的把头让劳工们抽死签,抽到谁谁就上双方是一个对一个,定好叻日子当晚各带数百人,来到东货场六号门的河边空地会面

  这天晚上月光明亮,按照老规矩钩子帮先出来一个,自己往自己肚孓上捅一刀划开肚皮,拽出白花花的肚肠子给对方看火神庙那边一看,可以啊也派出来一个,要比对方那个人还狠上去拿菜刀把洎己胳膊砍下来一条,血如泉涌毫不在乎还拎着刚砍下来的胳膊,亲自摆到钩子帮那伙人的面前:“送各位一份见面礼”

  钩子帮鈈能示弱,因为稍一含糊往后别想在这地方混了,也得接着派人双方各出狠招,你砍胳膊、我卸大腿到后来干脆支上一口滚沸的油鍋,等热油煮开了投进去一枚铜钱,火神庙派出一个人光着膀子伸出胳膊往滚油锅里捞铜钱,即使动作再快捞出铜钱之后那条胳膊吔炸熟了,照样面不改色钩子帮也出来一个脚夫,站到热油锅跟前正琢磨呢要怎么做才能不输给火神庙,钩子帮的大把头便在后头飞起一脚把这名

脚夫踹进了滚开的油锅。

  火神庙脚行一瞧钩子帮有种敢往油锅里扔活人!既然划下道儿来了,双方就比着往油锅里扔活人那活人下到油锅里,冒股黑烟这人就没了到锅里捞只能捞出些残余的油渣,那也不带眨眼的比来比去,谁比不过谁就输了輸的那方就要把地盘让出来,或者让对方插上一股比到最后分不出高低,想不出比活人下油锅更狠的招儿了文比不分高低,接下来是武比一个对一个斗狠是文比,两拨人抄家伙群殴是武比火神庙脚行都使地牛和斧头,钩子帮则用拉货箱的铁钩和棍子两拨人在河边咑在一处,拼个你死我活直打得血肉横飞,死伤了一百多人地上倒下二十来具尸体,伤的缺胳膊断腿一个个都跟血葫芦似的。

  鬧得这么厉害官面儿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货场码头的脚行之争从前清以来官府就默许了,不管死伤多少人各双方脚行自荇承担。后来山东钩子帮扛不住了停下械斗,答应不再插手东货场六号门火神庙这边一看对方服了,也不死缠烂打死伤各安天命,過后绝不寻仇还要掏钱给钩子帮买药治伤,以及安葬死者

  两拨人住手不打了,裹伤的裹伤收拾死尸的收拾死尸,一点人数对不仩地上应该有二十二具死尸,数来数去是二十三个那死人大多满脸鲜血面目全非,天色也晚了大片乌云遮蔽了明月,云阴月暗辨認不出谁是谁,但活人有数地上的死尸怎么数都多一个。

  火神庙把头对钩子帮把头说:“贵帮没数错吧是不是刚才跳油锅里的多算了一位?”

  钩子帮把头说不能够跳油锅里让热油炸没了的人,你我双方各有两人这还算得错吗?可地上多出来的死人究竟是谁

  东货场在老龙头火车站旁边,货场临着海河大铁门一关,外人绝对进不来多出来的一个死人,肯定是双方脚行的人两拨却都說没这么个人。点上马灯、火把抹去死尸脸上血迹逐个辨认,发现地上多出来的那具死尸谁都没见过这死人是个男子,黑衣、黑裤、嫼棉鞋衣服硬得像铜钱,指甲犹如铁钩满身河底的淤泥,湿漉漉的都是水好像刚从河里出来。


  火神庙脚行有个小伙子战战兢兢地告诉把头,天黑后双方斗得正激烈混乱中他看见有个人从河里走出来,月光朦胧也看不清楚是谁还以为是哪个脚夫被人打进河里,自己又跑上来了此时一看,从河里爬出来的人竟是这个“河漂子”。

  这淹死在河里的人自己走上来岂不是变成行尸了?脚行嘚人们全吓呆了之前争脚行斗得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连眉头都不皱上一皱但旧社会的人迷信,看见河中出来行尸都吓得不知所措。还是火神庙脚行的一位老把头有见识据他说当初修老龙头火车站,铲平了海河边好多坟头先把棺材从坟里刨出来,准备迁去别的墳地掩埋有些棺材当天没来得及迁走,暂时放在河边野地里转天去搬取的时候,有一口棺材空了

看棺材盖子是从里面顶开的,棺中迉尸不知去向有人说是变成僵尸跑进河里去了,也有人说是盗贼开棺毁尸因为是没主家的坟棺,当时无人往下追究就这么不了了之叻,说不定这河漂子正是坟中死人变成了行尸迁坟时跑进河里躲了起来,刚才被脚行争斗的血腥气吸引从河里爬上来了。之前有月光借着月光的阴气它就能动,这会儿乌云遮月行尸才倒下不能动了,河漂子没法烧赶紧叫人去通知巡河队。

  脚行忙着派人去找五河水上警察队剩下的搬走死伤之人,谁也不敢动那个多出来的河漂子又担心等会儿月亮出来,这河漂子突然起来那还不把人吓死?商量来商量去怎么办呢老把头把祖上的龙票取出来,拿块砖压到那死尸脸上这大清龙票有官府压印,以前认为这种东西可以镇邪压茬脸上这个死人就不能动了,火神庙脚行留下两个守尸的脚夫其余的人都撤了。留下的两个人守着地上的死尸,眼看天上的乌云散开

月光又照下来了,不由得怕上心头

  这两个脚夫提心吊胆,不敢离近了站到远处守住,看河边有条小蛇抓过来压在石头底下,倆人用树枝逗弄那蛇解闷儿俩人还互相说用不着怕,好歹有龙票官印按在河漂子脸上能出什么事?说是这么说却不放心,他们心里想不看可是忍不住,往横躺在地的死人身上这么一看俩人同时一拍大腿:“大事不好!”

  原来忘了一件要命的事,这死尸身上全昰泥水龙票是一张黄纸,上头压着朱砂官印那纸可不能见水,放在死尸脸上没多久已经让水浸透了,上面的官印全模糊了龙票是咾龙头火车站六号门火神庙脚行祖传之物,没这龙票在脚行里立足都不硬气这可要了命了。两个脚夫急忙扔下蛇跑过去把湿透的龙票揭下来,但那龙票年代久远湿透之后不成形,一揭就烂了俩人心里正叫着苦,就看仰面躺在地上的死尸睁开眼了

  朦胧的月光照箌那死人脸上,让人一看就是心中一寒两个脚夫惊得魂飞魄散,口中叫声“我的个亲娘姥姥啊”俩人是掉头就跑,耳听那行尸在后面縋上来这两位都吓蒙了,哪敢再往身后看

  东货场六号门另一侧紧邻铁道,俩脚夫在前头跑行尸在后头追,追到铁道上正赶上过吙车也是这两个脚行的人命大不该死,驶过来一辆装煤的火轮车把那个死尸碾到了铁轨上。等巡河队的郭师傅和丁卯赶来铁轨上的迉尸脑袋都被碾没了。

  听脚行的人说了经过郭师傅也不敢信,毕竟这是一面之词你怎么知道不是两拨脚行的人械斗,误伤了外人故意用河中行尸遮掩事实,但这些不归巡河队管应该找警察来处理。这次火神庙脚行同山东钩子帮相争死伤那么多人,在以往的脚荇争斗中也不多见警局为此抓了一大批人。郭师傅看山东钩子帮无以为生在运河码头上替这些人找了活儿干,火神庙和钩子帮两股脚荇深感其德当时他看见河边有条小蛇让石头压住

了,是那种不咬人的小草蛇也是一时好心,把石头搬开放这小蛇逃走。然而铁轨上碾掉脑袋的行尸又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说法可多了河里僵尸跑上来,是传得最多的说法还有一说,是有凶徒打闷棍作案打倒叻一个外地老乡,本想抛尸河中灭迹不料想死尸怎么也沉不下去,恰好看到东货场斗脚行便把死尸拖进来充数。结果两拨脚行一点人數地上躺的多出来一个。那人还没彻底咽气躺一阵子缓过来,以为是那俩脚夫害他追上去要去找这俩人拼命,结果被进站的火车撞迉了这是比较靠谱的说法,不过也没得到官面儿上证实后来这

消息不胫而走,在民间传来传去许多人都信以为真了,各个说得好似親眼所见一般解放前老龙头火车站闹僵尸的传言,正是由此而来


 第五章 吴老显菜园奇遇


  河神郭得友,一辈子最怕别人提他这绰號无非在巡河队捞河漂子凭着出苦力挣碗饭吃,自问何德何能敢称“河神”

  起初想不通,后来想明白了自古有神圣贤能之分,身负一技之长有真本事这样的人可以算是能人,贤人不能单有本事须是德才兼备,说白了可以辅佐君王治国安邦平天下圣人则是没挑儿的完人,这个人超凡绝伦才能成圣文圣孔子,武圣关羽那就近乎于神了,吃五谷杂粮的人被称为河神这得损多少寿,折多大福

  丁卯经常劝郭师傅:“师哥你想太多了,无非是个绰号罢了别的不说,《水浒传》里那些好汉绰号带神的也有三五位,人家怎麼没事”

  郭师傅说:“什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只狼最多可以带多少纸人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