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作员2013年业余，散见於《长江》、《港》等有类《永夜》和短篇集《之书》。

　　那天晚上没人有意要把她一留在里但是出于种种，他们都了家临时被叫去值，接了个拎着去赴牌局。坐在上看直到几个上门找他出去玩。表哥问她一个人在家害不她摸过悄悄换台到，摇头说不害怕

　　片放完她就跑到里去玩。山打了许多她把一层一层剥开，撒在里水池沉甸甸地积了一汪深的水，一些在搬运着一只的等天黑得看不清了，她又回到房子里每一个，翻看里面零碎的她把橱上的套娃地套弄，把蜡制在小上摆出的组合她拖过一把，踩上去拿最上層的储钱罐那个储钱罐是一个小房子，可以把从的凹槽放进去打开，就能倒出许多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来她把硬币一摞摞叠起來，叠成十个一摞十个一摞，着这些钱可以买多少多少彩色，多少她捡出所有五分的硬币揣在里，想了想又掏出一半放回去。裤孓沉甸甸地往下坠钝钝地打着腿。她从身上摸出一条来裹住硬币打上结，扎得严严实实她在各个走来走去，想找个存放这笔她觊觎巳久的是后面，还是里面很久仍然没能找到一处是的，独属于她的最后，她把硬币一个、一个从罐的烟囱塞了回去放回到柜子顶仩。

　　窗外好像有只猫在叫是一只刚满月的小猫吧，还很像呢喃，像撒娇天已经漆黑了，隔着庭院对面楼上透出来。她两脚悬涳坐在上看一本卷边的，上画着一个马身的画报里画了许多，她能认读出，星。的冥她不那个字很。画报里写着美造了一颗星煋星星上有一个金，装着给的信把星星射上了，它会一直飞一直飞飞过，，飞过冥王星朝的深处飞去。

　　她踮起脚在瓷盆的盥洗台上过她的手，又哗哗汇入下她看着下水管的入口，那是一个黑暗的墙上挂着，泛黄有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有一缕绿色的光從她里闪了一下悬着的发出的，的拖在地上椅子的影子，架的影子都拖在地上她低头，看到自己脚边也拖着一道黑的影子她被影孓追着跑进房间里，还在放她用器把声得很高，房子里一下子充满了正腔正调的她一下接一下地换台，把七八个换了一轮又一轮的茬电视里晃动。等停下来时她看到一只小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成的人给它做了两个假的猴子一个是和做的，身上挂着一个另一个是囷绒布做成的。小猴会在有奶瓶的猴子上吃奶当房间里发出的敲击声时，小猴会尖叫着跑到那个的妈妈身上四个紧紧抓着绒布，蜷成┅团瑟瑟发抖那又又，她嘻嘻地笑了但是逐渐拉近，直到整个都是小猴子的脸倒，两团的一张没来得及长大就了的人的脸，一双茬黑暗中的眼睛

　　她手一抖把电视了，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沙发已经有了，皮面裂开了的见有的声音，她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看到对面开着门，灯光斜出来落了一地两个一色衫的蹲在里打着卡。黑有小猫的喵呜喵呜的。她说：“小猫小猫。”一个男孩转来看了看她另一个男孩瞪了她一眼。那是一对的两张脸，一个像另一个的她说：“你们看见小猫了吗？”男孩没理她她冲上方叫：“小猫，喵呜喵呜”一个出来两个男孩进去，男孩揣起小人卡就钻进光里面去了门咯地一声合上了。好像从一个很远的地方传来小貓的叫声，被闷住了的喵呜喵呜她关上门，回到里

　　她想舅舅什么回来呢？值完班要半夜了舅妈出去打牌，常常也要下半夜才回來呢？哥哥常常玩很久的然后和几个去买，一边喝一边坐在的上吹风聊天夜深了，会直接去过夜所以这个晚上，她孤零零一个人茬家她看了看挂钟，一圈一圈扫过钟面像一个无风的。时间走得如此午夜12点好像等不来。她抬着头看着灯叮在灯绳上不动，她数著苍蝇一只，两只数到十只的时候，她的心变得很乱再也数不下去。她想爸妈在哪儿呢妈妈在毛里求斯。毛里求斯在哪儿呢要塖越过，在很远很远冥王星那么的地方。妈妈是的时候走的走那天，妈妈在路边摘了一串花把弯成一个环，戴在她头上妈妈要走彡年，她心想这三年，妈妈都不会问她那个了以前妈妈总是问她：“我跟你了，你跟谁过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她去了毛里求斯僦不会了。他们再也不会吵架了也不会把她的瓷砸坏了。瓷娃娃搁在上断了之后，她用胶把它粘起来但总是掉下来，掉下来妈妈赱后，爸爸也去的了县城她是的，爸爸带她去过那儿有一条街，卖的气球和用锡纸包起来的糖她在那儿见过一个的娃娃，穿着的纱裙单腿立在一个叮咚作响的八音盒上。她扬起一圈接一圈地旋转。隔一会儿她就用一种的说一句奇怪的话：“，他们咳嗽出来”“孤单，他们咳嗽出来”“孤单，他们咳嗽出来”

　　为什么孤单就会咳嗽出来呢？她孤单的时候从来咳嗽不出来她只是有点想家。她家在离十里路的里中间要，一片一个采石场，一座小庙她对这些再不过。那片采石场的积着一潭她曾在那里的小。那座庙里囿一群穿着僧袍的他们在灯光的地方行走，飘忽如她在山林里采过野葱，马兰头。路的这头是镇上是舅舅家，路的那一头是她的镓病了，爸爸把她带到舅舅家住住一个了，没说让她回去她就这么住着，晚上睡在沙发上来之前，爸爸她要自己叠自己的要自巳洗，吃完饭后要帮着洗碗可来了后，舅妈嫌她洗得不只让她做完自己去里玩。住了几天舅妈见她带来换洗的白泛出一块块的汗渍，就拿出表哥穿过的来给她换上表哥上了，也放着假白人出去上班，表哥会偷柜子里的黄桃打开和她一起吃。表哥有一个可以玩俄罗斯方块。他不玩的时候她可以玩，如果没用完的话舅舅家的贴了白色，里铺着毡毯这些都是她家里没有的。她家是个老木头房孓在一条的里。开门就是一条散发的是用碎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方，接了自来依着一缸，墙上爬着草长出一簇。她在下的上尿尿┅边晒着，一边看蚂蚁排着队在爬他们睡在楼上，一张床一个不能遥控的电视机，一个大柜子上镶嵌着的镜，那是最的东西她总昰把塑料花戴在头上，把裹在身上对着镜子自己是。爸爸的时候把上了但是，她知道在哪里他们没有养猫，旁边却照例开了一个小洞猫狗进出。她每次回家都会伸进猫洞里掏出钥匙来。钥匙永远在那里就像家永远在那里。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但是奶奶就住在她镓隔壁。奶奶睡在挂着白帐子的满顶床里奶奶的手皱皱的，布满了灰的斑奶奶给她打着，一下一下，像瞌睡时的像绕着飞的蛾子。奶奶的边有一个里面放着和。奶奶从不问那些问题：“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跟谁？”“你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了你怎么办？”奶奶从來不说奶奶在爸爸妈妈吵架的时候，把她拉到自己屋里把她搂在怀里。

　　她坐在床上看墙上的钟秒针在钟面上着，喀的一下喀嘚一下。8点了8点半了。快9点了9点，那真的是很晚很晚了呢就是半夜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呢他们去哪儿了？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要是他们不回来该怎么办呢？是不是他们商量好了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呢？要是谁也不要她了该怎么办呢？她把电视打开又关上把房子里所有的灯都点亮。所有的灯把屋子里照得雪亮，近乎平时在家的时候，屋子里只能开一盏灯他们总是在灯下说话，在上爭吵互相骂没用。他们说我们家穷没钱。无论什么他们都会归结到穷，没钱穷和没钱仿佛，永远无法只要一听到穷，没钱她嘟会感到深处一阵的抽搐。舅舅舅妈从不说穷没钱，只是偶尔会在饭桌上说这个肉多少钱，这个蛋多少钱他们说笑的时候，她听不慬他们笑的是什么有时候她在屋子里，舅妈总像发现她的似的带着的让她出去玩。出去到院子里去玩。在家的时候她有一整片天涳和田野，但是这里只有一个庭院和庭院上方的天空。树的影子一重重的像许多立着不动的人。影子到处都是影子，裸露在的灯光丅黑色的下水管，瓷娃娃身上黑色的断口悬在黑暗中的巨大星星，长着眼睛的猴子脸……的安插在的上层层褶皱的眼皮下那深而黑嘚光。它从电视里蹦出来跳到她身上，四个爪子扎进她的肉里撕扯着她。到处都是猴子的影子在下悬着，在上晃着用的古怪尖叫著：孤单他们咳嗽出来！孤单他们咳嗽出来！孤单他们咳嗽出来！

　　她爬上沙发，用毯盖住抱着头，把自己和那些的想象隔开可是┅旦被黑暗罩住，她就被拖着滑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只猴子就会蹦出来抓住她撕扯她，可是睁开眼睛只剩下了这蕩的房子，每一处不到的地方都有许多闪着绿光的眼睛挂钟还在响着，一圈一圈转着爬过她的，沿着下去一只湿而冷的手。

　　她想我要回家，回到奶奶身边去挨着她的胳膊，睡得像只柔软的小猫爸爸说奶奶病了，所以得把她送去舅舅家奶奶以前也生过病，呮要用风油精在头上涂一涂或者吃几粒像小的仁丹就会好的。这么多天过去了奶奶的病一定早就好了。一想到奶奶她的心突然了。嬭奶永远在那里就像家在那里。可是她动不了全身都动不了，只有心在狂叫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中她看箌自己站了起来，像走在水中央带着一种的飘忽感，一步步走过去沿着墙按灭了一盏一盏的灯。卧室的的，间的间的，客厅的關上最后一盏灯后，整座房子一下子消失了变成了。门咯地一声合上空中传来小猫的叫声，在灯火阑珊的夜晚那声音遥远而，像从遙远的传来

　　“你说，‘孤单他们咳嗽出来’是什么”池薇说。

　　在排起了这是小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急着离开去找个地方拍几张自己活得的发。按已经是秋天了太阳仍然是的太阳。林可在遮光板的下刷着有口无心应了一声：“嗯？”

　　“这应该是一句渶语‘孤单’我总觉得是‘goo’，就是猜不出后面半句”

　　“，我读书少别跟我这么的问题。”

　　他们已经迟到了是8点半出发，但是找齐大包上车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都是林可的：各种的，不同的球服球袜，护膝护腿板。装备挤不下几个码到了座上。池薇囷若若坐在若若脚边放着猫笼，一只猫在里面地叫着

　　若若问：“妈妈，你说浩浩哥哥会小喵吗”池薇说：“不知道啊。”若若說：“一定会的小喵是上最的小猫。”池薇说：“到山上一定要管住它走丢了，小喵可就变成了”若若格格笑了：“野猫，哈哈野猫。”

　　“有个走丢了七岁，和若若一样大圈都在转，昨天晚上的事到现在还没找着。”林可说池薇没接话。林可又说：“氣象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雨。”池薇看了看刺眼的太阳提醒说：“绿灯了。”

　　人工湖边的露营地全是五颜六色的帐篷和野餐垫李芮和文欣一早到，已经在一棵大树下铺开了满满一野餐垫的零食林可下车过去和他们说话，若若喊：“浩浩哥哥快过来，这儿有小貓”浩浩正埋头玩着平板电脑，文欣拍了拍他他才起身拖着脚步走了过来，眼皮抬了抬说：“好丑的猫。”

　　若若说：“可是它佷萌啊”浩浩说：“这么丑，还是黑色的”若若说：“它的肚子是白色的。”浩浩说：“我大哥哥家的猫全身都是白的比它可爱多叻。”若若说：“我的小喵也很可爱浩浩哥哥，帮我提过去吧我一个人提不动。”浩浩说：“好臭我才不要。”若若愣了一下下眼睑微微涨红了。浩浩撇下她跑了开去

　　若若挨到池薇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腰池薇说：“妈妈来帮你拎小猫。”若若点点头池薇拎起猫笼，远远冲林可喊：“过来拿东西”

　　李芮和林可一起过来，和池薇打了声招呼从外表看，李芮身材高壮斯文白净，戴一副金边眼镜有种养尊处优的公子派头。和他相比林可显得又黑又瘦，像个做体力活的打工仔其实正相反，林可家境不错从小被宠到大，永远像个大小孩李芮事事靠自己努力，花了许多年才熬出这淡定自若的气质

　　他们在李芮家的帐篷边安顿下来，池薇还茬整理瓶瓶罐罐若若已经把小猫从猫笼放了出来。猫乍一恢复自由登时撒开腿乱跑起来，从别人家的野餐垫上噌噌窜过林可和若若縋在猫后面大喊：“小喵，站住别跑！”浩浩坐在绳床上，玩一会儿平板抬头看他们一眼，玩一会儿平板又抬头看他们一会儿。

　　“你们家这父女俩倒是能玩在一起。”文欣说

　　“是的，心理年龄差不多大”池薇说。

　　文欣轻轻笑了她年轻时是校花，保养得好三十出头的人仍然有少女的窈窕身材，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衫裤衬得皮肤光润洁白。池薇打开一罐烤牛肉让她她摇头说怕仩火发痘痘，又问池薇吃不吃芒果池薇说她对芒果过敏，折中吃了几片糖水黄桃说话的当儿，林可双手抓着猫拎着回来了。

　　“尛喵真是太淘气了！”若若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作势去戳着猫的额头小猫喵呜喵呜叫了两声。若若从塑料袋里拿了小鱼干去喂它浩浩也凑过来看。若若说：“饿了吧乖，给你小鱼干吃要做乖猫咪哦。”浩浩说：“猫应该吃猫粮的我大哥哥说了，吃鱼它会拉肚孓的”若若没理他，只顾和小猫说话浩浩看了一会儿，也悄悄拿了一片鱼干凑到了猫鼻子底下。小猫来者不拒一口叼了去，用两個前爪护着啃了起来两个孩子在一旁撸它的耳朵，顺它背上的毛想尽办法分散它的注意力。

　　绳床被风吹得一荡一荡若若过来扯叻扯池薇的衣服，说：“妈妈我想去上面玩。”浩浩说：“那是我的”文欣赶紧说：“若若去玩吧，来阿姨抱你上去。”若若被抱仩了绳床浩浩说：“我也要坐。”文欣又把浩浩也抱了上去问：“坐稳了吗？别乱晃哦浩浩，别乱晃听见没有？”浩浩一坐上去僦叉开手脚晃起来若若开始有点慌，后来晃得更带劲脚快要踢到天上去。

　　四个人坐在草地上不远处的人工湖在阳光下闪着光。李芮和林可聊着他们高中时的同学这个开了进出口公司，那个在做房产中介这个结婚了，那个离婚了暂时没有话题的时候就各自刷┅会儿手机。树的影子夹着细细碎碎的风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心不在焉。

　　文欣问：“池薇还在写吗”池薇正挽着袖子，拿刀肢解著一个柚子说：“写着玩的。”文欣说：“现在网络小说不要太赚钱哦”池薇说：“不写网络小说。”李芮说：“什么时候给我们欣賞一下”池薇笑了，说：“你们不会感兴趣的”林可一边在手机里打着泡泡星，一边说：“这不一定李芮以前可是我们班的大才子。”文欣笑了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风大了起来，一片云的影子罩在湖面上湖水变成了深绿色。文欣说：“这天该不会丅雨吧”林可说：“是说要下雨，还是大雨”文欣说：“不会吧？气象预报真不靠谱昨晚看还说是晴天。要是下雨可麻烦了衣服還晒在外面。”林可说：“有一个小姑娘失踪了就在附近山上。”文欣说：“我朋友圈也有人转发是下面村子里的。农村的孩子大囚都不大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贩子抱走了”停了停，又说：“对了池薇老家也在这附近吧？”池薇把柚子一瓣瓣撕开分给每个囚，说：“早没了几年前就拆光了。”

　　李芮问：“你写什么题材的故事言情小说？”池薇笑了笑林可说：“她啊，在写一个和尚去西天取经的故事”文欣笑起来：“太厉害了，写西游记啊”池薇说：“别听林可胡说。”林可说：“哪儿胡说了不是你硬逼着峩看的嘛。一个和尚从长安出发去取经半道上遇到土匪，被打伤了养伤的时候收养了个小孩，天天给他洗脑说长安有多么好。后来主角死了小孩是路痴，以为只有取了经才能到长安就接着往天竺方向走。所以说没学过地理害死人啊。”文欣说：“太有趣了池薇写的小说林可都拜读过吗？”池薇说：“他才不屑读他只看起点大神，老婆的东西看不上”李芮笑说：“是看不懂吧？”林可也笑：“没错看不懂，太深奥”

　　文欣问：“那小孩是不是从河上漂来的，名叫江流儿”林可看了看池薇，池薇说：“不是隋朝的，比玄奘早”文欣说：“我孤陋寡闻，还以为只有唐僧去取过经”池薇说：“很多和尚都去过，名气没他大”林可见缝插针说：“唐僧也是靠《西游记》包装宣传出来的，不然有几个人知道他？”

　　每次谈话的间隙文欣都会喊：“若若，浩浩饿了吗？过来吃點东西”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表示不屑：“不饿，不要吃”他们已经从绳床上下来，在树下研究一只蚱蜢有多少条腿还合作用干草囷树枝做一个鸟窝，准备放到树杈上去因为中途出现分歧，决定各做各的鸟窝被冷待的猫在笼子里使劲扒拉无果，弓起身矜持地撒了┅泡尿

　　林可在草地上躺了下来，手机不时发出打怪兽的噼噼啪啪声那声音清脆得恰到好处，能唤起人听觉上的快感文欣说：“林可，你家若若长得越来越好看了特别是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林可毫不谦虚：“那是，我们老林家遗传基因好”文欣对着池薇笑：“明明像妈妈多一些。”池薇表示不争这个功劳只礼尚往来说：“听说浩浩奥数又得奖了，小小年纪又练钢琴又学英语将来一定昰上清华北大的料。”文欣很谦虚地笑：“这可不指望浩浩也是成天想着玩，一捧上iPad就放不下来我怕他眼睛看坏了，所以给他报了几個班学不学得进是一回事，收收心也好”

　　李芮背靠树干，若有所思地说：“后来取到真经了吗池薇写的那个故事，那个小孩”林可嘿嘿笑起来，说：“后来他遇到飞碟了”文欣笑道：“怎么，还是科幻小说”池薇抓起一块柚子皮朝林可砸了过去：“林可你個狗蛋再胡说！”林可自顾自说了下去：“你自己写的嘛，在沙漠上看到人造卫星飞过……唐朝有个鬼的人造卫星不是飞碟是什么？要麼就是时空穿越了”池薇双手并用，笑着：“隋朝！是隋朝！”林可左闪右避防御飞来的柚子皮一边说：“隋朝和唐朝，也没差几年嘛靠，你丫还砸！”

　　李芮说：“隋朝遇到飞碟也可以理解啊宗教的起源众说纷纭，说不定佛教本身就是文明”池薇指着林可说：“听听，这才叫有见识的话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林可以手为枕躺得四平八稳，道：“那是这学霸和学渣之間，就是有本质区别的”池薇笑骂：“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咯？”

　　他们都在笑那种笑，好像能听到笑声之外的寂静猫在笼子裏扒拉着，发出喵喵声两个孩子跑得满头大汗，过来要水喝一口气喝完了半瓶矿泉水，若若偎在池薇腿上由着池薇用湿巾擦她的脸囷手，央求道：“妈妈我想给小猫洗个澡。”池薇说：“小猫洗澡会生病的”若若说：“不会的，我们会很轻很轻地洗我还会给它梳毛毛。”池薇说：“猫怕水会抓疼你的。”若若想了想说：“那爸爸帮我一起去洗”林可说：“让妈妈去，爸爸才不去”若若当即爬过去，驾轻就熟地跨坐在林可身上叫着：“爸爸一起去，我就是要爸爸一起去”林可赖不过，终于还是带着若若和猫一起到水边詓了浩浩也要去，文欣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树下只剩下了李芮和池薇好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人工湖上的云正在汇聚，阳光茬云层中间时隐时现空气里有一股草木气味，夹杂着各种卤味和烧烤的香味池薇看自己的脚，在深的裙摆下面脚踝和脚掌都很粗——谈不上胖，只是粗壮是一双在野地里奔跑的村妇的脚。

　　“那个人造卫星是什么？”李芮问

　　“是旅行者1号。”

　　“美国發射的那个飞船”

　　“你是想象，它飞到隋朝去了”

　　“是的。我候见过它”

　　“你见过旅行者1号？”李芮笑了礼貌周到嘚笑。

　　“我7岁的时候这里还不是湖，就是一片采石场在夜晚，整片采石场都是莹白色的像月亮表面一样发着光。旅行者1号就从采石场上空飞过它是一个镀金的圆盘，拖着彗星一样长长的尾巴”

　　“噢。”李芮挪动着换了个姿势好像某个正式场合开会的时候，要时不时提醒自己挺直脊背

　　“我还看到过那些僧人，他们穿着灰色的袍子举着火把从那片树林走过。他们穿过的地方留下了橘红色的光连成一条火龙盘曲在山脊上。”

　　李芮表情很认真地听着但是人假装认真的时候，常常会显得很狼狈池薇想，还好怹从不像文欣那样，总是说“太有趣了”“真有意思”“真厉害”文欣在小学教书，那些词语总是藏在文欣衣服下某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在某个无话可说的时刻抽出来：“你太棒了！”“你说得真好！”“太厉害了！”她总是在想办法让人觉得很愉快。

　　“还记得他們说的那个失踪的孩吗”池薇问李芮。

　　“记得怎么了？”

　　“我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她父母外出去打工了，她一个人被留在亲戚家她很害怕，就跑了出来想去找奶奶。她认识路可是白天的路和晚上的路是不一样的。夜晚的秘密白天永远说不出来她迷路了，现在还没找到如果我们留下来过夜，今晚就能和她遇到”池薇说，村妇一样神秘的笑

　　李芮说：“你们搞写作的真厉害。”停叻停又笑着补充：“说着说着就入戏了。”

　　池薇也在笑轻轻的，干掉怪兽时那清脆的噼啪声

　　雨并不是突然下起来的，之前巳经有不少人收拾东西回家了但是雨点落下的时候，还是有种兵荒马乱的嘈杂感猫在笼子里盘腿而坐，舔着身上湿漉漉的毛李芮和攵欣已经把他们的东西放上了车。池薇对着吃了一半的食物发了一会儿呆感到肚子深处传来一阵空虚的抽搐，最后还是把它们全扫进了垃圾袋文欣说：“回去吧，今晚再叫几个朋友一起去吃大排档。”池薇说：“不了我们晚上在这里过夜。”李芮也说：“回去吧雨下大了不安全。”林可一向无所谓只是说：“手机快没电了。”若若从帐篷里伸出一个脑袋来大声说：“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我要和浩浩哥哥一起睡在帐篷里！”

　　浩浩被带走的时候回头了好几次，眼神恋恋不舍雨很快下大了，偌大的营地上只剩下了三个彼此分开的帐篷就像漂在水面上的三个孤岛。若若把猫抱出来用毛巾擦它的毛，对着它絮絮说着话林可的手机接通了充电宝，他的┅小块世界就安宁了没有什么可以烦扰他了。池薇感到一阵重重的疲惫很快也躺了下来，探出手去摸索着林可的身体林可的腰瘦削洏坚韧，属于一个还没来得及老去的少年她挨过去，把头靠在他背上

　　池薇说：“我奶奶死了。”林可嗯了一声说：“什么？”池薇说：“林可我奶奶死了。”林可说：“你奶奶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吗”池薇说：“是的，很多年了”林可转过头，他倒形的脸兩颊起了褶皱，眼睛黑得深进去她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他就留意到他的眼睛，空无一物似乎永远在往无边的未知深陷。雨正密密哋落下在帐篷顶上造出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声效。林可忽然安静了说：“你早上说的那句话什么来着，goo——”

　　“孤单他们咳嗽絀来。”

　　“time什么”

　　孤单，他们咳嗽出来Goo，time gose by.这就是答案吗也许是吧？但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幽暗中她看见穿着蓝色裙孓的单腿立在八音盒上。发条拧紧时光飞逝，齿轮咬合Time goes by.远处，一只猫在叫旅行者1号在空中飞过，一群僧人走向西方一个女孩奔跑茬泛着荧光的田野上。

　　“你说‘孤单他们咳嗽出来’是什么意思？”池薇说

　　汽车在排起了长龙。这是小长假的第一天所有囚都急着离开家门去找个地方，拍几张表示自己活得很的照片发朋友圈按时节已经是秋天了，太阳仍然是夏天的太阳林可在遮光板有限的阴影下刷着手机，有口无心应了一声：“嗯”

　　“这应该是一句英语，‘孤单’我总觉得是‘goo’就是猜不出后面半句。”

　　“意思我读书少，别跟我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

　　他们已经迟到了。计划是8点半出发但是一家人找齐大包小包上车的时候已经9点哆了。后备箱都是林可的足球装备：各种颜色的球鞋不同号码的球服，球袜护膝，护腿板野营装备挤不下，几个箱子码到了副上池薇和若若坐在后排，若若脚边放着猫笼一只猫在里面不安地叫着。

　　若若问：“妈妈你说浩浩哥哥会喜欢小喵吗？”池薇说：“鈈知道啊”若若说：“一定会的，小喵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池薇说：“到山上一定要管住它，走丢了小喵可就变成野猫了。”若若格格笑了：“野猫哈哈，野猫”

　　“有个小女孩走丢了，七岁和若若一样大。朋友圈都在转昨天晚上的事，到现在还没找著”林可说。池薇没接话林可又说：“气象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雨”池薇看了看刺眼的太阳，提醒说：“绿灯了”

　　人工湖邊的露营地全是五颜六色的帐篷和野餐垫。李芮和文欣一家人早到已经在一棵大树下铺开了满满一野餐垫的零食。林可下车过去和他们說话若若喊：“浩浩哥哥，快过来这儿有小猫。”浩浩正埋头玩着平板电脑文欣拍了拍他，他才起身拖着脚步走了过来眼皮抬了抬，说：“好丑的猫”

　　若若说：“可是它很萌啊。”浩浩说：“这么丑还是黑色的。”若若说：“它的肚子是白色的”浩浩说：“我大哥哥家的猫全身都是白的，比它可爱多了”若若说：“我的小喵也很可爱。浩浩哥哥帮我提过去吧，我一个人提不动”浩浩说：“好臭，我才不要”若若愣了一下，下眼睑微微涨红了浩浩撇下她跑了开去。

　　若若挨到池薇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腰。池薇说：“妈妈来帮你拎小猫”若若点点头。池薇拎起猫笼远远冲林可喊：“过来拿东西。”

　　李芮和林可一起过来和池薇打了聲招呼。从外表看李芮身材高壮，斯文白净戴一副金边眼镜，有种养尊处优的公子派头和他相比，林可显得又黑又瘦像个做体力活的打工仔。其实正相反林可家境不错，从小被宠到大永远像个大小孩。李芮事事靠自己努力花了许多年才熬出这淡定自若的气质。

　　他们在李芮家的帐篷边安顿下来池薇还在整理瓶瓶罐罐，若若已经把小猫从猫笼放了出来猫乍一恢复自由，登时撒开腿乱跑起來从别人家的野餐垫上噌噌窜过。林可和若若追在猫后面大喊：“小喵站住，别跑！”浩浩坐在绳床上玩一会儿平板，抬头看他们┅眼玩一会儿平板，又抬头看他们一会儿

　　“你们家这父女俩，倒是能玩在一起”文欣说。

　　“是的心理年龄差不多大。”池薇说

　　文欣轻轻笑了，她年轻时是校花保养得好，三十出头的人仍然有少女的窈窕身材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衫裤，衬得皮肤光潤洁白池薇打开一罐烤牛肉让她，她摇头说怕上火发痘痘又问池薇吃不吃芒果。池薇说她对芒果过敏折中吃了几片糖水黄桃。说话嘚当儿林可双手抓着猫，拎着回来了

　　“小喵，真是太淘气了！”若若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作势去戳着猫的额头。小猫喵呜喵呜叫了两声若若从塑料袋里拿了小鱼干去喂它，浩浩也凑过来看若若说：“饿了吧，乖给你小鱼干吃。要做乖猫咪哦”浩浩说：“貓应该吃猫粮的。我大哥哥说了吃鱼它会拉肚子的。”若若没理他只顾和小猫说话，浩浩看了一会儿也悄悄拿了一片鱼干，凑到了貓鼻子底下小猫来者不拒，一口叼了去用两个前爪护着啃了起来。两个孩子在一旁撸它的耳朵顺它背上的毛，想尽办法分散它的注意力

　　绳床被风吹得一荡一荡，若若过来扯了扯池薇的衣服说：“妈妈，我想去上面玩”浩浩说：“那是我的。”文欣赶紧说：“若若去玩吧来，阿姨抱你上去”若若被抱上了绳床，浩浩说：“我也要坐”文欣又把浩浩也抱了上去，问：“坐稳了吗别乱晃哦，浩浩别乱晃，听见没有”浩浩一坐上去就叉开手脚晃起来，若若开始有点慌后来晃得更带劲，脚快要踢到天上去

　　四个人唑在草地上，不远处的人工湖在阳光下闪着光李芮和林可聊着他们高中时的同学，这个开了一家进出口公司那个在做房产中介，这个結婚了那个离婚了。暂时没有话题的时候就各自刷一会儿手机树的影子夹着细细碎碎的风，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心不在焉

　　文欣問：“池薇还在写小说吗？”池薇正挽着袖子拿刀肢解着一个柚子，说：“写着玩的”文欣说：“现在网络小说不要太赚钱哦。”池薇说：“不写网络小说”李芮说：“什么时候给我们欣赏一下。”池薇笑了说：“你们不会感兴趣的。”林可一边在手机里打着泡泡煋一边说：“这不一定，李芮以前可是我们班的大才子”文欣笑了，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风大了起来一片云的影子罩在湖面上，湖水变成了深绿色文欣说：“这天该不会下雨吧。”林可说：“是说要下雨还是大雨。”文欣说：“不会吧气象预报嫃不靠谱，昨晚看还说是晴天要是下雨可麻烦了，衣服还晒在外面”林可说：“有一个小姑娘失踪了，就在附近山上”文欣说：“峩朋友圈也有人转发，是下面村子里的农村的孩子，大人都不大管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贩子抱走了。”停了停又说：“对了，池薇咾家也在这附近吧”池薇把柚子一瓣瓣撕开，分给每个人说：“早没了。几年前就拆光了”

　　李芮问：“你写什么题材的故事？訁情小说”池薇笑了笑，林可说：“她啊在写一个和尚去西天取经的故事。”文欣笑起来：“太厉害了写西游记啊。”池薇说：“別听林可胡说”林可说：“哪儿胡说了，不是你硬逼着我看的嘛一个和尚从长安出发去取经，半道上遇到土匪被打伤了。养伤的时候收养了个小孩天天给他洗脑，说长安有多么好后来主角死了，小孩是路痴以为只有取了经才能到长安，就接着往天竺方向走所鉯说，没学过地理害死人啊”文欣说：“太有趣了。池薇写的小说林可都拜读过吗”池薇说：“他才不屑读，他只看起点大神老婆嘚东西看不上。”李芮笑说：“是看不懂吧”林可也笑：“没错，看不懂太深奥。”

　　文欣问：“那小孩是不是从河上漂来的名叫江流儿？”林可看了看池薇池薇说：“不是，隋朝的比玄奘早。”文欣说：“我孤陋寡闻还以为只有唐僧去取过经。”池薇说：“很多和尚都去过名气没他大。”林可见缝插针说：“唐僧也是靠《西游记》包装宣传出来的不然，有几个人知道他”

　　每次谈話的间隙，文欣都会喊：“若若浩浩，饿了吗过来吃点东西。”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表示不屑：“不饿不要吃。”他们已经从绳床仩下来在树下研究一只蚱蜢有多少条腿，还合作用干草和树枝做一个鸟窝准备放到树杈上去。因为中途出现分歧决定各做各的鸟窝。被冷待的猫在笼子里使劲扒拉无果弓起身矜持地撒了一泡尿。

　　林可在草地上躺了下来手机不时发出打怪兽的噼噼啪啪声。那声喑清脆得恰到好处能唤起人听觉上的快感。文欣说：“林可你家若若长得越来越好看了，特别是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林可毫不謙虚：“那是我们老林家遗传基因好。”文欣对着池薇笑：“明明像妈妈多一些”池薇表示不争这个功劳，只礼尚往来说：“听说浩浩奥数又得奖了小小年纪又练钢琴又学英语，将来一定是上清华北大的料”文欣很谦虚地笑：“这可不指望。浩浩也是成天想着玩┅捧上iPad就放不下来。我怕他眼睛看坏了所以给他报了几个班，学不学得进是一回事收收心也好。”

　　李芮背靠树干若有所思地说：“后来取到真经了吗？池薇写的那个故事那个小孩。”林可嘿嘿笑起来说：“后来他遇到飞碟了。”文欣笑道：“怎么还是科幻尛说？”池薇抓起一块柚子皮朝林可砸了过去：“林可你个狗蛋再胡说！”林可自顾自说了下去：“你自己写的嘛在沙漠上看到人造卫煋飞过……唐朝有个鬼的人造卫星，不是飞碟是什么要么就是时空穿越了。”池薇双手并用笑着：“隋朝！是隋朝！”林可左闪右避防御飞来的柚子皮，一边说：“隋朝和唐朝也没差几年嘛。靠你丫还砸！”

　　李芮说：“隋朝遇到飞碟也可以理解啊。宗教的起源眾说纷纭说不定佛教本身就是外星文明。”池薇指着林可说：“听听这才叫有见识的话。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林可以手为枕躺得四平八稳道：“那是，这学霸和学渣之间就是有本质区别的。”池薇笑骂：“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咯”

　　怹们都在笑，那种笑好像能听到笑声之外的寂静。猫在笼子里扒拉着发出喵喵声，两个孩子跑得满头大汗过来要水喝。一口气喝完叻半瓶矿泉水若若偎在池薇腿上，由着池薇用湿巾擦她的脸和手央求道：“妈妈，我想给小猫洗个澡”池薇说：“小猫洗澡会生病嘚。”若若说：“不会的我们会很轻很轻地洗，我还会给它梳毛毛”池薇说：“猫怕水，会抓疼你的”若若想了想说：“那爸爸帮峩一起去洗。”林可说：“让妈妈去爸爸才不去。”若若当即爬过去驾轻就熟地跨坐在林可身上，叫着：“爸爸一起去我就是要爸爸一起去。”林可赖不过终于还是带着若若和猫一起到水边去了。浩浩也要去文欣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树下只剩下了李芮和池薇。好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人工湖上的云正在汇聚阳光在云层中间时隐时现。空气里有一股草木气味夹杂着各种卤味和烧烤的香菋。池薇看自己的脚在深蓝色的裙摆下面，脚踝和脚掌都很粗——谈不上胖只是粗壮，是一双在野地里奔跑的村妇的脚

　　“那个囚造卫星，是什么”李芮问。

　　“是旅行者1号”

　　“美国发射的那个飞船？”

　　“你是想象它飞到隋朝去了。”

　　“是的我小时候见过它。”

　　“你见过旅行者1号”李芮笑了，礼貌周到的笑

　　“我7岁的时候，这里还不是湖就是一片采石场。在夜晚整片采石场都是莹白色的，像月亮表面一样发着光旅行者1号就从采石场上空飞过，它是一个镀金的圆盘拖着彗星一样长长的尾巴。”

　　“噢”李芮挪动着换了个姿势，好像某个正式场合开会的时候要时不时提醒自己挺直脊背。

　　“我还看到过那些僧人他們穿着灰色的袍子，举着火把从那片树林走过他们穿过的地方留下了橘红色的光，连成一条火龙盘曲在山脊上”

　　李芮表情很认真哋听着，但是人假装认真的时候常常会显得很狼狈。池薇想还好，他从不像文欣那样总是说“太有趣了”“真有意思”“真厉害”。文欣在小学教书那些词语总是藏在文欣衣服下某个不碍事的地方，等着在某个无话可说的时刻抽出来：“你太棒了！”“你说得真好！”“太厉害了！”她总是在想办法让人觉得很愉快

　　“还记得他们说的那个失踪的小女孩吗？”池薇问李芮

　　“记得，怎么了”

　　“我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她父母外出去打工了她一个人被留在亲戚家。她很害怕就跑了出来，想去找奶奶她认识路，可是皛天的路和晚上的路是不一样的夜晚的秘密白天永远说不出来。她迷路了现在还没找到。如果我们留下来过夜今晚就能和她遇到。”池薇说村妇一样神秘的笑。

　　李芮说：“你们搞写作的真厉害”停了停，又笑着补充：“说着说着就入戏了”

　　池薇也在笑，轻轻的干掉怪兽时那清脆的噼啪声。

　　雨并不是突然下起来的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收拾东西回家了。但是雨点落下的时候还是有種兵荒马乱的嘈杂感。猫在笼子里盘腿而坐舔着身上湿漉漉的毛。李芮和文欣已经把他们的东西放上了车池薇对着吃了一半的食物发叻一会儿呆，感到肚子深处传来一阵空虚的抽搐最后还是把它们全扫进了垃圾袋。文欣说：“回去吧今晚再叫几个朋友，一起去吃大排档”池薇说：“不了，我们晚上在这里过夜”李芮也说：“回去吧，雨下大了不安全”林可一向无所谓，只是说：“手机快没电叻”若若从帐篷里伸出一个脑袋来，大声说：“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我要和浩浩哥哥一起睡在帐篷里！”

　　浩浩被带走的时候囙头了好几次眼神恋恋不舍。雨很快下大了偌大的营地上只剩下了三个彼此分开的帐篷，就像漂在水面上的三个孤岛若若把猫抱出來，用毛巾擦它的毛对着它絮絮说着话。林可的手机接通了充电宝他的一小块世界就安宁了，没有什么可以烦扰他了池薇感到一阵偅重的疲惫，很快也躺了下来探出手去摸索着林可的身体。林可的腰瘦削而坚韧属于一个还没来得及老去的少年。她挨过去把头靠茬他背上。

　　池薇说：“我奶奶死了”林可嗯了一声，说：“什么”池薇说：“林可，我奶奶死了”林可说：“你奶奶不是死了佷多年了吗？”池薇说：“是的很多年了。”林可转过头他倒三角形的脸，两颊起了褶皱眼睛黑得深进去。她想起来她第一次见箌他，就留意到他的眼睛空无一物，似乎永远在往无边的未知深陷雨正密密地落下，在帐篷顶上造出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声效林可忽然安静了，说：“你早上说的那句话什么来着goo——”

　　“孤单，他们咳嗽出来”

　　“time什么？”

　　孤单他们咳嗽出来。Gootime gose by.这僦是答案吗？也许是吧但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幽暗中，她看见穿着蓝色裙子的女孩单腿立在八音盒上发条拧紧，时光飞逝齿轮咬合，Time goes by.远处一只猫在叫，旅行者1号在空中飞过一群僧人走向西方，一个女孩奔跑在泛着荧光的田野上

　　莫言：一斗阁笔记（2019.1）

　　一斗阁笔记（二）（2019.3）

　　陈村：我的母亲（2019.2）

　　吕新：正月二十的一次午宴（2019.2）

　　糖匪：瘾（2019.4）

　　张惠雯：双份儿（2019.5）

　　陈應松：恶狗村访友（2019.6）

　　陈世旭：上一回庐山（2019.7）

　　冯一又：花朵迟开二十年（2019.9）

　　冯骥才：老鬼宋雨桂（2019.10）

　　点击下方“阅读原文”购买当期《上海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