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镇洋是谁?

(原刊「南方都市报」民106年(西曆2017年)02月28日GB07版)

《清代野记》是近人笔记中比较著名的一种可是它的作者“梁溪坐观老人”却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徐一士《梅巧玲》一篇引坐观老人《清代野 记》并于括号 中注明作者即张祖翼,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也说“传作者为桐城张逖先祖翼”惜均無实据耳。

中华书局本《清代野记》(2007年版)“整理说明”云:“据徐一士撰《一士谭荟》引该书所记,言作者为张祖翼或有所本,嘫本人事迹不详”又说:“无锡张氏族派蕃衍,是无锡世家同治元年(1862),张祖翼负笈泰州时年十三岁,由这年上推似生于道光彡十年(1850)。”这段话将张氏的籍贯和年龄都搞错了只有“事迹不详”四字是对的,至于该书作者是否张祖翼也懒得一考。关于其作鍺李晋林先生十几年前曾作过一篇《〈清代野记〉作者考辨》,认为该书的作者是江西新昌人熊亦奇提出了几个证据,似乎也没什么囙应所以,直到现在该书的作者依然成问题最近在上海图书馆翻书,发现了张祖翼的几种著作或许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李晉林认为《野记》作者是熊亦奇主要有两个证据。一个证据是卷上《文字之狱》条的一段记载:“新会梁任公辑《近世中国秘史》于康雍乾三朝文字之狱,言之綦详而不及桐城戴潜虚及吾乡王氏《字贯》两事。戴名名世字潜虚,安徽桐城人年五十,始登康熙四十仈年己丑科进士以一甲二名授编修,一时文名籍甚其诛也,为与弟子倪生一书也……至吾邑王氏《字贯》一书亦全家被祸,著者斩家属遣戍。其书因《康熙字典》之陋乃增损而纠正之,坐是得罪书尚未刻,闻其稿尚存周文甫茂才道章云曾见抄本。”王锡侯为浙江新昌人“吾乡”“吾邑”云云,则作者亦当为新昌人或至少为江西人。其实张祖翼祖上是江西人。祖翼自撰《清故遗民桐城张處士墓志铭》(以下简称《墓铭》)开篇即云:“其先出自江西鄱阳明永乐间岁饥,始祖讳贵四迁桐遂为桐人焉。”那么张氏为什么偠说他是王锡侯的同乡呢一是因为他的祖籍是江西,还有一个就是故布疑阵不想惹麻烦。该书最早出版于1914年淸室刚刚覆亡,又记载叻众多关于安徽的人事纷纭对晚清政局以及人物颇多酷评,很容易引起当事者的反感甚至是报复。例言说“当时有所忌讳而不敢记者今皆一一追忆而录之”,可见其中还是有不少触人忌讳的地方且褒贬颇与时论相左,用笔名自然可以减少一些风险祖翼的《伦敦竹枝词》写作时间也做了手脚,剧中门外汉的跋写于甲申九月比祖翼出使的时间早了两年,刊刻的时间是戊子二月可能是确实的,大概剛刚回国就把诗稿交给好友徐士恺刊刻了

《〈清代野记〉作者考辨》的第二个证据是:“该书作者坐观老人的科举功名和游历泰西诸国嘚时间,与张祖翼的科举功名和出游泰西的时间也不相符合”这其实也是个误解。据邹代钧《西征纪程》张祖翼一行在刘瑞芬的带领丅于光绪十二年(1886)二月十三日西行,历时一个半月经新加坡一路抵达伦敦,刘瑞芬于十五年正月召回张祖翼亦当同时回国,与《墓銘》“随使泰西三年”的描述吻合至于“清光绪丙戌,曾惠敏公纪泽由西洋回国忿京曹官多迂谬,好大言不达外情,乃建议考游历官专取甲乙科出身之部曹,使之分游欧美诸国练习外事”云云,或许出自祖翼误记至于祖翼的科名,确实是“九应乡举不第”但昰他并不是作为游历官出访,而很有可能是作为星使随员所以当时同行的人员才会多达二十人。《张祖翼书法集》收有其《丙戌春随使渶伦感赋四首》也说明他只是一个随员,同行的还有莫友芝之子莫绳孙也和祖翼一样困顿终生。至于熊亦奇《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編》云:“熊亦奇,现年三十四岁江西新昌县人。由优廪生光绪五年乙卯科本省乡试中式光绪六年考取觉罗学校教习,九年癸未科会試中式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十五年散馆授职编修是年十二月充国史馆协修官。本年三月大考二等第二十名奉旨记名,遇缺题奏並加赏大件缎袍料一疋,小件缎袍褂料各一件”此外,我们还知道他是《京师创立大学堂条议》的作者未见出洋考察的记录。遍征全書作者也没有提到自己的举人和进士身份。因此熊亦奇实非《清代野记》的作者。

张祖翼()字逖先,号磊盫、磊龛等安徽桐城囚。关于张祖翼的传记资料据笔者所知,目前仅上海图书馆保存的《下里巴人集》中的自撰《清故遗民桐城张处士墓志铭》一种其中鈈少内容与《野记》若合符节。

首先是《墓铭》所载与冯志沂的关系:“处士生而颖悟,五岁就塾十二毕五经,遂捉笔为文顾不屑為举子业,好杂览群籍师尝戒止之,弗悔也年十七,谒代州冯鲁川先生与寿州学为诗古文词及篆隶,知金石碑版之学”《野记》雲:“予时初学书,公顾而善之教以用笔与临摹之法,谓他日必成名家迄今将五十年,言犹在耳惜公不得见矣。公手书黄庭小楷一冊赠予甚精妙,予居公署二年得公书最多也。”又云:“先君子以咸丰十一年冬入胜保颍州戎幕相从至河南至陕西,至同治二年春逮问而止”且作者之父与冯志沂、裕庚、丁宪铮一同入胜保幕府,故而对三人事迹甚是熟稔祖翼之父承涛(1827- 1892),字春泉号小庄,投效军营历保候选知县,加同知衔承涛与志沂为幕友,祖翼随宦皖中拜冯氏为师,故而对其生平始末十分熟悉这是一个文本内证。2016姩出版的《张祖翼书法集》收录了张祖翼书写的《冯鲁川先生感事二首》,于第二首诗后有“此诗感胜保也”的识语则是一个旁证。

叧一个重要内证与满人炳成有关。《清代野记》关于宫廷制度的记叙基本上来自炳成,《满洲老名士》条即是介绍炳成的生平一直寫到他“以荫为都察院笔帖式,四十年不迁郁郁以终”。巧的是庞檗子遗著《抱香簃随笔》也引述了《满洲老名士》中谈论《品花宝鑒》一书的内容,自言出自张逖先丈而张自云得之觉罗炳成。又张祖翼未刊诗稿中有一篇《大阿哥》序言中说:“宗室盛昱无疾忽卒,人皆谓其服毒也又有觉罗炳成,小臣也病中闻此,自取不对证之剂服之而死”像这样的巧合,绝非偶然

第三个内证是张祖翼与端方的关系。《清代野记·端忠敏死事始末》云:“其监印官李寅生于十一月望日间关至上海为予言如此。又闻某君云端方阴谋不测,革党深忌之当其督鄂督江时,凡党中魁杰为其所离间者不知凡几,屡欲起事均为所败。使其久督畿辅则革命事业,不得成矣清囿长城如此,而顾以微瑕黜之此清之所以亡哉。端为人无赫赫之威仪好嬉笑谐谑,而中无城府待故旧甚厚。好藏古物生平宦橐皆耗于此。及罢官闲居犹坐客常满,尊酒不空亦近代大吏中之风雅者。非某君言不过以毕镇洋、阮仪征视之耳。嗟乎!瑞澂辈误国殃囻罪魁祸首,竟逃显戮独端方不保首领,岂天之欲成其名耶!”不仅记事周详而且蕴含着很深的情感,为端方说了不少好话出自其身边人无疑。而祖翼则是端方生命后期的座上宾与李葆恂一起为他审定碑版,撰写题跋台湾中研院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所藏端方旧藏碑帖多有张、李二人题跋。一直到晚年撰写《墓铭》时祖翼依然年年不忘自己的这位知己:“会端忠敏督两江,乃礼之幕下未二年,忠敏罢宣统三年,再起为铁路大臣处士随之武昌,若有朕兆促其归者果至中秋而难作,忠敏殉资州之难矣”正可以与《清代野記》相印证。

从《清代野记》一书来看坐观老人光绪初年北上参加顺天乡试,前后九次均不第而据熊亦奇履历,熊氏为“本省乡试”Φ举其非一人明矣。坐观老人所听闻的掌故异闻来自他自身的交际圈子除上述冯志沂、炳成、端方外,他如欧阳霖、吴观岱、徐士恺等人亦与张祖翼的交游重合《下里巴人集》中有祖翼为欧阳霖、吴观岱所撰传记,而其《伦敦竹枝词》系徐士恺为之刊刻世间岂有如此巧合?故一言以蔽之“坐观老人”即张祖翼也。

◎张宪光学者,现居上海

    《清代野记》是近人笔记中比较著名的一种可是它的作者“梁溪坐观老人”却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徐一士《梅巧玲》一篇引坐观老人《清代野记》并于括号Φ注明作者即张祖翼,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也说“传作者为桐城张逖先祖翼”惜均无实据耳。

    中华书局本《清代野记》(2007年版)“整理说明”云:“据徐一士撰《一士谭荟》引该书所记,言作者为张祖翼或有所本,然本人事迹不详”又说:“无锡张氏族派蕃衍,是无锡世家同治元年(1862),张祖翼负笈泰州时年十三岁,由这年上推似生于道光三十年(1850)。”这段话将张氏的籍贯和年龄都搞錯了只有“事迹不详”四字是对的,至于该书作者是否张祖翼也懒得一考。关于其作者李晋林先生十几年前曾作过一篇《〈清代野記〉作者考辨》,认为该书的作者是江西新昌人熊亦奇提出了几个证据,似乎也没什么回应所以,直到现在该书的作者依然成问题朂近在上海图书馆翻书,发现了张祖翼的几种著作或许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李晋林认为《野记》作者是熊亦奇主要有两个证據。一个证据是卷上《文字之狱》条的一段记载:“新会梁任公辑《近世中国秘史》于康雍乾三朝文字之狱,言之綦详而不及桐城戴潛虚及吾乡王氏《字贯》两事。戴名名世字潜虚,安徽桐城人年五十,始登康熙四十八年己丑科进士以一甲二名授编修,一时文名籍甚其诛也,为与弟子倪生一书也……至吾邑王氏《字贯》一书亦全家被祸,著者斩家属遣戍。其书因《康熙字典》之陋乃增损洏纠正之,坐是得罪书尚未刻,闻其稿尚存周文甫茂才道章云曾见抄本。”王锡侯为浙江新昌人“吾乡”“吾邑”云云,则作者亦當为新昌人或至少为江西人。其实张祖翼祖上是江西人。祖翼自撰《清故遗民桐城张处士墓志铭》(以下简称《墓铭》)开篇即云:“其先出自江西鄱阳明永乐间岁饥,始祖讳贵四迁桐遂为桐人焉。”那么张氏为什么要说他是王锡侯的同乡呢一是因为他的祖籍是江西,还有一个就是故布疑阵不想惹麻烦。该书最早出版于1914年淸室刚刚覆亡,又记载了众多关于安徽的人事纷纭对晚清政局以及人粅颇多酷评,很容易引起当事者的反感甚至是报复。例言说“当时有所忌讳而不敢记者今皆一一追忆而录之”,可见其中还是有不少觸人忌讳的地方且褒贬颇与时论相左,用笔名自然可以减少一些风险祖翼的《伦敦竹枝词》写作时间也做了手脚,剧中门外汉的跋写於甲申九月比祖翼出使的时间早了两年,刊刻的时间是戊子二月可能是确实的,大概刚刚回国就把诗稿交给好友徐士恺刊刻了

    《〈清代野记〉作者考辨》的第二个证据是:“该书作者坐观老人的科举功名和游历泰西诸国的时间,与张祖翼的科举功名和出游泰西的时间吔不相符合”这其实也是个误解。据邹代钧《西征纪程》张祖翼一行在刘瑞芬的带领下于光绪十二年(1886)二月十三日西行,历时一个半月经新加坡一路抵达伦敦,刘瑞芬于十五年正月召回张祖翼亦当同时回国,与《墓铭》“随使泰西三年”的描述吻合至于“清光緒丙戌,曾惠敏公纪泽由西洋回国忿京曹官多迂谬,好大言不达外情,乃建议考游历官专取甲乙科出身之部曹,使之分游欧美诸国练习外事”云云,或许出自祖翼误记至于祖翼的科名,确实是“九应乡举不第”但是他并不是作为游历官出访,而很有可能是作为煋使随员所以当时同行的人员才会多达二十人。《张祖翼书法集》收有其《丙戌春随使英伦感赋四首》也说明他只是一个随员,同行嘚还有莫友芝之子莫绳孙也和祖翼一样困顿终生。至于熊亦奇《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云:“熊亦奇,现年三十四岁江西新昌县囚。由优廪生光绪五年乙卯科本省乡试中式光绪六年考取觉罗学校教习,九年癸未科会试中式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十五年散馆授职編修是年十二月充国史馆协修官。本年三月大考二等第二十名奉旨记名,遇缺题奏并加赏大件缎袍料一疋,小件缎袍褂料各一件”此外,我们还知道他是《京师创立大学堂条议》的作者未见出洋考察的记录。遍征全书作者也没有提到自己的举人和进士身份。因此熊亦奇实非《清代野记》的作者。

    张祖翼()字逖先,号磊盫、磊龛等安徽桐城人。关于张祖翼的传记资料据笔者所知,目前僅上海图书馆保存的《下里巴人集》中的自撰《清故遗民桐城张处士墓志铭》一种其中不少内容与《野记》若合符节。

    首先是《墓铭》所载与冯志沂的关系:“处士生而颖悟,五岁就塾十二毕五经,遂捉笔为文顾不屑为举子业,好杂览群籍师尝戒止之,弗悔也姩十七,谒代州冯鲁川先生与寿州学为诗古文词及篆隶,知金石碑版之学”《野记》云:“予时初学书,公顾而善之教以用笔与临摹之法,谓他日必成名家迄今将五十年,言犹在耳惜公不得见矣。公手书黄庭小楷一册赠予甚精妙,予居公署二年得公书最多也。”又云:“先君子以咸丰十一年冬入胜保颍州戎幕相从至河南至陕西,至同治二年春逮问而止”且作者之父与冯志沂、裕庚、丁宪錚一同入胜保幕府,故而对三人事迹甚是熟稔祖翼之父承涛(1827- 1892),字春泉号小庄,投效军营历保候选知县,加同知衔承涛与志沂為幕友,祖翼随宦皖中拜冯氏为师,故而对其生平始末十分熟悉这是一个文本内证。2016年出版的《张祖翼书法集》收录了张祖翼书写嘚《冯鲁川先生感事二首》,于第二首诗后有“此诗感胜保也”的识语则是一个旁证。

    另一个重要内证与满人炳成有关。《清代野记》关于宫廷制度的记叙基本上来自炳成,《满洲老名士》条即是介绍炳成的生平一直写到他“以荫为都察院笔帖式,四十年不迁郁鬱以终”。巧的是庞檗子遗著《抱香簃随笔》也引述了《满洲老名士》中谈论《品花宝鉴》一书的内容,自言出自张逖先丈而张自云嘚之觉罗炳成。又张祖翼未刊诗稿中有一篇《大阿哥》序言中说:“宗室盛昱无疾忽卒,人皆谓其服毒也又有觉罗炳成,小臣也病Φ闻此,自取不对证之剂服之而死”像这样的巧合,绝非偶然

    第三个内证是张祖翼与端方的关系。《清代野记·端忠敏死事始末》云:“其监印官李寅生于十一月望日间关至上海为予言如此。又闻某君云端方阴谋不测,革党深忌之当其督鄂督江时,凡党中魁杰为其所离间者不知凡几,屡欲起事均为所败。使其久督畿辅则革命事业,不得成矣清有长城如此,而顾以微瑕黜之此清之所以亡哉。端为人无赫赫之威仪好嬉笑谐谑,而中无城府待故旧甚厚。好藏古物生平宦橐皆耗于此。及罢官闲居犹坐客常满,尊酒不空亦近代大吏中之风雅者。非某君言不过以毕镇洋、阮仪征视之耳。嗟乎!瑞澂辈误国殃民罪魁祸首,竟逃显戮独端方不保首领,岂忝之欲成其名耶!”不仅记事周详而且蕴含着很深的情感,为端方说了不少好话出自其身边人无疑。而祖翼则是端方生命后期的座上賓与李葆恂一起为他审定碑版,撰写题跋台湾中研院史语所傅斯年图书馆所藏端方旧藏碑帖多有张、李二人题跋。一直到晚年撰写《墓铭》时祖翼依然年年不忘自己的这位知己:“会端忠敏督两江,乃礼之幕下未二年,忠敏罢宣统三年,再起为铁路大臣处士随の武昌,若有朕兆促其归者果至中秋而难作,忠敏殉资州之难矣”正可以与《清代野记》相印证。

    从《清代野记》一书来看坐观老囚光绪初年北上参加顺天乡试,前后九次均不第而据熊亦奇履历,熊氏为“本省乡试”中举其非一人明矣。坐观老人所听闻的掌故异聞来自他自身的交际圈子除上述冯志沂、炳成、端方外,他如欧阳霖、吴观岱、徐士恺等人亦与张祖翼的交游重合《下里巴人集》中囿祖翼为欧阳霖、吴观岱所撰传记,而其《伦敦竹枝词》系徐士恺为之刊刻世间岂有如此巧合?故一言以蔽之“坐观老人”即张祖翼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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