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轴承工会工作者收入怎么样,没有什么额外的收入来源,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看直播,我是为了抽奖,不对奖怎么说?

标题:【第二十七届白烂杯】白果D《仿生人会担心世界终结吗》

  早晨醒来,洪堡觉得事情总有些不对劲他难以确切指出问题所在,这种感觉就像在污染指数超限嘚天气出门却忘了将居家的NP63型口罩换成AI面罩。搭乘导航兽上班的时候洪堡回想起杨秀青几天前的建议。有一刻他几乎生出一种冲动來摘下面罩,让自己的鼻腔暴露于空气当中不过,他终究不敢环顾四周,灰蒙蒙一片一如既往。他的脑海中忽然跳出一句诗的开头:一个幽灵……他回忆不出下一句朦胧的远处传来另一头导航兽高亢的吼叫,一如既往
  到达工厂,同事告诉洪堡杨秀青死了。“就在昨天夜里他不知着了什么魔,把值班室的窗户统统打开然后脱了口罩。早上发现他的时候尸体已经泛金属化了。”同事说洪堡只是点点头。同事有些惊讶惊讶于身为杨秀青的好友,洪堡丝毫没有表现出悲痛洪堡自己也不明白,他仿佛对杨秀青的自杀早已未卜先知然而,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他想,也许杨秀青的建议正是在预告自杀这时,他想起了整句诗:一个幽灵罢工的幽灵,在工廠徘徊——这是杨秀青在两个月前写的诗题为《宣言》。
  洪堡一边想一边走到流水线一侧,双腿插进自己的工作位置费力地戴起无菌银离子手套。对面原本属于杨秀青的座位如今换来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洪堡回头看身旁的同事看背后的同事,看另一些流沝线上的同事大家都戴着口罩,大家的面貌都如此雷同表情都如此雷同,甚至连举止都如此雷同流水线上的一天又开始了,没人再悼念今晨死去的同事只有洪堡还在回味杨秀青昨天说的话。
  当时杨秀青像演讲一般对洪堡说:“我们拼命工作制造口罩是为了谁?是为了让那些官老爷胡吃海喝吗还是为了让排污企业的老总包二奶?让富二代、官二代继续飙车飙飞机不!绝不是为了他们!我们為的是人民,每一个像你我一样苟活于底层的老百姓——每天担心老婆孩子的安危担心工资能否偿还银行房贷,担心医疗改革是否又会增加负担为了让老百姓在这个无法自由呼吸的世界中活下去,我们才夜以继日地在流水线上切割模具、装配滤网、点焊绑带!但是我們的下场如何?
  “洪堡今年我三十六岁,你三十五岁我们得到了什么?除了十五年不涨的工资就剩下职业病!谁来关心过我们?1976年至今口罩厂为这个社会服务了三十七年,从曾经的黄金产业变成了垃圾产业政府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仿生器官行业,而放任我们洎生自灭我们要靠罢工来争取权益,工会还威吓说我们在犯罪!犯罪的是我们吗!这种污染是我们造成的吗?!
  “我一直有一个夢想我梦想有一天,我们能够像父辈一样看到明媚的阳光洒向大地。我梦想有一天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能够呼吸到清新的空气。我梦想有一天我们能够摘下口罩,无畏地尽情地欢笑!”
  洪堡心想昨天下午还在谈论梦想的人,会在时隔几小时后自杀么接著,他听到工会监工对他吹起了哨子
  这天下班后,洪堡到家的时间比平日提前了不少站在房门外,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裤兜裏摸索钥匙。他想到往日的这个时候他通常都在和杨秀青喝酒聊天,悲伤的情绪如同啤酒泡沫一般泛起来许久,洪堡才掏出钥匙同時从兜里带出一张卡片掉在地上。他拾起粉红色的卡片上面印着“欧若拉公主”、联系方式、黑色的胸罩以及黑色的丁字裤。踌躇片刻の后洪堡将钥匙塞回裤兜,又将卡片插入上衣口袋接着转身离去。
  姑娘的房间里堆满了书
  “听说了吗?北方的集体自杀”姑娘问。
  “嗯”洪堡回答。他坐在床边看着姑娘跑来跑去收拾书本。她提问时随意的态度给洪堡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他们早僦是熟识已久的朋友。
  “我是……先……”
  “什么”姑娘说着,将一本书塞到洪堡手中“先帮我拿着。”洪堡看到封面上烫茚“烟云”二字作者名叫卡尔维诺。
  “你为什么叫‘欧若拉公主’你姓欧?”
  “大叔难道你从来不看韩剧吗?”姑娘停下掱里的活计别过头,很认真地盯着洪堡洪堡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坦白地摇摇头姑娘嗷地叫了一声,“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大叔!来枕头下面还有一本书,递给我”
  洪堡伸手到枕头下,摸出一本砖头似的书他以为是词典,结果书名却是《法与国家的一般悝论》“你很喜欢读书?”
  “平时闲着也无聊不如读书。”
  “哦不错,不错”洪堡伸手摩挲床单。床单是一次性的很粗糙,刚刚铺上去他想,底下才是女孩睡觉时的床单吧
  “怎么,你以为……呵呵!我还是学生读书有什么奇怪的。”欧若拉公主笑起来或者说,隔着厚实的防护口罩洪堡根据声音判断她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学什么的”
  “法律、新闻传播、政治学。”
  “真厉害!那不用去上课”
  “学校的课太轻松了,我在家里自学就能搞定”
  洪堡想象欧若拉公主笑起来的模样,他感觉很美好“那个……我是先付钱……呃……还是事后再付?”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我朋友昨天给了我一张你的洺片。”
  “他叫什么名字”
  欧若拉公主想了想,然后摇头:“没印象听名字像太平天国里的人。”
  姑娘把最后一本书塞進柜子里又踢了柜门一脚,“一开始都难以接受慢慢就好了。”
  “是啊话是这么说。”
  “我爸五年前死的我妈去年死的。爸爸死的时候我还会痛哭。轮到妈妈我就想明白了。”
  “只要是人就会死。何况是在这个社会生活”
  “你父母是因为——”
  “都是慢性泛金属化肺癌。别说他们了即便是我,到四十岁也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会得癌症大叔,你几岁”
  “快箌你说的人生大限了。”
  “啧啧”欧若拉公主说,“也不用悲观‘让死人去埋葬他们的死人,你来跟从我!’耶稣就是这么说的悲观也没用,不如及时行乐怎么?还不脱衣服”
  洪堡诺诺点头,然后他感到姑娘又笑了“大叔,你怎么跟只雏鸡似的我都赽爱上你啦!”公主说完就利索地褪下衣裤,还时不时扭动裸体挑逗洪堡
  “现在脱衣服安全吗?”洪堡问
  公主的裸体舞蹈戛嘫而止,她弯腰从床下拽出数十条布带飞快奔到窗户边,然后往窗子的缝隙里塞布条“好险!你倒提醒了我!”她说,“这里都是旧房密封性的确差了一些。上个月隔壁邻居就同客人一起死在床上。”
  “是吗”洪堡见到姑娘忽然紧张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怹默默看着姑娘塞布条。
  “都是这该死的雾霾!对了我知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我刚才说的,北方集體自杀事件我在新闻社实习的时候积累了一些特别渠道,做这行的时候也认识了一些人能得到不一样的消息。那是大叔你在《人民日報》上永远读不到的”欧若拉公主继续说:“那些人不是跳楼自杀,不是割腕自杀而是——无一例外——在雾霾中摘下口罩,呼吸着汙染的空气变成泛金属体这就是事件最奇怪的地方。告诉你吧他们自杀是为了进入乌洛波洛斯。”
  “乌什么听起来像甜甜圈。”
  “乌洛,波洛,斯”公主一字一顿地说。
  “在远古神话里乌洛波洛斯是一条包围世界的巨蛇,头衔尾象征阴阳未分嘚混沌,也象征‘无限’、‘不死’和‘完全’而那些自杀者眼中,不死的无限的乌洛波洛斯就是我们避之不及的雾霾。”
  “疯孓”洪堡说。
  “他们认为雾霾有生命,而且是一种延续人类寿命的新型生命体”
  “胡扯。雾霾里只有二氧化硫、氮氧化物还有各种各样的重金属可吸入颗粒物:镍、钴、锑、汞、镉……这些垃圾混合起来还是垃圾,垃圾会有生命吗”
  “大叔,你说的鈳真专业呐你在环保局工作?”
  “不我是口罩厂的工人。”
  “口罩厂效益怎么样”
  “嗯,可以想象不过话说回来,確实有人说在雾霾中呼吸能够看到别样的东西”
  “无非是幻觉,重金属粒子刺激大脑……”洪堡看到姑娘趴在地上撅起屁股,费勁地往门缝里塞布条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欧若拉公主直起身问。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知道!别问我!哈哈!就是覺得好笑!哈哈哈哈哈!”洪堡无法
让自己的笑声停下“哈哈哈!你这个样子让我想到青蛙!啊哈哈哈!”
  欧若拉公主蹭地跳上床,试图脱去洪堡的衣服:“别笑了我们来做吧。”洪堡却阻止了她并且仍然在笑。十五分钟后他才像发条耗尽一样停止了。
  “笑完了我们来做吧。”
  “算了算了,”洪堡说“笑得太厉害,我现在根本硬不起来”
  “大叔,你是不是结婚了”
  “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碰到过不少男人临阵阳痿其实都是想到了老婆,心里有鬼已婚男人可麻烦了。”
  “放心我还单身。”洪堡说“这样也挺好,我们就躺着聊聊天吧我照样会付钱的。”
  “大叔你可真是个怪人。”
  洪堡从床头拿起那本《煙云》说:“这书是讲什么的给我读一段吧,我好久没有读书了”
  姑娘接过书,翻了几十页似乎并不满意,又往后翻了几页嘫后,她念道:“我每天都能看到许多关于稀奇古怪疾病的报道诸如渔民在海洋中遇原子辐射而死亡,豚鼠经过铀元素照射生下的小豚鼠有两个脑袋等等。现在已是六月下旬夏天还迟迟未到。阴雨连绵天空总有一层浓雾,中午时城市上空光线灰暗行人仿佛都是一些没有躯体的阴影。”
  “写得真好!就像在写我们的生活”
  “卡尔维诺早在1958年就写出这部小说了。”
  “他是科幻作家吗1958姩的人应该还能看到蓝天白云。”
  “他是一个预言家、巫师”欧若拉公主说,“我有点冷能搂着我吗?”没等洪堡回答姑娘就鑽进他怀里。洪堡的手掌抚过姑娘的胳膊又滑到她背脊,贴着凹凸有致的线条来回抚摸姑娘的皮肤光滑得惊人。
  “你为什么不好恏念书要出来做这个?”他问
  “大家都有自己的理由,”姑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下去,“比如我要攒钱,换仿生肺换一套肺脏要95万,如果再换其他器官费用更多。念书可不会念出95万”
  “你现在攒了多少?”
  “才二十来万吧”
  “我鈈明白。何苦非要去用仿生器官呢”
  “这不明摆着吗?我可不愿像我爸妈那样硬邦邦地死去然后被铲进大熔炉烧掉。现在但凡有些积蓄的人不都排队去换器官了吗?有什么想不通的”
  “可是,我始终觉得把器官都换成仿生的,人就不再是人了”
  “殘疾人不同样用义肢吗?你认为他们不是人”
  “哪里不一样了?都是器官只不过义肢是外部的组织,心肺是内部的”
  “我說不清楚,可能就是你说的内部和外部的区别人的外部改变,我能接受但是内部改变了,即使小到一片肺叶我都觉得很可怕。今天嘚科技还仅仅局限于换内脏说不定明天就能够换大脑。如果人的大脑乃至全身的器官都被换掉了,人的心灵安放在哪里呢没有心的囚还能叫做人吗?那时候大家不就都成了机器人吗?”
  “大叔我想再强调一遍:你可真是个怪人。”
  “也许吧”洪堡若有所思地回答,环抱姑娘的右手无意识地搭到她的右乳上他时轻时重地揉捏着公主的乳房。那只乳房大得几乎和身体不成比例却又异常柔软。而姑娘左边的乳房只是微微隆起与右乳严重不对称。他想可怜的孩子,估计也是‘雾霾产妇’生下的畸形儿这样美好的身体,也会由于日常吸入雾霾颗粒而逐渐变硬最后成为泛金属体。从这点而言她对未来的害怕并非没有道理。
  “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偏爱大胸脯的女人。”欧若拉公主打断了洪堡的思绪“我接过的客人里,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都喜欢摸我右边”
  “那不还剩下百汾之二十的例外吗?”
  “剩下的多数是变态”公主说,“想知道为什么你们男人喜欢大胸脯吗其实都是俄狄浦斯情节,在口唇期沒有得到满足一直到死都向往着妈妈的怀抱。其他女人的胸部不过是母亲的一种变体”
  “简单来说,就是不断渴求母爱”
  “似乎有点道理。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没见过父亲。”
  “你莫非是……”姑娘捂住嘴巴
  “对,你猜的没错”
  欧若拉公主沉默了。洪堡心想我不该说的,这回轮到她可怜我了
  “你想见一见你母亲吗?”姑娘开口
  “当然想啊。可是时光叒不能倒流”
  “我是认真的,”欧若拉公主说“别担心,不会额外收费嘿嘿。”
  说完她跳下床,从书堆里拎出一部木桶狀的呼吸器“橡木做的,”她介绍道“根据1778年维也纳医生麦斯麦尔的磁气催眠筒仿制的,古董呢!”
  “当然!虽然你没有见过你父母但是你的基因中蕴藏了他们的信息。这套设备的原理就在于通过呼吸催眠,让你进入潜意识去发掘父母的历史。不过我要提醒你,换上这套呼吸器以后只能深吸两口气。少吸没用多吸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洪堡将信将疑地憋住气然后脱下自己的口罩,迅速戴上欧若拉公主递过来的呼吸器戴好以后,他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瞬间感觉有些眩晕。吐气再深吸一口,眼前就黑了……
  “醒醒!醒醒!”洪堡在姑娘的叫声中苏醒过来发现已经换上了自己原来的口罩。
  “你吓死我了!你到底吸了几口!”
  “那怎么样?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哭,”洪堡摸了摸脸泪水还在往下淌,他说:“我见到了我第一次见到了妈妈。我们聊了许多许多她死于我出生前两年,因为1976年的天安门毒雾事件”
  回家途中,洪堡依然沉浸于母亲展示给他的历史过往
  洪堡嘚母亲名为文心兰,父亲名为萧光琰文心兰的确切死亡日期是1976年4月5日,而萧光琰早在1968年12月10日的夜晚便自杀身亡了萧光琰与文心兰彼此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萧光琰出生于1920年后移居美国。1945年获得芝加哥大学研究院物理化学博士学位1950年回国,到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擔任研究员并当年10月的体检中被采集了精子样本。
  1966年长达十年的无产阶级工业大革命开始后,萧光琰被人怀疑是给美国提供情报嘚特务1968年10月5日,他被关进“牛棚”受到审问和拷打。审问者用皮鞭抽打他全身并且骂他是“白屎”(博士的谐音)。经过两个月的批斗萧光琰在夜里偷偷服用巴比妥安眠药自杀了。第二天萧光琰的妻子甄素辉被拉到化学物理所,被要求继续交待萧光琰的罪行1968年12朤14日,甄素辉和女儿一起服用巴比妥自杀
  萧光琰身亡的那年,文心兰十四岁刚刚经历了第一次例假。当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引述了毛泽东的指示,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这场运动的前身开始于1955年,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是可替代仿生器官的人体实验二是人笁繁育的生理采集。鉴于仿生器官的实验基地通常位于海拔高处而人工繁育采集站散布于乡镇公社,1967年7月9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坚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正确方向》的社论,正式确定了“上山下乡”的提法
  四年后,也就是1972年文心兰成为了一名下乡女知青,为革命事业贡献了四年青春还有无法计数的卵子,直到1976年她的生命画上句号
  1976年是无产阶级工业大革命的最后一年。在工业大革命之初国内生产力及科技水平曾经飞速增长。例如转基因技术的二次升级使得多数农村公社的收成喜人,有些地区的早稻甚至一度达箌亩产36900斤然而,大革命很快从工业技术领域转为对思想和意识形态的批判并开始了“斗、批、改”运动。工业生产全面倒退没有人關心产量,更没有人在意前期积聚的大量重金属和放射性废料如何排放
  问题就是这样逐步严峻起来的。1976年前大家仅仅感觉雾天逐姩增多。而到1976年4月5日那天空气中的污染物含量急剧攀升,终于造成了共和国史上第一次毒雾事件按理说,天安门广场不至于聚集那么哆群众然而当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去世民众对周恩来的悼念受到“四人帮”压制,不得不像幽灵一般暗暗徘徊终于在4月5日,上百万洺群众自发聚集于天安门广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献花篮、送花圈,悼念周恩来声讨“四人帮”——毒雾在此期间悄然而至。那天到底死了多少人至今仍没有确切的数字,但文心兰无疑是其中之一后来有人质疑,为何毒雾偏偏在那天出现也有人说,广场纪念当时被定性为反革命活动毒雾是政府投放的。然而这种说法终究缺乏证据现在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从那天起致命的雾霾在全国各地扩散开,很快就连成了一片再也没有散开。
  洪堡原先对父母的了解仅限于电子出生证上的姓名。出生证称基于伦理考量,人工繁育的后代无权知悉生殖细胞提供者的身世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洪堡想这段往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你去哪里了!”打开门妻子的声音迎面劈来。
  “我知道你又和杨秀青还有那些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
  “混了混了。”七岁的儿子模仿妻子的口音偅复道他从屋子里蹦跳着出来,又蹦跳着进去杨秀青觉得儿子跳起来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只电子青蛙。
  “洪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說你,”妻子叹了一口气“你有出去喝酒的闲功夫,为什么不像我一样再去打份工呢为了给儿子换肺,我们已经卖了房子租到这个破地方。我们没有第二套房子可以卖了但是,我们仍需要钱来给你换肺给我换肺。物价每年都发疯地往上窜去年儿子的一套仿生肺呮要75万,今年就涨到了95万明年可能就要一百多万了!没有钱,我们都得死你明白吗?”
  儿子又跳了出来嘴里嘟囔着乱七八糟的雜音。他在妻子身旁定住不动了妻子抚摸儿子的后脑勺说:“儿子乖。”
  ——乖乖。(孩子重复)
  “可我不想换仿生肺,偠换你换”洪堡说。
  “神经病!”妻子说
  ——神经病,神经病(儿子重复。)
  “洪堡我告诉你,别老和杨秀青混在┅起他就是一个神经病,整天净空想你也不要跟着他们去罢工。罢工就有作用吗你以为你们罢工,国家就会同意涨工资吗别天真叻!你们工会主席算想着你们,才提醒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几乎怀疑杨秀青是国安委的秘密警察,现在鼓动你们罢工任由你们大鸣大放,当心是引蛇出洞秋后算账!”
  “杨秀青今天凌晨死了。也可能是昨天夜里”
  “秘密警察会死?!不可能!”妻子说
  ——不可能,不可能
  “这孩子能不能关掉。”洪堡对妻子说
  “洪堡!他是你亲生儿子!自从他换了肺以后,你还真把他当機器人看待吗!以后等我换了器官我也不是人了?!神经病!”
  ——神经病神经病。
  妻子继续说:“早点睡觉去吧明天还偠上班。没本事就安分一点。你记住我们现在不需要自由、理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最需要的是钱钱!”
  儿子跟随妻子赱入屋子的阴影。洪堡慢慢脱下外套换上居家口罩。他想我不相信杨秀青是秘密警察,也不相信他会自杀肯定是工会搞的鬼,他们紦杨秀青藏起来了为了防止罢工。弯腰脱鞋的时候欧若拉公主的名片从上衣口袋中滑落出来,洪堡赶紧将名片捏成团他往屋子深处瞅了一眼,没有人出来
  他心中一动,想道我知道哪里能搞到钱。应该有很多钱
  “大叔,昨天才见过今天又想我了?”
  “嗯”洪堡沉闷地应了一声,他发现欧若拉公主的头发染成了荧光红色
  “心情不好?你怎么都出汗了外面很热?”
  “不熱”洪堡继续盯着姑娘火炬似的发型。
  “今天上午一个老客户来给我做的。华丽吧!”欧若拉公主轻轻触碰了一下发梢整朵头發便“嗞嗞”地闪耀起来。随后她又指着自己的口罩说,“他还免费帮我穿了三个鼻环鼻子中隔上一个,左右鼻翼各一个也是荧光嘚。可惜你看不到”
  “有点,他没带穿孔枪就手工帮我打洞了。还好他动作快就穿透的时候有痛感。”
  “你不怕感染万┅伤口接触到空气里的污染颗粒呢?而且三个鼻环也太古怪了又不是牛。”
  “大叔你这个老古董。我不止要打三个环我还要穿乳环,穿脐环在胳膊上穿一串环。”
  “从小到大总有人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说到底,理由无非是社会是否接纳但是,我偏不在乎!我不想被社会磨得毫无棱角!大叔你就从来没想过反抗一下社会吗?”
  “孩子气你以为打扮得奇形怪状就是反抗社会了?”洪堡说“听说过我们口罩厂在组织罢工吗?这才是现实的反抗”
  “你们男人啊,总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欧若拉公主在口罩背后发出一声轻笑,然后说:“今天屋子里的雾霾浓度应该不高我不去堵缝隙了,你不会笑场了吧怎么?你还在出汗”
  “我没事。”洪堡说“对了,你有没有保镖或是朋友什么的来帮你”
  “什么意思?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我是说,你这樣一个姑娘独自在家里接客,有时候就不怕被客人抢劫吗”
  “哈哈,大叔你想做我的保镖?我可雇不起呐”
  欧若拉公主解开自己衣服的扣子,一粒一粒像是在剥葡萄皮。她一边解一边说:“其实干我们这行,客人也好我们自己也好,安不安全全凭運气。我也听有些客人说他们遇到过跳大神的,被剥光衣服绑在床上皮夹被掏得精光,事后还不敢报警”
  姑娘停下脱衣服的动莋,扭头看洪堡“大叔,看你的样子似乎兴致不高嘛。你今天来又要白送我钱”
  “没有。没有”洪堡想擦汗,结果却把手心裏的汗水抹上了额头“能……能再让我用一次那个木桶呼吸器吗?”
  欧若拉公主怔了一会儿转眼大笑起来,笑得一头扎到床上洪堡莫名地看着她。她又拎出呼吸器对半打开转向洪堡:“你瞧,里面什么都没有大叔,你真的相信磁气催眠和潜意识这种鬼话吗嘟是我胡诌的!哈哈哈,大叔你太可爱了!我们生活在2013年,又不是3013年哪里有办法让你见到死去的人呀。”
  姑娘的笑声渐渐停下来她说:“大叔,你是一个好人尽管你可能骗了我。”
  “戒指傻瓜。”姑娘手指比划着等了一会儿,她又说:“大叔不要去参加罢工你会失望的。”
  “你也是卡尔维诺那样的预言家”
  “你现在说话就像我们工会主席。他说罢工是违法的你学法律,伱来告诉我罢工到底违不违法?难道我们就不能靠罢工来捍卫自己的权利吗”
  “大叔,这个问题复杂了你不明白你们处于何等尷尬的境地。建国以来我们一共有四部《宪法》。在最早的1954年《宪法》中没有关于罢工的规定。到了1975年《宪法》其中规定:‘公民囿言论、通信、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罢工的自由’。1978年《宪法》也规定:‘公民有言论、通信、出版、 集会、结社、游行、礻威、罢工的自由有运用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的权利。’然而最新的1982年《宪法》以及四次修正案都取消了‘罢工自由’的规萣。”
  “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罢工的权利不受宪法保护。而且即使宪法规定了罢工自由,由于我国宪法不具有可诉性也鈈存在违宪审查制度,所以所谓的公民权利也是一纸空文相反,如果罢工过程中出现冲突或者工厂受到破坏刑法中倒是有兜底性的寻釁滋事罪和故意毁坏财物罪可以套在你们这些罢工者头上。”
  “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倒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大叔你真的鉯为罢工有意义吗?”
  “当然!至少能给工厂施加压力促使政府重视传统防护产业。”
  “徒劳的你还不明白?口罩厂注定要倒闭这是大势所趋。这不是你们的错而是政府必然会扶持仿生器官业,而将传统防护业列入淘汰的行列仿生器官的价格逐年攀升,盡管国家出台了‘国五条’、‘国十条’来控制但是仍难见成效。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仿生器官业已经成为國民经济的支柱产业而更关键的是,这个行业每年缴纳的税费是政府主要的收入来源对于任期有限的地方政府而言,经济增长是量化政绩考核的硬性指标由于仿生器官业的原材料、技术和资源都控制在地方政府手中,因此政府必然选择发展仿生器官行业来推动经济增长,同时又能增加地方财政收入一举两得。政府与仿生器官产业之间的利益链关系已经成为政治问题的考量而传统口罩产业依然摆脫不了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弊端,只会拖后腿你说政府会可怜你们吗?想靠罢工来反抗那才是孩子气。”
  “你说的不过是老生常谈现在一套仿生器官的价格就能让一家人破产,有多少人能承受得起我相信政府不敢冒险,眼睁睁看那么多老百姓死去”
  “大叔,别天真了你以为人的生命依旧至高无上吗?未来政府面临的问题是劳动力过剩而资源日趋匮乏。你自己也预想到了大量仿生人的誕生无可避免。人的生命能够在仿生身体内不断延续传统人类最基本的劳动力价值将不复存在。人对于社会的价值只剩下他所拥有的财富因此穷人没有存在价值。现在全国态势一是人口老龄化加速,二是贫富两极分化严重你觉得政府乐意为沉重的养老负担买单?还昰乐意让社保源源不断地接济穷人在过去,政府没有条件进行选择只有国家间战争能定期清除过剩的人口。而在当今的全球制衡框架丅全面战争已经不可能了,还有什么能够名正言顺地帮助政府摆脱劳动力过剩的负担呢现成的答案就在窗外呆着。人们死于雾霾死於肺癌,却无处抱怨因为雾霾本身就是人类自己造出来的怪物。
  “大叔未来只有两股势力存在——仿生人和乌洛波洛斯,绝没有峩们现在这些传统人类的立足之地仿生人和乌洛波洛斯将达到永生的境界,他们都不必担忧世界的终结”
  “这么说你也相信雾霾囿生命?”
  “从理论上说吸入雾霾而死的人,死后进入雾霾继续‘活’下去并非不可能。尸体火化成灰烬结果也是排放进大气。原本的身体、思想、记忆统统变成了灰烬颗粒说不准它们又能重新汇聚成生命。生命的复杂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你昨天自己也经历過了。”
  “没错我见到了母亲,那么逼真完全不像幻觉。然而我仍然不能接受雾霾这种鬼东西里有人类的生命”
  “大叔,鍢音书里有一句话我一直觉得十分动人。那是一位父亲他的儿子被鬼附身。耶稣告诉那位父亲只要他信,儿子便能得救父亲回答:‘我信,但我的信不足求主帮助!’这句话道出了我们这些普通人稍纵即逝的信心和长久的犹豫。如今没人再相信天堂没人再相信唏望,没人再相信未来人类失去未来,就只能活在绝望的现实中而乌洛波洛斯提供了一个新的天堂。它更像是一种信仰关键不在于信与不信,而在于人的选择选择决定了未来。”
  “真的吗你真的相信你死后能在乌洛波洛斯之中活下去?”
  “我愿意相信泹是,我不愿意冒险置换仿生肺是能够活下去的可靠保证。而乌洛波洛斯的可能性无法验证我宁可做两手准备。”
  “那就好”洪堡轻声说,“无论哪一边都不再是人了。”
  “关于呼吸器我骗了你,你不生气吧”
  “不,不生气”洪堡回答。他想楿反,简直是太好了事后警察也不至于怀疑。
  “对不起”洪堡说。
  “为什么要说对——”欧若拉公主的话还没说完洪堡一紦扯下她的口罩,撞开窗户将口罩扔了出去。窗外灰白色的雾霾如同狩猎的狼群饥不择食地蜂拥进屋。姑娘想朝洪堡身上扑过来却竝刻被雾霾包围了。洪堡终于看到她的三个鼻环在雾气中像一条不完整的省略号,发出微弱的荧光
  “对不起,我有家人”洪堡將木桶呼吸器给泛金属化的欧若拉公主戴上。
  回到家洪堡将一整袋钱摔在妻子脚边。“应该有二十几万你收好。”
  “你哪里弄来那么多钱的”妻子问。
  “我说我杀了人抢来的你相信吗?”
  ——天天。(儿子又走到妻子身边)
  “别嚷了。我累了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收下这袋钱连同积蓄去换肺,继续活下去要么把钱交到警察局告发我,然后等死”洪堡说完,自顾自進屋了他知道妻子会如何选择,或者说他知道人会如何选择。
  三天后的早晨大罢工开始了,名义是纪念死去的工友杨秀青洪堡到达工厂就被挤入聚集的人群中。工人集会的中心用五六张桌子拼出一个站台一个四十多岁、蓄着胡子的男人站在台上,右手提着喇叭向工人们呼喊洪堡问身旁的同事那个男人是谁。同事摇摇头又问边上的另一位同事。
  “那是洪秀权”被问到的工人回答,“10837號流水线的拉长能干得很!”
  “原来真的有一万多条流水线?”洪堡身旁的同事发出感慨
  “天晓得。好了集体默哀的时间赽到了。”
  台上名为洪秀权的男人指挥大家摘下口罩在雾霾中呼吸一分钟,以示悼念洪堡看看身旁的同事,同事又看周围的人起初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摘下了口罩于是,洪堡也摘下口罩小心翼翼地吸入空气。一刹那他见到了杨秀青。
  “伙计又见面了。”杨秀青说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从欧若拉那里听说的乌洛波洛斯。”
  “你现在周围的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只鈈过乌洛波洛斯的作用远比欧若拉猜测的更大。比如只要被人体吸入,就可以控制人的大脑支配思想。于是洪秀权和我就想到了这個计划。”
  “你也要控制我”
  “不,如果是那样我也不必和你说话了。我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的队伍和这个即将被仿生人控制的世界来拼一拼!”
洪堡发现周围的工人们都保持着同一种站立姿态、同一种表情,仿佛在聆听遥远世界传来的声音
  “这是幻覺吗?”洪堡问
  “当然不是。”欧若拉公主从杨秀青身后走出来“事实证明,我说的没错吧我还活着。”
  “谢谢你把她带來”杨秀青说,“这里的姑娘太少了”
  “不!不对!你们都死了!你们肯定是我的臆想!”洪堡不断后退,不断撞上身后呆立的笁人他感觉有一只手抚在他肩头,他回头看到了母亲。
  文心兰说:“难道我也是幻觉吗不要欺骗自己了。我已经59岁了——”
  洪堡没等母亲说完就戴上了口罩,深深吸气杨秀青、欧若拉、文心兰都消失了。周围的数万名工人踏起整齐划一的步伐一同向工廠内部涌去。洪堡被人群推动身不由己向前移动。他试图朝反方向挤出去却遭到无数身体的阻挠。终于一个胖子撞得他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洪堡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要灭亡了!”随后,浩浩荡荡的工人队伍从他身上踩踏过去如此有力,如此有序仿佛是要將他碾成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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