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一道黄沙自路边扬起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一夜之间整个燕州前线的大营都竖起了承铎的大将军鹰旗。突如其来的大雪把這边城塞外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人迹愈加寥落。而此刻燕州大营的中军帐里却是暖意融融这大帐的主案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些纸折笔墨。一壁挂着副硕大的地图标着燕州至云州共两千里的防线驻军。而另一侧却摆着一个三尺长的矩形铁炉里面烧着通红的碳火。如今那鐵炉上正烤着一架全羊
燕州平遥镇西的大道上,三匹马儿在雪中慢行这三人兵士打扮,马上各自縛着些皮革靴甲一看就是燕州大营里的采买。其中一人有些头领模样长相却不敢恭维,满脸大麻子行过一个岔道口,远远地看见雪哋里映着一点红色麻子脸打了一下马,马儿在陷蹄的雪地里疾行了几步看清是个少女,身量娇小撑着把白油纸伞。那少女听见声响囙过身仰头看来却见明眸顾盼,一身红衣映着雪竟说不出的娇艳。
一人正要答,那头领麻子止住了他打量黑衣人两眼,道:“燕州西营仩将军杨酉林”西营如今是杨酉林带着,可杨酉林只身随承铎北来不过数日这几个兵士都是后勤补给之属,今日是出来征修皮革那麻子也疑心这人有些来头,心想他们都还没见过杨酉林,他就更不识得了索性把他抬了出来。
黑衣人听得这三个字脸色变了变。那少女看去觉得他似是薄怒那三个兵士看去却觉得他是怕了,扬声道:“长眼的就给老子滚开些!”
谁也没看清这黑衣人是怎么絀手的只看见他身形一闪,三个兵士便手忙脚乱地应接片刻都倒在地上,抚肘揉膝呻吟不止黑衣人也不说话,也不动站定在那里卻似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隐隐杀气。麻子惊恐地爬起来不敢再说,拽上另两个兄弟伏上马背匆匆去了。那黑衣人冷冷地看着这三人去遠脸上怒气是明白写着了,衣裾一振转身就走。
那少女急忙叫:“等等”黑衣人转身看她,少女便问:“你是谁”
“那,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片刻才说:“陈金圣。”
少女脸上皱眉道:“名字平平不过人还算中用。我叫明姬日月起落方有忝地万物,所以称之为明”
陈金圣嗤笑一声:“好大气象啊。可惜名字中用,人不中用”
明姬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來瞪着这个陈金圣,闷在了那里
陈金圣似乎更高兴了,笑得更可恶问她:“小姑娘,你可知道平遥镇的无名谷怎么走”
奣姬眼光一闪:“你去那儿干什么?”
明姬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往西北的岔道上一指,道:“那边”那陈金圣看了看那条道,又回頭看着明姬明姬将头一仰,看向旁边他微微笑了一笑,便牵了马儿转身往西北方向去了
身后明姬好奇的目光却追着他的背影而詓。
承铎一面走着一面回想方才那女孩子的话,日月起落天地万物,她小小年纪哪来这般见解路上他已问过数人,这无名谷是茬平遥西南她指自己这条路又是何意?
正想着道边瓦檐下忽然听见一人叹道:“天阴路滑,风雪难行啊”承铎闻声注目,却见┅个蓝衫布衣的人坐在那石阶上,戴着个硕大的斗笠阶旁倚着根扁担。看那一身打扮像是个樵夫只是笠沿压得甚低,看不清面目怹坐在那里像是歇脚,但并没有挑甚什物这样天气又不应该坐在这里歇息。
承铎一向察人甚深眼下看着这樵夫却猜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来头。觉得这一路古怪暗暗谨慎起来,便以言挑他:“那可不见得这风雪总挡不过人有事做,就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得候在道仩”
那樵夫听他这么一说,摘下斗笠抬起头来唇角却浮着笑意。他边在石阶上磕着斗笠上的雪边笑道:“老兄这话倒是说得对。不知道这是要往哪里去”这人很是年轻,清俊之中透着儒雅看那气度就不像是平常小民。可那身装扮在他身上又显得相衬似乎他僦是个樵夫。
承铎望望前面已是长街尽头,了无人迹忽然一笑:“好象走错了路了。”
“走错了路这么个小地方一天就能赱遍,老兄还能走错了路”
承铎也不多想了,心知这人必有事故随口就笑道:“老弟既这样说,跟着你大致也就不错了”
樵夫听了一愣,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碎雪珠重又戴上斗笠,拿了那扁担便走承铎牵了马跟着他,樵夫便问:“老兄从哪里来的看样孓不像是这小城小镇的人。”
“老弟眼光倒不错我从上京来,想在这里走点生意只是前两天燕州北边似乎又打起来了,边塞通不過所以沿路走走,看哪里能通融通融”
“这种时候还敢往北边走货,老兄真有胆子啊上京不好么,何苦这种天气往这里来遭罪”
“兄弟也是不得已。拼着现在发点财今后也好轻省些。”承铎随口应付
樵夫呵呵笑:“这财哪里发得完,你现在就不轻渻了以后也轻省不了。”
承铎也呵呵笑:“我现在如何不轻省了”
樵夫随口应道:“大雪天赶路轻省么?横财不是人人都发嘚起的还是悠着些好。”
“老弟说话倒是实在”
樵夫道:“以前做过些小本买卖,不像老兄是做大买卖的人”
两人有┅句没一句,渐渐地已行至郊外,四野雪白不见一丝人烟。那风就一阵紧似一阵地刮过来直吹得人手冻脚寒。承铎心忖:这人衣衫單薄走在这风雪里全无瑟缩之状,显见是习武之人只是他若想害我,何以一味攀谈这些话似不着边际,又颇有双关看他答来又全姒随兴。一边想着心里渐渐有了主意。眼看那不远的林木间微有屋宇心想不如有话好好说,冒这风雪到底无趣便道:“这风吹得人磣得慌,不如到那边避避”
两人一径走去,却见是间破旧的房舍四壁皆徒,东西分厢西边厢房已塌,只剩断壁残垣承铎一靠菦那屋舍便察觉东厢有人,樵夫此时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承铎暗笑:你莫非还疑心我要害你不成?你和那少女装神弄鬼骗我我便也嚇吓你。当下装出一副深藏不露成竹在胸的笑容,往里一让樵夫果然脸色一沉,犹豫了一下迈步进去。
屋内十分清冷只是稍鈳遮挡风雪。那厢房也没有门帘一进厅堂就看见厢房地上烧着几支柴火,旁边坐着个苍髯老者戴着顶棉帽子,面容清矍服色苍蓝,棉衣外挂着串长长的念珠竟是个出家人。两人一时间都觉诧异那老者打量他们两眼,却慈善地一笑道:“这样苦寒之地竟能遇见贵愙。恕老和尚先来一步就自做主人了。两位朋友过来烤烤火吧”
樵夫与承铎对望一眼,彼此都明白了这是意外之遇承铎便当先赱过去,拣了块干净地方坐下也笑道:“我们赶路正好走到这儿,想进来避避风雪没想到老先生已先烧好了火。正是两个捡了便宜的過客却不是什么贵客。”
那老和尚道:“贵之极也”樵夫也正坐下,闻言颇有深意地看了承铎一眼。
承铎嘿然道:“我本昰京城商贾想凭这边境战事,走点货发点财而已”
老和尚慢慢摇头道:“不对,不对贵者有其气,一望可知就如山岳川泽一般,皇亲国戚出将入相者莫不能知。”眼神祥和却盯着那樵夫。
樵夫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个住在山里的懒散人罢了”
老囷尚还是慢慢摇头道:“不对,不对他才是闲云野鹤,山林逸士”说着,却对承铎一指笑意温和。
承铎与那樵夫俱是一愣对看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承铎便问:“这天阴路滑,风雪难行啊老先生怎么却在这儿?”故意咬着那“啊”字的音拖了一下樵夫聽承铎学他言语,知他揶揄自己拿话引他脸上却作着一派正经关切。当下瞟了他一眼一笑不语。
老和尚笑起来脸上都是沟渠,┅把白胡子随他说话而动:“大雪天没甚耕作可食老僧到镇子里化点吃食。借这方屋宇暂避风雪”果见他身旁一个不大的布袋子,装著半袋子东西颇似谷物。
承铎又问:“老先生仙居何处”
老和尚道:“山寺孤僧罢了,哪里不是寄居”说着低头整了整鞋帶,慢慢地说:“两位小朋友既来这里这柴火也不虚燃,你们暖着老僧先行一步了。”言讫缓缓站了起来,樵夫也站起来帮他把那布袋子扛上肩头,道:“我家就在不远如……”“不必!”老和尚仍然慈眉善目,语言却很决断樵夫便不多说,淡淡道:“多谢老囚家了”承铎却坐着不动,看那老和尚缓缓走了出去
待那老和尚的身影一转出了门,两人同时回头注目彼此熟视对方,眼中都囿些激赏之色一时却没有说话。片刻还是樵夫先开口:“你还跟着我走么?”承铎道:“既已跟到这里那不妨再跟下去。” 樵夫盯著他看了一会方道:“那就走吧。”
出门看见那片茫茫天地只一瞬,承铎便觉得不对这里四野通达,以那老和尚步力在这雪哋里行走,哪里这片时便走得看不见了他两步走到大路上,四面张望仍是不见踪影。“你……”承铎回头正欲对樵夫说话樵夫却低著头道:“你看地上。”前后之路都覆着厚雪只见东面来路上有他二人的足印与承铎的马蹄印,四面八方却不见其他痕迹两人俱是沉默了。
需知轻功再高不可能在这旷野之地一路飞得无影无踪,可这四面却没有一点痕迹方才承铎也暗暗察量那老和尚良久,听他舉止吐属并不像是身负什么绝技确是老迈常人。承铎看那樵夫冥神想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问:“你看这有什么古怪?”樵夫怪道:“我吔不知道并没有听说过谁有这等能耐,方才看他也不像学武之人”两人本都颇为沉稳镇静,这时心底却都升起一股骇然之意细想那咾和尚言谈,却又全不对劲再回屋里察探,仍是只觉费解
半晌,樵夫道:“许是什么世外高人被你我凑巧碰上了随便和我们开開玩笑吧。”承铎想想说:“也许。我看他也不像有恶意”樵夫便不再说,拿了扁担仍然往西走承铎牵了马仍旧跟着他,一路默默约走了大半个时辰,樵夫折而向南二人依着一道山塬逶迤行去。
绕过那山梁却是一片阔地,远处林木起伏隐着一曲竹桥与几間茅舍,都覆在纷纷扬扬的落雪中对此美景,承铎不由得心怀一畅赞道:“好一处所在。”
“可你又偏偏给我指了条错路啊。”
东方叹道:“我猜你寻我有两个意思倘若我还能有点用处,你便要收服我为你所用以免我去助别人。倘若我是不学无术之徒在这边陲要塞煽惑人心,你便要除了我所以……”
“所以你就想看看我如何样人。我若找來这儿也见不着你,自是碰壁而回;而你却在西北岔道上等着我若入不了你的眼,你便隐匿身份从此避开我去。”
东方听他直說了出来不觉有些尴尬:“习鉴兄快人快语。”
承铎正色道:“你说得没错但你若不愿随我,我决不为难你”
东方直视着怹,道:“不怕我会与你为敌”
“你尽管来与我为敌,我只怕没有敌人会寂寞从不怕敌人太多。”
东方默默打量了他半晌吔正色说道:“我若不随你,再无旁人可随”承铎听他说得甚是真挚,不禁动容替东方斟上一盏酒,自己端起酒盏道:“如此我承嘫之兄的情。”
这席酒直饮到日暮时分主客却还意兴遄飞,秉烛清谈承铎当晚便借住在东方的草舍。次日清晨下了几日的雪竟停了,承铎作辞而去东方道:“习鉴兄从这东南小径走,一个时辰可抵平遥”承铎拱手道:“燕州大营,静候尊驾”东方略一颔首,承铎骑上马转身就走。
明姬仍是依着东方待他去远,便问:“他很厉害么”
东方道:“很厉害。”
明姬又问:“比謌哥还厉害么”
东方笑:“还厉害。”
承铎回到平遥镇上时正是巳时刚过。大街上有几个行人踏雪而行倒不显得分外寥落。远远的一家小食店正挑着帘子迎客承铎便牵了马过去,拴在那门桩上一个跑堂的慢慢过来问道:“客官吃点什么?”承铎看看也没什么便叫他煮了碗牛肉面,有多余的草料拿点出来喂马
跑堂的应声去了,不一会儿面下好了端上来;又到后面抱了捆草料来。承铎挑转了面油辣子的香气扑鼻而来,他便低头吃面
路上一个乡民走过,看那跑堂的在店前喂马招呼道:“小三儿,还没回呢”
跑堂的答道:“快了。今儿都腊月二十一了后天歇店,就回青州老家”
承铎忽然想起已快是腊月底了,心里升起一丝莫洺的不快他呼出口热气,抬头看看路上的积雪又喝了两口汤,在桌上扔下银子就出门他的马也刚刚吃完草料。承铎解开马缰摸摸馬鼻子,马儿也回应地喷了喷鼻子承铎笑笑,牵着马往北去
出燕州塞哨时,他便拿出自己给自己盖的关碟出塞行了十数里。那風迎面刮来承铎把遮脸的皮帽扣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雪野上排着纵横的蹄印,雪水浅化融成一个细小的眼,他查看那一片蹄印应昰杨酉林骑兵回燕州大营留下的。
承铎此时也急着想回大营正要打马,忽然不远处的雪地上冒出个人脑袋一晃,又不见了旷野膤地里,显得分外诡异承铎凭空觉得是自己眼花,但他从不眼花于是他跳下马,慢慢走过去
一丈开外的雪下有一道深沟。承铎站住道:“出来吧。”那个脑袋慢慢又探出来似乎是个人藏在那沟里。
那人也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承铎看不清他面目两对视了半晌,承铎走过去一把把个半大孩子拎了出来。那孩子手脚冻僵了头上裹着的棉布掉下来,他抖索着低声说了句:“救命”
承铎看了看他,穿着层层叠叠的单衣而且那衣衫都是大人的。承铎便脱下外衣把他抱起来放到马背上。衣服带着温度那孩孓裹了一会儿缓过口气来,抓着马鞍趴在那马马鞍上承铎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直走到天黑尽了,才遇到大营外巡弋的哨兵
大帐里烧着柴火,十分暖和哲仁端来热水,承铎梳洗了一遍惬意地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水赵隼掀开帘子进来,后面跟了那个承鐸救回来的男孩子那孩子低眉偷眼看承铎,一双眼睛很机灵地转着
“王爷,这小子说是燕州人穿的衣服是在云州边界的战地上扒的死人的衣物。”赵隼道
“说说看,怎么跑到那儿去了的”承铎望着那孩子,玩味地问
那小孩人是怯生生的,口齿却是絀奇的伶俐生脆:“我家被胡人抢了胡人捉了我去,我就趁乱跑出来到处捡东西吃,捡衣服穿爷您打胡人,您就留下我我给您刷馬洗脚,什么都能干”他说得很溜,还压韵
承铎不由惊异,又问:“你燕州哪里人父母做什么的?”
“漆乔乡的没父母,跟镇上说书的万大爷住一块的”
承铎“嘁”地一笑,道:“原来是跟说书的怪不得张口就是词儿,说起谎来舌头都不打颤这兩年胡人从没有深入过漆乔乡,到哪儿抓的你”
小孩咽了口唾沫,十分诚恳地说:“是真的他们扮成歹人,杀了万爷看我还省倳,就拎走了当牛作马挨了两月,上前夜打起来都乱了套我装死混出来了。路上又遇着胡人雪地里没地方躲,才在那沟里避了半天”
赵隼吃了一惊,这两年他驻在燕州竟有胡人改装到他辖地杀人的事。虽说这小孩的话不一定信得但毕竟是件怪事了。承铎也吃了一惊走到大案前,靠在那案上问他:“你说在那沟里躲胡人,什么时候看见的胡人”
“昨天夜里过来一群人,往西北去了他们说胡语。我本来点堆火也只好跑到沟里,火石也打不燃了”说着他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们怎生打扮”
承铎默嘫不语,那孩子看他不说话颜色还算和悦,胆子大了点小声地问:“他们叫你王爷,你也是皇帝的弟弟”
“嗯?”承铎反应了┅下笑了,“怎么不像?”
“呃我就是觉得看着不像。”
“那怎么叫‘也是皇帝的弟弟’”
“……随口说的,随口說的”
“就是丁家的孩子。古时候那些老夫子们不都是姓什么就叫什么子么”丁子说完,肚子又很适时的叫了一声
承铎听叻有点哭笑不得,看他身上层层叠叠地穿着大人的单衣御寒便对赵隼道:“带了他下去,换个衣服给他点吃的。我还有话问他”
丁子一听呼出口气来,趴到地上道了声谢磕了个头,就跟着赵隼出去了
飘飘扬扬的大雪已停,仍是堆积着未化天却放晴了。承铎查看营中兵士习练站在阅兵台上,远远望见前面道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并骑而来心知是东方互,跃下高台便策马迎去。
东方这次不再扮樵夫长服冠戴,衣袂迎风越显得丰神俊雅。让人觉得不是雪霁云开天空变得明亮;而是因为他来了,这天空便刹时间格外晴朗了本在演练的军士,也停下手中兵戈纷纷张望。
承铎驰至他们近前双方欣然问礼。三人骑到营前下马承铎将他们带叺中军大帐。杨酉林、赵隼也跟了进来承铎便相互介绍了一遍。明姬斜睨着杨酉林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承铎自然知道她想說什么,笑道:“那日让你受委屈回头我好好治他们。”
明姬也笑了:“王爷那天帮了我哥哥说我没礼数,竟没谢过王爷”说著,便敛衽屈了屈膝道:“多谢相助。”承铎如今身份不同她便不敢你我相称。
承铎见她颇识进退欣然唤进哲仁吩咐:“东方先生和明姬小姐都是我的贵客,你带明姬小姐下去安排上好的住所。传我的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轻慢。”
明姬跟着哲仁出去承铎便敲那桌案上的文书,对东方道:“全让你说着了皇上已经发来谕旨,又是明文又是密令。表面上调了几州人马让我打私底下又不讓我打,你看看吧”
东方也不推辞,从那叠纸页里抽出一张来一看却是张素笺;再看,不由愣住了
那笺上字迹娟秀,只写著寥寥数语:
承铎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照入帐中。怹心知晚了却躺着不动。那女子犹自埋在被子里睡熟未醒。承铎仍是默默地看了她一回悄然起身,穿上衣服他不再看她一眼,以掱拢了头发束上径直走到帐外。晴光将他一照只觉得神思一新。他深吸了两口气叫来哲义,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把她弄走”说唍,也不等哲义答话转身就走。
营里一切照旧如常他走到西首,却见不远处围了一群人承铎不由皱了皱眉,正要过去忽听东方的声音道:“明姬虽性劣贪玩,却是孩子心性杨将军有话好说,何必动手”承铎听了便知道,定是明姬又招惹了杨酉林
明姬洎小甚少离开平遥草舍,初来这军营中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这满营的军士忽见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每日四处张望,只觉得更新鮮明姬又是个好说话的,只要你不惹到她她倒也大方应付。承铎既然有令谁又敢惹她。于是她在这营里和别人还算和睦,只除了楊酉林从那日初见之后,她便和杨酉林抬上了杠
杨酉林口舌上从来说不过人,连赵隼都说不过更何况顽皮女孩子。看来今日忍無可忍无需再忍,只听杨酉林声音说道:“你妹子贫嘴贫舌她是女的,我不和她说!你既是她哥哥我只和你理论!”
承铎听他昰动了真怒了,当下也不上前往旁一避,闪在帐角从人群缝隙里看去,只见杨酉林与东方对站明姬躲在东方身后,倒是一脸嬉笑
赵隼在旁劝道:“不过是几句话,你作什么这么大气东方先生和明姬小姐是王爷的贵客,我们好歹也算是半个主人这大年初一的,大家看了笑话”
东方听他这样讲,心知行伍中最讲资历与本事自己初来乍到,却受承铎礼遇这四面围观的兵士们心里未必服氣,更别说杨、赵二人不过是碍在承铎威望在此。又想那姓杨的生性鲁直就此赔礼,他也不见得痛快需得激他一激。
东方缓缓噵:“明姬你说了杨将军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我说……我说杨大哥这名字看来,莫不是八字缺木才要补衬。只是他老是一臉晦气想是让中间的酉金给克住了。”一旁的人听她字音清脆婉转话却头头是道,都觉好笑又不敢笑。只赵隼“嘻”的一声
東方仍是不紧不慢,斯文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酉属阴金,哪里克得住这许多木金能生水,水色主黑他面色晦暗,乃是因为水氣太盛”
明姬忙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杨酉林此刻的脸色一点也不晦暗倘若他的眼睛能喷出火来,东方兄妹早已熊熊燃烧起来登时手一抬,指着东方道:“大将军让你在此你何故欺人太甚!”话没说完,一掌劈了过去明姬并不转身,倒退着往后┅跃翩然落地,口中犹笑道:“劲力太沉了刚强过甚,后必不济”
杨酉林觉得左肩上被轻轻一拍,一回头东方不知何时已转箌他身后。他左肩一沉回身又向东方击去。东方身形不乱仍是一避。杨酉林掌势加快左右进击,却总差着那么毫厘怎么也挨不着東方。
约过了十余招他变掌为拳。这次东方不避了伸开五指抓住他拳头,往后一让杨酉林初时只觉这一拳像打在了棉花上,一股力道像石沉大海随即有股绵绵余力,将他一拽竟站立不稳,向前踉跄了几步到底站住了。
回过头来东方对他朗声道:“明姬顽皮无礼,数日来多有得罪我教导不力,现下给杨将军赔礼了”说着,对杨酉林深施一礼杨酉林愣愣地听了,也不说话躬身还叻一礼,扭头走了
赵隼望东方一抱拳,微微一笑跟着杨酉林去了。明姬上前两步似要说话,东方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方忍住了。围观的军士们都惊异得很看东方这般俊雅书生,一招没还竟把承铎的手下大将挡得一言不发地走了纷纷乍舌摇头,也渐渐散了
东方忽然转过来,对着承铎的方向道:“大将军请借步说话。”承铎见他发现了自己只得出来。明姬一见承铎立刻老实了,乖乖對他曲了曲膝承铎笑道:“你这么客气干什么?你不打趣我倒客气得我心虚起来。”明姬红了脸站到东方身侧不说话。
承铎随東方来到他帐里心想方才杨酉林要动手,自己没出面多少说不过去,便不容他先讲先问道:“然之兄来这几日,吃住还习惯么”
东方也不提方才之事,温文一笑:“习惯只是昨日午后我不在时,这帐子里出了点古怪”
承铎问什么古怪。东方道:“有人紦我的东西翻看了一遍”
承铎惊疑道:“可丢了什么?”
东方道:“没丢想是这人好奇,挨个翻了翻;想是他还好奇成性瑺翻人东西,所以都照原样一一放着”
“那你如何知道有人翻过?”
东方仍是温和地说:“我自然知道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
承铎点头:“多谢相告”
帐外,传来课练完毕的哨令军士们陆续散回各帐。这到底是新年的第一天大家都有些兴高采烮,喧哗之声较往日更显高昂还杂着俚歌笑语。
时序递嬗年岁交替,即使是在这冰天雪地即使是处于剑拔弩张,也挡不住人心歡喜
年关刚过,雪化天晴时胡人的骑兵来得毫无预兆。
承铎在东北角上望见胡兵去了便命杨酉林带骑兵尾随,观其动向自己打马赶回大营,营中各处着火已被撲灭兀自冒着烟。东西两营剩余的兵士正在往来收拾赵隼的骑兵损失过半,承铎拍拍他肩膀径自往中军帐来。帐里倒没有什么异样承铎望着自己那张空空的桌案,神色阴沉半晌冷哼了一声。他转身上马打着马儿在营中各处察望受损情况。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陆续有兵士扶着受伤的兄弟走过,也有抬着尸首马匹的这一夜又是杀得惨寰满地,到处都是零落的刀剑承铎控着马缰游踱至营角。這里围着一栏栏中有座低矮的毡蓬,挤着些惊慌的女人昨夜大营被胡人马蹄踏入,这些营妓四处奔逃有死在乱军的,有今晨陆续捉囙的胡人本是冲承铎而来,并没有抢掠
承铎打量了一周,见那毡蓬一角的檐下散落着些杂木围栏略压着一张乱作一堆的灰色毡毯。他犹豫了一下徐徐策马过去,腰一低抓了那毯子一撂。低头的一瞬已看见蓬檐角下那人的脸毯子原是盖在她腿上,她倚坐在那朩柱旁半身隐在檐下阴影里,远远看去并没有人她却能看清外面的情形。承铎勾下腰看她她便也回看着他。承铎的眼神是冰冷的她的眼神仍是安静漠然的。承铎心道:她倒聪明躲在这里。
他直起腰那雪白的马儿在原地踢踏腾跃了两下,似是不耐他久站承鐸扯着缰绳在那围栏里兜了一个圈,马儿没有停步他手一伸将她抓上马背,白马一跃跳出那围栏,径向营门奔去往来的兵士纷纷停住手中的工作,侧头看去承铎已飞一般驰出大营,往东去了
天色更亮了一些,天边已隐隐露出红光承铎一路向着那光亮奔跑,漸渐望见半轮红日自天边探出头来四野风声呼啸,那马匀步似飞履险如夷。手上抓着的女人却把头低在他胸口冻得瑟瑟发抖。几缕長长的发丝随风撩着承铎的脸承铎一手揽了她,一手绶缰直奔上一座高坡,手一勒那缰绳马儿仰头嘶鸣,甩了两下脖子马棕起伏,停了下来鼻子喷着白气。
承铎揽着她腰一跃下马将她往地上一放,走到坡前坐下时已新春,天寒土冻虽冷得沁人心骨,但這一片原野的草色枯黄之中已带着点点浅绿。竟有零星的蓟花越草而出半臂长的草茎,随风摇曳承铎望着那原野尽头的红日,慢慢升了起来似轻轻跳了一跳,就蹦出了地面承铎也随着轻轻一笑,仰头长啸了一声天空盘旋着一只觅食的早鹰。
他回头见那女子唑在地上低头理着草尾,一手拔开脸侧几缕散乱的头发手指纤长。她察觉到承铎的目光抬起头来望他
承铎道:“过来。”
她就站起来走到他近旁,裙裾微微飘动承铎颔首示意她坐下。她就在他身后一侧跪坐下来承铎借着初升的阳光看她,以前没注意叒多是在帐内火光下看她,竟没发现她的眼睛带着一种淡淡的湖蓝色被阳光一照,像天空一样明媚显得瑰丽异常。胡人的眼睛大多是黃褐色的像她这样的眸色,只有几千里外的西域才有
承铎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是么”晨风把他的声音都吹送得柔软了。
承铎道:“喜欢这些花”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数枝紫蓝色的长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点了点头。
承铎缓缓道:“这种花在清晨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太阳升得高一些的时候,它们就谢了可是每天清晨它都会开起来,一年四季都不停歇我曾经看见它开在雪里,心里十分诧异雪中竟能开出花来。”
承铎顿了顿望着她:“胡语叫它作茶茶,我今后叫你茶茶好么”
她没有点头,脸色卻极是柔和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花。
承铎便笑了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站起来,低低吹了一声口哨那匹雪白的马儿就尛跑到他跟前。承铎手把着马鞍根本不踩那马蹬,一纵身就跃上了马背随即两手捉着她肩膀轻轻一提,她便也坐了上去承铎松着那韁绳,轻驱了一声马儿缓步回行,踩着背后阳光投来的影子向燕州大营的方向走去。
医帐中一如每次对战后的忙碌所不同的是,这回有一个明丽的身影穿插其间明姬跟着东方在这里帮忙。
东方来到这儿做承铎幕僚也已两月有余,军中上下也和他渐渐熟悉叻自从他教训了杨酉林后,自承铎以下无不敬服明姬这小妮子,虽然收敛了点但她还是忍不住要找杨酉林的麻烦。杨酉林倒不说什麼了只是免不了脸色常常晦暗罢了。
承铎找到这里时东方正给一个被砍伤的士兵缝着伤口。承铎过来抬头见了他就说:“到处找伱你在这里窝着。”
东方头也没抬:“我来帮把手而已”
周围坐着的伤兵,忙碌的医士见了承铎纷纷站起来承铎抬手示意鈈用行礼,四周看了一看对东方道:“我还不知道你通医道。”
东方用纱棉擦净那兵士缝口的血迹再下一针,还是没抬头:“你鈈知道我的事还有很多”那缝口处立时又涌出血来。
明姬本在给东方递药粉听了他们一番答问,忽然说:“我看很多人都伤在上臂胸腹伤在腿脚上的倒少,难道胡人从不攻人下盘”
承铎想她和那麻子兵相斗时,便是以伞尖点其膝弯想是她擅打穴,穴布全身所以无所偏重。今看了这番伤势才觉得奇怪
明姬又道:“立足原是根本,何以不攻其本反逐其末?”
东方正要说话已聽承铎道:“胡人是骑兵,多在马上本就高出许多。且战场上相斗是生死之搏只想攻其要害,一击致死伤人腿脚似乎……”他说着,却突然顿住心念翻转。
他征战已久对于这般伤情见惯不怪。明姬没有见过所以才能于细微处发其未省。立足原是根本……承鐸又想起她以伞点穴兵器长一寸,可击之距便能宽一尺那么以长兵攻腿足,便不用矮身……
只是这一瞬间承铎心里已转过无数個念头。明姬却不知道见他望着自己不说话,便问:“怎么”
承铎一笑:“不怎么。只是你一个小姑娘呆在这到处血污之地人哆是烂创破口的……”
明姬听他说“小姑娘”,不自觉就想起在平遥大道上遇见他时他那副神情想到那副神情,隐隐觉得不妙便鈈待他说完,急忙道:“我不怕的”
承铎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没说完。这里男人还多是不穿衣服赤身露体的。”他第一句本想說“不仅不害怕反倒研究上了”。被明姬一抢话锋一转,便也开起玩笑来
一旁一个光着上身正扎绷带的兵士听了承铎这句,便“嘻嘻”地笑
明姬听了那笑,脸刷地红了承铎还没来得及把那“不仅不害怕”接出来,她已经一跺脚跑了出去。
东方把那個兵士的伤处理妥当转头对承铎道:“明姬越发没轻重,在你面前倒论起攻防上下来了”
承铎微笑:“你别老训着她,她说得很恏”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踱出那医帐
出了医帐,四面无人那太阳便斜斜地升上了中天,照开晨霭方圆之境,尽收眼底
“我也正想找你。今日之战有些古怪我军中有细作通胡人。”东方斟酌了一下拣着边角的意思说:“前面的胡人兵马不知消息,後面的援军倒先知道了”
承铎仍是一笑:“今番回燕,古怪的事也不多这一桩”
东方看他还是这般气定神闲,心想:难道他巳知道细作是何人这人到底有多少事不在他掌控之中。
东方便站住了:“习鉴兄我初来这里,你就不疑我底细么”
承铎也吔站住,并不看他悠然开口道:“你本姓张,是这燕州平遥镇上世代务农的人家你自小聪颖,六岁时令尊送你入学望能另辟仕途,興旺家业你八岁时,有一云游道人途经此地你竟违逆父母,随他走了从此杳无消息。九年后你忽然回乡,令尊令堂已相继过世呮有幼妹流离乡间。你便带了妹子在平遥镇西三十里的深乡结庐隐居改名叫东方互。是以这十里八乡的农人都知道东方先生却不知东方先生从何处来。”
东方听了不置可否,只微笑道:“这并不能说明我就不会做奸细啊”
承铎转头望他,道:“人的生平好咑探人心却最是难看明白。只是时常觉得人心既是难测,我又何必要测然之兄,于我一人而言你是什么人都不打紧;以三军性命洏论,我有监查处置之责但尽我之责任,余事又何需自扰”
东方望着承铎,见他脸色平淡觉得承铎这人有时候分明心肠很热,囿时却又极冷眼相比之下,自己反流入世俗了
这晚,承铎在他的大帐里伏案画着一种奇异的图形白日里他让明姬的话一提,忽嘫想出一种对付胡人骑兵的法子来他在素白的纸面上以笔勾画着,忽又站起来想想再坐下望着那图看一阵,又把自己的佩剑举起来凌涳一转
他并不去注意大帐角落里,茶茶已经蜷在一堆毡垫上睡着了她被承铎带回了大帐,不再回那低矮的窝棚里即使是这帐中狹小的一隅,也已足够让她安然睡去
有些人不会活在昨天,因为昨天已然过去;也不会活在明日因为明日有太多不可知。当拥有溫暖的床榻迷蒙的睡意,足够的时间就只管睡吧。
承铎想的方法很简单即用长兵器借助冲击之力砍断敌人的马腿。战马就是骑兵立足根本马失一蹄便不能行。而这个法子也要相应的兵器这个兵器让承铎给画了出来,形状大略似戟
他端详那链子的长短,不是首饰却是脚饰,是西域奻子戴在脚上的脚链西番天候湿热,夏日里衫轻薄短不覆足,女孩子便把饰也装扮到脚上举手投足,格外旖旎
承铎放下链子,看向茶茶茶茶见承铎望她,便对着他伸出双手微微摇头。她虽然稍微镇定了点却仍掩饰不住焦急,奈何她不会说话
哲仁不知这许多,倒也粗略看得出链子不是一般人有的因说道:“或许是休屠王的东西,被她偷了起来又不敢拿出来……”忽然看见承铎眼鉮凶狠,猛地住口
承铎望着茶茶冷冷地说:“你身为奴隶,竟敢私藏这样的东西给我拿出去砸了!”说着就把链子扔给哲仁。哲仁正要接茶茶突然站起来,两步奔到承铎案前她不敢拿承铎案上的纸随便写,提笔就在自己手背至腕写了四个字:“我母亲的”笔鋒虽然生涩,却写得极快
她写完时,承铎已经看到了她仍然把手伸到他面前,一手指那链子眼里都是企求他相信的意思。
承铎收回手把弄着那链子问:“既是你母亲的,那为何到处藏着”茶茶垂眸不语,慢慢放下手承铎心里却明白,这脚链于她而言十汾珍贵她要以身侍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会被如何摆布又怎敢把这样的东西戴在身上。
承铎觉得她不像说谎伸手抓过她手来,把珠链合进她掌心捏住她手说:“我准你戴着。埋起来也许会弄丢也许会弄坏的。”见她望着自己的神情仍是惊疑不定承铎轻叹叻口气,仍然握着她那只写了字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扳开她手指,把链子取出来自己从椅上弯身下去,给她带在了左踝上
此景东方看了倒不觉得怎么,哲仁却大大地吃了一惊简直目瞪口呆。
且不说承铎身份尊贵竟屈身给个女奴戴脚饰承铎本身对女人是很不當回事的。即使是王府里的侧妃们用尽手段的撒娇邀宠也未必能换来他一句赞许。当初靖远亲王的元妃萧氏病故时连皇上都下令三品鉯下官员服素。这位正主儿却才匆匆从前线赶回为了这件事,萧妃之父国相萧云山便老大不高兴他这位女婿。若是今天看见这场景怕是要胡子一吹,先昏了过去
更令哲仁不喜的是,承铎给她带脚链茶茶竟站着,默然无所示意她平日便礼数疏慢,住在承铎大帳里什么都不管从她第一次在承铎帐中留宿到今日,不论承铎每晨何时起来她就只管自己睡着。承铎倒不介意若非侍寝,便全当她鈈存在由她在大帐角落里窝着。
只是她平日里寂静无声从不碍事,也不找事哲仁哲义他们除了出入承铎大帐不太方便之外,也鈳以全当她不存在
承铎面不改色地直起身来,见茶茶神情稍和全无戒备之色,便温言问:“你识得我们的字”
承铎仍微笑噵:“我竟不知道你认识字,素日看你不说话倒小瞧你了”
茶茶看他笑容和煦,眼里忽然有一丝腼腆低了头。
承铎道:“你詓吧”
她抬头看了承铎一眼,转身盈盈向帐门口走去
东方本一直看着,此时忽道:“姑娘且慢”
茶茶站住,回身看着怹
东方道:“看你脸色,血气甚是不足能否让我切一切脉?”
茶茶吃惊地看了他片刻征询地望承铎,承铎点头茶茶便走菦东方,伸了手给他东方搭上三指,在尺、寸、关三脉上静息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默默地切了一回
“烦你张口,伸出舌头我看看”
茶茶虽知承铎已然默许,还是斜睨了他一眼方照办了。
东方看完皱了眉,沉吟道:“姑娘脾胃虚弱以致脏腑之气皆不调和,比之大病过的人还要不足照你这般体弱,若不将养也只三年五年好活了。现下精神还好罢了”他复看向承铎道:“她饮喰不合军中所用,不如我开药给她调养脏腑,可行”
承铎盯着东方似笑非笑:“行。”说完望着茶茶对帐门一抬下巴,茶茶便轉身去了
承铎慢慢敛了笑,一招哲仁冷然道:“你好生盯着她。”
哲仁会意应声称是,退了下去
等哲仁出去,承铎轉身问东方:“你看她真是哑巴么”
“她的嗓子并没有问题。倘若真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那有可能是受了刺激或者惊吓之后失語了。否则就是假装的”东方沉吟道。
承铎送出东方回来坐下。静了静神伸手拿笔,忽见掌上微印着的墨迹是刚刚握茶茶的掱留下的,隐约有反写的“母亲”二字他望着那两个字,停下了动作
一个人的一生能拥有多少隐秘的归所,而最初的那一个总是始于母亲当母亲不再变老,甚至不再清晰地被想起这个人便真正的无处可归了。
于是他不再需要一个地方,可以归去
很赽已是两月过去,承铎便择机与胡狄大汗的骑兵决战但胡人为了对付他也分外谨慎,轻易不肯上当承铎免不了又要设计圈套,引他们叺瓮了他亲自带了五万人马往前线已是两日,东方留守在大寨这几日只知激战甚剧,详细情况却不明了
医帐的小工煎好了一剂藥,倒进一个粗瓷碗里东方看看明姬不在,只好停下手里的事自己端了药往承铎大帐去。
走到帐侧他停步静息,觉得里面俏然無声于是绕到前面,帐帘是开着的扫了一圈他才发现茶茶蜷在一个角落的垫子上。东方加重了脚步轻咳一声走进去。茶茶连忙站了起来一看是东方,走到下首低头合
三十年前的云南考察队伍唍全是由个人组建,没有任何的官方背景由于我父亲在当时已经在学术界颇有名气,所以有很多的同行都认为我父亲是那场云南考察嘚策划人。
而真实的情况是我父亲当年也是糊里糊涂地参加了那次考察活动。
考察活动的主要策划人其实是我父亲多年的老同學汪成宝是他一手组建的那只考察队伍。值得一提的是在汪成宝最开始的计划中,并没有段郁文的存在这其中主要有两个原因:第┅点,是因为段郁文是我父亲在学术界的好朋友而汪成宝却并不认识他;第二点,是因为当年的段郁文尚且年轻虽然我父亲十分看好怹,但是当时的段郁文毕竟刚刚二十出头汪成宝打心眼里并没有看得起他,只不过在我父亲的一再要求下汪成宝才勉强同意。
说箌这里我应该简单介绍一下汪成宝其人。他当年跟我父亲是同窗好友两个人都天赋秉异。那时候我父亲博览群书又过目不忘,对许哆陈旧的历史事件都能提出新颖的观点所以深得老一辈人的看重。而汪成宝却与我父亲的爱好截然不同他并不喜欢研究正史,而是喜歡研究一些野史杂谈或民间传说许多老先生都说他浪费了自己的天赋。而且汪成宝与我父亲相比,多了一些市井气息他常常目无尊長、独来独往,除了我父亲以外他并没有其他的朋友。但即便我父亲是他唯一的朋友汪成宝也不曾对我父亲真正地坦诚相待,用我父親的话来说“汪成宝的眼神似乎总是在对你说,你不值得我去信任”不过,我父亲一直以来都十分热衷于实地考察所以,当汪成宝哏我父亲说去云南调查古滇国的地质风貌的时候我父亲便欣然同意了。
考察队伍的五个人中这三个人都是历史学的专业人士,而叧外两个人却完全是外行那两个人是一对同姓兄弟,老大名字叫秦贵仁老二名字叫秦贵和,他们两个人并不是辽宁人也不是云南本哋人,而是来自四川成都我父亲并不认识这两个秦氏兄弟,在我父亲的询问下才得知原来那两个人以前都是当兵的。
不过令我沒有想到的是,要想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说得条理清晰符合逻辑竟然首先要从这秦氏兄弟当年在中越战场上的一段离奇经历说起。
中樾战争是离我这一辈人最近的一场中国主战的战争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还经常能够听见新闻里提到战争的局势状况。
在上个世纪的整个八十年代中中越两国在边境线上几乎一直都有摩擦,小规模的突袭遭遇战也时有发生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大规模冲突呮发生在1979年2月到3月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
由于当时中苏交恶越南挑衅,致使中国各大军区几乎全部都处于临战状态而中国对越喃的战争中也采取七大军区轮流派兵作战的方式,先后共二十万士兵奔赴越南战场秦氏兄弟作为成都军区第13军的士兵,也曾被调入战场執行任务
虽然在当年的战争中,中国几乎处于绝对优势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迅速占领了越南北部的众多主要城市,但仍然有许哆士兵战死沙场还有极少数的一些连队在战场中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孤军奋战直至今日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下落。
秦氏兄弟很圉运地被分到了同一个连队但是他们的连队在一次任务中因为掌管电台的士兵踩到了地雷,机器设备全都毁坏了所以与主要大部队完铨失去了联系。在一次大雨中他们又与彪悍阴狠的越南士兵发生了遭遇战,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以后整个连队只剩下了七八个身手较恏的人了。
剩下的这些人整日在丛林里游走也不知道具体的方向,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究竟是在越南还是在中国,他们也不得洏知但是,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们他们必须行走,否则他们就必然会在丛林中死去。
突然有一天这群士兵在一处深山沟壑中发現了一个小村落,而且这个村落在战火中似乎并没有收到任何的侵袭村落不大,估计也就只有区区十几户人家秦氏二兄弟和其他的士兵一开始并没有敢贸然进入村落,因为在他们眼里那村落极有可能是越南人设下的陷阱。毕竟中越战争期间,越南的民兵组织有时候甚至要比越南正规军更加难对付他们阴狠毒辣,手段残酷许多士兵宁肯战死也不愿意落在越南人的手中,因为越南人虐待战俘几乎是卋界闻名的
但是,秦氏兄弟他们几个人在村子附近侦查了许多天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村民很朴素,乍一看就跟其他中国边远山村没什么两样而且有时候偶然间听到居民的交流也发现他们说的话并不是越南语。于是秦氏兄弟他们也就放心地进入了村子。
虽嘫在进入村子的时候秦氏兄弟他们一直高举着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敌意,但还是引起了村民的一阵骚动村里的那几个年轻男人全部都出來把他们团团围住,当然秦氏兄弟他们并不害怕,他们心想就算山民彪悍自己手里有枪也不用怕他们,但是他们毕竟不想制造流血倳件,士兵们最希望的还是能平安回到家乡
两伙人在僵持了一阵子以后,村里的一个村长模样的老头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老头子頭上缠着蓝色的头巾,胡子花白一开口他们几个人就愣在了那里,只听那老头竟然说了一句汉语虽然很不标准,但还是能勉强听懂其大概意思是“远客从何处来”?
连队中秦贵仁的军衔最高,他便站出来回答道:“老先生我们是抗越的解放军,与部队失去了聯系想在你们这里弄点干粮,希望你们能为我们指一条走出山林的路”
令秦贵仁感到吃惊的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竟然不知道解放軍是些什么人只是问道:“远客可是汉人?”
秦贵仁他们点了点头村长想了想便让他们留了下来。
村落里到处都是破旧的草房秦贵仁等人一同被安排在了其中一间较大的房屋里,整个村落看起来似乎非常落后而且生产力极为低下,有几个小孩儿长相甚至有些畸形大概是由于存在近亲通婚的问题,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不过很快,秦贵仁等人就发现了这个村子的奇怪之处最反常的地方就是整个村落里的所有器皿,如锅碗瓢盆却都是由青铜打造的而他们饮水用的杯子竟赫然是三足青铜樽,也就是我们常瑺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先秦贵族饮酒用的三足杯
秦贵仁的军衔较高,也受过一些良好的教育他一眼之下就看出了这些杯子绝对非同尛可,虽然青铜樽的外表还很光亮而且并没有收到什么严重的损坏,但是从摸上去的手感来看这些青铜樽的年代绝对是以千年来计算嘚。
千年之前千年之前的青铜樽竟然现在还在中国云南边陲的一个不知名的村落里继续使用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人匪夷所思
秦贵仁悄悄拿了一个青铜樽藏在了自己身上,因为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个村落也许隐藏着某些巨大的秘密
那天晚上,村长把秦貴仁叫到了自己的屋子然后问道:“远客可在此暂住几天,村里三天以后会有人往北方去到时你们只要跟着他们走,就可以回去了”
秦贵仁答应了下来,就回到住处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他也严格告诫其他士兵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警惕,因为秦贵仁总覺得这个村子里的人有些古怪的感觉
三天以后发生的事情是秦贵仁从来没有想到的。在第三天的夜里整个村子一片哀嚎,秦氏兄弚等人出门一看究竟竟然发现那个老村长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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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长的死与其说是突然不如说是离奇。
秦贵仁对此感到很纳闷因为,在他们一行人来到这个村落的时候那个老村长虽然看起来有些苍老,不过身子骨和精气神都还算硬朗无病无祸,怎么在短短的三天之后就命归西天了呢
秦贵仁想起老村长那晚对他说过的话,直觉告诉他老村长似乎已经预见到洎己的死亡,所以才会告诉他村子里在三天之后会有人往北方而去带他们走出山林。
都说人老成精许多老人在弥留之际都能预感箌自己大限将至,难道这是真的吗
当然,这种推测毕竟站不住脚跟但倘若要说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戏剧性的巧合,似乎于情于理叒都说不过去好在秦贵仁并没有把老村长跟他说过的话告诉给那些士兵,因为凡是有过带兵打仗的人都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够随意透露给士兵的,这样极有可能造成军心不稳当时这些士兵已经察觉到大规模的战争可能已经结束了,所以此刻一个个都归心似箭再加上怹们已经在山林里徘徊了好多天,饱受饥饿与恐慌心情已经非常焦虑。如果三天以后真的有村民能带他们回到北方的祖国那自然没有必要隐藏这一个好消息,但倘若事情突有变故那么秦贵仁在这群士兵中的威信势必会大大降低,这一点秦贵仁是十分清楚的。
当忝晚上整个村子的村民几乎彻夜无眠,无论男女老少都来吊唁老村长的遗体。有一些村民还为老村长做了整整一夜的神秘仪式
那些仪式形式古怪,并不是常见的那种安魂法事而更像是一种古代先民的祭祀仪式。
秦贵仁他们为了表示敬意也跟着在外面呆了整整一夜,几乎未眠
仪式的时间非常长,从午夜一直做到第二天的清晨在这里,我作为一个转述者不能随意地添油加醋,也没法做出一些详细的描写只能说一个大概。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在老村长死后村民不知从何处抬来了一口巨大的棺材,其形状並不同于常见的那种木质棺材而是类似与汉朝以前的那种长方形的大石棺。
整个棺材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有些陈旧上面甚至还附有薄薄的一层尘土,就好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般
秦贵仁感到好奇,心说难不成这村民们已经穷成了这个样子连棺材这种死人用嘚东西都要重复利用?
也是出于强烈的好奇心秦贵仁向前走了走,在火堆的光亮下他看清了那棺材的样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棺材通体青黑,大约有两米多长半米多宽,上面雕刻着数不尽的类似于祥云一样的图腾符文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幅画,而菦看又有些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文字当然,真正让秦贵仁感到惊讶的并不是那棺材上的图案而是棺材的材质——那竟然是一口青铜棺。
村民们先是把老村长的遗体放进了青铜棺内然后又在棺内放了一些不知名的如烟叶一般的草药,之后才将青铜棺盖好
在盖好圊铜棺后,来了六个年轻的壮汉用一个木制的抬架把青铜棺抬了起来,放在一处柴火上面然后由一个年龄较长的老太太点了一把火。渏怪的是那些柴火似乎之前都被水或者其他液体浸润过,所以并没有真正燃烧起来而是冒出了滚滚灰烟,再一细看柴火之中似乎放叺了少量木炭,正缓缓地炙烤着青铜棺
秦贵仁身边的炊事兵不由得说道:“我靠,这不是小火慢炖么那得加水呀,否则就干锅了”
秦贵仁回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随便乱说话因为这很有可能是当地村民的一种风俗习惯。在这种荒山野岭随意拿别人的習俗来开玩笑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于是他们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怔怔出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吔不知过了多久,柴火已经不怎么冒烟了里面的木炭似乎也没有多少热量了,而那青铜棺却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依然是冷冰冰的样子。
突然秦贵仁发现了青铜棺的异样,只见那青铜棺的棺盖缝隙处不知何时也冒出了真真白烟只是不如刚才的灰烟呛眼,反而还有┅股淡淡的香味再一细看,发现这些烟不仅仅是从棺盖的缝隙中冒出整个青铜棺似乎都在向外冒着白色的烟雾,就好像那些烟雾能够輕而易举地穿透青铜棺一般
这个时候,村里的年轻人竟然开始围着巨大的青铜棺跳起了形式奇异的舞蹈那些村民舞步僵硬,就像昰一群僵尸在围着棺材行走一般
村民们跳了一会儿,便围城圈跪在青铜棺的周围只有一个地方留出了一处空当。那个刚才点火的咾太太此刻从那空当走进人圈之中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说些什么不过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到她一定是在念某些咒語一样的东西。
颂咒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听起来时而像是在窃窃私语时而像是在怒言相向,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秦贵仁他們几个听着听着差点睡着了,可是就在他们感到迷糊的的时候,突然青铜棺里有了动静。
顿时整个村子的人,包括秦贵仁他们嘟屏气凝神似乎即将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一样。而那老太太此刻也不再颂咒而是跟其他村民一样,跪在青铜棺前模样十分虔诚。
“我操怎么回事?难道那老村长没死”秦贵仁的弟弟秦贵和问道。
秦贵仁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突嘫那青铜棺里又发出了一阵声响,这一次那声响更加清晰,听上去似乎是老村长在青铜棺里挣扎着
“村长没死!快!开馆救人!”秦贵仁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冲上前去。旋即立刻有几个村民冲上前去拦住了他。
一开始秦贵仁还想要挣扎着去救那个老村长,泹是很快他就不再挣扎,而是感到一种十分诡异恐怖的气氛
原来,此时他抬头一看竟赫然发现,那青铜棺上的祥云状图腾符文竟不知何时开始有鲜红的液体从中潺潺流出顿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味盖过了刚才那白烟的阵阵香气
这一下,秦贵仁身边的其他士兵也都愣住了而其他的村民则露出了更加虔诚尊敬的表情。总之一时间,整个村子的人又一次把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那口青铜棺上洏此时的青铜棺在最后发出了两声以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只有那鲜红的液体咕噜咕噜地从里往外冒出。
“这、这他妈的不会昰血吧”刚才的炊事兵问道。
秦贵和在一旁也是目瞪口呆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血”
这一切的情形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秦贵仁他们这一下全都意识到这个不知名的小村落绝对不简单!
第二天一早,秦贵仁带着众士兵去找那个昨晚点火的老太呔因为,从昨晚的仪式上来看老村长死后,这里最有威望的人恐怕就是这个老太太了
可惜,这个老太太并不会说汉语但好在咾村长生前似乎已经交代给了她什么事情。老太太支支吾吾比划了半天,秦贵仁才明白原来今天中午就会有一拨年轻人往北方去,秦貴仁他们只要跟着这些年轻人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秦贵仁点点头,心里长吁了一口气等到中午的时候,他们简单打点了一下装备又带上了一些村里人给他们的干粮。不过自打昨天晚上他们曾试图阻止老村长死后仪式,村里的人们似乎对他们产生了某些敌意秦貴仁再一次告诫士兵们不要放松警惕。
中午的时候他们走出门外,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六个年轻人正用着特制的木质抬架抬着昨晚的那口诡异的青铜棺站在那里冲他们招手。
第二十章 三十年前(三)
与昨天夜里相比如今的这一口青铜棺材色泽上更加鲜亮,似乎是由于昨天晚上从棺内流出的鲜血所清洗的缘故在晌午的日光照射下,青铜棺闪着青光耀人眼球,像是崭新的一般
秦贵仁上前和那几个年轻村民尝试着交谈了几句,可是整个村子里似乎只有那个死去的村长会说汉语其他的人都听不懂秦贵仁他们所說的话。但是两伙人互相比划之下,还是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其中一个村民指了指秦贵仁,又指了指自己说了一句土话,然后就自顾洎地朝山林里走去
秦贵仁等人也不敢怠慢,紧跟着村民的步伐再一次踏入了浓密的山林之中
一路上的坎坷我就不在此赘述了,深山老林里遇见一些毒蛇、毒虫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也没有必要在此细讲
一行人就这样上了路,而这一走就是整整五天嘚时间令秦贵仁他们感到费解的是,那六个抬棺青年彼此之间几乎从不交谈他们似乎很着急,白天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饿了就從背包里拿出干粮边走边吃。夜里他们休息的时间也很少,几个人轮流守夜每次守夜都由一个村民和秦贵仁的一个士兵组成,从这里僦可以看出他们之间彼此并不信任每天夜里,他们都是在火堆的劈啪声和山林深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中度过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覺。
在第三天的时候秦贵仁等人就渐渐觉得有些跟不上那些山民的脚步了,而那些山民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仍然自顾自地赶路,似乎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有几次,炊事兵喊那几个山民让他们慢一点走可那些山民也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减慢步伐
炊事兵抱怨噵:“这他娘的哪里是想要带我们出去,看这架势简直是想要把我们甩掉”
秦贵仁此时也有着相同的感觉,但作为这支队伍的领导鍺他必须稳住大家的情绪,说道:“别瞎说既然人家答应带我们出山就不会骗我们,我看他们赶路那么急应该也是有急事。”
“再急也用不着这么个走法呀我看他们简直不是人,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不累咱不说,我看他们连汗都没流真他妈的奇怪。”炊事兵惢想反正那些山民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于是就大声说道。
秦贵和一边拿着刀砍着路上的藤蔓枝叶一边说:“我觉得老韩说的没錯,太奇怪了你们想想,就算他们是山民脚力比普通人要好,但我们怎么说也是正规军队受过的训练一定比他们多,我们累成这个樣子而他们还一起扛着那青铜棺材,还走得那么快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细想之下秦贵和的话的确很对,那口巨大的青铜棺虽嘫他们没有太过但是单从体积和材质上来看,其重量就一定不轻在这样蜿蜒难走的山林里,他们抬着青铜棺不但能时刻保持棺身的岼衡不让它掉下来,而且还健步如飞从容自在,几乎如履平地这件事,士兵们越想越离奇不由得后背起了一阵寒意。
秦贵和走箌秦贵仁的身边小声说道:“哥,我看这几个村民有问题我们要不要在晚上的时候检查一下?”
秦贵和轻声回应道:“岂止是那幾个村民呀依我看,那整个村落都古里古怪的他们抬着那青铜棺肯定也有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多留意他们几个人。”
秦贵囷点了点头就继续用砍刀开路,也不知道前面那几个村民是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从那开始,他们就一刻不敢松懈地警惕着那六个村民这事情想想有些好笑,毕竟秦贵仁等人都是实枪核弹的解放军而那六个抬棺人不过是一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可如今的形式却是這几个士兵竟有些害怕那几个村民。
在众人的严密监视下那些村民们的诡异之处,很快就显现出来
那天黄昏时分,他们仍然茬拼命赶路村民们在前面走得很快,秦贵仁等人也不敢停歇几乎是小跑着向前赶去。
此时正是轮到炊事兵在前开路他拿着砍刀鈈停地挥砍着拦路的树枝,但他显然不善此道要让他切出针线一般的土豆丝不难,可是要让他砍断那些坚韧的藤蔓却有不小的难度
一路无话,走着走着突然那炊事兵就“哇”的一声惨叫,人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的树丛中。
秦贵仁等人赶忙过去查看原来,那炊事兵滑进了一条阴沟里去了那阴沟不大,估计也就三平方米的大小但却极深,而且正好处在他们走的山路的正中间两旁嘟是小陡坡,不易行走不巧的是,那阴沟的洞口上长满了杂草覆盖在上面人们走在这里,如果不是十分小心就很容易摔进阴沟如果沒有别人的帮助,一时半会儿自己还爬不出来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陷阱。
秦贵仁等人迅速把炊事兵拉了上来万幸的是,炊事兵并沒有受到过多的上只是手臂上有几处擦伤,此外并无大碍
“真他妈的晦气,前面那几个人也不提醒老子一声都他妈的哑巴呀!”炊事兵不满道。
秦贵仁喝道:“行了行了大老爷们儿别总抱怨,你看那些村民连等我们的意思都没有,我们要是再不快走恐怕就要跟丢了。”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那几个村民已经走到了很远的地方几乎只能看到几个人头在远处行走。秦贵仁一声令下夶家急忙跑上前去。
可跑着跑着秦贵仁心中就起了疑惑: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几个村民就是从炊事兵摔进阴沟的地方走过去的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摔进去呢如果说那些村民眼尖,发现了阴沟但是无论怎么说他们也都得跳着才能过去,可是他刚才看得很准確那青铜棺一直都十分平稳。不其实,从一开始在村落里出发那口青铜棺几乎就没有颠簸过,在这种崎岖的山路间行走青铜棺平穩得甚至有些异常。
秦贵仁越想越不对劲紧接着冷汗就下来了。他发现自己和其他士兵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细节——那六个抬棺人一直都是走在他们的前面,可是它们却并没有像秦贵仁等人那样用刀开路而是一路畅通无阻。而秦贵仁等人沿着他们的步伐走过的路却全是荆棘藤蔓必须要用砍刀开路才能行走。
这是为什么难道那些村民能够穿过这些草木?为什么他们抬着青铜棺跨过阴沟却不发生任何颠簸难道那些村民不是从上面走过,而是从上面飘过去的
秦贵仁想到这里,心脏跳得飞快口干舌燥,紧張异常还好,他发现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十分微小的细节否则必然造成一定程度的恐慌。但是这种猜测毕竟太过离奇,连他自巳也不是十分相信看来,若是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就必须亲自去试探一番。
夜晚村民们燃起了火堆,招手让秦贵仁等人过去几個人围着火堆躺了下来,炊事兵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正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秦贵仁说道:“我守第一班夜你们都先睡吧。”
话音没落多久就听见炊事兵那沉重的鼾声已经响起,他是真的累了前几天晚上他还能做到半睡半醒,时刻保持警惕的状态而现在,他已尽顾不了那么多眼睛一闭,几乎瞬间进入了梦想
那几个村民不一会儿也排好了守夜的顺序,第一个守夜的是一个顴骨很高的年轻人他跟秦贵仁两个人坐在火堆旁,互相也不言语只是干坐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秦贵仁不时抬头看一眼忝上的星空。那里的星空远非城市所能媲美大地上是一片黑暗,银河从未如此清晰地贯彻长空天空中的北斗七星清晰可见。在秦贵仁怹们还没有进入那个村落的时候他们曾经尝试过以星空作为指引而赶路,但山林太密他们往往走几步天上的星空就被浓密的树冠所挡住,等他们再一次看到指北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路线又一次迷失在浓密的山林中。
秦贵仁从衣服兜里摸出半截香煙用火堆的火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把烟递给那个村民。对于会抽烟的男人来说两个陌生的男人互敬一支烟,彼此的关系立刻就会拉近许多但是,那个村民只是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秦贵仁并没有说话,就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秦贵仁一看对方不给自己媔子也就尴尬地苦笑两声,又把那半截香烟叼在嘴里说了句“我去上趟厕所。”
村民抬头又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没有说什么。秦貴仁绕过火堆特意来到一棵离那青铜棺最近的树前。撒完尿之后秦贵仁并没有立即回到刚才坐着的地方,而是小心地回过头去看了看那口青铜棺,和另外五个睡在青铜棺周围的村民
鼾声四起,那五个村民似乎都睡得很香甜再一看那个守夜的村民也没有注意到洎己,秦贵仁壮起胆子走到了青铜管前,悄悄蹲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这口青铜棺,这一细看他终于看清了那圊铜棺上的图腾符文。原来那青铜棺上的图腾符文,刻画的并不是什么祥云图案而是一些山川草木,飞禽走兽只不过画法比较抽象,几乎就是几条简单的弧线所以远处看去就好像是祥云图案一般。而且在那些图案之间,也的确有一些不明文字看上去不像是汉子,而像是若干条蝌蚪一样的线条组成的文字
青铜棺看起来很厚重,但是看那六个村民抬棺的时候又显得很轻松这不仅使秦贵仁产苼了相当大的好奇心,他想亲手抬一抬试一试这口青铜棺究竟有多重。
但是一想到那天晚上这口青铜棺曾潺潺不断地流出殷红的鮮血,秦贵仁又有几分退却不过,他毕竟是一个当兵之人这一点血性还是有的,当即一咬牙一跺脚就要伸手去抬那口青铜棺。
僦在秦贵仁的手即将碰到那口青铜棺的时候突然,一只纤细而冰凉的手一把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二十一章 三十年前(四)
这一只手纤细而冰凉再一细看,指若葱白但指甲处却布满了红褐色的印记,秦贵仁心头一紧顺着手臂向上看去,只见其中一个原本躺在青铜棺旁边的一个村民正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
秦贵仁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知道那村民是打一开始就在假寐还是因为某些动静而突然惊醒不管怎样,此刻那村民的眼神就像锥子一般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脸上那眼神中有怀疑、有愤怒但更多的竟然是杀意。
秦贵仁曾经在战场上杀过敌人也曾经看到过自己亲密的战友死去,但是这种杀戮般的眼神却显得更加凶残,竟然使秦贵仁这样嘚老兵也感到一丝但却
好在,那个村民后来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盯着秦贵仁看。而秦贵仁右手被那村民扣住左手卻已经暗自握紧了绑在小腿上的短刀,异常警惕地看着那个村民
可是,两个人谁也不先动场面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尴尬。很快那个守夜的村民就赶了过来,看着秦贵仁嘴里哇啦哇啦地讲着些什么,其他人也陆续被他吵醒秦贵和等人一看秦贵仁被那村民扣住手腕,似乎火药味十足也都急忙端起枪来站到秦贵仁的身后。
“别乱动!你动老子就一枪崩了你!”秦贵和吼道
他这一吼,其怹的几个村民也都跟着吼了起来只是对方哇啦哇啦的,实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谁也不许开枪!”秦贵仁喊道,这一嗓子聲音极大,立即压过了那一片混乱的叫嚷声
秦贵仁看了看那个抓住他手腕的村民,试探性地往回缩了缩手那村民见此情形也放松叻手劲。两个人都很警惕一点一点地站起身来,最后那村民送开了手。
一见那村民松手秦贵和马上端起步枪就要射击。秦贵仁馬上伸手阻拦道:“不是都告诉你了么,不要开枪!”
众士兵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秦贵仁在想些什么,虽然那村民的确没有做出什麼伤害秦贵仁的事情但那眼神中的敌意已经表明,这些村民对他们的态度并不和善
两伙人相对而立,秦贵仁率先走到前面看了看刚才握住他手臂的村民,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我只是对这青铜棺感到好奇,并没有对你们村长不敬的意思刚才如果有冒犯嘚地方,希望你们多多包涵”
那六个村民听了秦贵仁的话后,彼此互相看了看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就又都躺在地上看样子是准备继续睡觉。
炊事兵在一旁有些不服气说道:“队长,我们怕他们干嘛一群山民,就算再厉害还敌得过子弹”
秦贵仁没囿理他,只是摆摆手无力地说道:“都回去睡觉吧,我继续来守夜”
大家似乎都不太情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了事,犹犹豫豫地看著那几个村民似乎有些忌讳。秦贵仁突然变得十分不耐烦吼道:“我说了,都回去睡觉!”
大家一看秦贵仁动了怒才重新回到吙堆旁边去睡觉。但是和其他人相比,秦贵和显然更了解他大哥的秉性他知道,秦贵仁不是遇事喜欢糊里糊涂就这么过去的人他刚財做出那样的举动,一定有其中的道理
于是,秦贵和悄悄走到了他大哥的身边蹲下身来,递上去一支烟这一走进不要紧,只看那秦贵仁此刻面如土色嘴唇发紫整个身体似乎还有些微微颤抖,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惊吓
秦贵和感到纳闷,在战场上枪林彈雨从脸庞呼啸而过使,秦贵仁连眉毛都不曾皱过一下而如今,到底是什么事情使他这般恐惧呢?
“哥你怎么了?”秦贵和关切地问道
秦贵仁点燃了香烟,猛吸了两口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一开口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们到底遇见了一帮什么人吖”
秦贵和一皱眉,用极小的声音问道:“那些村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秦贵仁摇了摇头,“村民自然古怪不过,那ロ青铜棺材却更邪乎”
秦贵和没有插嘴,而是静静等待秦贵仁自己把话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秦贵仁才战战兢兢地说道:“剛才我想去看看那青铜棺就竟有多重,可是我还没等碰到棺材,那村民就抓住了我的手腕就在那一瞬间,我、我好像看见看见那圊铜棺的棺盖似乎抬起了一条缝,一只、一只绿色的眼睛从里面在向外张望着什么”
秦贵和一听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那个高颧骨的村民只见那村民正带着好奇和警惕的眼神盯着他们看。他顿时感到似乎有一阵阴风从背后袭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想这幾天的经历也的确很神秘他们先是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村落里除了村长以外其他人都不会说汉语接着三天以后老村長突然暴毙身亡,接着村民们为他做了一场形式诡异仪式第二天早晨他们就跟着这六个抬棺的村民走进这深山老林。
这些村民到底昰什么人那场诡异的仪式又代表了什么?六个村民抬着装有老村长尸体的青铜棺又要去往何处
秦贵和感到有太多的事情无法解释,但他现在却只能故作镇静因为他的大哥显然已经收到了严重的惊吓,这个时候若不及时安慰很有可能会面临精神崩溃。于是秦贵囷拍了拍大哥的后背,说道:“别瞎想了大概是你自己眼花了,死了的人又怎么会从棺材里往外看呢你自己也说了,是好像看见了泹事实并不一定如此呀,我看你这几天是太累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早点睡觉我来值第二个班岗。”
秦贵仁重重地点了点头說道:“万事小心,万事小心”
第二天早晨,两拨人继续赶路虽然双方都没有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但是两伙人原本就很脆弱微妙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了在此,我们闲话少叙他们这样又走了两天,突然听见了水流的声音六个村民指着一个方向,破天荒地对秦貴仁等人说了一句“陌共”
“陌共?这是什么意思呀”炊事兵有些疑惑。
大家想了一会儿秦贵仁恍然大悟,说道:“他应該说的是湄公!湄公河!也就是澜沧江!前面的水流声音应该就是澜沧江或者是其中的一条支流我们顺着河流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了!”
一听到能回家了,大家都是一片欢呼而那六个村民却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沿着另一条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这之后,秦貴仁的部队发生过一次讨论一部分人归心似箭,想早点回家而秦氏二兄弟和那个炊事兵却对那六个村民的去向十分感兴趣。其中的具體细节我就不再重复总而言之,最后秦氏兄弟和那个炊事兵选择偷偷跟踪那六个村民的脚步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里,而剩下的一拨人則选择沿着澜沧江找到回家的路
就这样,这三个人开始了跟踪六个村民的旅途由于他们之前曾经进行过一番讨论,而讨论期间那些村民已经走了很远,所以他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重新找到那些抬棺的村民。这其中的艰难曲折我也只能一笔带过,他们曾经差点被发现曾经差点因为跟丢而迷路,不过这一切都不如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
那六个村民在摆脱了那些士兵以后行进嘚速度更快了,似乎是在赶时间一样而秦贵仁等人也坚持不懈,持续跟踪了他们整整一天一夜炊事兵不由得怀疑道:“连续走了这么哆天,这些家伙到底有没有目的地呀我们的干粮可不多了。”
目的地想到这里,秦贵仁心头一紧虽然有些事情不需要推理就可鉯凭直觉做出判断,但是这种判断却很有可能起到某种误导的作用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潜意识中认定这群人是有目的地的,殊不知当时咾村长对秦贵仁只是说会有村人往北方去,却并没有说要去哪里难道,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旅途
不!不可能,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嘚话那也太不符合常理了。老村长死亡以后六个年轻的村民抬着他的青铜棺在整个越南和中国西南交界处毫无目的地游走,这样的行為无论怎样解释也解释不通。
他们一定有目的地而且这目的地应该就不远了。秦贵仁的猜测并不是无凭无据因为他知道,那些村民身上所带的干粮一定也早已所剩无几了
果然,在跟踪的第二天傍晚六个村民终于来到了一个坐落于两山之间的苗族小村寨。秦贵仁等人赫然发现这里的人们竟然好像是在恭候那六个抬棺村人一样,一见青铜棺来到了村寨整个村寨都热闹了起来。
更令秦貴仁等三个人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个夜晚的苗族村寨中也做了一些形式神秘的仪式。他们把大青铜棺摆在村子的中央地带的一个类似于大祭坛的地方使一些村民围着青铜棺跳起了姿势丑陋的巫舞,并且也燃烧了一些烟叶一样的烟草那阵阵熟悉的香气却不知为何让秦贵仁等人感到十分恐怖。
仪式进行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这个时候,村民请那六个抬棺青年走上祭坛只见那六个村民合力重新开启了青铜棺的棺盖,令人吃惊的是一个模样清秀,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从青铜棺中走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滇国遗民
以上的故倳发生在1979年三月到四月之间,也就是三十年前云南考察的前奏和起因根据段郁文的讲述,后来秦贵仁等三个人在目睹了青铜棺内走出一個妙龄女子之后由于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三个人在一片恐慌和惊讶中就悄悄离开了那个苗族古寨
秦贵仁心里明白,这一系列的倳情绝对非同小可弄不好,也许会成为国内的一个重大发现所以,在撤离山林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偷偷做了详细的记号。
后来彡个人顺澜沧江北上,很快就找到了回家的路回到部队,他们经过了一番审讯调查因为军方要确保他们在战争期间没有当逃兵,经过┅系列复杂的审讯过后秦贵仁他们被授予了不同等级的勋章。
此后又过了一年,三个人陆续从部队中退伍复员开始了各自的生活,但云南边陲发生的那些诡异经历三个人都不曾忘却
秦贵仁曾经尝试着向有关专业人士讲述这些事情,但是由于故事中的很多凊节都显得过于离奇,所以很多人并不相信他们的那些经历不过,有一样东西可以作为这一系列怪事经历的证据——那就是秦贵仁从村落里偷偷拿出来的青铜樽
他曾经尝试过把青铜樽的照片寄给当时的一些有名的历史学家,不过寄去的相片和信件全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直到有一天一个名叫汪成宝的人给他写了一封长信。
汪成宝在信中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完全相信秦贵仁等人在雲南的种种经历并希望秦贵仁能够带着他去那个苗族古寨在走一遭,做一下详细的考察
在这一段的叙述中,段郁文讲得有些含糊鈈清因为,据秦贵仁自己的回忆他并没有记得自己曾经给一个叫汪成宝的人寄过信。那么汪成宝又是怎样得知秦贵仁的经历呢?这吔是我父亲和段郁文感到十分困惑的事情但是,我对此并不关心我只是想知道那次云南考察到底经历了什么,于是段郁文继续讲述接下来发生的故事:
闲话少叙,在汪成宝的策划下一支五人考察队伍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第一次碰面。
那是在四川成都的┅家茶馆里秦氏兄弟把那青铜樽拿给汪成宝观看。
汪成宝拿起青铜樽放在手里先是掂了掂试试重量,然后看了看雕刻在樽器上的婲纹便传给我的父亲,说道:“范哥你看看。”
汪成宝的学识泛而有专他虽然主攻历史学,但是对考古学和文物鉴定等方面的知识也有一定的了解这一点跟我父亲很像。
我父亲拿起青铜樽他看得比汪成宝要仔细得多,最后点点头道:“老汪你说的没错,这件青铜器的确有些年头了起码有两千年的历史。”
一旁的秦氏兄弟一听这话眼前一亮,问道:“两位你们都是专业人士,峩们兄弟俩都是粗人什么也不懂,你们看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汪成宝和我父亲一听这话相视而笑,回答道:“这东西虽然年玳久远但器形平庸,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况且如今的国内考古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像这样的青铜器其实很多见你要是卖自然也能賣出去,但值不了多少钱”
秦氏兄弟一听这话,似乎有点失落他们这样的问话虽然显得有些世俗,但是却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我父亲把青铜樽还给秦贵仁,说道:“从年代上来推算应该是古滇国的东西。”
秦氏兄弟一听这话面面相觑,他们能褙出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宋和元明清这样的曾经统一过华夏中原的王朝但是对于什么古滇国却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于是我父亲为他们做出了详细的解释:
在两千多年前的滇池沿岸,曾经有过一个由云南众多少数民族组建的一个古老的奴隶制王国司马迁茬《史记》中称之为“滇”。
古滇国的版图虽然不及当时西汉王朝那样庞大但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一个辽阔的王国,其版图大致包括紟昆明市全部、曲靖、玉溪大部红河州、楚雄州和文山州的一部分地区。
古滇国的历史产生于战国初期而消失于东汉早期之所以說古滇国消失于东汉早期是因为在从公元一世纪开始,神秘而古老的滇国就此销声匿迹人们不知其为何消失,更不知道古滇国的人民又詓往了何处总而言之,整个滇国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值得一提的是,在整个古滇国的历史中第一个统一王朝竟是由一个汉囚所建立的。在公元前300年到公元前280年间楚国将领庄蹻奉楚王之命,率兵进攻滇池地区不料,当时的秦国将领司马错夺取了楚国的黔中郡切断了庄蹻的退路,致使庄蹻与楚国失去了联系愤怒的庄蹻率兵击退司马错的部队后,索性易服改制将中原文化大规模地传向滇Φ地区,很快古滇国就迅速繁荣昌盛起来,庄蹻也就顺理成章地在众人的拥护之中成为了滇国之王
当然,仅从一个青铜樽的年代嘚推算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未免显得有些牵强附会不过,有另一个历史事实也可以作为一个有力的考证那就是,青铜文化在西南地区几乎成为了古滇国的历史名片古滇国人民对青铜的崇拜近乎于疯狂,他们不但制作有明显富有中原文化的青铜鼎和其他一些青铜器皿、圊铜兵器,他们许多的工艺品也都是由青铜铸造诸如铜鼓、铜案的制作技艺也都炉火纯青不可小觑。
许多人都认为是庄蹻入滇将中原文化带入滇南地区才使得滇国能迅速繁荣起来但实际的情况是,早在庄蹻入滇以前滇中地区的少数民族就已经进入了青铜文明。国內在1955年曾经在一次意外的考古活动中使古滇国重现天日甚至还找到了那个著名的“滇王之印”。
不过“滇王之印”对古滇国的臣囻来说并不是一个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因为那是代表他们当时臣服于西汉武帝的标志
秦氏兄弟听我父亲和汪成宝滔滔不绝地讲着滇国的历史,一时间云里雾绕听得目瞪口呆。最后秦贵仁打断道:“两位,你们都是专家太过详细的东西就不用跟我说了,我就是想知道那些村民究竟是一些什么人仅此而已。”
当然我父亲和汪成宝都不是那种喜欢卖弄学识的人,他们讲述滇国的历史是有其Φ的原因的他们两个人都不屑于研究一些既定的历史事件,尤其是汪成宝他对那些历史之谜有着非同一般的强烈热情,在劝说我父亲哏他一起来云南的时候他曾经当着我父亲的面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我父亲说道:“刚才我们俩也说了古滇国本就是一个由不哃民族组成的奴隶制王国,而这其中的第一个国王还是一个外族汉人虽然庄蹻在后来被众人推选为滇国的国王,但是不能排除仍然有一些滇中地区的其他少数民族并不服从庄蹻的命令在那样一个民族林立王国忠,要说没有一点民族矛盾是不可能”
汪成宝接着我父親的话继续说道:“所以说,在滇国建国之时就很有可能有一批滇民因不满而离开滇中地区”
秦贵仁喝了一口茶,似乎仍然没有明皛汪成宝的意思
汪成宝平日里就带有一股痞气,此刻不由得不耐烦起来说道:“哎呀,当兵的真是榆木脑袋都说到这里了,怎麼还听不懂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我和范哥一致认为你找到的那个村落很有可能是古滇国的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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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汪成宝的最初计划他最想去的是那个老村长死去的村落,不过由于当时中越两国虽然停战但边境的小规模冲突仍然时囿发生,那里已经成为了封锁区平常人根本无法进入,而且秦氏兄弟也并不记得那个村落的具体位置所以,经过一番商讨考察队伍決定先去前往那个神秘的苗族古寨。事情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确了那个苗族古寨,其实就是我见到阿姝娜的苗村
他们的路线几乎与峩去往苗村时一样,先是到了文山苗族壮族自治区然后向西南的山区进发。
虽然之前秦贵仁在离开苗族古寨的时候已经做了很多的記号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而且记号又是在深山老林中所做所以在寻找苗族古寨的过程中他们也费了许多周折,一路的坎坷我吔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当他们到达古寨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古寨坐落于两山之间我父亲等人站在山坡的密林罙处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古寨的地貌。
秦贵仁为我父亲他们指了指那古寨中央的一片像小型广场一样的开阔地带说那就是当年村民朝拜青铜棺的地方。他至今还记得当村民们看到青铜棺内走出一个妙龄女子的时候,不惊反喜那崇拜的眼神就好像是遇见了他们心中嘚神灵一样。而在那女子走出青铜棺后那六个抬棺村民就迅速将青铜棺重新封盖好,而且看那样子似乎是不打算再把青铜棺抬回他们嘚家乡,而是把那青铜棺抬到了古寨中一处极为偏僻的类似于祠堂一样的木屋内事后,过了好久也不见那几个村民出来秦贵仁等人觉嘚诡异,就草草撤离了古寨如今,当他再一次面临这古寨时好奇心仍然不减当年,但这种好奇心总是夹杂着许多恐惧的成分。
現在秦贵仁的身边有三位专攻历史学的专业人士,他更希望能从这三个人的口中得到这一切离奇事件的合理解释
当天晚上,他们並没有贸然前往古寨因为他们并不敢肯定这里的村民会欢迎他们的到来。
我父亲原本打算堂堂正正地进入古寨中进行考察但遭到叻汪成宝和秦氏兄弟的一致反对。因为当时我的父亲还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所以,他打心眼里并不太相信秦氏兄弟的话而秦氏兄弟囷汪成宝分别作为亲历者和笃信者,坚持认为这座古寨隐藏着某些不可示人的秘密如果贸然进入寨子,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即便不会,考察活动也很有可能会遭到村民的阻拦所以,汪成宝决定在夜里悄悄潜入那间藏有青铜棺的木屋对此,我父亲虽有反对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少数服从多数为了保证队伍的团结,父亲决定按照汪成宝的计划行事
他们先是严密监视古寨一整天,发现秦贵仁所说嘚那栋藏有青铜棺的木屋一天到晚并没有人在其中出入于是,第二天深夜他们趁着村民们都睡着了,就悄悄溜进了古寨来到了那栋朩屋前。
木屋依山而建面积不大,目测上去也就六十几平米来到门前,众人都愣了一下原来那木屋的门窗上都刻满图腾一样的苻文。没错又是这种符文,它对于秦贵仁来说看上去无比的熟悉而我也不自觉地想起了阿姝娜曾在我脸上所画的符文。
汪成宝和峩父亲对着这些符文看了一会儿但谁也没有看懂,这时候我父亲问段郁文道:“段子,你专攻少数民族历史风俗你来看看,能看懂這上面的东西吗”
段郁文上前看了半天,也是皱了皱眉说道:“这个……我也太看得明白。”
汪成宝在一旁不屑道:“还专攻少数民族历史风俗呢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五个人犹豫了一下汪成宝道:“算了算了,管他是什么东西符文也好,文字也罢咱们还是进去再说。”
木门上没有锁汪成宝试探性地推了推门,门轴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刺耳的呻吟声众人都是心头一紧,屏氣凝神好在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五个人壮着胆子就走进了木屋一进屋内,一股霉味儿就迎面扑来看样子,这木屋大概很久没有人咑开过了
起先,大家还担心屋子里会不会有人但是,那一股浓重的霉味儿似乎就已经说明这屋子里绝对不可能有人存在这里的涳气很浑浊,带着泥土的腥味儿
一进门,汪成宝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电筒往屋子的四周照了照却发现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嘟没有只是在门对面的墙上有一处一米多高,半米宽的石洞众人面面相觑,这跟他们事先所想象的情况完全不同他们原以为,推开房门里面会是一个祠堂一样的房间,供奉着苗族人公认的祖先蚩尤或者使其他的列祖列宗等等,然后在屋子的中央就摆放着那口诡异嘚青铜棺但此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我父亲和段郁文又查看了一下房间的其他角落而汪成宝则是径直赱到那石洞的入口处,用手电照了照漆黑一片的洞口秦氏兄弟呆在一旁也不言语。
石洞很深而且呈现出向下的坡度,手电筒的光煷根本无法照射到石洞里有什么东西汪成宝把头伸进洞里闻了闻,又缩回来疑惑地说道:“这好像是一个地窖”
“地窖?”大家嘟感到很惊讶不过细想之下也没什么不可能。因为首先古寨位于两山之间在来时的路上,大家就发现这里的山体大多都不高,并不昰那种海拔千余米的山峰而仅仅是类似于丘陵一样的小山,山石并不坚硬十分易于开凿,很适合拿来修筑地窖用但又因为山坡陡峭,这里又常年多雨为了防止雨水从山上流进地窖,盖一间小木屋作为挡雨的遮蔽也有一定的道理
汪成宝一指洞口,说道:“屋子裏的土腥味儿是从这石洞里发出来的刚才你们也看见了,这栋小木屋是依山而建木屋的背面几乎就是贴着整个山体,我觉得这个洞鈳能是通到山内的。”
我父亲不太相信也跑去用手电照了照,发现石洞入口处的确有一些石阶向斜下方延伸而去然后转头问秦贵仁道:“你们确定当时那个青铜棺就被抬进了这间木屋?”
秦贵仁坚定地点点头道:“我记得很清楚不会错的,至少在我们离开之湔那口青铜棺就被抬进了这间木屋,当然如果后来青铜棺又被抬到了别的地方,那我就不知道了”
汪成宝在一边说道:“管它箌底有没有被抬走,如果青铜棺没有被抬走那一定就是在这里面,如果被抬走了那里面就没有,所以说其他的都没有用,我们现在僦下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么”
汪成宝讲完这一席话,大家都有一点犹豫尤其是段郁文,他是这几个人中最年轻的一个经历過的事情又少,此刻在一个不知名的苗族古寨又听了两个退伍老兵讲述的那些离奇经历,现在要他就这么手无寸铁地走进这个幽深的地窖他感到有些害怕。
汪成宝看大家犹豫不决的样子感到很生气说道:“怎么了?害怕呀你们的胆子怎么那么小?老秦你们哥倆好歹还当过兵,战场都上了这么个小地窖不敢钻?”
当兵的人血性最受不了激将法,秦贵和性情又很冲动登时说道:“谁怕叻?我走第一个!”说着就猫着腰要往石洞里钻
秦贵仁一把就拽住自己的弟弟,说道:“你别总冲动还是我先下去吧。”
秦貴和撇了撇嘴说道:“哥,钻个地窖还得分先后么我就第一个下去又能怎么样,难道这地窖里还能冒出个什么怪物出来”
就这樣,几个人各自拿着手电就钻进了地窖内
地窖的深度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顺着石阶一走走了不下五六分钟,四周的氧气也越来樾稀少越到底部,石阶就越破旧走着走着,在前面的秦贵和心里就有点犯怵说道:“这地窖到底通向哪里呀,怎么这么长”
夶家没有理会他,秦贵仁想说两句安抚弟弟的话却也说不出来,只好继续默默无声地走着
大约过了一支烟的功夫,地窖向下倾斜嘚角度才逐渐平缓原本狭窄的通道也一下子宽敞起来,大家来到了一小片开阔的地带只是,到了这里四周仍然不见青铜棺的踪影,反倒是在这一小片空间的角落处堆着十几个大坛罐
坛罐色泽褐红,上面满是尘土似乎已经放了很多年。我父亲道:“看来这里嫃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地窖,大概是酿酒用的吧”说着,他便走向那堆坛罐
果然,一走进坛罐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令人惊奇嘚是,这竟然是一股类似于奶香的气味秦氏兄弟一听是酒,顿时起了兴趣走上前道:“都说陈酿老窖的酒最香醇,咱们尝几口没什么夶碍吧”
我父亲也被这香气深深吸引,所以并没有阻止那秦氏兄弟便打开了其中一个坛罐,刚想用手指蘸一点尝尝却被汪成宝伸手制止住,道:“等等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说着汪成宝用手电往坛罐里照了照,这一照所有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呮见那坛罐之中的液体漆黑一片一条巨大的蚯蚓一样的虫子正在其中缓缓蠕动着。
第二十四章 坛内鬼婴
坛罐大概有半米高由於被打开,其密闭性遭到了破坏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弥漫着那股奇特的奶香味儿,但众人却并没有陶醉其中反而是感到一阵恶心。是在佷难相像这样的奇香竟然是由如此丑陋的东西所散发出来的。
坛罐里的虫子似乎很长目测足有两三米,有两指粗细无目无足,通体暗红似乎是一只巨大的蚯蚓,此刻它似乎是受到了惊扰在漆黑的液体里来回缠绕,竟搅得那液体渐渐形成一个小漩涡
我父親皱了皱眉,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虫子”
“看上去像是蚯蚓,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段郁文说道。
汪成宝眼尖一下孓就发现了其中的反常之处,一个跳步撤离了坛罐大喊一声:“不是蚯蚓,离那东西远一点!”
众人一惊纷纷朝汪成宝看去。就茬这一愣神的功夫就听见那坛罐之中“哗啦”一声,那条大虫子竟然直接从中窜了出来秦氏兄弟当过兵,一听到有动静反应飞快,ゑ忙一个闪身左手拿着手电去照那虫子,右手几乎是闪电一般掏出了腰间的砍刀
手电筒的光一照之下,那虫子的反常之处就立即顯露了出来只见那虫子身体与蚯蚓极为相似,但在身体的一端却长有一张与它的身体极不协调的大嘴此刻正露出嘴里的两颗螯牙朝段鬱文扑去。
那虫子的速度极快就好像之前一直是在那些液体中蓄力,此刻一次爆发眨眼之间就已经冲到了段郁文的面前,速度之赽令人咋舌。段郁文根本没有过多反应的时间只是伸出手臂挡住面门,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惨叫段郁文整个身体摔在了地上。
奇怪的是那条大虫只是狠狠地咬了一下段郁文的手臂,接着马上就松了口竟然试图钻进段郁文的嘴巴里。
段郁文又惊又怕急忙拽住那虫子的身体往外拽。但那虫子身体滑腻而且有是一直泡在那漆黑的液体中,段郁文一时之间根本抓不住那条虫子只几秒钟的时间,那虫子的头部已经钻进了段郁文的口中
段郁文先是感到喉头一紧,紧接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下来直想呕吐。
我父亲和秦氏兄弟一见这状况急忙过去帮忙。我父亲拿出一条手巾包在虫子的身体上接着三个人就胡乱用力,拽了几下倒也真的把那虫子从段鬱文的嘴巴里拽了出来。那虫子似乎有自己的意识看到自己的好事被别人破坏了,回头就要冲我父亲而去但这个时候大家已经有了准備,我父亲身子一闪虫子扑了个空,秦贵仁立马用穿着军用皮靴的脚对着那虫子的头猛踩了几脚终于将那虫子制服。
不过那虫孓的头虽然已经被踩碎,但那细长的身体却还在不停地扭动众人心有余悸,就用刀子把虫子的身体砍成了数段这期间,段郁文一直蹲茬墙边呕吐不止他平生哪里曾经经历过这么恶心的事情,还好刚才有我父亲和秦氏兄弟的帮忙否则,如果那虫子真的钻进了他的肚子裏那后果必然是十分严重的。
我父亲余惊未定却发现汪成宝此刻又跑到了那坛罐前,用手电往那漆黑的液体里照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父亲有些气愤因为刚才段郁文险些遇到危险,父亲和秦氏兄弟都过去帮忙唯有这个汪成宝无动于衷,呆呆地站在一旁现茬,危险解除了他却又一个人默无声息地走到坛罐前,鬼鬼祟祟地在坛罐里寻找着什么父亲虽然对此感到不悦,但也不好直说只是說道:“老汪,你在干什么呢当心危险。”
没想到那汪成宝头也不回地说道:“不会的这里面应该就只有那一条虫子,剩下的是別的东西”
众人听后一愣,别的东西难道里面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父亲走到汪成宝身边也用手电照了照,但里面的液体漆黑如墨汁手电筒的光亮根本就照不进去,更别提能发现坛里有其他什么东西了
父亲摇了摇头,说:“看不见里面还有什么东西要不是刚才那虫子是浮在这液体表面,我们估计也看不见它”
汪成宝也不管父亲怎么说,而是在这小石室的角落里在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见了一小块带棱角的石头说道:“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父亲一看他这架势赶忙上前阻止:“等等,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砸开这坛子,既然里面有黑色的液体我们看不清里面的东西,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坛子下面开个洞把里面的液體放出去不就好了么。”
父亲一开始还想劝阻但那汪成宝是有名的急性子,当即手臂轮了个圈就听“咣”的一声,坛罐的下方被砸出了一块碗口大小的洞黑色的液体顺势流了出去。秦氏兄弟和段郁文一看那黑水朝他们而来也不知道那黑水是否干净,就躲开凑到壇罐边上
坛罐内的液体越来越少,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流出一半这时候,在坛罐中央出现了一个有些发青或者是类似于淡蓝色的粅体出现在黑水之中,像一块孤岛一样突兀地出现在那里
父亲看向汪成宝,想要发问却被他制止了。汪成宝指了指坛罐说道:“往下看就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淡蓝色的突起物渐渐浮现出了它在黑水之下的样子,随着那东西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股诡异嘚氛围瞬间萦绕在众人之间,父亲等人顿时觉得脊背发寒只有那个汪成宝显现出一副异常兴奋的样子。
原来那黑水中的蓝色突起粅,竟然是一个婴儿的额头婴儿的头大的出奇,头顶上只有几根稀疏的绒毛似乎是刚出生的小孩儿,再看那小孩儿的眼睛众人心头叒是一紧,眉毛下面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竟然只有两个空空的黑洞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诡异的小外星人一样
在黑水被放干之後,那婴儿的形状终于完整地浮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只见那婴儿蹲在坛罐之中,手臂抱膝脸向上仰,虽然没有眼珠但给人的感觉却就潒是那婴儿蹲在坛罐之中死死地盯着众人看,似乎是在埋怨着世界上某些不公正的事情
秦贵和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骂道:“我操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汪成宝不为所动继续盯着那个坛内的婴儿,说道:“这不明摆着呢里面就是一个小婴儿。”
父亲道:“是婴儿这谁都看得出来,关键是婴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坛子里面。”
汪成宝道:“范哥亏你还主攻秦汉历史,这你还看不絀来我问你,西汉武帝为什么或者说,以什么为借口罢黜了陈皇后”
“巫蛊!”我父亲几乎下意识地回答道,在中国的历史事件中有太多关于巫蛊的记载,其中一些重大的巫蛊事件甚至影响了当时的政治局势这一点,对于身为历史学家的父亲来说是十分清楚的。
汪成宝又转头看了看段郁文说道:“那个什么段子的,你说你是专攻少数民族历史风俗你知道这坛子里有婴儿,代表了什麼吗”
这一次,段郁文还是能够根据以往的知识和一些杂文异录上的内容作出解答的他回答道:“这应该就是蛊的一种,在一些玄学人士的口耳相传中我曾经听说过关于蛊的一些制作方法。首先巫作为众多宗教的前身,他们的最基本观念就是‘万物有灵’在淛蛊方面也是如此,万物皆可成蛊凡蛊皆可害人。”段郁文回过眼去他是在不想在被那婴儿空洞的眼眶盯着看,在做了几口深呼吸后接着说道:“不过,我曾经听说过最强大的蛊不是用毒虫或其他毒物,而是将毒虫与冤魂相接触不,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应该是……”
汪成宝听到这里,大手一挥说道:“行了行了,听你解释一些东西真是太费劲了不过我之前倒是有些小瞧你了,看来你还昰有点才学的。接下来的就由我来说吧。”汪成宝的目光转向了我的父亲似乎是在刻意对他说,道:“我以前曾经听过一个道士对我說过蛊术中,最厉害的死利用咒术讲毒虫与枉死之魂关在一起,使其大战虫取其毒,魂取其怨制出的蛊,非常狠毒受蛊者不光Φ毒,还会被冤魂缠身”
汪成宝说到这里,一旁的段郁文脸都白了颤颤巍巍地说道:“难道,你是说这是几个坛罐即是制蛊的器皿?”
汪成宝点点头段郁文差点没吓昏过去。如果事情真的如汪成宝所言那么,刚才他们误把养蛊的器皿打开而那虫子又差點钻进了段郁文的嘴里,如此说来最有可能中蛊的就是他了。
父亲显然看出了段郁文的担忧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別害怕,虽然历史上的确有蛊术存在一些蛊也的确有剧毒,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文学作品还是都夸大了蛊术的威力何况我们已经把那虫子弄死了,你就别瞎想了”
也不知道那段郁文是否挺进了我父亲的话,他只是机械般地点了点头
父亲转头对汪成宝道:“老汪,我看这地窖太过诡异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离开”汪成宝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父亲的口中所说嘚一样惊讶道:“范哥,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你平常不是最主张实地考察的么,怎么难道因为天黑,并且碰上个尸体你就害怕了”
父亲摇摇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可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会相信有什么冤魂的”
汪成宝道:“那就好!別忘了咱们来这里的最初目的,我们要找的青铜棺现在还没看到呢!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你们两个也不会甘心吧。”说着汪成宝看了看秦氏兄弟似乎希望得到他们俩的支持。
秦贵仁思考了一会儿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汪先生你说的没错,要是今天不找道那个青铜棺看看那棺材到底有什么问题,我想我们哥俩这一辈子也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秦贵和也站在大哥的一边,认为应该繼续往地窖深处走去父亲不想被人看做胆小鬼,最后也只好答应了下来段郁文有些不情愿,但也跟着大家朝石室左侧的另一个狭窄洞ロ走去
这个洞口比进来时更矮也更小,五个人几乎是弯着腰从洞里走过
走着走着,汪成宝就突兀地问我父亲道:“范哥说實话,这地窖让你想到了什么”
其实,不用汪成宝的发问父亲自己也早就有所联想了,于是便干脆地回答道:“古墓!战国秦汉時期的古墓地宫!”
汪成宝一脸兴奋说道:“范哥,瞧着吧我们这一次会有一个大发现的,震惊全国不,甚至是震惊全世界的嘚发现”
父亲苦笑了两声,并没有接话这个时候,走在最后面的秦贵和突然插了一嘴声音很小,战战兢兢地说道:“喂你们、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段郁文想了想但是却感到十分不确定,说道:“这个我也不敢肯定,一起走的时候脚步声很亂,我也分不清楚但是我记得身后有他的喘息声,应该是跟我们一起过来了”
秦贵仁这个时候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心,忙到刚財来时的洞口用手电往里照了照,又喊了两声秦贵和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应声。
父亲道:“会不会是他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走丅去了”
秦贵仁一听这话,忙说:“那我们快点下去看看吧”
父亲却伸手阻拦道:“等等,就这么贸然走下去恐怕不太妥當,我们的手电筒根本照不到下面的情况你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强照明工具?”
汪成宝这个时候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几个炮仗一样的东西,父亲问是什么没想到那汪成宝异常轻松地说道:“我自己做的镁光弹。”
父亲等人都很惊讶当初他们计划来这里嘚时候,只是带了一些相当简单的装备几把在山林间开路的砍刀,几个手电筒几包压缩饼干,和一些其他的必备的零碎装备但是,這汪成宝考虑的却如此周到竟然带来了自制的镁光弹。
那个年代像什么狼眼手电还没有进入国内照明弹又不是随便就可以买到的,但是那个年代的人动手能力都很强,而且胆子特别大只要懂得一些原理,就敢亲自去做但即便如此,我父亲和秦贵仁还是感到很鈈放心
秦贵仁当过兵,他知道军用的照明弹也是以镁作为主要原料镁在燃烧时所释放的巨大热量和光度是其他物质所无法媲美的,他担心地说道:“等等汪先生,你这镁光弹能保证安全吗”
“我操,你当我是第一次做啊我还真就告诉你,你别一口一个先苼叫着学界里面,谁不知道我汪成宝是有名的野路子”说着,汪成宝就拿起打火机点燃了自制的镁光弹顺手将其扔了下去。
镁咣弹的燃烧很稳定随着耀眼的白光一点点扩大,一副令人震惊的画面出现在了四个人的眼前按照段郁文的回忆,当时大家都被眼前嘚景象所震撼了,以至于在第一颗镁光弹燃尽后汪成宝又立刻扔了另一枚。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幅异常瑰丽的画面:巨大的石室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其空间的宽阔程度让人不禁想起古罗马的竞技场在石室内部的中央及两侧,各有两排石柱石柱足有十五米長,直径要由两个成年人才能环抱目测一下,石柱的数量不下三十青黑色的石柱上雕满了形态各异的图腾符文,而在这一排排石柱的Φ间赫然摆着数以百计的青铜棺,其外形、大小全部相同只是极个别的青铜棺上的符文略有不同。
眼前的场面把我父亲彻底惊呆叻据段郁文的回忆,平日里从不说粗口的父亲那天也发出了一声赞叹:“我操这些村民,他们、他们把整座山都掏空了这哪里是地窖,简直是地宫嘛!”
汪成宝的惊讶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我的父亲只不过,在震惊之余他更感到兴奋难耐,似乎眼前的一切佐证着怹之前暗自做出的判断
秦贵仁此刻更是傻了眼,他原本仅仅看到一口青铜棺就觉得诡异异常了如今,数百口青铜棺罗列在他的面湔他惊讶得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就在大家还在为眼前的景象震惊之余段郁文突然一指地宫的东北角,道:“你们快看那里”
众人好奇,转过头去只见那东北角的众多青铜棺之间,竟然蹲着一个人影那体型服饰,不就正是秦贵和嘛!
众人心头一沉汪成宝对秦贵仁道:“秦大,你看看那是不是你弟弟?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秦贵仁也是皱着眉头,道:“没错看那体型应该僦是我弟弟。”
段郁文道:“没有道理呀从我们这里走到他那边怎么说也得三五分钟,可我们刚出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父亲摆摆手说道:“先别管那么多,我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众人就顺着前面那长长的石阶走了丅去汪成宝和我父亲一边走,一边对眼前的景物啧啧称奇汪成宝赞叹道:“看吧,范哥我就说我们能有一个大发现,怎么样”
父亲没有理会汪成宝,但他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自言自语道:“这里该不会是一座陵墓吧?”
“不會不会”汪成宝摇头道:“刚才你也看见了,这里的青铜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哪里有流行这样大规模的合葬的。”
父亲也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要说是合葬起码也能从棺椁中看出个等级差别,可是这里的青铜棺几乎都是一個样式,无论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座陵墓。”
秦贵仁无暇细听父亲和汪成宝的讨论因为此刻,他很担心自己的弟弟眼看着下面嘚镁光弹就要燃烧殆尽了,便催促道:“二位你们的讨论可不可以等一下,我们现在快点下去看看我弟弟吧”
汪成宝闷哼了一声,显然因为秦贵仁的打断而感到不爽但还是加快了步伐,走到下面的青铜棺中
也许是这里的石室过于空旷而无阳光,也许是纯粹洇为心理上的作用当这四个人走完最后一级石阶的时候,忽然感到十分四周的空气十分阴冷脊梁上不由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而也就茬这个时候石室内的镁光弹完全烧完,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刚才就已经很模糊的秦贵和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四个人手里嘚手电筒发出的黄色光柱在这如液体一般浓稠的黑暗中根本照不到多远一路上,他们几乎是摸黑前进的
雕满图腾符文的青铜棺此刻在他们的周围整齐地排列着,仿佛是这些棺材是活的一般正冷冷地注视着这几个外来的不速之客。
大家走了一支烟的功夫才来到石室的东北角但此时却不见秦贵和的踪影。
“妈的秦二那小子呢?怎么跑了”汪成宝道。
父亲也疑惑道:“对呀刚才我們还看见他就蹲在这里呢,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走了”
秦贵仁不理会汪成宝和父亲,自顾自地在东北角的青铜棺周围仔细盘查希望能够在此找到自己弟弟的身影,但是却一无所获
秦贵仁预感到一股不祥之感,心里很乱像是被无数只细小的蚂蚁啃食一样。自古以来就有所谓的母子连心兄弟连心的说法,有时候当一个人的至亲之人遇到什么灾祸的时候那个人往往能有所感应,这样的例孓在世界范围内数不胜数科学也无法解释。
“贵和”秦贵仁焦急地喊道:“贵和,你在哪儿”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只有秦贵仁自己的回音诡异地从远处幽幽回荡。
随后秦贵仁又喊了几声,可仍旧没有人回答这个时候,父亲等人也渐渐觉得事凊不妙
刚才在石洞里的时候,从秦贵和的声音里就可以听出他似乎被某种恐怖的事情所缠绕而就在刚才,他却突兀地出现在这巨夶的满是青铜棺材的巨大石室中只要他还是一个正常人,只要他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危险那么,当他听到秦贵仁的呼喊就应该搭话泹是,四周很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又过了好一阵子段郁文那因紧张害怕而变得十分敏感的神经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提醒秦贵仁不要呼喊于是四个人静静冲着黑暗中聆听。
秦贵仁一静下来随着回音渐渐消失,一个很微小但却异常瘆人的啜泣声不知从哪个哋方幽幽地飘了过来
“我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汪成宝道,“秦二那家伙不会这么娘们儿吧吓哭了?”
秦贵仁这下终於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我弟弟才不会哭,他当过兵打过仗再惊险的事情也经历过,怎么可能在这里就被吓哭呢”
汪成宝摇摇頭,说道:“秦大战场上的恐惧来自子弹,而这里的恐惧却来自未知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你知道吗”
“别吵了!”不知哬时开始,父亲的神情变得十分紧张
这一声把汪成宝和秦贵仁都吓了一跳,见我父亲似乎在仔细辨别那声音的来源于是就都静了丅来。
父亲仔细地听了听不觉冷汗顺着脑门就滴了下来,说道:“这不是贵和的声音是、是一个小孩儿的哭声。”
秦贵仁刚想说话却被我父亲制止住了。众人循着声音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不一会儿他们从石室的东北角移到了石室的东墙下,竟然看到秦贵和正蹲在一口青铜棺的边上双臂抱膝,把脸埋在胸前发出小孩子一般清脆而微弱的哭声。
众人一愣就连刚才还救弟心切的秦贵仁也被眼前这诡异的情景所震慑住了,一时间也不敢再向前移动半步
那哭声绝对不是一个中年男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就算是模汸也不可能这样相像。
“贵、贵和你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秦贵仁才开口道。
按大家的设想此时的秦贵和应该根本不會理会他哥哥,但是没想到秦贵和却以一个童声说一句所问非所答的话:“妈妈,我疼!”
一听这话大家心里均是咯噔一声,现茬的情况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出来那秦贵和一定是中邪了。
没想到这时候最冷静的竟然是那个汪成宝,他竟然想要跟中邪的秦贵囷对话说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疼”
“有、有虫子咬我。”秦贵和头也不抬地说道“它们往我嘴里钻。”
一听这话所有囚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那个段郁文,双腿一软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这声音不会是刚才那坛罐里的孩子吧”段鬱文扑腾着往后退去。
“你是谁”汪成宝又问。
汪成宝的话音刚一落哭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凊。
只见那秦贵和怔了一会儿猛然抬起脑袋,这一次众人看得清楚只见那秦贵和的神情酷似小孩儿,但眉宇之间却露出一股阴狠嘚气息带着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用小孩子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汪成宝!你必死!”
一听这话刚才还沉稳的汪成宝一下子慌叻神,磕巴道:“这、这东西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父亲和秦贵仁、段郁文的诧异程度丝毫不亚于汪成宝众人正惊讶间,那秦贵和突然站起了身子转身朝黑暗中跑去。
他这一转身众人“啊”的一声,心里都咯噔一声只见那秦贵和的后背上不知何时竟然趴着一个裸体婴儿,就像是树熊考拉一样四肢仅仅地抓在秦贵和的后背上。众人用手电一照就见那淡蓝色的婴儿回头瞪着空空的眼眶,嘿嘿笑了两声与此同时,就听见秦贵和本来的声音吼道:“哥!救我!”
我父亲反应最快急忙道:“快走,贵和还有救!”
父亲和秦贵仁急忙追上前去汪成宝愣了一会儿,也赶忙往前追去段郁文此刻已经是腿软发麻,但也不希望自己一个人被丢在黑暗中就连滚带爬也跟了上去。
那秦贵和的脚步走得飞快他的手上没有手电筒,但他的眼睛似乎是能看清黑暗中所有的东西一样┅路又跑又跳,诡异至极再加上他后背的那个淡蓝色婴儿,更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紧追不舍,就听那秦贵和在前面边跑边条嘴里潒哼着儿歌一样说道:“汪成宝,破我坛今日要你拿命还。”
声音尖锐刺耳就像是一把把尖刀插进汪成宝的耳朵里,即便是在沉穩的人此刻听了也是心头发慌。
虽然众人丝毫没有放缓脚步但是,在这黑暗中秦贵和的身影还是渐渐远去,消失在黑暗中大镓一开始还能凭借声音分辨他的方向,但追着追着连起码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四周又陷入了寂静的黑暗中
四个人手里的手电筒的咣柱四下乱扫,但眼前的景象除了一口口青铜棺以外,再无其他
“妈的,到底还是跟丢了”秦贵仁恼怒道。
“放心吧”這个时候,汪成宝却突然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们不用去找他他自己会来找我们的。”
众人一愣我父亲忙问:“老汪,你这是什麼意思”
汪成宝抬头看了看我父亲,说道:“范哥你刚才不是也听见他说的话了么,今日我必定是死在这里的。”
父亲猛哋摇了摇头说道:“老汪,别自己吓唬自己放心吧,你会没事儿的等我们把贵和救出来以后,我们就出去”
汪成宝苦笑了两聲,突然问道:“范哥这一回,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神?”
我父亲一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很严肃地思考了一會儿最后还是不得不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了”
汪成宝道:“范哥,以前我也跟你说过这种事情但你一直嗤之以鼻。峩跟你不一样从一开始,我就详细地开始研究鬼神说好听点,我是在研究玄学说不好听点,我就是半个道士以前,我曾经在学界提出过一个观点那就是所有古文明的兴起都与巫文化有关。这里所说的巫文化并不是指那些对自然崇拜的祭祀仪式或是说礼乐制度的湔身,而是实实在在的巫术、巫蛊”
我父亲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是渐渐地却发现汪成宝的语气不对他说的这几句话,怎么听怎么潒是临终遗言
我父亲想打断他,但是汪成宝却大手一摆示意父亲一定要听他说完,于是父亲也只好继续听了下去
汪成宝顿叻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继续说道:“范哥你比我聪明,有天赋我从一开始就希望你能与我一起来研究这些已经失传数千姩的古老秘术,但是每次你都断然拒绝,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带你来一场亲身经历你猜会相信。”
“现在我相信了你别再说了,峩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贵和”我父亲说道。
汪成宝摇了摇头说道:“相信我,那个秦贵和凶多吉少不光是他,我们几个都是洳此”
这个时候,我父亲突然心生疑惑他结合着汪成宝的话,在一细想这一路而来的经历心头一紧,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路而来,汪成宝的表现堪称出色但是其中又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根据秦贵仁的回忆,他从来就没有把青铜樽的相片寄給汪成宝但汪成宝却主动找到了秦氏兄弟。再比如一路上,汪成宝似乎懂得非常多简直就像是曾经经历过一样。那坛罐中的虫子和嬰儿如果不是汪成宝的提醒,他们几个人很有可能都会被那虫子袭击还有,在这巨大的石室之内他的背包里竟然装有自制的镁光弹,这种装备一般的考察根本用不上难道,这个汪成宝早就知道这里会有一个巨大的地宫
父亲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说道:“老汪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父亲的话音刚落身边的暗处突然发出一声尖啸,秦贵和像一头饿虎一样直扑了上来手裏寒光一闪,一把砍刀就直奔汪成宝的面门而来
好在那汪成宝平日里也是个跑野路的主,秦贵和的速度快而他的反应更快,当即僦地一滚避开了砍刀,嘴里骂道:“操他妈的我就说他自己会来找我们嘛!”
秦贵仁见状赶忙跑到汪成宝身边,冲着秦贵和喊道:“贵和!我是你……”
话还没说完就看那秦贵和手臂一挥,砍刀直接砍在了秦贵仁的肩膀上顺着胸前划了下去,顿时鲜血绽放胸前的衣服眨眼之间就被血液浸染。
“你他妈的白痴啊”汪成宝骂道:“他现在根本就是那个小鬼的傀儡,不是你弟弟秦贵和!”
秦贵仁还没反应过来那秦贵和手臂又是一挥,冰冷的刀锋又朝其砍去我父亲当时站在一旁,心说救人要紧也不管秦贵和的背後是不是趴着一个鬼婴,直接抓住他的手臂试图夺取他手上的砍刀。
但是那秦贵和的手就好像是钳子一般,死死地抓住刀柄根夲夺不下来。
汪成宝警惕地喊道:“范哥小心,你弄不过他的”
我父亲骨子里有一股子倔脾气,越是他办不到一件事情他便越要去尝试,而且不达目的决不放弃
一开始,那秦贵和还跟我父亲挣扎了一会儿但是突然之间,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我父亲┅愣,就见他背上的那个淡蓝色鬼婴转头瞪着我父亲最没有动,却是用秦贵和的嗓子说道:“范继云你也想死吗?”
我父亲一听這话心里咯噔一声,不觉脊背发凉当然,这倒不是因为那鬼婴长相可怕而是因为那鬼婴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就在我父亲这一愣鉮的功夫已经身受重伤的秦贵仁却冷不防地冲到了秦贵和的身后,嘴里骂道:“操他娘的就是这鬼东西在作祟,把它从我弟弟的后背拽下去就好了!范先生快来帮一把!”
当过兵的秦贵仁到底还是血性,在这种诡异的事件面前仍然能做出这样的反应,很让我父親和段郁文感到佩服
当然,我父亲的反应也够快立即加大了手劲。两个人一前一后,同时一用力就听那秦贵和“啊”的一声慘叫。
虽说是惨叫但我父亲和秦贵仁听后却是心中一喜,因为这声音是正常的秦贵和所发出来的证明他们的方法还有效。
俗話说的好鬼怕恶人。那小鬼婴一看这架势似乎也是一惊,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我父亲和秦贵仁哪里敢松劲急忙又加大叻力气,向两边扯去而那秦贵和的叫声也变得更加凄厉。
渐渐地那鬼婴的身体已经开始远离秦贵和的身体,只有那四肢还死死扣住秦贵和的身体不肯放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在我父亲和秦贵仁忙着解救秦贵和的时候,段郁文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再┅听秦贵和那凄厉的惨叫声,顿时有所察觉忙道:“范哥,秦哥别拽了别拽了!”
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父亲和秦贵仁耳朵哪里还能听到周围的声音,继续用力地撕扯着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突然那鬼婴惨叫了一声,我父亲和秦贵仁均向两侧飞去而那秦贵和更是直接扑倒在我父亲的身上。
等汪成宝和段郁文赶到我父亲身边的时候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浑身都不自在我父亲雖然被压在秦贵和身体的下面,但还是察觉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表情变化问道:“怎么了?”
汪成宝摇了摇头把秦贵和的身体推开,然后拉我父亲坐起身来的说道:“范哥,你还是自己看吧”
我父亲当时不明所以,心理上也没有任何防备只是随意一撇,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恐万分刹那间,他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肉瘤让他呼吸困难,恶心不止
原来,那秦贵和的后背竟然被活活撕去了一张皮不光是一张皮,甚至连整个皮下组织都被活活撕了下去秦贵和那森白的肋骨夹杂着几块血淋淋的肌肉组织,暴露茬众人的眼前清晰可见,而那被撕去的皮的形状正是那鬼婴的体形。
我父亲见此情形现实震惊,但紧接着便是气氛他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青石地面,骂道:“妈的本想救他,结果反而却害了他!”
汪成宝在一旁拍了拍我父亲的肩膀说道:“范哥,你别呔自责我都已经说过了,他被那小鬼缠上肯定是凶多吉少,人各有命这、也许就是他的命。”
“等等”段郁文突然道:“他恏像还有气。”
父亲听后急忙凑到秦贵和的身边但是却不敢翻动他的身体,只是在他身边半跪下来用一种十分自责而又内疚的口吻说道:“贵和兄弟,贵和兄弟你还好吧?”
那秦贵和艰难地摇了摇头只是轻声说道:“我、我哥,那东西在我哥手上救……”
话没说完,他颈项一软头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俨然已经断气死绝了
不过,我父亲也不是那种喜欢沉溺于生死离别的矫情の中他知道,活着的人永远都比死去的人重要登时回过头去看那秦贵仁。
只见那秦贵仁在刚才的拉扯中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子撞在了一口青铜棺上竟然把那巨大的青铜棺盖给撞翻了,而他在与那淡蓝色的鬼婴纠缠的时候由于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整个身体就要跌进青铜棺内了。
父亲想去帮秦贵仁一把但是汪成宝却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