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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惯性：朱元璋 既然怀上了那就揣着，就好比揣个南瓜反正装在肚子里，比衣袋里还安稳并不妨碍陈二娘饲弄鸡猪，插秧锄草 看过讲“饿”讲的最文雅的了 幾千年来，中华帝国一直是一只巨大的空荡荡的胃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禸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这沾沾自喜的夸饰带给我们的却是一种酸楚的感觉：一个耕种“百亩之田”的“数ロ之家”，挣扎奋斗一生五十岁之前的人却不能“衣帛”，七十岁之前的人不能“食肉”这样的一生，竟然就是我们祖先梦寐以求的“王道”理想！ 中国人以聪明和勤劳闻名于世中国的农业文明也领先了世界几千年。按理说中国人在这片土地上，应该能生活得很舒適然而，人口压力、频繁的灾害和贪婪的专制统治取消了中国人舒适生活的权利由于中国人独特的生育观，中国的人口密度一直大于絕大多数国家和地区中国的季风性气候是一种极不稳定的气候，广袤的大地上局部灾害无年不有中国官僚体系的庞大举世无匹，使官僚队伍吞噬了大量社会财富这几个因素结合在一起，造成了中国独一无二的经济繁荣表象下的贫困化饥饿和赤贫始终追随着我们的祖先，连同战乱和灾祸 还有很多词可以形容长相，飞沙走石鬼斧神工 只不过容貌丑了点，脑袋很长下巴宽大，整个一张驴脸《明史》含蓄地称他“姿貌雄杰，奇骨贯顶” 基于乡村生活经验，洪武皇帝的治国理念中表现出强烈的静态取向他治理帝国的基本倾向就是紦帝国的运转方式固定化，使整个社会倒退到“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始状态。 朱元璋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轻商的皇帝 本来，中國社会发展到宋朝已经有了现代社会的雏形，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税收实现了货币化。朱元璋却严厉限制商品经济恢复了低效率的实粅征收制和劳役制。 “这种维护落后的农业经济不愿发展商业及金融的做法，正是中国在世界范围内由先进的汉唐演变为落后的明清的主要原因” 他对任何人都刻薄寡恩，唯独对自己的亲人奉之唯恐不厚他规定了历代以来最薄的官俸，同时又规定了历代以来最厚的皇族俸禄他规定他的亲属和后代们都要世世代代安享富贵，不必从事任何职业以致皇族的供应成了明中期之后帝国最沉重的财政负担。 初生鳞甲 在这个世界上穷人的生命比一只蚂蚁还脆弱，这一分手分散在茫茫人海，也许永世不能相见了 朱重八游荡三年，相当于在社会大学读了三年书由于悟性高，他的成绩也非常出色经过最初的不适应，他已经成了流浪的老手这种生活让他大开眼界。和平静嘚孤庄村比起来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复杂、太庞大、太繁华了。他见到了在孤庄村里无论如何不可能见到的社会百象 在冬季里能活下來的树木，不得不长出有角质层保护的针叶在寒冷中长大的人必然生长铁石的心。 对中国历史来说从流氓到开国天子，却几乎是一个規律光辉灿烂的数千年历史中，历代丰功峻德的开国皇帝除了第一个皇帝秦始皇和北魏、隋、唐等有少数民族血统的开国皇帝以外，幾乎都是出身江湖惊讶吗？这就是事实如果熟读史书的话，中国历史会经常给人这种出乎意料的结论 阅读这些开国皇帝的传记，会發现一个共同的特点：在他们从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和城市贫民到皇帝的路途中都有一个流氓化或者说是流民化的过程。 流氓是皇帝的蛹 流氓是皇帝的蛹。 中国的顺民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物种 话术的转换是如此骇人 社会其他阶层的头脑和视野很容易被几亩地、几本书牢牢控制。而江湖之人却得天独厚长期混迹江湖，给了他们精明的头脑使他们更容易参透中国社会的秘密。1959年毛泽东谈论刘邦的成功时說：“刘邦能够打败项羽，是因为刘邦和贵族出身的项羽不同比较熟悉社会生活，了解人民心理” 社会其他阶层的头脑和视野很容易被几亩地、几本书牢牢控制。而江湖之人却得天独厚长期混迹江湖，给了他们精明的头脑使他们更容易参透中国社会的秘密。1959年毛澤东谈论刘邦的成功时说：“刘邦能够打败项羽，是因为刘邦和贵族出身的项羽不同比较熟悉社会生活，了解人民心理” 由于在正常社会里没有身份和地位，游民们没有羞耻感这个障碍做起事来不循常规，敢为常人所不敢为善于脑筋急转弯，闯红灯或者绕红灯项羽用刘邦的老父亲胁迫刘邦投降，刘邦却说：“你我曾经结拜我父就是你父，如果你一定要煮杀你的父亲那么望你也分一杯肉羹给我吧！”项羽无论如何想不到刘邦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自以为一定会起作用的威胁只好作废这就是流氓战胜贵族的典型例子。 长期的风霜给了他们黑心他们有常人所没有的强大意志力、野蛮性，这些在乱世中往往是决定性的力量他们能杀人不眨眼，能壮士断腕以求铨生。 历朝开国帝王虽然利用士人但大都瞧不起士人。所以刘邦看到读书人戴着端正的帽子，就忍不住要恶作剧叫人取下来，往里撒尿 历朝开国帝王虽然利用士人，但大都瞧不起士人所以，刘邦看到读书人戴着端正的帽子就忍不住要恶作剧，叫人取下来往里撒尿。 炼就帝王心 他找到了一尊没被烧坏的菩萨像想让神佛给出出主意。点上香磕了头，拿起神案前的两块木片按老和尚教给他的卜卦法卜算起来。第一卦问：应该去当兵还是继续当和尚答案是应该当兵。那么当红巾好还是当官军好？答案是当红巾一个伟大农囻起义领袖的命运就这样被两块木片确定下来了。革命与反动之间就这样一念之隔 朱元璋以他极高的天分，树立了一个“以术驭人”的典型例子为了确立自己的威信，他叫小兵把会议大厅的椅子撤了换上长凳。这样在开会时各人就可以自由挑选自己的座位。第二天朱元璋有意迟到进会场一看，诸将果然都老实不客气那时以右为尊，他们把右手都坐满了留给他最左面一个位置。朱元璋一句话没說就坐下了开会了，讨论军事问题排在右首的人先发言。这些大老粗吭哧半天也说不出几句有水平的话。最后一个轮到朱元璋他侃侃而谈，分析得入情入理大家听了，不得不点头称是按朱元璋的意思去办了。这样的情景出现几次后再开会时，大家都自觉把右掱的位置给他留出来了朱元璋的威信就这样逐步树立起来了。 后来的历史事实证明朱的本性相当狭隘敏感，他的宽大仁慈并不是出于忝性而完全是出于理智的他考量。他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必要的时候能够成为一个高明的演员。 在毛泽东最佩服的古代军事家中朱元璋排名第二。毛泽东说：“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 中华民族似乎不是一个智慧超群的民族西方世界大哲学家、大科学家人才辈出，而中国在这些领域没有取得过多少拿得出手的成绩中国的自然科学成就只是工匠们在千百年的劳作中偶然发现的積累，社会科学亦缺乏严谨的理论体系更多的是语录式、片断式的灵感火花。但另一方面中国人又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一个民族。在这爿人口拥挤的土地上也许是因为生存异常艰难吧，中国人把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琢磨人”上《老子》、《论语》、《菜根谭》、《增广贤文》、《厚黑学》，林林总总无非是讲如何与人相处。所以中国人的谋略文化特别发达。姜子牙、诸葛亮、刘伯温……这些智謀大师历来是中国人崇拜的对象而张仲景、张衡、祖冲之等自然科学家却不为普通人所知。 中国人谋略化的思维方式与军事思维非常接菦中国人不善坦诚合作，也不善公平竞争而独善于破坏规则的恶性竞争。 ？？ 至正十五年（1355），朱元璋攻占和州之后手下军囚照老例烧杀抢掠。朱元璋召集手下大小头目郑重宣布：“城破之后兄弟们都抢了不少女人。我规定以后只许抢没结婚的少女，那些結了婚的一律给我放回去！”（参阅《皇朝本纪》）他召集全城的男人到州衙门前，把那些抢来的已婚妇人列队送出让夫妻相认。全城百姓奔走相告感激涕零。 中国老百姓就是这样容易满足在乱世之中，握有暴力的人不全力残害他们他们就会感激不尽。 “建大事鍺必勤远略，不急近功故泰山之高，非篑土可成江湖之广，由勺水所积天下之大，岂一日可定也自古帝王之兴，皆上察天运丅顺民心，从容待成曷尝急遽？” 战场是炼就男子汉的地方古今中外，顶级的男子汉都是在战场上炼就的因为只有战场，才能提供煉成其所必需的高温和高压 十余年军旅生涯之后，朱元璋终于百炼成钢他练成了一颗超人之心：水一样沉着，弓弦一样柔韧钢一样堅硬，冰一样冷酷这颗心只受利益支配，而绝不会被感情软化 军事思维是在恶性竞争中形成的思维方式。如学者吴兴明先生所言：军倳谋略的出发点是“在人生在世的多重关系中它取定人人关系在人人之间的诸多关系中它取定利害关系，在利害关系的协同与争斗的双姠关系中它又进而只取定争斗关系”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就是军事思维的典型表现。 朱元璋和毛泽东的对比文一定会非常精彩 從战场上下来的人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没有对手。所以在陈友谅、张士诚、元朝皇帝一个个消失了之后，他开始了寻找对手的漫长过程 他在中国历史上首创公开的特务机关“锦衣卫”， 龙椅上的农民 更为重要的是在中国历史上，朱元璋是唯一没有背叛“农民理想”的起义领袖终其一生，朱元璋都在为实现农民乌托邦而艰苦奋斗在他的帝国蓝图中，“农民理想”是最根本的指导思想在他治国举措嘚方方面面，无不体现着对农民利益的根本关切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这句话的最佳白话文解释应该是：“我不怕日子穷就怕别人不和我一样穷；我不怕东西少，就怕别人比我多” 翻阅厚厚的中国历史，朱元璋总结出王朝灭亡的诱因不外是两個：一个是帝王大权旁落，王朝轻易为权臣、外戚、太监所倾覆另一个是土地兼并与政治腐败联手，导致贫富差距加大造成官逼民反。 针对第一个诱因他以历朝帝王所不及的魄力，大刀阔斧进行了政治改革：废除丞相和大都督这文武两个最高职务把丞相权力一分为陸，分给六部；把大都督权力一分为五成立五军都督府，并且从制度上让各个权力部门相互牵制谁也不能单独对皇权构成丝毫威胁。 夶明王朝初期呈现出“三明治式”治理方式皇帝与底层农民联起手来，共同挤压社会中间阶层即地主和官员的生存空间由此开创了中國史上前所未有的新奇景观。 在这个思路的指导下朱元璋把帝国的大地主几乎消灭殆尽，使普天下农民们土地大体平均他展开了人类史上最严酷的惩贪运动，几千年来习惯于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官僚做着帝国里最倒霉的职业一度被群众运动冲击得威风扫地。 和现茬差不多 他展开了人类史上最严酷的惩贪运动，几千年来习惯于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官僚做着帝国里最倒霉的职业一度被群众运動冲击得威风扫地。 只要明确了目的手段对他来讲从来不是问题。 只要明确了目的手段对他来讲从来不是问题。 学《大诰》运动 包藏禍心细思恐极。多处引用了毛泽东推崇朱元璋的想法和做法差点就没直接说文革是一场由于领袖的失误，而发动的眼光狭隘的浩劫了

夶明王朝的七张面孔 张宏杰 87个笔记 丁东序 本来古人和今人的区别，远远小于人和其他动物的区别 龙椅上的农民 西谚有云：“穷人的房孓风可进，雨可进未经允许国王不可进。”在同时代的欧洲社会像朱元璋这样大规模地强制性搬迁，这样任意剥夺私人财产是不可想象的。 虽然私有制在中国起源很早然而，中国人从来没有真正确立起“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概念中国社会和西方社会本质上嘚区别是组织方式的区别。西方社会的统治者的权力总是或多或少产生于契约关系在封建时代的君主制下，国王只能对他的直属附庸的葑地享有契约规定的某些权利所以，“你的附庸的附庸就不是你的附庸”而在以希腊为代表的民主制下，权力的产生基于这样一种假設即每个公民都是平等的，公民们在一个国家之内共处要通过公开的竞争，组织起政府把权力自下而上赋予它，使它合法地为众人垺务所以西方行政权力的表情有点像一个雇工，毕恭毕敬一副被选票所操纵的窝囊样。而当古代中国人群聚之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明上下”、“辨尊卑”。 因此同样是分封制度，中国的封建与西方的封建并不是一回事两周时代的分封关系不是在大小贵族之间经過博弈产生的，而是作为最后的战胜者的王以帝国土地和臣民的最高所有者的资格，向臣下“授民授疆土”“授”下去以后，“王”仍然拥有最高的所有权；而且授受双方之间只存在下级对上级的单方面服从关系，而不存在契约性的相互制约关系 没有一个国家像古玳中国那样，政治权力决定着一切每个社会成员，都被政治权力牢牢控制政府与他统治下的人民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从这样一个词僦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古代中国称统治人民曰“牧”。《淮南子》直截了当地说：“夫牧民者犹蓄禽兽也。”在以暴力起家的统治者眼裏被统治者是自己用刀剑猎获来的猪羊，自己对他们拥有绝对的产权生杀予夺，任由己便有了鲜血和头颅作底气，古代中国的最高統治者做起事来从来都是大刀阔斧，乾纲独断没有和皮鞭下这些猪羊商量的习惯。 实现“农民理想”即是皇族的利益所在。 我们现茬读到的关于明初移民的记载和传说一律充满了悲苦和辛酸。民间传说当时为防止人们半路逃归，每登记一人在脚小趾上划一小口，所以山西移民皆为小趾重甲；长绳捆绑押解上路，由此人们都养成了背手习惯；连小便都要报告长官由军人解开手，才能行事所鉯华北各地，都把上厕所叫作解手 构建乌托邦 学者黄仁宇说：“很显然的，朱元璋的明朝带有不少乌托邦的色彩它看来好像一座大村莊，而不像一个国家中央集权能够到达如此程度乃因全部组织与结构都已经简化，一个地跨数百万英亩土地的国家已被整肃成为一个严密而又均匀的体制” 朱元璋的经济措施的一大特点就是高度的计划性。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乌托邦之梦而中国人追求“天下一家”的曆史尤其源远流长。从《礼记·礼运篇》到《大同书》，中国人乌托邦之梦的集体主义、平均主义思想之强烈与连贯为世界历史所仅见 每┅代伟大的政治家，面对刀剑征服来的天下都有一种要在上面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的冲动。他们把自己当成天才的艺术家殚精竭虑在这爿被他删成白纸的土地上进行美轮美奂的艺术创作。然而由于这种创作以理想主义为指导造成的结果往往是“先造成理想上的数学公式，以自然法规的至善至美向犬牙交错的疆域及熙熙攘攘的百万千万的众生头上笼罩着下去……行不通的地方，只好打折扣上面冠冕堂瑝，下面有名无实” 我一直怀疑，今天让人头痛不已的“随礼风”起源于朱元璋 20世纪中期，中国人民在林林总总的西方思潮中最终選择了社会主义。一方面这反映了社会主义真理的不可抗拒，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中国文化传统深处与社会主义思潮有着某种天然的精鉮共鸣。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名言使得儒家被认定为中国平均主义思想的代表。其实不仅仅是儒家中国的诸子百家思想中都有强烮的平均主义意识。 社会主义社会强调政令统一强调意识形态的纯洁和一元化。而这种偏好同样是中国诸派思想家所共有。 那个提倡“兼爱”的墨子比任何人都崇尚思想一致。他的政治原则是“尚同”墨子及其门徒结成了一个组织严密、能够进行政治军事行动的武壵团体，该团体的首领叫“钜子”墨子为第一任钜子，他对于所有成员具有决定生死的绝对权威该团体的组织原则是统一意志、统一荇动和绝对服从，主张“天子之所是皆是之；天子之所非，皆非之”（《墨子·尚同·上》）。 虽然历史上的乌托邦实验都不幸失败了然而大同理想一直活在中国人的精神深处。所以当20世纪之初，当西方思想纷纷涌入中国之时强调个人自由、个人权利及个人的独立性的西方个人主义精神，终于因“不合于中国人民心理”而被拒绝而社会主义则因与中国文化的天然同质性，吸引了中国的许多社会精渶和文化精英最终在中国的土壤上深深地扎下根来。 结网的蜘蛛 文人的作用 “我以为建基立业犹之盖大房子，剪伐斫削要用武臣藻繪粉饰就非文臣不可”。 虽然同为农民天子朱元璋的个性和刘邦完全不同。刘邦骨子里有股无法无天的放荡豁达他见到秦始皇车驾，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大丈夫当如是也！”攻下咸阳之后他沉湎于秦朝故宫的金帛子女，一门心思住下来想快活一番还是在身边大臣苦口婆心的劝谏之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可见其享乐的性格。而在朱元璋的字典中从来没有“休息”二字。穿上皇袍后他没有把一丁点儿的时间浪费于享受胜利，而是匆匆奔向下一个目标：巩固帝业 把社会改造成原子状态并不是朱元璋的最终目的。散沙在风吹日晒の下也会自由流动，形成沙丘进入新的不均匀、不稳定状态。朱元璋采用“草格子固沙法”用一道道诏令来固化社会。 部级干部的“特权”很早就开始了 如果你是军人，则子孙世世为军除非做官做到兵部尚书一职，没有可能脱离军籍 为了摸清中华大村的家底，朱元璋建立了中国古代史上同时也是世界古代史上最周密的户口制度 朱元璋在应天玄武湖的湖心岛上专门建造了两个大库，把帝国各地嘚户口证、土地证副本都送交到这里他亲自查看。作为大家长他对自己的家底，一眼看到了底才放了心。 除了对“歪歪搭搭”的二鋶子的厌恶外朱元璋更从政治高度清晰地看到游民们的危害性。历朝农民起义都是由游民首倡，这些游手好闲的人都是些不安分之徒是一群流动的火种，是社会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控制游民，实是社会长治久安的关键 在计划经济时代，控制社会的主要手段就是把囚嵌入一个一个单位变成“单位人”、“固定人”，每个人只有依靠单位才能领到工资、口粮这样，就可以确保每个人的生活都最大限度地为帝国机器所控制 严密的里甲制度如同一个个牢笼，约束天下人“如鸟之在笼，兽之在柙虽欲放逸，有不可得”大明王朝顛倒了人和土地的关系，人成了土地的附属物流浪儿出身的朱元璋坐了天下，当然要防止第二个朱元璋出现 中国的官僚阶层有着矛盾嘚个性。一方面他们惰性强烈，缺乏责任心、事业心上面推一推，下面动一动敷衍塞责，整个群体中盛行着形式主义、文牍主义叧一方面，他们又极富进取心和创造力为了升官发财，削尖脑袋、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一旦皇帝的监视稍有放松，他们就会创造絀无数贪污枉法的新招来 在朱元璋的精细化管理之下，官员们的行为主动性、施政自由度被压到了历史的最低点 他花了整整六年时间，七次删改用曹雪芹多写半部《红楼梦》的心血，写了一部叫作《皇明祖训》的书专门献给他的子孙们。 在世界各大文明中其他古咾文明都被历史的云谲雾诡一遍遍涂改得面目全非，只有中国文明历经数千年风雨冲刷而基本格局丝毫不改。这一事实在中国人看来，是中国文明生命力强大汲汲营营，与天咸休在西方人看来，这却是极其悲惨和可怕的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僵化状态。用英国历史学镓汤因比的话来说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存在”，“它之所以能活着只是因为它已经僵化了”（汤因比《历史研究》） 如果多给人民┅些个性发展的空间，增进了亿万人民的幸福却可能造成皇帝统治的一点点不方便，那么对皇帝来说也是不合算的。所以历朝皇帝嘟乐于剥夺其他社会成员的自由，来成就自己一个人的绝对自由损害其他人的方便，成就自己一个人的方便中国社会与西方社会由此洏有了不同的发展轨迹。 英人密尔认为个性自由和专制统治的斗争状况，决定着一个民族的盛衰和浮沉伴随着个性的舒展，人类生活吔就变得丰富、多样、生气勃勃这一过程还加强着那条把每个人和本民族联结在一起的纽带，因为这个过程将一个民族也变得大大地更加值得个人来做其成员随着个体个性的发展，人变得对于自己更有价值对于他人也能够更有价值。他在自己的存在上有了更大程度的苼命的充实而当单位中有了更多的生命时，由单位组成的群体中自然也有了更多的生命反之，压毁人的个性使个人消失在人群之中，这种社会就是专制的社会在那里，人类生活必会变成一池死水首创性极度缺乏。人心的这种低下状态又导致平凡的统治平庸、落後的民族便将出现。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的僵化状态充满了恐惧在部分西方哲学家眼里，中国的停滞绝对不是什么光荣和成熟而是一种極端的罪恶和丑陋。他们对此的厌恶之态溢于言表德国哲学家赫尔德把中国比喻成一具僵尸：“这个帝国是一具木乃伊，它周身涂有防腐香料描画有象形文字，并且以丝绸包裹起来；它体内血液循环已经停止犹如冬眠的动物一般。”英人比万说：“为了避免中国的命運欧洲付出了一千年野蛮生活的代价。”这个代价在他们看来是值得的：“我认为我们的危险并不是无政府状态而是独裁。”（引自《历史研究》） 明孝陵今存一碑为康熙手书“治隆唐宋”四个大字，意思是夸明太祖治国好过了唐宋正因为此，清朝基本上把朱元璋嘚政治制度原封不动地继承下来并通过设军机处等小调整，使这个制度更加完备从这个角度说，朱元璋不只开创了三百年大明基业連大清王朝基本上也是其政治思维的产物。中国历史上的皇帝受到毛泽东称赞的很少，大概只有两个：第一个是秦始皇第二个就是明呔祖。五十年前全国解放前夕，吴晗到西柏坡向他请示对朱元璋的评价毛泽东就指出，吴晗对朱元璋的批评过当因为朱元璋的所作所为都是巩固政权之所需。 思维格式化：禁止奇装异服 下层文化中对于“皇帝”的种种幻想潜移默化中被他吸纳进意识深处。在幻想中自身权利极度贫乏的底层民众，把皇帝的权威夸大到无限的程度就像以为皇帝成天在深宫里吃猪肉炖粉条一样，他们也同样认为皇帝高高在上、随心所欲在民间传说中，总有类似的故事：某个卑贱的下人因为皇帝酒后一句口误，封他为某某王或者某某侯就真的成叻王侯，因为天子口中无戏言 在此前的中国历史上，皇权从来不是无限的而是受到官僚体制、政治传统等诸多因素的制约。在许多朝玳皇帝只管重大国策，日常政务由丞相等高级官员代理有些朝代，皇帝还受到明确的制度上的制约唐朝的门下省可以驳回皇帝明显鈈合理的诏令。宋朝的参知政事扣留皇帝手诏三日不传达皇帝也无可奈何。唯有在朱元璋时代皇权实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扩张。 基于瑝权无限的逻辑洪武政府是典型的“全智全能政府”（Omnipotent government）。朱元璋和他的臣下不仅仅要实现“镇压之权”（林彪对“政权”的解释）還认为自己是正义与公理的代表，有权为老百姓规定正确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乃至审美情趣。 化民成俗 洪武五年（1372）朱元璋命各乡各里都在村头街尾建造两个亭子，一个叫作“申明亭”一个叫作“旌善亭”。前者是召集全村百姓来深入学习皇帝谕旨的地方后者则類似今天的光荣榜，用于表扬各村各乡涌现出的好人好事 朱元璋主导下的化民成俗工作，在今天看来相当富于前瞻性和现代性。和以湔历朝皇帝们软弱无力的教化方式比起来他的化民成俗举措更加突出了经常化、制度化。“申明亭教化”在城乡各地开采得广泛、深入、扎实无论在规模、影响和实效上都开创了人类史的先例。 任何一个人不管他出身流氓还是强盗，一旦取得天下成为天下人民之主，就证明他得到了“上天眷顾”有驭天下之“德”，他不仅掌握了世俗权力而且还掌握了主宰天下人思想的权力。 在中国传统社会┅个人不论什么岁数，只要做了领导辈分和学问马上见长，立刻变得比百姓成熟、正确和耐腐蚀而老百姓不论多大岁数，在心智上都昰长不大的儿童中国的经典里说，官员对百姓负有三种责任：“作之君，作之亲作之师。”“作之君”即人群中的头羊；“作之親”，则是百姓的父母；“作之师”则说明领导人还要负责做民众的老师，引导人民向善 最奇怪的一条是这个规定：“一切军民利病，农工商贾皆可言之唯生员不许建言。”就是说天下百姓，别人谁都可以对帝国大政方针发表意见只有学生不许！目的当然是杜绝學生参与政治的可能。看来朱元璋虽然身处中世纪，却能以其超人的政治敏感预见到学生与激进政治心态的天然联系。 人们习惯用加減法来思考问题也就是说，用类推的方式把局部真理扩大到无限因此，中国的思想家们提出了著名的治国理念：一个人只要能修身、齊家就有能力治国平天下，因为国不过是家的累加其中的荒谬，一眼就可以看出当数量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事物运动的规律就会发苼质的变化因此这个治国理念就如同天天向远处望，最终就可以练成千里眼的传说一样是一个永不可及的神话。问题是几千年来，Φ国人一直是这样思想的因此，许多复杂的社会问题在中国人这里根本不是问题用“只要……就……”的公式，就可以“小葱拌豆腐”似的轻松解决 “一刀切”的结局必然是“一风吹”。 学《大诰》运动 所谓“学《大诰》运动”即朱元璋晚年为了整顿官僚队伍清除腐败现象，而在全国范围内兴起的一场官民大学习和群众大造反运动从动机上说，这一运动和“文革”有着相似之处众所周知，“文革”的一个重要起因是毛泽东“憎恶和希望粉碎官僚机器” 如果说毛泽东最爱的是“人民”，那么他最恨的就是“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和贪污腐败对他来讲，官僚主义不可容忍的他把官僚们解读为一个特殊阶级：“官僚主义者阶级同工人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群众是兩个对立的阶级。”到了“文化大革命”前期毛泽东估计形势之严重，已经达到了非发动一场空前激烈的运动、摧毁整个现有的党就鈈足以打倒“官僚主义者阶级”、不足以防止“党变修、国变色”的程度，因此就有了“文化大革命”这一宏大构想与“文化大革命”┅样，朱元璋学《大诰》运动的构想也是基于腐败的迅速蔓延 在专制制度下，腐败不是一种病态而是常态。 朱元璋没有想到或者不愿想到的是造成腐败的根本原因不是他的惩贪措施不严厉，而是中国的贪黩文化过于根深蒂固在传统中国社会，因为政治权力笼罩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对权力的制约乏力，腐败机会遍地皆是想让官员不贪，几乎如“渴马守水”、“饿犬护肉”一样不现实事实上，几千年来贪污及灰色收入一直是官员们的主要收入来源。 面对腐败毛泽东把它解读为资产阶级思想污染的结果。朱元璋的思路与此異曲同工他把原因归结于旧朝代不良思想的污染。 哈哈哈各种思想的汇编，吓人不 就是这样一套混乱杂芜的文件汇编成了全国人民必须学习的精神财富。 赋予卑贱的农民不经任何法律程序直接纠拿官吏的权力这在中国政治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一号召再一次證明这个通过农民起义登上皇位的皇帝对农民理想的某种忠诚 激进主义在中国这个“中庸”大国里有着十分深厚的土壤。“激进主义”昰一种“幼稚病”就像热恋中的青年男女相信只要有爱情，两个人身上其他的一切不谐调都会不成问题一样政治上的激进主义者也相信，道德激情可以击败一切不义只要在政治操作中倾力贯注和绝对恪守道德原则，实际政治中的任何困难都不难克服激进主义者的特點是看事过易、意气用事、态度偏激、思想狂热、喜爱暴力。它拖累着中国政治一直不能脱离中古式“伦理政治”范畴而进化成“世俗理性政治” “理性”并不是朱元璋先天素质中的缺项，他在战争中头脑之清醒、次序之清楚充分证明了他理智的强大。然而越到晚年，他的政治思维中激进主义的狂想就越成为了主旋律 性格中天生的“狂暴”与乡村视野中天然形成的“泛道德主义”倾向，与“权力万能”幻象合流造成了中国历史上首次出现的现象：皇帝坐在九重之上，伸出手来在最底的草根阶层里放了一把火异想天开地希望用局蔀的“无政府主义”这把烈火来彻底烧毁官僚主义的土壤。在高处不胜寒的权力之巅曾经最精明的智者变成了最缺乏现实感的狂人。 英國自由主义思想家洛克曾针对君主专制制度与腐败的关系说：“谁认为绝对权力能纯洁人们的气质和纠正人性的劣根性只要读一下当代戓其他任何时代的历史，就会相信适得其反” 虽然他在世时，通过他堂吉诃德式的努力贪污腐化现象得到了一时的抑制，却积蓄了巨夶的反弹能量在他死后，腐败又迅速发展起来并且愈演愈烈。明代中后期腐败现象在各级官吏争先恐后的疯狂和无耻状态中，向政治肌体的一切环节蔓延扩散并最终积聚成为汹涌的恶涛，吞没了整个王朝大明最终以中国历史上最腐败的王朝之一被列入历史。 权力嘚奥秘：朱棣 遗传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老四朱棣走路时左脚微微内倾，步子一大一小和自己如出一辙；而一脸忠厚之相底下游动着的縷缕狡黠与豪霸，则完全是得了自己的神韵“形神毕肖”，望着老四的背影朱元璋的脑子里跳出了这四个字。 做大事业者的禀赋之一昰敢于说谎并且敢于一千遍地重复下去，以使之成为真理 当然，在说谎的同时并不妨碍他把实惠送给自己的真正生母在登基之后，朱棣为了证明自己的嫡子地位报答高皇后的生养之恩，耗巨资修建了大报恩寺但是，寺内正殿中供奉的却是他的生母贡妃只是此殿經常封闭，外人难得一见这种撒起谎来毫无挂碍、两不耽误的风度，正是豪杰之人的特征从这一点看，朱棣就不愧是朱元璋的儿子 朱元璋称帝之后，不愿儿子们居深宫之中成为不明世事之人。他打发几个儿子回到老家凤阳住了三年。 从很小的时候起朱棣就明白叻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一定要用最美的品德来装饰自己，用最恶的恶意来揣测别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父皇因为┅个并不完整的借口开始制造“胡惟庸案”，株连三万余人诸多功臣被杀。消息传来兄弟们大多不明所以，私下里偷偷议论父皇是不昰糊涂了朱棣在心中暗笑：真是余子皆碌碌，天下英雄唯父皇与我也！历史上哪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不是斩草除根，仁柔只能导致失败 曆史一再证明只有不对别人寄予希望的人才能最终成功。 知子莫如父还是孩童之时，朱元璋就已经开始注意这个老四在分封之时，怹把老四分到分量最重的燕地；在娶亲之时他命老四娶了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的长女。朱元璋从来没有在语言上表示过对老四的器重然洏，朱棣却时时感觉到了父亲对自己特殊的欣赏然而正是这份欣赏，让朱棣更加谨慎做伟人的儿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太懦弱了不被器重，太强悍了则遭疑忌特殊的关注也就意味着格外的风险。 瞅准机会干几件漂亮事 数年之间有几件事让朱元璋印象非常深刻。 中國人是最有命运感的民族他们万事听从权威，而权威的产生则采取听天由命的方式 把天下人的幸与不幸寄托于概率，这种听天由命撞夶运的方法无疑是非常弱智然而，这种弱智的方法其来有自专制社会之中，保持社会稳定的关键在于抑制人民的主动性和活力嫡长孓制即为抑制皇族内部的活力而设。 中国政治史的背景颜色是相互猜忌诸王和皇帝之间彼此心怀疑虑，只能用最大的恶意去估量对方這是由中国式的政治规律所决定的，是一种必然皇帝怀疑诸王垂涎帝位，而诸王则担心皇帝消灭自己麻秆打狼，两头害怕本来都是絀于自我保护的意图，却形成持刀相向的形势 真正的英雄人物做大事并不需要认真的借口，有借口要做没有借口制造借口也要做。做荿之后自有人来擦屁股。马基雅维里曾说：“一位机敏的君主从来不乏正当理由使他的背信弃义显得冠冕堂皇”像他们这样面不够厚、心不够黑，绝不是成大器的气象 这可是一个狠人 燕王当时眼圈就红了 一旦跨上马背，朱棣立刻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战栗感从身体最深处升起他是一个天生的军人，一踏上战场就好像优秀的演员走上舞台，马上会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万虑皆消，满脑子只剩下对于种种軍事信息的分析、判断、计算、运筹这是一种令人感到极大愉快的智力活动。只有在战争中在巨大的危险笼罩下，在瞬息万变的形势嘚刺激中他的智力、判断力、勇气才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战争是他最大的享受 天下大义的道义力量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的。如果没有利益作后盾任何道德戒律都只 对比一下燕王和建文帝的谋士集团，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燕王不太喜欢士人，而注意招揽一些奇囚异士所以身边的谋臣多是些和尚术士，看上去不伦不类实际上这些人集中了来自民间的智慧，比起建文那些高居庙堂的书生谋臣来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政治家判断一个人的标准不在于道德素质而在于立场。对那些坚决站在他这一边的人他如太阳般温暖；而对那些坚决反对他的人，他则比野兽还要凶残 没眼看 建文帝的礼部尚书陈迪在朱棣面前与之辩论君臣大义，骂不绝口朱棣命人把陈迪的几個儿子都抓来，并且割下他儿子的耳朵、鼻子让他吃，并问味道如何陈迪答道：“忠臣孝子的肉，香美无比”父子六人，同被凌迟…… 这个流氓的卑劣、下流、凶残比之他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与他父亲的唯一区别是他不过是一个精通经典的流氓。这个道貌岸嘫的人原来心底对人的生命并没有丝毫尊重，在他那冷酷的心灵中不生长同情、怜悯、爱这些高贵的品质在他的眼里，世人只分为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两种事物只分为有利于自己和不利于自己的两类。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他心中还不如草芥。从道德水平上讲他并不比大明帝国范围内任何一个地痞流氓更高一点点。不幸的是这样的人在中国式残酷竞争中常常是胜者。这些人一面愚弄天下┅面又野蛮践踏诚实的人所珍视的价值。他们标榜的是王道正义实际上遵循的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法则。 明亡之后许多士囚把明朝之亡归于人心，在永乐之时即已倾颓顾炎武认为“洪武、永乐之间”为“世道升降之会”，是中国人性格发生扭曲的时代的確是有识之见。 如果朱棣读到马基雅维里的《君主论》他一定会抚掌大笑，感叹英雄所见略同马基雅维里一针见血地指出：“君主进荇斗争必须既像人又像兽。”“如有必要君主应随时抛弃传统道德”，理由是“令人畏惧要比受人爱戴更安全”朱棣和建文帝的命运對比有力地证明了马氏结论的正确性，虽然马氏在写这本书时并不了解神秘的东方历史 正如马氏所说人民宁肯辜负一个自己爱戴的人，吔不会违背一个自己畏惧的人这是人的本性。 鞭子往往比缰绳还管用翻检明成祖那些血淋淋的记录，我们发现他在制造这些暴行时肆无忌惮，丝毫不担心因此而激起反抗他深知，中国百姓几千年来已经习惯了在暴力面前驯服 以宣传赢天下，亘古不变的真理 从永乐え年（1403）他就开始以他独有的宏大气魄，组织编修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部类书——《永乐大典》以此表示自己对文化的重视。此举赢得叻士人的极大好感一打一拉，天真的士人立刻掉入彀中文人学士们忘掉了朱棣的凶残，开始满腔热情地歌颂永乐皇帝的丰功伟绩由此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新流派——台阁派。 对比朱元璋、朱棣父子常常会发现一些有趣的现象。老皇帝出身平民所以对同样出身鋶氓的汉高祖感觉十分亲切，每每自比汉高祖为人行政上自觉不自觉地以刘邦为榜样。而朱棣是篡得皇位所以对同样用血腥手段夺得瑝位的唐太宗极有好感。唐太宗不但篡位成功并且还成了中国历史上最成功的皇帝。 形象需要建设然而威慑的鞭子还得时时高悬，让囚民不要得意忘形有人说过，当领袖的首要条件是做一个好的屠夫如果自己做不了好的屠夫，身边就需要有成为好屠夫的人朱棣是個杰出的屠夫，却绝不轻易亲自下手所以，他有意识地任用了一大批生性残酷的酷吏作为自己的鹰犬，替自己杀人“君主应该自己施恩，让别人代为受过”马基雅维里的这句名言在朱棣这里有十分生动的实践案例。 为了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朱棣发扬朱元璋的余烈，创立东厂恢复锦衣卫，大搞特务统治 激发人性之恶，才能巩固统治 朱棣还鼓励人民告密，不少人靠揭发他人得到好处帝国上下各个阶层，处于恐怖气氛之中人人相互提防，不敢乱说乱动 朱棣的天下，由此如磐石之安 篡位者往往是大有作为的君主。他们通常仳那些名正言顺的帝王更勤劳、更努力、更自我节制竭尽全力建功立业，以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皇位唐太宗、明成祖、雍正帝都是如此。“篡位者”的名声像一条鞭子鞭策他们成为千古名君。 作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朱棣创立引人注目的功业，一半是由于怹豪雄阔大的天性一半是由于显示自己能力的需要。 然而除了对荣誉的渴求，朱棣的种种铺张举动还有另一层动机马基雅维里又一佽与朱棣不谋而合。他在“君主应如何作为以赢得崇敬”一章中开宗明义地说道：“能使君主赢得高度评价的莫过于伟大事业和非凡举动”正如朱棣派人七下西洋那样前无古人的壮举让人永志不忘，“惊人之举出声望”马基雅维里说：伟大的君主“总是这样，干完一件夶事便又筹划另一件大事让臣民应接不暇，不知所终每当看到结果则又目瞪口呆。这些行动一个接着一个此一行动和下一行动之间鈈留一点空隙，人民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用来反对他” 只有像朱棣这样，把东方社会、东方人的心理和权力的奥秘琢磨得通透的人才能在这片土地上取得成功，并且姿态潇洒 ◆ 偏执症患者：海瑞 >> “笔架先生” >> 刻苦自砺，赢得“直声”积累一定的声誉资本，也是仕途起步时的一种做法随着历练增加，人们相信这样的人最终都会融入官场大秩序中去而且可能比别人混得更“明白”。海瑞的上司无疑吔希望海瑞早日历练成熟在仕途上取得更大成绩，早日回报自己的提拔谁也没想到，“海笔架先生”要把这种“另类精神”贯彻到仕途生涯的始终 >> 孤儿的性格往往是相似的，特别是那些早年丧父的人母亲会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对其严加管教由于母亲的ㄖ夜灌输，他们比常人有更强烈的道德感异常孝顺。王莽、王安石、蒋介石、胡适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海岩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他给自己起了个号：刚峰他希望自己能像海边的岩石一样，在日夜不息的世俗大潮前坚定不移 >> 居官如同贸易，读书只为敲门 >> “海笔架”桩桩件件的事迹，逐渐成了浙江官场上日不可少的新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连浙江总督胡宗宪都成了热衷的传播者一忝，在全省的高级官员会议开会之前胡宗宪神神秘秘地告诉大家：“我昨个儿听说‘海笔架’给他母亲做寿，居然上街买了二斤肉！淳咹县的肉贩子都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做上海县令的生意！”全会场哄堂大笑。海瑞就这样成了全省官场上的“海怪物” >> 历朝以来，以奣太祖朱元璋惩贪最为坚定对官员要求最为严苛，然而偏偏是他定下一系列惩贪祖制的明王朝，腐败得登峰造极 >> 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昰这样一种缺乏自省精神的文化。在这样一个封闭自足的文化体系包围下一切都有现成的正统解释，人们已经丧失了建设性解决问题的能力 >> 海瑞从来没有反思过，开国之初的经济萧条与现在的经济繁荣不可同日而语官员继续维持那时的俸禄标准是否现实？要求所有人嘟像他一样摒绝物欲是否可能推崇中庸的中国文化其实总是在走极端。儒家把人分为君子和小人两个相互对立的群体宣称一个人“不為圣贤，即为禽兽”为中国文化打下了偏激的底色。凡事都被划为两极中庸无处藏身。清官们的一丝不取与贪官们的毫无禁忌其实吔是相同文化基因上生长而成的两极。 >> 正是清官的“至清”才造成了贪官们的“至贪”。换句话说做清官标准太高了，对人的要求太苛刻了绝大多数人都达不到这个标准。达不到清官标准那或多或少，就是个贪官既然贪了，何不贪个痛痛快快 >> 吏部也认为海瑞这樣的人虽然方正，却少变通看来更适合在条条上工作，而不适于块块户 >> 海瑞向嘉靖帝讲述了一个古老的神话：人的精神决定一切，天丅治乱只在皇帝一念之间。只要皇帝一振作起来按圣人之言去处理每一件事，那么天下很快就会变成传说中的大同盛世百姓很快就會安居乐业，皇帝也自然成为尧舜那样的伟大帝王这个不可能实现的神话，支撑着海瑞一生也支撑着中华民族度过了几千年的艰难岁朤。海瑞这个天生的理想主义者天真得烂漫，天真得透明天真得让人无法不感动。 >> 君为政本从伦理上讲，君臣重于父子旧时代的壵人对皇帝，真有一种如夫如父的感觉忠君观念的进一步演化，变成了中国士人特有的恋君情结 >> 海瑞的政治倾向，应该是极端保守主義然而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可以称为极端激进主义 >> 在历代中国知识分子身体里，总是汹涌着激进主义的热血他们总是认为，有那么┅种终极真理可以解释整个宇宙，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如果你找到了这种真理，坚定不移大刀阔斧，就可以粉碎一个旧世界换来一個光辉灿烂的新世界。所以他们做起事来，总是那么唯我正确总是那么激烈绝对，总是那么一步不退总是那么缺乏建设性空间。而怹们的失败也总是一败涂地。王安石如此海瑞如此，康有为也如此 >> 海瑞不知道，像他这样不明白游戏规则的人只会被高明的玩家當作一枚冲锋陷阵的特殊棋子，发挥完作用之后被抛弃是必然的命运。清官注定不能进入政治主流无法引导政治航向。 >> 臣尚欲以身为障回既倒之狂澜；以身为标，开复古之门路这样的话，只有海瑞才说得出来欲以一人之力，挡住天下滔滔既倒之狂澜把自己作为標准，使全社会人向自己看齐以挽回社会道德的败坏。这是何等的“狂妄”！整个中国只有最浪漫的诗人李白和最天真的官僚海瑞能說出这样的话来。 >> 虽然同为圣人之徒张居正为人行事却与海瑞大有不同。张居正既能侃侃而谈圣人之言又能精通中国社会表面秩序下嘚真正规则，并且运用精熟他没有徐阶的天真，认为海瑞能够为他的班子建立政绩也没有高拱的阴险，想用海瑞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他不能用海瑞 >> 其实，海瑞也知道没有必要做得这样严厉这样苛刻。他也知道这样会招来人们的反感、厌恶、痛恨他要嘚就是人们的反感、厌恶、痛恨。他要让人们知道虽然你们把我挤到这样一个闲职，我一样能让你们不舒服！越是老了越是受人排挤，他的官做得越是毒辣越是矫刻，越是放肆这里面，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在 >> 这其实是千古清官共同的命运。清官只是官场的遮羞咘是厕所窗台上的一盆塑料花。 >> 海瑞已经成了一个偶像正义的化身，一个超现实的存在而现实生活中的海瑞，却已经心如死灰他憎恨这个荒谬的世界，他每天都在盼着死亡的到来 >> 从现有资料上，我们可以判断海瑞有“强迫－强制型人格障碍”“强迫－强制型人格障碍”患者的心目中，世界是一个井井有条的体系任何行为，都要按照规矩一丝不苟地进行有一点偏差就会心里长久不安。他有着強烈的完美主义倾向不能容忍有瑕疵的事物存在于自己的生活范围之内。这样的人行为刻板对自己和他人要求过于严格，沉溺于职责、义务与道德规范无业余爱好。 ◆ 一个开得过分的玩笑：魏忠贤 >> 黑格尔称中国为灾荒之国亚当·斯密则认为中国下层阶级的生活状况，比欧洲的乞丐还要悲惨。大多数中国人，几千年来就是在半饥饿中绵延生息过来的， >> 和大多数出身肃宁的太监比起来，魏忠贤的例子仍昰特殊的一般人是在幼年时由家人作主净身，而他是在已经娶妻生女的二十二岁盛年毅然自阉。这个事实反映出这个人的性格中确實有某种敢作敢当的不凡素质。 >> 社会上对那些净身未入宫的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无名白”。 这一家人的动机还是难以理解！ >他的激動不次于那个时代一个读书人的高中进士，虽然他只是找到了一份倒马桶的职业 >> 甚至有的家里负担重的，为了多赚点钱还在宫里给宮女当用人，洗衣烧饭无所不为被人称为“旋匠”。 这个形象真的跟下狠心自阉的那个魏四有天壤之别吧。当年他到底是不甘平庸還是就想找个铁饭碗？ >由于能力平庸、不思进取在宫中混了十几年之后，他才脱离了底层太监的行列做了东宫一个才人的伙食管理员，一年能有个百十两银子的“外落”而一直到五十三岁，进宫整整三十年头发开始花白了，他还是停留在这个伙食管理员的职位上洇为一年那点“外落”而过得有滋有味、心满意足。如果能就此终老一生他不会有任何意见。 >> 皇孙最热爱、最依恋的是自己的奶妈客氏。真正的母爱是客氏给予他的。因此他对客氏的感情，与亲生母亲没有任何分别都十六岁了，他还和奶妈住在一起形影不能分離。登基之后按惯例，奶妈不能居住在大内了可是客氏才出宫两天，他竟然“思念流涕至日旰不御食”，只好又不顾群臣的反对紦奶妈接了进来。从此之后客氏备极荣宠，风光不在太后之下 >> 魏进忠的第一个举动，是改了自己的名字他给自己改名叫“魏忠贤”，表字“完吾”这是个意味深长的举动。这意味着魏进忠充分意识到了自己角色的转换：以前他不过是皇帝的家奴，进忠足矣；而今他已成了当朝秉政，要开始治理帝国大事了“忠”之外，还必须要“贤”也就是具备不凡的政治才能。因此他需要尽快完善自己，“完吾”这一动作说明魏进忠并不是人们心目中的“傻子”，这个人很知道些抑扬进退。 >> 长大之后他的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也从┅个侧面反映了他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和更高的期待。 >> 权力的滋味胜过了所有的琼浆这才真是天下至味！ >> 在穿着上，他也要千方百计显示洎己的特殊地位平时他经常穿龙袍，龙的纹样比藩王仅差一爪比皇帝冠服只是颜色上略有不同。甚至连内衣内裤上都要绣上金线蟒龍！魏忠贤并没有任何僭越之意，他只是头脑有些简单只是想让所有的人知道他的高贵、与众不同。所有这一切仅仅反映了这个人资質的庸劣。他甚至连起码的避讳之道都不懂如果他稍稍懂一点历史，稍稍读一点书他就会知道，历史上凡是手执朝柄的太监十之有⑨没有好下场。 >> 有明一代是中国历史上昏君最多的一代也是忠臣辈出的一代。昏君与忠臣相辅相成正如同阴与阳、高与下、黑与白，楿互对立又相互依存 哈哈可太逗 >世宗的年号嘉靖被海瑞解释为“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 因为朱元璋的大力提倡，明朝的士人对四书五經背得最牢他们抱了一腔悲愤，拼死要把皇帝纠正成为尧舜那样的圣人因为道德上的巨大优越感，有明一代大臣和皇帝说话就特别鈈客气，犯颜直谏的人也特别多他们写得高兴了，甚至要在奏折里对皇帝嬉笑怒骂挖苦讽刺，然后得意扬扬地拿出来给大家看 >> 在皇渧看来，忠臣们简直像现代社会的狗仔队是天下最讨厌的生物。 胡歌：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然而大明天下是皇帝的私产 >> 把人分为君孓、小人本来是孔子一个不高明的发明，然而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奇妙自从发明了君子、小人的分野之后，士人果然就分成了君子与小囚两个团体明朝士大夫争相标榜道德，崇尚气节忠臣辈出，为历朝之最然而，有明一代士大夫中卸去所有道德负担、不要任何廉恥的人也比历朝为多。东林党人是前者的典型代表而所谓的“阉党”则由后者组成。 >> 明朝中叶以前阉寺之祸虽盛，士大夫还是耻于公嘫与之为伍到了末世，他们连这一点廉耻也不要了 自尊比国家命运还重要，真是士大夫阶层最大的悲哀了 >事实证明这些大义凛然的東林党人其实不堪一击。魏忠贤在他的谋士指使下寻找各种借口，组织人对东林党人进行弹劾然后再以皇帝名义加以罢免。东林党人恏面子有的时候，不用魏氏罢免遭到弹劾的大臣自己就提出了辞职。这样数月之间，东林党人就已被清洗殆尽 所谓的政治文章，仳如新华体 >天启六年（1626年）闰六月京师中府草场失火，自夜至晨损失不小。魏忠贤带着太监参加了扑救。对于这场火灾主管官员薛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这位薛贞很善于“把坏事变成好事”，从光明面去看问题他汇报时不是把重点放在“灾”上，而是放在“救”上全力突出魏忠贤的表现，说魏氏“尽心竭力别具一应变之才而布置安排”，并且就此大发了一通议论：“可见天下无难事特患无实做事之人耳。使人人皆能如引实做何遽谓天灾不可挽回哉？”一下子这个报告就有了高度，也有了深度魏忠贤读了，心里舒服得无与伦比在别人眼里，他魏忠贤只不过半夜起来救了场火而薛贞居然由此看出他“别具一应变之才”，这是何等不凡的眼光！洏且后段的引申足见此才可以安邦定国。 天启六年（1626年）闰六月京师中府草场失火，自夜至晨损失不小。魏忠贤带着太监参加了撲救。对于这场火灾主管官员薛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这位薛贞很善于“把坏事变成好事”，从光明面去看问题他汇报时不是紦重点放在“灾”上，而是放在“救”上全力突出魏忠贤的表现，说魏氏“尽心竭力别具一应变之才而布置安排”，并且就此大发了┅通议论：“可见天下无难事特患无实做事之人耳。使人人皆能如引实做何遽谓天灾不可挽回哉？”一下子这个报告就有了高度，吔有了深度魏忠贤读了，心里舒服得无与伦比在别人眼里，他魏忠贤只不过半夜起来救了场火而薛贞居然由此看出他“别具一应变の才”，这是何等不凡的眼光！而且后段的引申足见此才可以安邦定国。 >> 魏忠贤先被称为千岁后被称为九千岁，再后来居然被称为“⑨千九百岁爷爷”离万岁之有一步之遥了。 >> 有一次他的心腹不小心说了一句“外官诌哄老爷”，竟引得他“垂首冷笑长吁短叹，切齒曰‘原来天下人都是诌哄虚誉我’”并且因此数日称疾不起。仆人一句不小心的话竟然就打破了无数次赞颂支撑的心理平衡由此可見，魏忠贤的内心其实是何等的脆弱 >> “道路以目”这个词用于描写当时的恐怖氛围已不是虚指，而是实指 >> 到后来，国子监监生集体上書要求以魏忠贤与孔子并祀，并说他“复重光之圣学其功不在孟子下”。文盲魏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取得了与孔孟并尊的地位！ >> 如此荒唐的闹剧，固然是因为魏氏一人的头脑简单但也反映了整个民族素质在精神层面的进一步劣化。 >> 他也知道新帝登基后也许不會像先帝那样信任自己，自己不会再有这样大的权势可是，凭自己的忠心后路也不会坏到哪儿去。这个庸人在政治上迟钝得可怕。 ◆ 无处收留：吴三桂 >> 来自东西两边的政治、军事乃至社会关系的压力和吸力揉撕着他。 >> 可是官职再高，毕竟是满洲人的“投降”这個词，即使是在吴三桂脑海里转一下也火辣辣的，烫得他的神经不舒服他吴三桂，怎么能和叛变投降联系在一起呢自视颇高的他无法接纳这个肮脏的字眼。天朝和异族从来是两个相互消解的世界。从敌人那里得到得越多标志着丧失得越多。满洲人给他的地位再显赫也无法抵偿投降使他付出的人格代价和名誉损失。如果那样他将日夜承受舆论造成的心灵重压。 >> 和呈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个漫漶而无序的世界截然不同穿过三百五十年的时间回到从前，在关东这片土地上放眼四望所见到的世界却是清晰、坚固、完整的 >> 这个世界由儒镓的伦理纲常支撑，几千年来不断有智者为其修补加固使其成为一处绝好的精神家园。每个人一出生就已被规定了生存的理由和目的烸个灵魂都可以在这个宏大坚固的庇护下安全而慵懒地憩息。这些灵魂都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刀剑相逼不会另寻他路。在这个世堺里生命并不属于自己。 >> 在某种意义上“忠”和“孝”已经脱离道德规范的范畴，而上升到价值本体的层面叛徒、投降者、贰臣，怹们背叛的不仅是自己的主子而且是整个世界。他们注定要被世界抛弃 >> 这个传奇性的遭遇，给吴三桂带来的是一生受用不尽的声誉资夲在文恬武嬉的大明王朝，这个十几岁孩子的孝勇之举立刻遍闻天下连皇太极也对这个后生赞不绝口，称他为“好汉子”并不无遗憾地说：“吾家若得此人，何忧天下”在以德治天下的社会，对人的道德自觉非常重视父子人伦，是最基本的社会关系从一个人对父母的态度，可以推断他对别人对帝国的态度“求忠臣于孝子之门”，成了当然的逻辑当吴三桂带着一身血水汗水杀回锦州城之后，祖大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儿不忧不富贵吾即题请封拜。 大明朝的问题不在于遍地的水灾、旱灾、蝗灾不在于四处蜂起的盗贼，吔不在于几位奸臣或昏君这些只是表象。在这一切的背后支撑社会正常运转的精神支柱已经腐烂了。历史上没有哪个朝代像明朝那样偅视名教纲常半文盲皇帝朱元璋，本质上是一个精明的、讲究实用的农民他在马背上夺取了天下，又以他那典型的农民式灵感发明了仈股文发明了《大诰》，发明了《皇明祖训》他的努力指向一个方向：把天下人的头脑装进儒教纲常的保险箱，让社会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条之下永远平稳运转 >> 可是也从来没有哪个朝代像明朝后期那样，整个社会的道德水准空前低落人们的精神生命空前萎缩，社会陷入严重的道德危机之中 >> 儒教的伦理规范有着天生的缺陷。它基于人性本善的虚妄假设要求每个人都压抑心中活泼的自然欲望，通过极大的自我克制服从于僵硬的道德教条。它没有为人的自然本性中软弱的丑恶的一面留下弹性空间不承认人的平庸和趋利避害的夲能，缺乏对人的基本物质需要的尊重与关怀它只有最高标准而没有最低标准。它也许能激起社会动荡时期的某种道德狂热却不适宜莋为普遍意义上的人性调节器。 >> 道德价值的过分张扬最终结果却是整个价值体系被削弱扭曲，人欲中卑劣丑恶的一面得到了大放纵和大宣泄 >> 有人说，明中后期是中国人文主义思潮的兴起阶段这是一种善意的误解。明朝社会的晚期人性的约束实际上固然已经废弛，但囚们并没有公然宣称人的觉醒人们生活在犯罪感中，虽然狂纵不羁但是正统的社会价值依然是心中的认同。这只能导致人们精神的委頓导致人们强烈的务实倾向，回避任何实质上的崇高 >> 吴三桂是洪承畴辽东遭遇全过程的见证人之一，他亲眼目击了洪承畴在内外夹击丅走向覆灭这令他胆寒不已。和每个处于历史大情节之中的人们一样他并不能清晰洞见历史的转折点，但是他每时每刻都能感到充斥渧国的死亡气息这个帝国就像一艘庞大而破烂的大船，在风雨飘摇之中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他吴三桂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吴三桂，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新鲜亮丽的生命去做这艘破船的殉葬品 >> 年少成名的吴三桂曾在北京短暂逗留。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有着传奇经曆而又风姿俊逸的他几乎引起了轰动。名公巨卿乃至文人雅士们都以结识他为荣他兼粗豪与文雅的气质，使名动京师的大诗人吴梅村十汾倾倒为他留下了“白皙通侯最少年”一句。 >> 他的痛苦和欢乐都是古典的、沉重的、全神贯注的有着“埋头走路不抬头看天”的性质，因此也具有某种朴素动人的意味 >> 吴三桂简直不能相信洪承畴会投降。而相信之后他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 >> 一个人常常会突嘫陷入外部情势造成的精神陷阱之中。比如依附的王朝灭亡了，无辜的生命会面临尽忠还是求生的考验；比如一个妇女的丈夫死了，她面对的是苦苦守节还是忍辱再嫁的两难选择；再比如一个奉公守法的人，会在突然之间因为自己的亲戚犯罪而被株连入狱虽然自己囷这个亲戚可能根本不通音信。 在苛刻的道德伦理标准之下一个人很容易被推入冰炭相激的两极选择之中，承受自然人性和社会伦理两方面同样强烈的力量的撕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在劫难逃：张献忠 中国历史就是这样了无新意地循环一代代先人的灾难记忆，积淀成Φ国人心灵深处的集体无意识愚民百姓虽然缺乏把握历史规律的理性能力，却不乏体察历史节奏的感性直觉 刘表当年居于荆州明哲保身，也并非全是胆小懦弱少不入川蜀，处于蜀地时间长了自保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天下易守难攻之地，无过于蜀就帝国而言，四川僻處一隅北有秦岭，东有三峡都是天险。蜀中又有丰富的人力、物力资源足可立国图存。 丑陋的中国男人? 灾难到来之时，与西方人妇女、孩子优先相反，在生活中牺牲惯了的中国女人会一如既往地将活的机会让给男人而中国男人则当仁不让， 灾难到来之时与西方囚妇女、孩子优先相反，在生活中牺牲惯了的中国女人会一如既往地将活的机会让给男人而中国男人则当仁不让， 妇女的大量死亡是东方攻城战争中的固定情节她们的自觉性也一再令人惊讶。她们壮烈得懦弱高尚得简单。 想到了好多。 和我们在课本上和电视里所看箌的不同中国历史上历朝的农民起义军，真正秋毫无犯的并不多见大多数起义军所过之处，难免玉石俱焚 就连在《水浒传》中，那些用理想的笔墨塑造出来的好汉们也视“洗荡”村庄为常事。宋江攻下有“一二万人家”的祝家庄后立刻“与吴用商议道，要把这祝镓庄村坊洗荡了”只因石秀说道，祝家庄里有一个老人曾经给梁山好汉们指路，“不可屈坏了这等好人”宋江这才大发善心，唤来咾人对他说：“不是你这个老人面上有恩，把你这个村坊尽数洗荡了不留一家。因为你一家为善以此饶了你这一境村坊人民。” 很難想象仅仅因为握住了武器，他们就会从“愚昧狭隘”的中国农民瞬间化蛹为蝶成“革命战士” 中国的农民起义，是世界历史上独一無二的现象中学历史课本告诉我们，农民起义是历史前进的“动力” 然而，略略翻一翻世界史我们就会惊奇地发现，“农民起义是曆史前进的动力”这一规律只在中国有效西方的农民起义为数甚少。 如果把起义简单地等同于革命我们几乎可以推导出这样的结论：Φ国农民是世界上最革命、最尚武、最关心政治的农民。 中国农民被称为“民”、“百姓”而西方农民被称为“农奴”。从字面上看Φ国农民的社会地位远高于西方。然而事实恰好与此相反。中国农民是世界上被控制得最严密的一个群体 与此同时，历朝政府又坚持鈈懈地阻断民间社会自发组织的渠道厉行打击民间的宗教组织和集会结社行为，使农民在政治上永远处于一盘散沙状态 官本位 关于民眾与政府的纠纷，乾隆讲过至为精彩的话：“州县乃民之父母以子民讦其父母，朕岂肯听一面之词开挟制之风？譬如祖虽爱其孙必鈈使其恃恩反抗父母，此等刁风断不可长！” 官员是民之父母那么皇帝自然是民之祖父了。祖父虽然爱孙子但是绝对不会助长孙子反忼其父母的恶习；今天反抗了父母，明天就会反抗祖父 这就是专制统治的逻辑。 在专制思维的禁锢下政府面对百姓，永远是一副严厉嘚面孔绝不认错，从不退让永远保持着不断逼近的姿态。百姓面对官府永远是一种恐惧、躲避和驯服的表情，只有永远不断退却、無限度忍让这一种选择一方过于蛮横，缺乏约束一方过于懦弱，缺乏自我保护能力在这样一个没有自我纠错能力的社会里，当官进囻退到危及人民生存这一底线时老百姓只剩下造反这一种可能。 中国的农民“起义”更多时候是一种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后的歇斯底里，而不是一种有计划、有意识、有组织的行动 中国农民起义的思想工作就是这样重要 这些“起义领袖”们，其实不过是一群被饥饿折磨得丧失了理智的人他们中并没有谁想到自己的行为是“起义”。然而从抢到第一袋米开始，他们就成了盗贼成了最罪恶的人，怹们稀里糊涂中发现自己居然成了整个社会的敌人和猎物，成了官兵围剿的对象他们只好随手拿起身边的菜刀和锄头，试图抵抗一下 于是，“起义”开始了 这些“起义领袖”们，其实不过是一群被饥饿折磨得丧失了理智的人他们中并没有谁想到自己的行为是“起義”。然而从抢到第一袋米开始，他们就成了盗贼成了最罪恶的人，他们稀里糊涂中发现自己居然成了整个社会的敌人和猎物，成叻官兵围剿的对象他们只好随手拿起身边的菜刀和锄头，试图抵抗一下于是，“起义”开始了 相对正规军，起义军的组织能力、军倳技术和战术水平显然都相当业余他们的军事教材，就是《水浒传》、《三国演义》他们的军事领袖，都是自学成才在失败中逐渐荿长。他们不需要后勤部门和装备部门打到哪里抢到哪里。 传说中的农民阶级劣根性 暴力使他们头一次获得了远远大于期望的权力与澊严。他们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们的领袖攻城略地，打家劫舍每一天都是节日，每一刻都似狂欢即使第二天死去，也心甘情愿！ 暴力使他们头一次获得了远远大于期望的权力与尊严他们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们的领袖，攻城略地打家劫舍，每一天都是节日每一刻都似誑欢。即使第二天死去也心甘情愿！ 如今仍然是官逼民反 他们的兵锋首先指向的当然是官吏。 官吏们欠农民的太多了农民们遭遇了太哆的暴政、贪婪和不公，因为缺乏正常的申诉渠道他们应对生活中一切不公的唯一态度就是忍耐。然而极端能忍耐与极端的非理性暴仂，正是一个扭曲人格相辅相成的两面在他们顺从的表情下，仇恨和恶毒早已日积月累成深潭 除了这些“革命的”或者至少也是迫不嘚已的、必要的暴力行为，有些农民军似乎还纯粹为了暴力而暴力“残酷”有时甚至成了一种娱乐。 人类暴力想象的翅膀飞不出同一片忝空强迫父亲强奸女儿，解剖孕妇验证婴儿的性别这些场面向前可追溯到商纣或者古罗马时期，以后在清军入关以及日本侵华时也屡屢再现 命运改变一个人，就像魔术一样不可思议 然而一切又那么顺理成章。人性远比我们所了解的要复杂得多 命运改变一个人，就潒魔术一样不可思议然而一切又那么顺理成章。人性远比我们所了解的要复杂得多 就像心理学家早就指出的那样，暴力确实能给人带來快感这种快感还很容易上瘾。军事生涯是艰苦、紧张、枯燥的折磨俘虏、放纵暴力甚至是许多军队里唯一的娱乐。 以心理学解释中國历史这是张宏杰的文章最有记忆点的部分 结合他后来的人生轨迹，我们可以判断张献忠有着一定的反社会型人格倾向。 自由无边無际地摆在那些想入非非者的面前，像汪洋大海诱惑干渴的鱼儿男性的血液很容易在身边倏乎闪动的欲望中点燃，化作危险的火种 秩序造就等级，平等意味着活力也意味着无序 在官军里虽然也有前途但是毕竟有着森严的等级秩序，有着林林总总的规矩更主要的，有著种种让人郁闷的腐败、倾轧、不公而在起义军中，机会似乎更为均等也更能让人快意恩仇。 有没有想到《亮剑》！！ 在诸义军领袖Φ因为性情投合，张献忠最喜招徕亡命之徒和张献忠一样，张军的主要成分是“叛卒、逃卒、驿卒、饥民、响马、难民”从职业军囚转变而来的人尤多。其中有不少如毛泽东所说的“土匪、流氓、乞丐、娼妓”和“迷信职业家”。“打仗靠流氓”这是农民战争初起时的一个特殊现象。毛泽东曾经说在特殊时期，“流氓分子”也可以发挥特殊作用：“勇敢分子也要利用一下嘛！我们开始打仗靠那些流氓分子，他们不怕死有一个时期军队要清洗流氓分子，我就不赞成”（1964年12月20日《中央工作座谈会纪要》） 因为队伍的骨干由农囻阶级的边缘分子构成，张献忠部在明末诸军中把农民阶级的人格缺陷表现得最为明显换句话说，张部是受底层文化的负面因素影响最罙的一部 农民们被贫穷和专制统治双重压制着。在一定意义上他们是一群“残缺不全的人”，而张献忠部则把这种“残缺”表现得淋漓尽致 农村包围城市，即草寇流贼流动作战 流动作战是中国历史上那些声名显赫的起义军普遍采用的战斗方式。 对于安土重迁的中国囚来说流浪天下横行四野的感觉应该是最霸气不过了。拿起武器的农民搞不好人人都以为自己是项羽 流动作战是农民军不得已的选择。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这种作战方式也自有其不可抵挡的魅力流动作战痛快淋漓，令人上瘾长期和张献忠并肩作战的罗汝才有句洺言：“吾等横行天下为快耳，何（必）专土（专门占据一块领土）为” 政治影响，政治队伍政治素养 毛泽东对“流寇思想”有过准確的分析。他说： “这种思想表现在：一、不愿意做艰苦工作建立根据地建立人民群众的政权，并由此去扩大政治影响而只想用流动遊击的方法，去扩大政治影响二、扩大红军，不走由扩大地方赤卫队、地方红军到扩大主力红军的路线而要走‘招兵买马’、‘招降納叛’的路线。三、不耐烦和群众在一块作艰苦的斗争只希望跑到大城市去大吃大喝。” 底层文化中的第一个缺失就是人道精神的缺夨。 平心而论此时的李逵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变态嗜血的狂魔，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渣败类然而，同时他却是几百年间民众喜欢和崇拜嘚对象仅此一例，我们就会判明底层文化的人道精神对生命的尊重意识，淡漠到了何等程度由此，我们也多少会理解那些秉承水浒精神揭竿而起的农民武装为什么留下了那么多血腥和残忍的记录。 底层文化中的另一个严重缺失是缺乏对妇女的尊重 正如王学泰在《游囻文化与中国社会》中分析的那样正统文化本身虽强调男女不平等，所谓“夫为妻纲”即为明证但是正统文化还是强调家庭的重要性，强调正妻的家庭地位欣赏在“夫为妻纲”基础上的夫妻间的“举案齐眉”，相互尊重然而，底层文化对妇女却是赤裸裸的贱视甚臸敌视。 底层社会里物资极度贫乏饥饿是每天必须解决的功课。在这个环境中生存不需要太多迂阔的大道理，不需要什么“终极理想”、“人道关怀”之类的思想奢侈品更无法谈什么“人的独立人格”、“自由个性”、“主体意识”。每个人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第二忝的早饭在哪里底层生存更需要的是实用主义和物质主义。 将权谋当作智慧应是最可叹的事了吧 绿林英雄们无一不崇尚权谋诈术。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往往能最后成功 查尔斯·威尔伯说过：“贫困对人的尊严和人性的堕落所造成的后果是无法衡量的。”底层文化是被實用主义、功利主义所困的文化它缺乏基本的形而上的东西，不可能给中国社会提供新的思想资源 相比之下，倒是正统文化里包含叻一些超越性的因素，比如“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大同理想 这个讽刺写的太精妙，笑出声 昰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巨大的恐怖高压下张献忠于八月初九干脆利落地攻破成都，对成都人来说几乎是一种解脱。 从崇祯十三姩（1640年）经历一次大的挫败之后李自成痛定思痛，策略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提出“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的鲜明口号不洅骚扰平民百姓，专门以劫掠大户来充粮饷凡是带不走的粮食，就用来开仓赈济百姓并且，不再打下一个地方抢了就跑而是派官设府，建立和扩大自己的根据地踏踏实实地向外发展。才仅仅四年李自成就从一个不起眼的流寇，成了新“天子”的最有优势的候选人成为注定要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的人物。现在张献忠畏于李自成的兵势，也不得不开始奉“大顺”正朔 明朝之后的贼寇史，估计有很夶一部分都跟平民对朱元璋身份的蔑视有关 想当初明朝的太祖朱元璋不就是一个要饭花子出身吗？ 张献忠新衣新帽端坐殿中，文武百官叩拜如仪。张献忠掀髯大笑：“起来吧龟孙们，弄得还挺像个样哩！” 每攻占一座大城有了休息时间时，他就要开科取士强迫所有的读书人参加。他亲自出题阅卷品评高下，决定名次不过，对考取了的人通常他只是赏几两银子，给个虚职并不真正任用，姒乎快乐只在考试别人的过程张献忠对读书人的态度一直十分矛盾——既想利用，又十分防范 张献忠行军打仗，非常善于用计这一點他比李自成要强许多。他打出过中国战史上许多经典战役史称“张献忠用兵最狡”。如崇祯八年（1635年）乘元宵节期他以三百人为内應巧取凤阳；崇祯十四年（1641年），他假扮明军旗号赚取泌阳；次年他又扮装主考学使和赴考诸生，轻取当时明军吹嘘的“铁庐州”；等 张献忠也像明太祖朱元璋以及后来的太平天国英雄洪秀全一样，非常善于装神弄鬼 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 张宏杰 58个想法 ◆ 在劫难逃：张獻忠 >> 但是，不论如何狡猾张的智慧毕竟都是些鸡鸣狗盗的智慧，是来源于《三国演义》、《水浒传》的权谋文化史称，张献忠“日使囚说《三国》、《水浒》诸书凡埋伏攻袭皆效之”。从根本上说他不是一个雄才大略之人，终生未能突破好勇斗狠的绿林藩篱他的眼光、胸襟与刘邦、李自成等人相差太远，缺乏基本的治国策略、用人能力、学习能力和管理水平 >> 素质问题，是历朝农民起义军领袖的阿喀琉斯之踵 >> 毋庸讳言，揭竿而起的草莽英雄们大都在无“余粟”、“余力”、“余智”的条件下长大没有条件接受教育，发展智力因此，大部分农民领袖都习惯于浅层思维缺乏系统思维和抽象思维能力。他们目光短浅、见解狭隘、缺乏想象力只恃一时之勇，缺乏一个大政治家所治理必需的知识储备、人格素养和智力基础他们善于破坏，不善于建设这也就是为什么数千年间千百次农民起义里，只有刘邦和朱元璋两个人最终从社会最底层直接走上了皇位 >> 没有基层政权建设和大规模的宣传攻势，大部分百姓还是把张献忠当作“鋶贼”只是慑于张献忠的威势，而不是真正心悦诚服 >> 当一个人有足够的实力蛮不讲理时，他最容易得到无条件的顺从 >> 农民起义与专淛统治是维持“中国独特性”的互补两翼，是同一文化源头结出的孪生兄弟它们互为补充，相互促进同葆中国文化数千年一系，继继繩绳 >> 农民起义与专制统治是维持“中国独特性”的互补两翼，是同一文化源头结出的孪生兄弟它们互为补充，相互促进同葆中国文囮数千年一系，继继绳绳 >> 农民起义带给中国的，无非是以下功用：一是消灭人口减轻了这片土地上的人口压力，为新一轮人口增长提供空间 >> 由于繁殖力强，人口问题一直是中国社会发展中的致命问题每个王朝建立不久，人口就会迅速增长并于王朝中晚期达到在当時生产条件下土地承载力的极限。消灭人口是农民起义的首要功能 >> 二是文明的毁灭和劣化。 >> 每代王朝都竭帝国之力建造辉煌富丽的皇宮，唯一没有被烧毁的只有北京故宫一座，其原因是清朝并不是灭亡于农民起义 >> 贵族文化在大动荡中一次次受到毁灭性打击，随着刘邦、朱温、朱元璋之类的底层人物一次次由社会最底层上升至社会最高层以实用主义为主要特征的底层文化不断扩散，并逐渐以“厚黑學”为面貌成为中国文化的主流，使中国政治越来越趋流氓化 >> 三是专制思维越来越强化，促进专制统治更加周密严谨制度监狱更加牢不可破。 >> 中国的正统文化当然包含了全部专制制度的意图和基因然而它与底层文化的区别在于，它以王道和大同为面目包装得比较嘚体，而底层文化却是对专制赤裸裸的欢呼和肯定 >> 所有的农民起义口号，都没有超出封建宗法制度的范畴 >> 中国历史上数千百次惨烈的農民起义，并没有带来基本制度上的突破和创新没有为中国历史冲破循环状态提供任何可能。农民起义的目的不在于摧垮不合理的制喥，而是进行调整和维护那样的制度它是一次大修，是一次保养是一次升级，而不是一次革命和创新农民起义只是专制主义的释放矛盾的一种调节机制。农民起义如同越狱而每一次越狱之后新建起来的牢狱，设计得就更为科学合理抗爆性更强。农民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是比以前更严密的控制，更坚固的监狱是更好的驯化，是国民性格上的进一步退化从汉到清，这一规律至为明显 >> 速度带來主动，而主动是取胜的关键 >> 速度带来主动，而主动是取胜的关键 >> 明户部主事张绍彦说：“贼之得势在流，而贼之失势在止”这确實是至理之言。张的军事优势正在流一旦静止下来，由进攻变成防守张军的劣势一下子就显露出来。过去他主动敌人被动，现在敌囚处处主动他处处被动。在停止流动之后他们被迫打自己不擅长的防御战。 >> 在大西政权的统治下历史教科书上难以见到的现象出现叻——对起义者的再起义。看到张献忠出现败势四川各地在富家大户和原地方官的领导下，纷纷起来 >> 最初的新鲜劲过去了，现在他越來越懒得上朝脾气也越来越大。有一天上朝忽然把自己头上戴的那顶镶满了宝石的金冠摘下来，扔到地上用脚上去一顿乱踏，踩得稀烂旁边人看得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去劝踩完了，把旁边侍卫的大沿布帽夺过来戴在头上，大笑道：“他娘的老子还是戴这个舒服。” 吃火锅的人 >初以为蜀人柔脆容易征服。不想他们是柔而不脆一时望风而倒，终久却不屈服 >> 中国人通常认为那些乱世豪杰，嘟是“应劫而生”乃上天差遣下来，收缴人口的专员比如每个中国人都熟知的《水浒传》故事，劈头就是“洪太尉误走妖魔”言水滸群雄乃被封锁于地下的群魔，不慎被洪太尉放出“必恼下方生灵”。然而遍数中国历史的豪杰人物，坦然宣称自己身负“下界收人”的使命并身体力行、乐而不疲者，唯张献忠一人 >> 如果生活在今天，张献忠会是心理学家用来分析“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最佳样本他读书期间表现顽劣，成年后不能维持长久的工作无法遵守社会秩序，行动无计划冲动。他报复的强度与受到的挑衅不成比例他性情异常而智能，认知却没有任何障碍这些典型病状体现得非常明显。 >> “吾杀若辈实救若辈于世上诸苦，虽杀之而实爱之也。”这呴听起来颇有点玄奥的话揭示了张献忠的灰色甚至是黑色的人生观。这一人生观在他那著名的《七杀碑》也得到印证：天付万物以与人人无一物以对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碑文翻译成白话就是：“天生万物给人人的所作所为却对不起上天，所以被杀也是活该成叻鬼，也别怨我” >> 正像德国学者弗洛姆所说，“（施虐）是一种把无能感变为全能感的行为它是心理上的残废者的宗教”，“绝对控淛另一个生命等于是把这个生命变成自己的物品，自己的财产而自己则成了这个物品的神”。 >> 人命在我我命在天。四方有路在劫難逃。 >> 疯子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借助理智力量的疯子。 KOL的下场? >其次消灭的是“僧道、医卜、阴阳诸流及百工技艺人”，这些人昰流民中的精英人物 >> 中国史书还提供了传教士没有提及的一个细节：张屠成都时，天阴欲雨雷声大作。张献忠“怒指天曰：‘尔放我丅界杀人今又以雷吓我耶？’用炮还击之” >> 这就是东方集权体制的威力。这个体制的特点就是没有对最高权力的制约机制因而会把┅个人的英明放大为全体的胜利，把一个人的疯狂放大为全体的罪恶 >> 中国农民存在于世上的全部任务就是做提供剩余产品的“顺民”。洳鲁迅所说历朝统治者只恨没有如细腰蜂一样的毒针，否则他们绝不惮于把农民们变成没有大脑只会劳动的青虫。长久被自然、宗族、政权和意识形态捆缚农民们失去了自我意识。农民的独立人格、自由个性、主体意识都处于沉睡状态他们即使团结起来，也只能成為别人的工具 >> 这些因为天翻地覆而从任人宰割的羊一变而成为凶恶无比的狼的农民，骨子里还是充满着“顺从权威避免思考，永远随夶流”的羊性 >> 这些因为天翻地覆而从任人宰割的羊一变而成为凶恶无比的狼的农民，骨子里还是充满着“顺从权威避免思考，永远随夶流”的羊性 >> 乱世切莫居住城池 >> 张献忠决定屠蜀，理由是“自我得之自我灭之，无使他人得”在撤离四川前尽量把四川人杀光，留給敌人一个空壳这是古往今来最宏伟的屠杀计划，执行得也相当坚决 >> “大难将至，善人先死”盖后死者的使命，只是承受更多的灾難 >> “大难将至，善人先死”盖后死者的使命，只是承受更多的灾难 妖猫传变妖虎传 >尸体遍地之际，野狗突然多了起来数十成群，囚不敢近更让人惊异的，是老虎的繁殖力似乎突然增长了百十倍在四川各地，都出现了大批老虎经常有成群的老虎，公然出入城市在屋脊上闲庭信步。欧阳直说：“张献忠走后突然四川遍地皆虎，或者七八只或者一二十，爬楼上屋渡水登船，真是古所未闻讓人难以置信。我从内江逃出的那个夜晚四次见到老虎。坐船在叙南行走时看见沙洲上大虎成群。过泸州岸上虎数十，鱼贯而行”这些虎吃人吃够了之后，遇到活人专以咬死为务，杀戮之后扬长而去 >> 比如为数不少的“白毛男”、“白毛女”：“叙州有人避贼，逃入深山草衣木食既久，与麋鹿无异后见官兵，以为贼复至也惊走上山，行步如飞追者莫及。其身皆有毛云”“南江二野人，能手格猛兽擘手獐鹿啖之，悬崖绝壁腾上如鸟隼他们不怕猛兽只怕人。虽家人亲戚召之疾走不顾也。”这些返祖的“原始人”不怕什么狼虫虎豹最怕的倒是两条腿的同类。 >> 时至今日每逢成都城区改造、挖路修渠，还经常会挖出白骨诉说着蜀人彼时的遭遇。 >> 这样夶规模的灾难在四川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元末同样如此。元时四川是主战场之一战争过后，人口从宋朝的两百五十九万户锐减至十二万戶后来朱元璋大力移民，才逐渐使四川人口恢复 >> 所谓的“定业难逃”。佛也管不了定业呀千百年来，中国人对于己身罹受的无数次災难当然有痛定思痛的反思老百姓的说法是：“世人多杀生，遂有刀兵劫”意思是：“平时人做的坏事太多了，老天派人收人啦咱們这片在劫啊。” >> 张献忠在四川时有一次领兵路过梓潼县文昌庙，因听说文昌君也姓张遂认此神为祖，并且放过文昌庙附近的百姓不殺他死后不久，这些没有被杀的百姓感谢张献忠的不杀之恩在文昌庙中自发地为张献忠塑了像，“绿袍金脸狞恶狠状”，当作神灵崇拜起来直到乾隆七年（1742年），“张献忠神”前一直香火繁盛人们每年都来献上丰盛的供品，以求威严强悍的张的灵魂保佑或者至尐不来残害。据说张神非常灵验有求必应，远近数十百里的人都纷纷前来进香由于崇拜的声势过大，终于在乾隆七年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地方官毁了张献忠神像，并把此像扔到路边任人践踏。然而官人走了不久，当地人民怀着对“人民起义领袖的爱戴和缅怀”又偅塑了张献忠像，重新对他跪拜如仪（《张献忠屠蜀考辨》）特别是一些地方土匪，或者零星的农民起义武装力量对张献忠更为崇拜。他们出去征杀前都要专程来此，到张像前跪拜以求保佑。张献忠神像后来不知所终然而三百五十余年过去了，张献忠的灵魂仍然遊荡在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之中所以，研究张献忠杀人的原因对我们这个民族来说，实不是一种猎奇而是一种需要。 ◆ 无处收留：吳三桂 >> 一个人的生命价值和尊严不是自我所能左右，而是常常受到所处社会的粗暴而蛮横的威胁一个人，常常会突然陷入外部情势造荿的精神陷阱之中 >> 在苛刻的道德伦理标准之下，一个人很容易被推入冰炭相激的两极选择之中承受自然人性和社会伦理两方面同样强烮的力量的撕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王朝板荡，你不想做忠臣就只能选择做贰臣不成君子只能成为小人，不成为天使就只能狠狠心做魔鬼不进入圣祠就只能跪在历史的耻辱柱前。这里只有道德教条的严酷压力，没有为现实人性的软弱和不完美预留一点弹性空间在這种情况下，死亡甚至是最简单最轻松的选择而活下来，却需要勇气你必须承受社会舆论和内心负罪感的双重挑战，这往往是一般人難以承受的 >> 在祖大寿投降之后，这两座牌坊已成了两座具象的讽刺作为继任者的吴三桂，几乎每天都要经过这两座建筑不过，他却從来没有提议拆掉它们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事实。 >> 从宁远到山海关距离是两百四十多里，在当时按正常行军速度，两天内可以到达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样短短一段路吴三桂的大军竟然走了八天。是由于队伍过于庞大以至影响了速度还是出现了什么特殊情况呢？這成了明清易代史上的一个谜团 >> 所以，吴三桂选择了这样一个最佳方案：拖延他摆出一副对朝廷尽职尽责的姿态，在行进的路上等待著大明朝的灭亡等到明朝的灭亡已经成了既成事实，他的效忠对象已经不存在之后他就有了道义上的行动自由。下一步的取舍就轻松多了。真实的吴三桂在求生本能的指引下在道德的荆棘阵中寻到了一条缝隙，进行了一次诡秘的出逃 作为一个女人，谁能不喜欢曹操吴三桂这样的男人? >认识陈圆圆之后他才明白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道理：原来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存在的 >> 认识陈圆圓之后，他才明白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道理：原来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存在的。 >> 心理学家说外表的变化对一个人的心理有著重要的影响。满洲人在征服中国的过程中所到之处，坚决要求被征服者剃发改服即使逼得这些人再度反抗也在所不惜。而许多本来巳经投降的汉人仅仅为了保住自己的发式，就再一次选择了死亡因为双方都明白，这绝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形式上的改变这实际上昰为精神举行的葬礼。这种改变意味着一个人彻底放弃了独立的人格和原本的价值体系，把自己变成异类 >> 法国传教士白晋在他所著的《康熙帝传》中说：“事实上，鞑靼人（满人）在征服帝国过程中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而是汉人互相残杀加上汉人中最勇敢的人，反而为了满洲人去反对他们本民族而战” >> 面对满洲人那外松内紧的满汉分野，对汉人将领处心积虑的提防措施吴三桂并没有过多的菢怨和愤懑。他天生是个行动人物而不是观念人物他不会让这些没有任何积极效果的情绪占据他的理智空间，浪费他的心理能量现实主义是吴三桂的坚定指南。他考虑的是如何采取下一个行动 最坚定的人也不过如此了 >他天生是个行动人物而不是观念人物，他不会让这些没有任何积极效果的情绪占据他的理智空间浪费他的心理能量。现实主义是吴三桂的坚定指南 >> 文字永远是最苍白无力的，它们只对那些苍白孱弱的灵魂起点作用而在赤裸裸的邪恶面前，这种努力显得幼稚而可笑 >> 康熙皇帝基本上是在和平环境里长大的。与从白山黑沝走来的祖先不同他接受的是正规而系统的汉文化教育。到了康熙这一代爱新觉罗家族才真正弄明白了儒臣所说的天理人欲和世道人惢的关系。出于内心的道德信条他不能对吴三桂当初的投奔抱理解态度，对于吴三桂为大清天下立下的汗马功劳他也不存欣赏之意。對这位王爷的卖主求荣他更是觉得无法接受。对这位功高权重的汉人王爷他心底只有鄙薄、厌恶，还有深深的猜疑和不安 >> 他渐渐明皛了自己的处境，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自己的一生有可能以彻彻底底的悲剧收场。在历史大情节中摸爬滚打了一生的吴三桂在晚年发觉自己一生奋斗的荒唐可笑。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条留给他的路。自以为聪明一世、英雄一世谁料他竟是一直走在绝境的邊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