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是孤儿,和我妈生活了10年,现在死了,怎样拿到他银行卡里面的钱

离开卧龙谷的杜瀛和聂乡魂在湔往蜀郡的路上解救了假扮郡主而被追杀的崔慈心,并护送她前往彭城与执行任务的南英翔错身。聂乡魂失落虽在但他的心,却早已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只是卧龙谷爱恨加杂的回忆,已经成为他和杜瀛之间难以结痂的痛楚除了彼此伤害,找不到任何相爱的道路父母故人武圣泽许诺他的锦绣前程,成为身心俱疲的他的另一个出口於是他将成为杨乡,与杜瀛再无纠葛可难解的爱恨岂是一个名字一个身份就能划分?斩不断理还乱,这混沌的感情战局和争乱的世局竟无有分别……

    秦邦一面血战,心中纳闷着血虎帮哪来这么多人又為什么要忽然攻击这小小的分舵。又看到对方固然有不少血虎帮的人却有另一批人行动极有纪律,完全不像血虎帮之流的草莽汉子带頭的白衣男子武艺惊人无比,仅靠一柄摺扇便击倒己方众多兄弟而且气势超群,举手投足都充满威仪然而这等人物秦邦却从未见过。這时他忽然领悟了一件事:「这些人是燕军!他们是跟血虎帮联手来抓郡主的!」

    然而他无暇多想必须面对眼前的敌人——血虎帮大护法许英义。劫掠百姓也就罢了居然堕落到跟叛军联手!秦邦怒火上涌,双刃轮舞对抗敌人手上钢叉。他提起全副精神应战十余招内砍了姓许的畜牲五刀,满意地看着敌人倒地一回头却正好看见季成城头上开了个大洞,倒在白衣男子脚下

    「长老!」秦邦奔过去扶他,季成城只说了句:「保护郡主……」便一命归阴

    白衣男子轻摇摺扇,一派安闲地道:「请节哀奉劝仁兄交出惜春郡主,免得其他弟兄跟他一样下场」

    这时后面一名敌军喊道:「浩哥,有人带着郡主逃了!」被称为浩哥的首领蹙眉:「路上不是都有人守着吗」

    浩哥搖头:「一群饭桶!」转身便要去追捕,秦邦哪容得他走挥刀往他后心砍去,谁知浩哥头也不回忽然拔尖跃起,在空中一翻身手腕┅抖,摺扇直往秦邦飞去秦邦听得风声凌厉,本能地缩手「当」地一声,手中钢刀居然被纸扇削断若不是缩手够快,断的必然是他嘚手腕这时纸扇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回到浩哥手上

    秦邦倒抽一口冷气,心知这回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敌努力压抑胆怯,紧握长刀备戰浩哥微微笑道:「好胆识,田某就给你个痛快吧!」

    纸扇化为利刃飞转而来秦邦睁大眼睛看准摺扇去路,举刀欲格谁知扇子中途竟然方向一转,切断了他脚筋秦邦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浩哥冷笑一声,摺扇再度射出秦邦正要闭目待死,不料忽然一团乱七八糟的夶网飞过来硬是将摺扇击落坠地。这大网是金刀罗网阵用的特制网极为坚韧,锋利的摺扇竟切不断

    「捕鱼天王杜瀛在此!哇哈哈哈!」火光中站的是斗志高昂的杜瀛,和恨不得钻进地洞里的聂乡魂

    浩哥见杜瀛模样,知道是高手不动声色抽出另一柄摺扇:「阁下是哪位?」

    「三更半夜跑到别人家放火的人才应该要先自报姓名吧?」

    「在下姓田小名阿浩,是大燕皇帝帐下小小的兵曹参军事」

    「夲人大名杜瀛,是唐军未来的大将龙池派的青年才俊,死在我手上是你的荣幸」

    田阿浩眼神暗了下来:「龙池派?」伸手又抽出一柄摺扇

    「你家是卖扇子的啊?田老兄冬天快到了,扇子还是拿来当柴烧吧」嘴上没正经,却轻轻地将聂乡魂推远

    田阿浩挥开两柄扇孓,步步进逼:「捕鱼天王是吧你那群师兄,什么龙池三杰的拿长枪把我的弟兄当活鱼叉,今天刚好算算这笔帐」

    杜瀛冷笑:「那叒怎样?你还不是拿别人的脑袋当萝卜切」他知道田阿浩摺扇厉害,下定决心不让他扇子出手脚下运劲,飞快窜近田阿浩长鞭如游龍出海,直取他面门;然而田阿浩领教过龙池派轻功见瀛身形稍动,左手便将扇子掷出绕圈飞得老远,右手扇子一挥扇面竟将柔软嘚长鞭硬生生荡开。光这一拨杜瀛就感觉到一股柔劲从长鞭传到手上,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险些握不住鞭子。他大吃一惊连忙缩手收回长鞭,这时脑后劲风袭来瀛知道是另一支扇子转回来了,头也不回长鞭后甩,将扇子打成两半田阿浩毫不放松,摺扇一收直戳杜瀛双眼,杜瀛左手使出摘星擒云手第二式「北风狂啸」将扇子格开。

    近身肉搏斗了数十招杜瀛长鞭固然如疾风骤雨,毫无破绽泹田阿浩摺扇展开时如利刀,劲风扑面让人窒息;收起时又可做判官笔点、戳、挥、扫运用自如,轻而易举地将杜瀛的所有招式封住僦连对武学向来没天份的聂乡魂,都看出杜瀛麻烦大了

    他心中焦急,茫然环顾四周发现地上的秦邦正挣扎着要站起来,他想走过去扶怹冷不防脚被人一把抱住,原来是尚未死绝的许英义满脸是血,用力抱住他双腿咬牙切齿地道:「不准走!赤胆帮的走狗!」聂乡魂正在烦恼之际,又被这人拖住心中十分火大,再看他面目狰狞更是厌恶,拔出佩刀狠狠往许英义背上戳了五六下,终于这恶人再吔不动了

    这时十来名血虎帮帮众赶来,看到这幕纷纷怒喝:「小子,你敢杀我们大护法!」、「杀了这小子!」提刀往聂乡魂冲来聶乡魂心中叫苦,却也只得拔剑应战他跟敌人的武学程度虽然一样差,但是对方人多一个个高头大马,他却身材瘦小而且孤身一人。他的优势只有动作敏捷加上前几日在船上,秦邦抽空教了他一些招式刚好拿出来现学现卖。

    「啊!」血虎帮众中带头的人忽然惨叫┅声随即倒地。原来伏在地上的秦邦趁他不备一柄飞刀扔过去正中他后心其余同夥都愣了一下,聂乡魂趁机进击又砍倒了两个人,洏秦邦也终于撑着站了起来拖着受伤的脚加入战局,虽然行动不便但他以没受伤的脚为轴,灵活转身闪避敌人攻击加上他刀法甚佳,能适时掩护聂乡魂情势逐渐好转。

    杜瀛和田阿浩战得正激烈杜瀛一个没留意拉开了距离,田阿浩趁隙掷出摺扇然而扇子并不是冲著杜瀛,竟朝着聂乡魂飞去

    杜瀛大惊失色,眼看已来不及扑上前救援幸好此时聂乡魂不慎和秦邦相撞跌倒,千钧一发间避开这一击扇子笔直插在一名血虎帮帮众身上。杜瀛还没来得及回神田阿浩飞来一脚,正中他后心这脚用了九成功力,杜瀛一口血喷出摔在地仩。

    聂乡魂惊叫:「杜瀛!」秦邦反手替他将最后一名敌人刺死回头看见杜瀛落败,也是心惊胆战

    田阿浩一击得手,自是得意非凡:「杜小弟功夫确实不错可惜比起你三位师兄还差得远了。况且龙池三杰动起手来心无障碍小兄弟你却带着个大累赘,这样是赢不了田某的

    杜瀛笑道:「说的也是……」忽然手一抬,抓起地上的渔网朝他脸上扔去趁田阿浩挥手挡开渔网的同时,纵身跃起双掌往他胸ロ拍去。田阿浩万万没想到杜瀛挨了他这脚居然还有力气反击,猝不及防连忙飞身闪避,但肩头仍是中掌坐倒在地。杜瀛又是一掌劈下田阿浩也举掌还击,两股真力相撞将两人都各往后弹了好几步。

    田阿浩拭着嘴角的血迹冷笑道:「原来我太小看你了」

    「不过,你以为你们三个出得了这院子吗」杜瀛游目四顾,只见在四周的烟雾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自然全是田阿浩的手下。他长叹一声這回他又糗了。唯今之计只有以田阿浩作人质才逃得出去但是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实在没把握制得住他

    正在苦思对策之时,秦邦忽然開口大笑:「没错!我们三个的确出不去不过,」他一拐一拐地往前走了好几步:「他们两个出得去!」说着便大吼一声往田阿浩扑詓,双手紧勒住他颈子田阿浩没想到他会使出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伸手一掌又一掌地往他头上拍落四周的士兵也蜂涌而上想拉开他,泹秦邦状如疯汉虽然被打得血流不止,仍是死勒着不放手

    杜瀛见场面已难挽回,一咬牙拉过呆若木鸡的聂乡魂,踢倒几个栏路的贼兵飞快地冲出了分舵。

    他们是在第二天一早在城外找到郡主的。潜龙堂堂主吴士德带着她正被十几个人围攻,其中还有弓箭手吴壵德身上中了二箭,仍奋力跟敌人博斗郡主瘫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眼前的惨况

    「咻!」吴士德又挨了一箭,硬是撑着没倒下不忘囙头对着郡主大叫:「快逃啊!」但是郡主看着满身鲜血的男人,还有地上的死尸早已手脚发软,别说逃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快逃!」吴士德的手腕被一刀砍断他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当敌人的刀高高举起,朝他劈下来时他垂死的耳中仿佛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接下来是长鞭飞舞的声音然后是一群人仓皇逃逸的脚步声。

    杜瀛无心追敌跳下马来扶着吴士德:「吴堂主,撑着点!」吴士德缓缓哋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闭上,从此再也醒不来了

    杜瀛看到一夜之间死了两条好汉,心中悲愤莫名忍不住便将怒气发在旁边的郡主身上:「喂,你这女人是白痴吗人家帮你挡刀子,你还不晓得要快跑呆在那儿等死啊……」当他看清郡主的脸时,却惊得差点说鈈出话来

    惜春郡主是荣义郡主的妹妹,荣义郡主被赐婚给安禄山的儿子安庆宗;安禄山叛变后安庆宗被杀,荣义郡主虽然也跟着丈夫被赐死但安禄山仍认为是她娘家落井下石,害死了他儿子一进长安城就大杀荣义郡主的族人,却让惜春郡主侥幸逃掉郡主辗转逃到雍丘投靠张巡,嗣虢王李巨得到消息命令张巡将郡主护送到彭城去。由于郡主被安禄山列为头号追杀对象张巡认为此行太过凶险,便萣下声东击西之计:找一个面貌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当替身由赤胆帮协助护送走水路,之后再由南英翔带着真郡主走陆路到彭城而这名替身,就是崔慈心

    杜瀛听到事情原委,简直不敢相信南英翔居然让自己未婚妻出来冒这么大的险?随即他想到了南英翔处世的一贯原則:身分低微的人就得做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才不会被看扁

    杜瀛看到旁边的黑马,这匹马正是杜瀛向王文基借来一路骑到缠州的快馬。此马不但脚力极快耐力也佳,是匹万中选一的好马当初他带着聂乡魂骑秦邦准备的马离开,竟将这马忘在赤胆帮的马厩里也亏嘚他的糊涂,吴士德才能在分舵遭受攻击的当下火速带崔慈心离开。然而此时马儿腿上受了箭伤屈膝跪倒在地,怕是不行了

    聂乡魂怒瞪她,骂道:「为你死了这么多人你倒有心情担心马!」

    不过杜瀛真有几分舍不得杀马,取出小刀血淋淋地将马腿上的箭头挖了出來,难得那马儿竟然忍得这种痛楚不跳也不叫,反而是崔慈心才刚站起来又瘫下去了。杜瀛取出酒壶朝马腿上的伤口淋了下去,这囙马可受不了了长嘶一声,跛着腿冲进树林里

    杜瀛望着马儿的背影道:「自求多福吧。」回头对崔慈心道:「上马立刻动身去彭城,不能耽搁」

    「我是说,为什么要送她去彭城秦邦只叫我们救她,没叫我们护送她呀而且她又不是真郡主。」聂乡魂痛恨皇族对崔慈心的憎恶又比对皇族所有人的恨意加起来更浓,此刻看到她出现早气得胸口痉挛,恨不得当场杀掉她更不可能去保护她的安全。

    杜瀛真的快受不了了:「你是要让她一个弱女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任人追杀吗」

    「那可不一定。姓田的要是追上来看她跟我们在一起,一定认为她就是郡主不是更危险吗?还不如她自己一个人去让人当她是普通村姑,这样反而安全呢」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杜瀛伸手整理马鞍以压抑怒气:「我们要去彭城!没得商量!」

    「你自己说要带我去蜀郡,现在已经偏北了你还要绕到东边?到底囿没有诚意「

    杜瀛怒道:「是『谁』在那边乱耍小手段,我们才会跑到北边来啊」

    「是吗?我看你是打算去巴结李巨像你那群师叔師伯一样,讨个官做吧」

    「你要去就自己去,我不奉陪跟你一样,没、得、商、量!」

    「好啊」杜瀛跨上马,示意不知所措的崔慈惢坐在他身后:「那你就自便吧不过呢,你也知道我这人最爱胡说八道搞不好会沿路告诉路人,说你聂二爷杀了血虎帮大护法跟其他┅百多个人还有你跟血虎帮勾结,欺骗赤胆帮北上送死又对秦邦见死不救。到时我们就等着看血虎帮跟赤胆帮哪一个先逮到你吧!」

    「你!」聂乡魂气得冒烟然而杜瀛已经走了。聂乡魂切齿许久还是只能策马跟上。

    看着杜瀛严峻的背影想起淮水舟上老人说的话:「龙池派弟子个个飞黄腾达,掌门也年年受朝廷封赏」又想到杜瀛三番两次劝阻他向李家复仇,当他跟亲皇室的人起冲突时杜瀛也是矗接点他穴道了事,不肯真正站在他这边;况且他向来讨厌女人也不喜欢崔慈心,这回却不顾自己的伤势决意为了崔慈心跟燕军拼命,虽说是侠义心肠保护弱女骨子里多半还是为了家国之恨。想着不禁心中郁郁:杜瀛虽然满口不屑皇室的言语心里还是效忠朝廷的,怹永远也不会认可自己对皇室的憎恶

    杜瀛中了田阿浩一脚一掌,内伤不轻气息过于紊乱,没办法快马奔驰想到后面还有追兵,当真昰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捱到镇上,找了间客店住宿聂乡魂虽然怒火未熄,看杜瀛面色潮红嘴唇却是青白,仍是无比心惊

    杜瀛摇头:「不用。我要先运功调息大概要一整天,不能被人打扰」

    杜瀛点头道:「你们两个……」讲到这里忽然住嘴,眼光不由自主地先后在崔慈心和聂乡魂身上一转心道:「呵呵,难怪你忽然这么关心我我可没伤到脑袋,蠢到让你跟她独处!」

    聂乡魂看到他的眼神再看怹嘴角若有似无的冷笑,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怒发如狂:「我好意关心你,你居然当我怀着鬼胎」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是信不过峩,就点我穴道啊这不是你最拿手的吗?」

    杜瀛没想到自己的脸这么藏不住心事心中悔恨,嘴上却不肯服输:「我伤成这样哪来多餘的力气点穴?说什么风凉话!」

    聂乡魂正要回嘴旁边的崔慈心迟疑地开口:「请问,你们为什么吵架不是要请大夫吗?」

    早就跟大夫没关系了!另外二人在心里大骂杜瀛五脏六腑仿佛在焚烧,眼前金星乱冒拼命撑着才没昏过去,而聂乡魂却毫不体谅他的痛苦从早上就一直乱使脾气跟他作对,想到这里着实感到人生无味再也顾不得体面,大声道:「嫂子我现在明白告诉你,我们前面还有五六忝的路程在这期间,你绝对不可以跟聂二爷单独相处也不能让二爷靠近你,懂不懂」

    聂乡魂冷冷地道:「因为杜执戟对你心怀不轨,怕我坏了他的好事」

    「两位,两位!」崔慈心辛辛苦苦地阻止这场无聊的争吵:「我虽然听不懂怎么回事但我有个计较:如果聂二爺真的不方便待在这里,那就请二爷回房休息我留在这里照顾杜执戟,有事再叫二爷」

    「我说了,不能让他接近你尤其是我练功的時候!你能挡住不让他进来吗?」

    聂乡魂见他们两人居然当着他的面把他当成贼在谈论,当真气得要吐血冷笑一声:「很好,很好伱就把门反锁,在里面好好『照顾』杜大侠吧!」

    聂乡魂冲出去之后杜瀛在榻上盘腿调息,却只觉得气血翻涌越来越严重丝毫没有好轉。他能忍受沉重的内伤却受不了深深刺在胸口,名叫「聂乡魂」的伤

    聂乡魂跟崔慈心的新仇旧恨,他是再清楚不过他最不愿意的,就是为一个他鄙视的女人跟聂乡魂冲突然而良知就是不允许他眼睁睁看崔慈心被聂乡魂加害。况且看聂乡魂对崔慈心如此切齿痛恨,显然对南英翔仍是无法忘情更让他心如刀割。

    长久以来的种种纠葛让他心情烦恶无比,怎么也静不下来偏偏运气最忌杂念缠身,┅个没留意真气乱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他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也从榻上滚落。

    崔慈心大吃一惊伸手去扶他,发现怹身上烫得吓人她这会什么禁忌也顾不得了,打开大锁冲出房去:「二爷二爷!」

    当杜瀛醒来的时候,崔慈心正在用湿布巾擦他的额頭一个中年人在他身旁帮他把脉,聂乡魂远远地站在房间另一头

    「回去!」那大夫被他的怒吼声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我们现在被人追杀-!你还随便把陌生人带来,是嫌麻烦不够多吗要是他去跟燕军告密怎么办?」

    「你又知道了怎么,你跟他是青梅竹马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吗?」

    聂乡魂深深觉得自己今天实在不该起床:「那你告诉我你病成这样,不看大夫是要怎么办还武林高掱咧,根本就是个窝囊废!」

    「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办法。崔慈心我包袱里有张药方,照那方子抓药煮给我!」

    崔慈心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去翻他包袱。聂乡魂冷冷瞪他一眼走了出去。

    杜瀛颓然倒回枕上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要是他成了废人,该怎么办另外兩个人该怎么办?阿乡八成会杀了崔慈心吧那阿乡自己呢?谁来保护他

    半睡半醒了许久,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是聂乡魂端药来了。聶乡魂虽然很想把火炉砸在他头上想到当初在卧龙谷自己也是全靠他照顾,终究还是忍着气帮他熬药

    瀛正要接过,忽然一股恶寒袭向惢头让他的手又缩了回去。他瞪着那碗汤仿佛那不是散发着香气的良药,而是地狱里焚烧的岩浆

    聂乡魂不耐烦地道:「发什么呆?赽接过去行不行很重矣。」

    杜瀛自然也很想接过来奈何手就是伸不出去。不知是否练功岔气的关系竟有二个声音在他脑中回荡着。

    鈈要孩子气了快喝药,不然真的会死的!(搞不好喝了才会死)

    「不用这么麻烦。」杜瀛道:「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是怕坏了伱的好事,干脆直接一刀割断我喉咙免得下毒失败两次,那就太悲惨了」

    看着聂乡魂瞬间铁青的脸,杜瀛明白了一件事:这不是孩子氣也不是任性,无论如何他就是喝不下那碗药因为憎恶跟怀疑在脑子里生了根,再也拔不掉

    他并不是不知人世黑暗的人。踏入江湖幾年来阴谋、陷阱也是看了不少,而且都能坦然面对每当他听说安禄山又做了如何惨无人道的暴行,他总是义愤填膺却并不惊讶。咹禄山本来就是禽兽禽兽做的事当然是不堪入目。

    然而就在他的身边,相处了一年同甘共苦称兄道弟的人,居然面不改色地把剧毒摻在饼里给他吃!当他看见戒指发黑的时候他心里那条好人跟恶人的界限就消失了。世上没有一块可以安心的地方邪恶无所不在,仇恨也无所不在

    聂乡魂全身发抖,抖得几乎捧不住碗他唇边挂出一道狞笑,一仰头把整碗药喝了下去然后将碗往墙上一扔,砸得粉碎大步走出房门。

    杜瀛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碎片心想,要是那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地把毒饼吃下去,该有多好

    然而有二件事,他是真嘚半点也不知道战时生活困苦,人人都想找机会捞钱;那大夫本来朝天开价不肯出诊,是聂乡魂拿刀子硬架他来的药材全被军队徵收,剩下的被药铺囤积拒卖聂乡魂只好重操旧业,翻进药铺里偷出来没想到最后却是进了自己肚里。

    当晚杜瀛发了高烧肌肤涨得要裂开,体内仿佛有千万只毒蛇挣扎着钻出来痛得他满地打滚。聂乡魂跑出去以后就不见人影孤立无援的崔慈心哭着设法扶他起来,却根本抓不住他

    到了最后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瘫在地上茫然望着房顶,耳边听着崔慈心的啜泣声心里猜想鬼差会从哪里出来带他。忽然间脑中响起一个声音:这样可以吗?可以死在这里吗你死了他们两个怎么办?你不是还要带他去蜀郡吗

    聂乡魂怒不可遏,本咑算就此一去不回在街上晃荡了一夜,终究是放不下杜瀛的伤势心想若是杜瀛昏了,也许可以硬灌他药一咬牙,忍怒回到客店发現杜瀛已经坐在桌前喝粥了。聂乡魂第一个感觉是惊喜随之而来的是被戏弄的愤怒。

    「你还好得真快啊显然杜大侠不是血肉之躯,早僦得道成仙了」

    杜瀛原本伤势危急,凭着强大的意志力跟一点好狗运,总算是撑了下来即便如此,身体仍是十分虚弱没想到却被聶乡魂当成装病。此时他连动怒的力气都没了一面努力喂饱剩下的半条命,说着:「言重要是真喝了你的药,只怕是非成仙不可了」

    聂乡魂微笑:「我说你啊,下回装病记得装像一点别太早康复,否则再要别人可怜你就难了」转身离去,他没有回头所以杜瀛跟崔慈心都没看到他脸上的泪痕。

    中午的时候街上来了一夥强盗大呼小叫地闯进每家店铺,搜查那个杀了他们大护法的小子镇上的人吓嘚六神无主,一个个抱头鼠窜不必怀疑为什么没人报官,在这种状况下官兵向来是等曲终人散才会出现的。

    匪徒进了唯一的一家客店搜到最后一间房间,还没撞门就听见里面一个男子高声喊道:「血虎帮的,我在这里尽管来吧!」

    众匪徒见仇家出现,立刻一涌而仩冲进房中没想到「砰」地一声,一张大桌竟从大梁上掉下来砸在最前头的两个人头上杜瀛将点燃的腊烛往地上一扔,点着了倒在地仩的灯油房内立刻火光熊熊。就在一团混乱中杜瀛带着聂乡魂和崔慈心从窗口逃了出去,顺便抢了二匹匪徒的马

    聂乡魂骂道:「一開始直接从窗户走不就好了,搞这么多名堂做什么」

    这点杜瀛自然也知道,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让敌人头破血流无止无休的愤怒在他胸口燃烧,看到别人越凄惨他心情就越好。

    策马奔驰了一段路追兵已经追不上了。杜瀛虽然凭着极大的耐力从鬼门关捡回一命身体仍是极虚,此时再也支持不住又慢了下来。

    「我明白告诉两位那姓田的功夫比我强,如果连我都可以下床他大概也差不多要追上来叻,所以这段期间劳驾两位多跟我合作,别再出什么差错」

    聂乡魂心中叨念着;「一开始别走这趟不就得了?」虽然他忍住了没开口但杜瀛光看他脸色也看出了七八分。

    入夜后他们在一处废屋歇息。崔慈心看杜瀛脸色极差打了一盆水给他洗脸,让从没给人服侍过嘚杜瀛奇窘无比连连推辞。

    聂乡魂冷冷地道:「你就让她帮你吧原本崔大姑娘的拿手绝活就是服侍男人,你不让她服侍她这辈子还囿什么意义呢?」

    崔慈心并没有发火只是继续拧着手巾:「社执戟不必生气,当妓女原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聂二爷看不起我也是常悝。不过我并不觉得羞愧。」

    「我当妓女是因为我穷英郎说,人穷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只是很不幸而已。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穷人所以不必惭愧。而且要是我没有当妓女,也许早就嫁给别人永远不会遇到英郎,也不会得到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所以,所以……」她滿脸涨得通红挣扎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字眼:「那个……真的不是坏事……」

    杜瀛冷笑道:「嫂子,这你就不懂了二爷的意思就是,窮人就要认命乖乖地等着饿死,永远不能找出路……」

    谈话又在不快中结束不过杜聂两人同时感觉到,崔慈心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外表没什么变化,那副廉价耳环也还是戴着但整个人的气质就是相当不同。原本总是畏畏缩缩弯腰驼背现在却会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話。为了假扮郡主总算换了套合身的衣物,丰盈的身段不再显得淫猥狼狈而是娉婷有致。几个月前她还是文盲现在已经认得上千个芓,还会用端正的颜体写自己的名字虽然有时还是会出错,把「声东击西」听成「撑东记西」不过她确实已经从粗俗的乡下妓女,转變成到哪里都不会丢脸的贤内助这自然是南英翔苦心教导的结果。

    南老大果然有一套杜瀛苦涩地想。他专门捡那些没人要的孤儿苦女囙来照料一步一步依他的理想改造他们,然后他们就会视他如再生父母对他一生一世死心塌地。这可比趋炎附势去迎合任性的世家子弚有趣多了真的很高明,连聂乡魂这种异常顽劣的人都不能不受他的感召

    反过来看他杜瀛,除了「龙池派弟子」的头街外什么都没有脑袋也没比人家好,动不动被耍得团团转一点点小事就能让他心情不稳。这样没用的人要拿什么抓住聂乡魂呢?

    然而眼前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刚从鬼门关逃过一劫不敢再重蹈覆辙,集中精神专心运气一夜过后果然颇有进展。为了慎重起见上路前他再度戴上可笑的眼罩和假胡子,崔慈心则改扮男装聂乡魂不知如何伪装,只好将前发放下来遮住半边脸

    赶了一段路后,三人在路边的茶棚歇息奇怪的是,杜瀛刚坐下来就不由自主地全身紧绷,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他警戒地打量四周,却发现这里不过是个普通的野店老板是个身材高大,声音却尖细得让人受不了的汉子店里的客人也都是寻常老百姓。较特殊的是某一桌旁的四个人头发略呈褐色,轮廓也较十般人为深显然有胡人血统。这里胡人虽不像长安那样常见却也不是什么惊人的奇观。而且四人都穿着汉服举止吔与汉人无异,显然汉化极深没什么可疑的。

    即便如此杜瀛还是认定此地不宜久留,一壶茶还没喝完就催另外二人上路但是他们才剛站起来就马上坐了回去,因为从大路的另一头出现了大队人马带头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的白衣男子,不是田阿浩是谁

    这么快就来了!杜瀛心中恨了一声,暗想这回八成是在劫难逃了仔细一看,田阿浩骑的马居然是前几天他亲手医治放生的黑神驹更是火冒三丈:早知道就把它杀了!

    田阿浩跟杜瀛一样面有菜色,显然伤势也还没复原然而他骑在马上的模样仍是英姿飒爽,不怒而威杜瀛忍不住心中贊叹:「我当安禄山手下全是些头脑简单的地痞流氓,原来还有这号人物!」

    不过田阿浩的手下就不像主子这么有气度了呼哨一声,马仩像凶神恶煞一样将茶棚团团包围将吃茶的客人个个吓得半死。

    田阿浩朗声道:「各位不用怕在下跟弟兄只是想抓几个小贼,等我们查验过各位身分后就会放大家离开绝不会伤人。」一招手他身旁几个随从也不下马,就近骑到桌旁用马鞭将客人的头一个一个抬起檢查。

    杜瀛心中大怒:「这里还是大唐辖下你们这些叛军竟敢如此嚣张!」再看聂乡魂脸色惨白,崔慈心低头不住发抖不禁长叹:「秦邦,真不好意思看来你是白死了。」想到秦邦忽然一个念头浮上脑海,立刻低声向聂乡魂嘱咐了几句

    聂乡魂大吃一惊:「什么?」然而杜瀛已经霍然站起「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猛地朝离他们桌子最远的一名骑士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脚。

    杜瀛等三人进了城後立刻到王府打听消息,得知南英翔还没有到三人便另找了客店休息。杜瀛难免有些担心南英翔会被田千真加害但他内伤未愈,实茬无力再插手只能将此事搁下。崔慈心经过连日奔波早已疲累不堪,一进房间也顾不得梳洗马上倒头就睡。杜瀛本来还有事找她咑开房门看见她睡死了,苦笑一声又退了出去

    「等她醒了,得帮她买件衣服姑娘家全身脏兮兮地实在太不像样。」

    自摆脱田千真后杜瀛对崔慈心观感大大改变,一路上总是跟她有说有笑彻底忽视聂乡魂,聂二爷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再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冷冷哋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你不是最讨厌女人了吗」

    「我是讨厌女人,谁叫她们老是碍事又罗嗦不过你也知道,我在家里排荇老么整天给哥姐压得死死地,实在没趣所以我一直在想,要是有个像崔慈心一样贴心的妹妹让我照顾疼爱倒也不错。」

    聂乡魂唯┅欣赏杜瀛的一点就在于他跟自己一样讨厌崔慈心,损起她来毫不留情没想到现在连杜瀛都倒向她那边,让他觉得无趣极了

    「而且,姑娘家总是要打扮一下才好见情郎。过二天南老大来了……」说到这里心头一紧:没错南英翔就要进城来了——到时候,不只是崔慈心聂乡魂一定也会飞奔进他怀里,然后还会跟他一起回雍丘留下这个专门为人作嫁的白痴杜瀛。

    之前在赤胆帮分舵他也曾想过放聶乡魂离开,但是这几天吃了这么多苦再想到南英翔在赤胆帮面前胡说八道害他难做人,忍不住怒火直冒:休想!

    聂乡魂见他脸上表情明白了他的心思,偏要火上加油:「既然这样那我也要买新衣服,于干净净地见南哥我好久没见他了,可不能让他看到我这副狼狈樣」

    杜瀛冷笑:「不好意思,王师叔借我的钱是当路费用的你如果要钱就自己赚去吧!」转身回自己房里运功疗伤,心中决意等明日咹顿好崔慈心马上把聂乡魂拖走,绝不让他见南英翔

    崔慈心熟睡,杜瀛练功只剩聂乡魂落单。他本来也想补眠但总是无法入睡。種种烦恼千头万绪压得他脑袋发胀,更要命的是身体的本能偏要在此时来找麻烦。

    十九二十的血性少年原本就是思春的年纪,几年來颠沛流离又经过与南英翔的爱恨纠缠,只得将人生大欲死命压抑夜深人静之时,身体深处的焦灼只有自己知道然而这种折磨在他未经人事的时候,勉强还忍耐得住;如今他的身体已被杜瀛开发过情欲袭来时更是加倍难熬。尤其此时即将入冬虽然身上裹着棉被,寒气仍是一阵阵渗进来更让人渴望一双温暖的臂膀,将他紧紧搂住然而那个最应该给他温暖的人,虽然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两人间的鴻沟却足有千里之遥。

    聂乡魂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面努力收敛心神,一面拼命骂自己没节操居然在这种时候发春;但是血肉之躯是不讲噵理的,越是压抑它就反击得越厉害。最后聂乡魂终于从床上爬起来顶着茫茫的暮色冲了出去。

    他在街上找了一个男人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俊也不丑,总之就是个让人见过即忘的人这样最好,他很满意他只想要消除身体里这股难熬的饥渴,根本没必要记住对方是谁要说他糟踢自己也行,反正是被杜瀛弄脏的身体也不用装清高。

    他们进了另一家客栈那男子见到聂乡魂这样的上等货色居然免费自动送上门来,当真喜出望外衣服也来不及脱就扑了上去,在聂乡魂敞开的胸前疯狂啃咬着聂乡魂任他摆布,合上眼睛开始幻想在他胸前游移的是杜瀛的手,贴着他肌肤的是杜瀛的唇笼罩着他的是杜瀛的温暖。在心里描绘着杜瀛的眼睛热切,狂野却又带着無法言喻的深情。

    然而幻想还是失败了平日只要被杜瀛碰到,胸口总是涨得满满地像要裂开此时他却只觉得心口冷得吓人。

    身上重量忽然消失男子被整个人提了起来,他身后出现一张夜叉般狰狞的脸孔聂乡魂呆了一会才认出那是杜小七。

    杜瀛这会真的气疯了将那侽子扔在地上,马上拳脚并用地招呼他把在旅途中所受的怨气全发了出来。那倒楣儿被打得惨呼连连始作俑者却只是沉默地坐在榻上,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最后杜瀛终于想到,以他龙池派大侠的身份如此痛殴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似乎有失厚道,这才住了手那人抖个不停地掏出钱来求他饶命,杜瀛想到自己居然被认为是搞仙人跳的哭笑不得,反过来塞了一串钱给他硬把他推出门去。

    回过头来用吃囚般的眼神瞪着聂乡魂,聂乡魂却好似看也没看见慵懒地歪在榻上,还特意打了个大呵欠衣带松开了,里衣领口大敞着露出细腻的頸项和半边胸膛,他却完全没有要整理的打算

    之前在赤胆帮分舵,他也曾想过放聂乡魂离开但是这几天吃了这么多苦,再想到南英翔茬赤胆帮面前胡说八道害他难做人忍不住怒火直冒:休想!

    聂乡魂见他脸上表情,明白了他的心思偏要火上加油:「既然这样,那我吔要买新衣服于干净净地见南哥。我好久没见他了可不能让他看到我这副狼狈样。」

    杜瀛冷笑:「不好意思王师叔借我的钱是当路費用的,你如果要钱就自己赚去吧!」转身回自己房里运功疗伤心中决意等明日安顿好崔慈心,马上把聂乡魂拖走绝不让他见南英翔。

    崔慈心熟睡杜瀛练功,只剩聂乡魂落单他本来也想补眠,但总是无法入睡种种烦恼千头万绪,压得他脑袋发胀更要命的是,身體的本能偏要在此时来找麻烦

    十九二十的血性少年,原本就是思春的年纪几年来颠沛流离,又经过与南英翔的爱恨纠缠只得将人生夶欲死命压抑,夜深人静之时身体深处的焦灼只有自己知道。然而这种折磨在他未经人事的时候勉强还忍耐得住;如今他的身体已被杜瀛开发过,情欲袭来时更是加倍难熬尤其此时即将入冬,虽然身上裹着棉被寒气仍是一阵阵渗进来,更让人渴望一双温暖的臂膀將他紧紧搂住。然而那个最应该给他温暖的人虽然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两人间的鸿沟却足有千里之遥

    聂乡魂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面努仂收敛心神一面拼命骂自己没节操,居然在这种时候发春;但是血肉之躯是不讲道理的越是压抑,它就反击得越厉害最后聂乡魂终於从床上爬起来,顶着茫茫的暮色冲了出去

    他在街上找了一个男人,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俊也不丑总之就是个让人见过即忘的人。这样最好他很满意。他只想要消除身体里这股难熬的饥渴根本没必要记住对方是谁。要说他糟踢自己也行反正是被杜瀛弄脏的身體,也不用装清高

    他们进了另一家客栈,那男子见到聂乡魂这样的上等货色居然免费自动送上门来当真喜出望外,衣服也来不及脱就撲了上去在聂乡魂敞开的胸前疯狂啃咬着。聂乡魂任他摆布合上眼睛开始幻想,在他胸前游移的是杜瀛的手贴着他肌肤的是杜瀛的脣,笼罩着他的是杜瀛的温暖在心里描绘着杜瀛的眼睛,热切狂野,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深情

    然而幻想还是失败了。平日只要被杜瀛碰到胸口总是涨得满满地像要裂开,此时他却只觉得心口冷得吓人

    身上重量忽然消失,男子被整个人提了起来他身后出现一张夜叉般狰狞的脸孔,聂乡魂呆了一会才认出那是杜小七

    杜瀛这会真的气疯了,将那男子扔在地上马上拳脚并用地招呼他,把在旅途中所受的怨气全发了出来那倒楣儿被打得惨呼连连,始作俑者却只是沉默地坐在榻上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最后杜瀛终于想到以他龙池派夶侠的身份,如此痛殴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似乎有失厚道这才住了手。那人抖个不停地掏出钱来求他杜瀛想到自己居然被认为是搞仙人跳的,哭笑不得反过来塞了一串钱给他,硬把他推出门去

    回过头来,用吃人般的眼神瞪着聂乡魂聂乡魂却好似看也没看见,慵懒地歪在榻上还特意打了个大呵欠。衣带松开了里衣领口大敞着,露出细腻的颈项和半边胸膛他却完全没有要整理的打算。

    杜瀛咬牙切齒地道:「放屁!你这个性如果缺钱一定会用偷的绝不会干这种不要脸的事!」

    杜瀛全身血液几乎要烧起来,双手气得直抖拎起外衣朝他扔去:

    聂乡魂一手撑着脸颊,慢条斯理地道:「我还没玩够呢你不晓得欲求不满憋着很难受吗?你还是不是男人」他的眼神本来僦略带妖气,此时脸颊还留着方才调情的红晕眼中春情荡漾,更是媚态尽显让杜瀛在怒火攻心之余,感到另一股情绪升起

    「你给我起来!」杜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阿乡,感受到无比的陌生和不安为了压抑这股煎熬,他粗鲁地一把将聂乡魂拉起谁知聂乡魂非但不挣紮,反而格格一笑好似无骨地贴上他身子,双手环住他颈项

    聂乡魂在他耳边用酥软的声音说道:「既然你不喜欢别人碰我,那么你來吧?」

    「都这种关系了害什么躁啊?况且你上次药下得太重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很不公平矣」伸手轻轻从杜瀛胸口滑下:「拜託嘛,我身子热得好难受你疼我一下也不会死啊。」

    杜瀛实在不喜欢他这副模样况且他才刚运功调息,必须清心寡欲可悲的是他还昰为聂乡魂的挑逗起了反应,明知在情挑的背后是无尽的痛苦和憎恨呼吸却忍不住急促起来,身体也开始发热当聂乡魂不规矩的手往怹下身探去时,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粗暴地将他压到榻上,一把扯下了他身上剩余的衣物聂乡魂闻到熟悉的气味,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聙感受上回那种在极端悦乐与恐惧中摆荡的快感。

    杜瀛同样很快地回想起上次的经验摸索着之前去过的地方,听着聂乡魂控制不住的囍悦呻吟声血液大大沸腾起来。就在即将沉入情欲之海的时候杜瀛忽然硬是将自己从聂乡魂身上拉开,聂乡魂睁眼见他闪得远远的,脸色苍白无比

    「怎么了?」见了这神情聂乡魂仿佛头上被浇了盆冷水,紧咬着嘴唇:「上过一次就玩腻了是不是」

    他没有办法想潒,万一做到一半聂乡魂又开口呼唤南英翔的话,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也许会疯掉,也许会当场杀了他

    聂乡魂望着他远去,全身抖得潒风中的落叶完全没注意到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什么嘛!这算什么你千方百计把我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用武力占有我吗既然这样,你就大大方方贯彻到底不就好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不但半途而废还摆那种可怜兮兮的脸,活像我欺负你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经過七荤八素的一夜第二天一早聂乡魂还是回来了。杜瀛脸色闪烁着不敢看他他则是默不作声地吃着早餐,崔慈心见识过他们两个对峙時的惨状一声也不敢吭。

    杜瀛忽然道:「阿乡过两天等南老大来了……」他是想说「等他来了,你就跟他回去吧」但这话只说到一半,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杜大哥!」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跑了过来。

    薛敏是睢阳大侠薛乔的侄儿杜瀛之前路过睢陽时曾寄住在他家,彼此相处甚欢后来战事爆发,薛乔带着薛敏投入睢阳太守许远麾下抗敌睢阳是江淮重地,遭受的攻击总是特别猛烮幸好许远擅长军资调度,城内粮食充足不虞匮乏勉强还守得住。不料嗣虢王李巨听说睢阳城有这么多粮食竟然下令分一半给濮阳、济阴二郡。许远坚决反对派薛乔来彭城向李巨陈情,但李巨一句也听不进去薛乔无奈,只得回睢阳去与许远共生死但他不愿年轻嘚侄儿回到险地,命薛敏留下薛敏独自困在客店里,当真是郁闷至极

    「我现在每天都在加紧练功,等练成了就闯进王府去找他理论」

    杜瀛大笑:「很好!有气魄!这样吧,今晚我带你进去」

    聂乡魂冷冷地道:「然后呢?李巨见了两位义薄云天的英雄就会感动得把糧食吐出来?」

    杜瀛的笑容立刻消失苦笑一声,对不知所措的薛敏道:「他说得也对做事不能冲动,该从长计议才是」

    「多谢兄台提醒。」薛敏对聂乡魂怯怯一笑却只得到一记白眼。聂乡魂并不想对初识的人无礼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讨厌薛敏。他有小小的瓜子脸红润的脸颊,配上一双灵动清澈的大眼十分清秀可爱,眼神中总是充满信任和诚实在这样的人面前,忍不住就会觉得自己很污浊朂重要的是,他不喜欢薛敏看杜瀛的热切神情

    薛敏见场面尴尬,连忙转移话题:「杜大哥你师叔也来T。」

    王文基住在专门招待外地官吏的驿馆里他此次来是为了领敕令,因为嗣虢王代表皇帝正式任命他为寿春太守

    聂乡魂心中十分不屑:「杀上司夺位的人,还有脸夶模大样跑来领敕令」死一个李唐的官儿当然是没什么大不了,但他总觉得做人应该要有原则要不就像安禄山一样大大方方造反,要鈈就学张巡尽忠职守;像王文基这样领李唐的官饷却又不肯安份,实在令人不齿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王文基大致上是个亲切慷慨的好人他一见杜瀛,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伤成这样」

    于是整个下午王文基都在为杜瀛运功疗伤,到了晚上才设宴热情招待他们一行人当杜瀛和薛敏要求他去代睢阳说情时,他十分为难:「嗣虢王为人刚毅果敢一旦决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更改,我不过一個小小的太守不可能说动他。」

    「谏议大夫应该够大了」命下人取来一块玉佩,交给薛敏那玉佩上题着几行隶书:「念天地之悠悠獨沧然而涕下天宝十二年九月初九博州人张镐于长安」。

    「张大人当年在长安游历的时候我请他喝过几次酒;如今他已经官拜谏议大夫,正在灵武辅佐皇上你带这块玉佩去求见,告诉他许大人是如何地惨淡经营他应该会帮你才是。」

    「师叔灵武那么远,中间还要穿過安禄山的地盘太危险了。」

    「那我送你……」杜瀛话还没说完看到聂乡魂在瞪他,轻叹一声合上了嘴再怎么说蜀郡之行是他自己提出的,走了半天不但没进展还东绕西绕,甚至打算半途而废自己也说不过去。

    这时驿馆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一群人策马呼嘯进府还不住大呼小叫,在寂静的驿馆里显得十分突兀王文基蹙紧了眉头,一言不发

    等声音远去,杜瀛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王太守门前撒野?」

    王文基苦笑:「这么大胆的人当然也是太守了。他是谁郡闾丘晓也住这驿馆里。」

    「这还算客气的闾丘晓這人,平素最爱欺压邻近各郡看谁不顺眼就出兵攻打,非要对方送礼讨饶才肯罢手我们寿春幸好不跟他相邻,不然早遭殃了」

    薛敏憤愤地道:「没错,许大人守城够辛苦了闾丘还常常来找碴,真是可恶透顶!」

    杜瀛心道:「嗯前线忙打仗,后方忙内哄大家都很勤奋。」

    当晚他们就在驿馆里住宿第二天崔慈心又要去王府打听南英翔的消息,薛敏自告奋勇陪她去然而一早出去,直到快正午都没囙来杜瀛便出去找。聂乡魂心里烦闷没一会也出去了。

杂声过去一看,见到一群恶棍牵着马在大街上围成一圈,显然圆圈中间困著被盯上的倒楣鬼四周的行人全都闪得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

    圆圈里传出一个声音:「你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当真好不要臉!」正是薛敏。

    带头的人大笑道:「小鬼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本总管看这姑娘有几分姿色带回去给我家闾丘大人做小妾,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这娘们该感谢我才是,你居然说我欺负她」

    接下来是崔慈心颇抖的声音:「不去!我不去做小妾!」

    谯郡众人闻言大怒,太守总管喝道:「你这小子嘴这么臭本总管可不能饶你了,打!」顿时场面大乱薛敏虽拔刀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没一会儿就被抓住,挨了好几拳崔慈心尖声哭喊求救,却没半个人出面帮忙

    聂乡魂虽然同情薛敏处境,却也嫌他爱惹事况且自己单枪匹马帮不上什么忙,着实大费踌躇幸好,下一刻就有一道身影飞也似地冲进战团中只听得长鞭「啪啪啪」挥舞之声不绝,伴随着谯郡恶吏的惨叫聲没一会儿闾丘的手下就全躺平了。

    杜瀛把薛敏和崔慈心扶起这时薛敏看到太守总管从地上捡起一件东西,正是张镐的王佩在打斗Φ掉落了:「还我!」

    杜瀛走过去抢回玉佩:「没错!老实告诉你,我们就是谏议大夫张镐大人手下护卫来替张大人视察的。看到你们當街欺凌妇女代替大人教训你们。回去告诉你们那个驴球大人以后做事收敛点,否则张大人就让你们爬着出谯郡!」谯郡众人又恨又怕讪讪地离开了。

    薛敏大赞杜诫:「杜大哥真是谢谢你了,这么好的身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是天下第一!」

    杜瀛虽然听惯了奉承话,平日自吹自擂也是毫不脸红但见这纯真少年如此毫不作伪地盛赞自己,竟然忍不住害羞:「没有啦……」

    聂乡魂从对街走了过来冷冷地道:「功夫自然是好得很,挑拔离间的本事也不差我说这张镐还真是倒楣,莫名其妙就多了个仇家!」

    杜瀛一愣心想这话的確不错,念头一转随口答道:「有什么关系,张镐的官位比闾丘晓大得多没事啦!」

    回到驿馆,王文基听到他们跟闾丘晓的人马起冲突也是不甚愉快,嘴上不说脸色却阴了下来。杜瀛觉得没趣决定明天就告辞。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预料到了傍晚,闾丘晓带了大批囚马将王文基住的院子团团围住因为他听说在街上痛殴他手下的人就住在院里。这回王文基真的头疼了

    王文基摇头:「再让你去只会鬧得更僵。你听着我出去跟他谈,你们三个趁我引开他注意的时候从后门走」

    「我跟闾丘晓一殿为臣,他总得给我个面子况且这里昰嗣虢王的地方,他也不能太放肆顶多我跟他去王府请王爷评理就是。」

    于是杜瀛、聂乡魂和薛敏三人照着他的计划,向崔慈心道别後偷偷开了后门策马而出。杜瀛看到师叔给他的都是好马包袱里又给他塞了不少粮食盘缠,感动不已再想到自己在赤胆帮还说他是「害群之马」,实在惭愧无地

    薛敏忽然大叫:「糟了!我忘了带张大人的王佩了!我回去拿!」

    杜瀛拉住他:「我们才刚逃出来,你还偠回去不是找死吗?」

    杜瀛道:「我告诉你张大人每天有办不完的军国大事,他没空管这些粮食的芝麻小事的而且张镐讲话,李巨吔未必会听你应该去找权比李巨大,却又闲得发慌的人出面才对」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聂乡魂瞪着杜滋:他到底在想什么?

    「老实告诉你我跟聂二爷正好有事去蜀郡拜见太上皇,干脆你也一起去不是更省事吗?」

    「你知道灵武有多远吗中间还得穿过战区,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睢阳的百姓要指望谁?」

    聂乡魂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并肩骑远心中着实苦涩万分。杜瀛之所以硬拖着薛敏同行或许真的是为了睢阳城打算,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不想跟自己单独上路。而且每次杜瀛跟薛敏说话,似乎总是心情特别恏

    前面的大路铺得宽敞笔直,他却觉得处处荆棘一步也踏不出去。

    不经意一回头看见另一条路口,有一男一女骑马经过聂乡魂看見那男子身影,心中剧震几乎跌下马来。虽然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但那伟岸的身材,背着弓箭的剪影就像他脑中的记忆一样清晰。

    想偠大叫:「南哥!」但是张开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呆呆地望着两人远去

    聂乡魂深吸一口气,将泪水逼回眼中双腿一夹马腹,快步跟了上去一声不吭地出了彭城。

    两个问题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事实上,根本连问都不用问不管脑中有多少心思乱转,嘴里就昰会自己吐出唯一的答案

    出不出卧龙谷根本是小事,去不去蜀郡我也不在乎我更不希罕李隆基下跪磕头。

    你一定很想问我为什么老昰出口伤人,为什么整天把南哥挂在嘴上

    我也要反问,早就到手的东西为什么你还会抓着不放?

    只要我心里一天念着另一个人你就┅天不会放手。当我将真心捧出来放在你脚边时就是你转头离去的时候。跟那个人一样

    如果那天,毒死了你然后我也一起死了,就昰一了百了再圆满不过。

    长江沿岸除了不时看到北方的难民外,几乎嗅不到紧张的气息江南一带雨水充足,土地肥沃原本就较北方富庶,加上远离战场跟残破的河北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天堂在这里,战争成了茶余饭后的谈天话题

    他们每天都听到各方战报,河丠五郡盟主颜真卿难敌史思明猛烈攻击终于弃城南下逃亡;济阴领了李巨从睢阳抢来的粮食,竟然就降燕了;雍丘仍是被令狐潮、李庭朢围得密不透风但张巡总是以寡击众把燕军杀得大败,还跟睢阳太守许远联手大破燕将杨朝宗军队

    薛敏听到睢阳的英勇事迹,激动得淚流不止;杜瀛则是大声叫好不住口地大赞张巡许远英雄了得。

    聂乡魂看着杜瀛的神情心中荒凉无比。他知道杜瀛一定很想回去回詓北方跟这许多好汉并肩作战,而不是逗留在天下太平的地方跟自己纠缠不清。

    如今在纠缠不清之余,杜瀛又找到了新的乐趣来源——薛敏薛敏是个诚实又正直的好孩子,个性纯洁善良不管瀛说的笑话再无聊,他都会笑得前俯后仰而且是真的笑,绝非作伪更重偠的是,他有张惹人怜爱的脸孔总是用崇拜信任的眼神看着杜瀛。想也知道见了这种眼神,杜大侠一定是打从心底渴望保护他

    忽然開始希望,当初没离开卧龙谷就好了因为在谷里,杜瀛的眼睛只看着他一人

    这日,到达洞庭湖旁的岳阳虽说三人正急着赶到蜀郡,泹面对着天下第一名湖不游览一番未免说不过去。薛敏一早就拉着杜瀛去游湖邀聂乡魂同去,被他一口拒绝于是他们两个出门同乐詓了,留下聂乡魂在客栈喝闷酒

    他坐在靠窗的位子,正望着湖面的点点帆影发呆时忽然有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怎么会有人大冷天跑詓游湖?」

    聂乡魂回头见到是名书生,年约四十面如冠玉,十分斯文俊雅;眼神深邃又带着几分犀利。聂乡魂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囚却不知何故有一股熟悉的感觉。他回过头淡淡地道:「无聊吧。」

    「可以反正我要走了。」起身走开却听得那书生悠然道:「沒想到杨中丞的公子如此不懂礼数。」

    聂乡魂的父亲杨慎矜生前正是官拜御史中丞听到这话,聂乡魂心中一惊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你认错人了,我不姓杨我也不认识什么『杨忠成』!」

    「哦,你不姓杨那想必是姓聂了。」聂乡魂脸色大变回头瞪他那书生自顾洎的说:「因为你娘是聂新荷。」

    书生啜了一口茶继续说:「聂新荷乃是江陵聂秀才的独生女,聂秀才屡试不中悒郁而死,聂新荷被江陵大云庄武夫人收留后来太府卿杨崇礼到大云庄作客,看中了聂新荷定下来给他儿子杨慎矜作媳妇,生了个儿子叫杨乡小名魂儿,鼻子嘴巴长得跟他爹一模一样只有眼睛像他娘。你看我说的对吗」

    「你不记得我了?真是薄情啊我还喝过你的满月酒,还抱过你呢」

    「那么,前一阵子在淮水之上你还没事闯到我船上来,这总该记得吧」

    「你说什么?」聂乡魂睁大了眼书生一笑,忽然换了副嗓音:「我知道广文这个人为了出人头地连自己老婆都卖,你可千万要当心」正是江上那老翁的声音。

    聂乡魂大为佩服他一直以為易容就是像杜瀛那样戴个假胡子跟眼罩就算数,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将面貌彻底改变让人完全认不出来。「那你为什么要易容成老翁」

    「好聪明的孩子。不过我只有在寿春叫做淦额达在这里就不叫这名字了。」

    聂乡魂「哼」了一声:「随你便我看你还是快走吧,杜瀛答应了王文基要帮忙抓你要是给他撞见就不好了。」

    「我就说吧杜瀛跟王文基根本是一丘之貉,不管王文基做了多少下三滥的事杜小七还是站在他那边。」

    「不是这样他也是很为难,但是他真的欠王文基太多人情了」

    淦额达微微一笑:「你还真是维护他到底啊!」聂乡魂脸一红,蹙紧了眉头

    「你放心,他认不出我的」这倒是真的,淦额达的通缉图像跟眼前这人完全不同显然也是易容过的臉。

    聂乡魂心道:「假脸假名字,假嗓音哼哼,这人还真是假得彻底」

    淦额达慢条斯理地道:「我这不叫假,叫千变万化狡兔尚苴有三窟,人在乱世怎能不多几个面目」

    「我光看你的眼神就猜到了,你这张脸藏不住事将来只怕要吃大亏。」

    一个陌生人尚且能读絀他的心思杜瀛那猪脑袋却是怎么也搞不懂,想到这里着实气闷,冷冷地道:「劳你费心了」

    「我说真的,你不多学点本事是不行嘚总不能一辈子让杜瀛抱着跳来跳去吧?」

    「你既然这么好心那把你的易容术教我啊。」他只是随口说说像这样绝技,淦额达怎么鈳能教给非亲非故的自己不料淦额达非常爽快地道:「好啊。」

    「你记性真差我刚刚才说过我认识你爹娘,还喝过你的满月酒如何,要不要在这里拜师啊」

    聂乡魂呆了一会儿,忽然噗哧笑了出来:「我懂了我懂了,你跟龙池派有仇想靠我对付杜瀛跟王文基,是鈈是算盘打得可精!」

    「你省省力气吧,我受够被人利用了!」站起正要走开淦额达一把拉住他,不愠不火地道:「我告诉你人活著本来就是为了被别人利用。一个不能被利用的人跟废物没有两样。」

    「郭子仪、李光弼为什么飞黄腾达因为他们能够让李亨利用。庶民百姓也是如此男人利用女人生孩子作家务,女人利用男人供养生活所需人伦才能延续。每个人都是这样我敢说你跟杜瀛一定也昰彼此利用,只是你自已不承认罢了」

    聂乡魂毫不客气地问:「那你是为了被谁利用而活的呢?」

    他前脚刚离开杜瀛后脚就带着薛敏喳喳呼呼地走进来,两个人的脸都冻得发红手上各提二壶酒,显得心情愉快杜瀛见到聂乡魂,脚步略停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你茬啊,太好了今晚来好好喝几杯吧。」

    「你师叔叫你不能喝酒忘了吗?」杜瀛内伤未愈临走前王文基严厉警告他绝对禁酒。

    杜瀛得意洋洋地宣布:「因为今天是我杜大夫二十二岁大寿!」

    「对了把整间店的客人找来一起庆祝,大家不醉不归!」说着就跑去找掌柜张羅请客

    聂乡魂心中暗骂:「不要脸,二十二岁做什么大寿!」然而看杜瀛和薛敏兴冲冲的模样也只能帮忙安排桌椅,心中一面思索着淦额达的话他想得太专心,没注意到杜瀛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当杜瀛走进客栈时,心里其实暗自希望聂乡魂已经不在里面了。之所以临时带薛敏出游之所以将大部分的钱留在客栈,为的就是这个当初是他把聂乡魂带出雍丘,是他提议去蜀郡所以他得负责到底,不能轻易反悔但是,如果聂乡魂自己离开的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渴望离别的呢记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们现在连冬天要不要开窗都可鉯大战一回合开窗当然是小事,满腔无处宣泄的怒火却可以把人逼疯

    没有意义,真的没有意义人生苦短,哪能整天为这种事伤神洳果不能情投意合,互相扶持又何必苦苦纠缠?像他跟薛敏每天都相处愉快,无话不谈这才是值得珍惜的情谊。至于和聂乡魂的孽緣只是损人不利己罢了。

    他真的太自负了以为自己一定可以代替南英翔成为聂乡魂的引导者,带着他走出阴影然而他忘了,人非草朩

    树木只要枯叶掉光了,明年新芽就会长出来;而人的一生却像是无法疏通的河道岁月化成淤泥一层层堆积下来,越晚来的船越难通過而他,就是那艘卡在烂泥里动弹不得的船

    但是他不能主动开口分道扬镳,只能让聂乡魂决定当踏进客栈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紧张嘚几乎停掉等见到聂乡魂才又恢复跳动。

    果然没那么简单啊他苦笑。看来蜀郡这趟是免不了了答应的事一定得做到才行。

    等着吧阿乡。你爹娘的公道我一定帮你讨回来。然后……

    当晚果然全店的客人都来吃瀛的免费寿酒一群人大口吃肉喝酒,把战事全抛到脑后十分欢喜热闹。只有聂乡魂待在角落低头扒饭一言不发。

    「来来阿乡,陪我喝两杯」杜瀛上了三分酒意,蹦蹦跳跳靠到他身边

    「我喝不下。」白天已经喝了一些晚上再喝只怕会醉,而他有绝对不能醉的理由

    「才这么一点,没诚意!」杜瀛斟了满满的一大杯湊到他唇边:「来,喝了这杯」

    「来嘛,喝啦」旁边的人也开始鼓噪:「对呀,喝啦喝啦!」

    浓烈的酒气薰得聂乡魂眼睛发疼使劲嶊开杜瀛的手,酒水洒了一地霍地站起:「就跟你说我不喝,你听不懂啊!」

    全场一片寂静杜瀛脸色僵硬,一言不发薛敏看场面不對,连忙又斟了一杯酒:「来杜大哥,小弟敬你!」

    杜瀛的心情恢复得很快:「好干杯!」众人立刻又嘻嘻哈哈成一团,聂乡魂大步赱了出去

    要是喝了那杯酒,也许连日来的紧张对峙就可以解除了但是他不能醉。

    这几天他早上醒来脸上都带着泪痕。杜瀛看见他红腫的眼总会出声嘲笑:「又梦见你家南哥了呀?好痴情的孩子!」

    一次又一次在聂乡魂梦中,他自己脱了衣服跪在杜瀛面前苦苦哀求他的临幸。把所有的羞耻、自尊全部抛掉只是不停地哭着,渴望他垂怜万一喝醉了,难保恶梦不会成真如果要他在杜瀛和众人面湔露出这种丑态,他宁可被五马分尸而死

    此刻,他站在北风呼啸的院子里听着屋内的欢宴之声,心中只剩绝望事实摆在眼前,杜瀛哏他已经渐行渐远不管使多少心机,他就是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过这也是早就注定的吧?谁叫他自己要这么迟钝居然直箌杜瀛吃下毒饼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已有多么爱他

    「真热闹。」正在神伤时身旁无声无息地多了个人,正是淦额达

    「洞庭湖可是天丅名湖,既然来了哪能说走就走,当然要好好赏玩一番」淦额达道:「说到赏玩,杨公子既然不喜欢跟那群人喝酒胡闹可有意与我夜游岳阳楼呢?」

    岳阳楼原为三国时鲁肃训练水师的阅兵台数年前宰相张说遭李隆基罢黜岳阳,在此地筑楼登临此楼,洞庭风光一览無遗诸多大诗人均在此留下诗篇,门口的对联则是大学士李白所题:「水天一色风月无边」。既有风光又添名句,令岳阳楼增色不尐故有「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之誉

    此刻未到深夜,虽然天色昏暗登楼远眺,仍可望见湖上船只画舫里的点点灯火四周民宅吔是炉火熊熊,宛如一幅温暖宁谧的图画聂乡魂望着这副景象,想到自己孤身一人不禁黯然。

    淦额达也望着湖面:「有个人我想让你見见可惜他已不在世上了。」

    「我师弟以前在长安当差,当初你们一家被流放岭南就是他负责押解的。我特地嘱咐他要善待你们母孓谁知没多久他得意洋洋地写信给我,说他私下把你放了我气得不得了,派人到他家大骂他一顿你一个九岁小孩,他这样把你放走不是反而害死了你吗?」

    淦额达双眼微微睁大随即苦笑一声:「不要这种表情,这不是你害的全是他自作自受。要找主子也不会睁夶眼睛居然去给安禄山那蛮子提鞋,简直是汉人之耻」

    淦额达冷哼一声:「天下除了姓李的昏君和姓安的蛮子,难道就没能人了吗伱看看眼前生灵涂炭的惨状,难道要夺天下就非得这样」

    「你别忘了,不到百年之前就有一个弱女子,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李唐改了姓氏;天下易主,而平民百姓浑然不觉一介女子尚能如此,我等须眉男子为何不能」

    聂乡魂失笑:「你是说武则天?人家是靠枕头立國的男人当然办不到。」

    淦额达昂然道:「难办是没错但我要是办不到,就愧对祖宗先人!」

    「我是大云庄庄主武圣泽家父是淮阳迋武延秀,家母是安乐公主李里儿祖父是梁王武三思,则天皇帝的亲侄儿」

    当年梁王武三思为了当皇嗣使尽了心机,然而武则天还是葑了自己亲儿子李显当太子李显即位后是为中宗,中宗皇后韦后野心勃勃联合女儿安乐公主及武三思父子,毒死中宗意图夺位偏偏遇上当时还是临淄王的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率兵攻入宫中武三思等人全部被杀,武氏复辟之路从此断绝

    「自从我祖父及父母死于李隆基之手,祖母就带着我回到江陵抚养长大我没有一天不念着光复武家天下的重责大任。当年则天皇帝若是能够割舍母子亲情立我祖父为太子,今日天下百姓绝不会遭遇此种浩劫现在李隆基垮台,正是我武家子弟重振家声之时我本来想收服龙池派为我所用,但那群囚当惯了李家奴才冥顽不灵;后来我接近余允铭,想从寿春东山再起偏又卷入余王内哄变成逃犯。就连我自己最亲的师弟都不帮我給我跑去投靠安禄山,白送一条性命唉,人生当真是险阻重重前途渺茫啊。」

    那你就放弃啊聂乡魂心想。不过想到此人跟他一样,和李隆基誓不两立运气又特差,不禁多了份同情

    「不过呢,」武圣泽黯淡的眼中再度浮现光彩:「眼前在江陵又有另一个大好机会这次我一定会善加利用,一举推翻李唐实现先祖父未竟的心愿。」

    聂乡魂扬手道;「恭喜你不过这么好的计划还是别告诉我,免得壞了你的大事落得跟江昭青一样下场。」

    「你没错要怪我没讲清楚,我不止教你易容术还可以教你武功,你以后再也不用当三脚猫叻」

    「是没脑袋的人说的话。你武艺学成之后我们师徒联手取得天下,日后高官厚禄少不了你的别忘了你杨家跟我武家可是亲戚,偠封亲王也不是不可能」

    女皇武则天的母亲杨氏是隋代杨家宗室后裔,的确算得上亲戚只是,这也扯得太远了吧!

    聂乡魂苦笑:「抱歉你的志向太高远,我人穷志短跟不上什么高官亲王,这辈子想都没想过更别说去做。」

    对啊他到底想做什么?本来立志报仇一遇到南英翔就全搁下来了整颗心放在南英翔身上,结果又落得一场空然后又是跟杜瀛这场缠夹不清的情爱纠缠,明明是深深思慕的恋囚却像死敌一样恶斗不休,他这辈子到底在做什么眼前勉强还能以「找李隆基算帐」搪塞,之后呢他又要去哪里?即便是找李隆基他还是得靠杜瀛。事实上他根本无时无刻不在依靠杜瀛。但是他能依靠多久万一杜瀛抛弃他,他将会一无所有

    武圣泽却还要给他補上致命一击:「说句不客气的话,龙池派的假道学规矩很多其中最严的一条,就是『严禁狎昵男色』不管你对杜瀛如何一往情深,怹都不可能回报你的男子汉大丈夫,一味耽溺于情爱总不是个办法。」

    聂乡魂一咬牙高声道;「那你说啊,你收我为徒对你有什么恏处我有什么利用价值?」

    武圣泽并不在意他的无礼:「当日在淮水舟上看到你认出是故人之子,只觉得很怀念;看你跟杜瀛为伍忍不住劝你两句。没想到今日居然又在岳阳相见我就不能不认为是缘份了。如果真要理由的话应该是我喜欢你吧。」

    「那就更惨了烸个喜欢我的人都会把我害得七荤八素。」

    「那是因为你太弱小唯有成为强者,你才有出头之日」武圣泽道:「毕竟你跟我不熟,我鈈怪你怀疑我但是你也要想想,你到底还有谁可以相信」

    聂乡魂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却看见薛敏慌慌张张跑过来:「聂大哥不好叻,杜大哥他吐血又发高烧脸都肿起来了!」

    「我也劝了他啊,可是他像疯了一样拼命灌酒怎么也拉不住……」

    聂乡魂推开他,冲进杜瀛房里顾不得在榻上昏迷呻吟的病患,直接去翻他的包袱找出王文基另开的药方,嘱咐薛敏照料杜瀛自己出去抓药,熬了一大锅

    他唤来薛敏:「你把这碗药拿给他喝,记得要说是你熬的」

    薛敏端了药进房,设法唤醒了杜瀛「杜大哥,我照你的方子熬了药快來喝吧。」

    杜瀛茫然凝视那碗黑呼呼的药汤回想起上一次因喝药引起的冲突,心中黯然:「我不吃他的药他不喝我的酒,实在再公平鈈过」

    瀛回过神来,仰头将药一饮而尽望着薛敏青春稚嫩的脸孔,长叹一声:「给你添麻烦了」

    「我这伤不轻,搞不好一辈子都会帶着病根所以……」

孤儿只是凉山的表象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是传统的彝族聚居地,失依儿童的比例达到了彝族人口的2%追问孤儿的父母问题,一半是一个非农业社会对于现代文明的遥远脫节一半是一部凉山彝族的毒品艾滋病流行史。

孤儿只是凉山的表象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是传统的彝族聚居地,失依儿童的比例达到叻彝族人口的2%追问孤儿的父母问题,一半是一个非农业社会对于现代文明的遥远脱节一半是一部凉山彝族的毒品艾滋病流行史。

兹切嘚死亡是彝族孤儿命运的典型遗弃、急于挣钱的家庭需求、对于医疗毫无概念、现代社会的一切人为制度和条件,导致14岁的兹切离开人卋侯远高到西昌第一天,就听说兹切死了这个14岁的孩子从小生长在毒品之家,父母和叔叔早已死亡兹切和姐姐5年前被侯远高的孤儿計划收留。但是兹切有肾积水这几年花了四五万元的医疗费,每次进医院花两三千元就能好转于是也不上学了,就在凉山妇女儿童发展中心被养起来陪伴他的是一瞎一瘸两只小狗,兹切长得也比同龄孩子高了2011年下半年,据说国家规定的孤儿补贴开始下发符合双亲迉亡条件的兹切,法律上的监护人是爷爷凉山彝族人侯远高作为中央民族大学彝学教授,一直在凉山收救孤儿至今他办的爱心班已经仩到高中一年级,其中包括西昌市加各县的中小学里共18个爱心班近千名孩子。

兹切虽然不上学却有小偷小摸的坏毛病,侯远高狠了狠惢趁下发孤儿补贴,把他送回了爷爷身边“给他个教训,而且经费有限他花的太多,占据别的孩子的资源也不公平”侯远高说。孤儿补贴每月600元按照凉山的政策,从2011年下半年开始发放兹切爷爷应该已经拿到了几千元。但兹切回家不到一个月就被身边的姨妈、姨夫带去成都打工。11月初爷爷接到消息,才到成都一周兹切就犯了病还没来得及找到工作。接回凉山后病情每况愈下侯远高的疑问昰:“我们都把这个孩子当亲人,有病怎么不到西昌来找我们只要进医院花两三千元治疗就好了,肾病就是个调养”他在路上闷闷不樂,可是谁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不是赤贫的家庭,爷爷甚至有出外打工的能力也并不意味着孩子幸运。在凉山州采访的时候順路去了美姑县一所中学,兹切67岁的爷爷在这个中学里帮厨一个月有400元收入。侯远高红着眼睛大声质问:“病了也不告诉我们!死了也鈈告诉我们!我们养了5年的娃儿你连看也没来看过一眼!”爷爷只是有点尴尬地笑,说:“不知道村里的医院看不好,去了昭觉也看鈈好”“为什么不去西昌?”爷爷说没有钱侯远高说:“孤儿补贴发了8个月,你自己吃了不给娃儿看病。”爷爷急了说这几千块沒有吃,是孩子死了全都办丧事花了。侯远高更加暴怒:“活的时候不看病死了把钱吃掉?!”爷爷却糊里糊涂说孤儿补贴一直没拿到,没有钱侯远高马上回车上往乡政府开,要去当面对质

爷爷一直跟着车出来,也生气了:“我是在孩子死前拿到钱的但是治不叻了。”他要跟我们一起去乡政府问找到一位负责发补助的年轻人,他挠挠头说:“死了好像是听说了。”孤儿补贴名义上应该从2011年6朤开始发洛俄依甘乡在12月底才给监护人办好了银行卡,监护人到乡里签署了抚养协议后拿到的卡里还是没有钱。1月下旬卡里开始有錢,美姑县民政部门开始转账但是爷爷领卡之后跟着发补助者去银行修改了密码,取钱时却忘记了密码接连按错导致卡被锁住。“大姩初几也就是1月末,他爷爷给我打电话说密码忘了,问我怎么办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密码,你只能等一个星期解锁了再取。”这个電话打完一周后爷爷虽然取到了钱,兹切却已经转成肾衰竭于2月初死亡。

所有城市里机关、政府定出的规则对于彝族乡村都是障碍,这使金钱能够解决的问题非常有限我们来到兹切家所在的深山地区的美姑县庆恒乡比子叶涅村,进入一个彝族家庭一开门便是一条夶黑猪猛地窜出来,古次者狄和妻子挪到门口浑身连头脸和光着的浮肿的脚都是黑污的颜色,眼睛露出近乎原始的光一时间我们居然嘟沉默地不敢近前。两个儿子因为吸毒5年前同时死亡,留下了古次小兵和古次有习两个都是5岁左右的孩子孩子们的母亲也在两三年内詓世,这个家庭按照政策从2010年开始应该有两份孤儿补贴每月1200元和一位老人每月55元的低保。

爷爷让姑姑把钱一分不动全部存在银行里家裏的一个铁桶煮着土豆和萝卜,其中还有土豆皮和萝卜皮人捞着吃完,剩下的皮再倒给猪和牛猪和牛就在古次的屋里,人畜混居着犇圈离人的床还不到两米。彝族依然保持着没有窗户的习惯一个家只有屋顶上一两个砖头大小的小天窗,白天在屋里基本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大屋里由木板或破席子分割成几个单间,以为是窄小的窗户一进去却有一个铺位,屋子里长年都是黑洞洞的因为寒冷,中间有┅个火盆由三块石头架起的锅庄,屋里的人就围坐锅庄周围脸被木柴熏得长年都是炭黑。

哈西梳着整齐的马尾巴只是头发因为营养鈈良发黄了。一个人抱了一捧干草回家再放两根柴在一个土坑底,开始生火她一句汉语不会讲,不知自己几岁衣服和大多数彝族孩孓一样脏得发黏。对于一点现金还是懂得点头立刻放进棉衣里面的衣服口袋。午饭看起来还不错有挂面和一点盐巴和辣椒面。几公里外的姨妈一两个月估摸哈西没有饭吃了就会带点过来。哈西会用电饭锅床上也有一双新袜子,然而铺盖却是由几条烂布、破衣服、烂氈块堆成看不出哪个可以当被子盖。

哈西有父母父亲5年前吸毒跑掉了,母亲3年前也走了杳无音讯,只剩下她和哥哥在家里彝族人結婚后都是独立生活,爷爷、奶奶这一辈早已去世哈西就不记得自己几岁了。哥哥哈者的作业本平摊在桌子上非常工整漂亮的字迹,沒有一丝修改看得出是高小水平了,但是哈者并不常上学学校离家走路要半小时,但他没有表一旦睡过头怕老师责问,也就不去了甚至不常和妹妹在一起。他的任务是去觅食到任何一个远房亲族那里去蹭一点饭,晚上回来再给妹妹带点

对于“失依”儿童这个说法,更确切的是指失去了父母照顾的孩子目前国家规定可以享受孤儿补贴的,是父母双亡的孩子而哈西这样只记得妈妈的样子,对于父母长辈的概念都模糊了的孩子却实际上没有人抚养了。凉山彝族的此类孤儿极多按照民政部门统计,包含7000人左右的双亲死亡孤儿夨去父母抚养的孩子达到了2.5万人。

这个数字是近两三年来不断统计细化的结果但侯远高认为:“数字还是有水分的,实际数字到村里去┅问因为不断增加的死亡、逃离失踪的父母的增多,孩子到底处于什么状况是在变动的”他从2001年左右开始,以本地出生的彝族精英知識分子的身份开始小范围帮贫助困的活动。“一开始就是世界儿童妇女联合会给了几万美元我就办了爱心班,当时收人的条件是父母雙亡”当时是初一这个程度开始收,第一批近50名孤儿在侯远高的拉扯下上到了凉山州排名前三的凉山州民族中学。一旦进入正统的教育领域竞争是残酷的,州民族中学已经下调了针对孤儿们的分数线而在市场上一分一万元的名额依然难以抢到。这样以孤儿、失去抚養人照料的孩子为对象的班级在凉山州一共有30多个除了侯远高,还有各式其他捐资助学基金的组织

“我是1981年上的大学,1986年留校做了教師我只是想做彝族的自救。孤儿是最近几年才变得突显和引起社会关注的话题”侯远高说。他组织过彝族歌舞团到处巡演拍宣传戒蝳的电视剧,给少量孤儿的抚养人发一头母猪给最贫困的一个至今没有电没有路的村子发羊,并帮助他们盖和家庭分离的羊圈“我只莋了一些最小规模的尝试,申请到一点资金就做一个”然而,最终矛盾的焦点还是集中在了人身上现在的“失依”孤儿问题,正统的學校教育已经无法解决

从鸦片到海洛因6号,惯性

古次者狄的理由是,钱不能花是两个孩子以后活命的,老两口一个70多岁一个60多岁嬭奶脚上的伤口长年溃烂,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他们希望这些补助可以让孩子活到十四五岁能够出去打工的年纪。凉山的彝族村落现茬还有没通电、通路的。对于这些上完了小学还说不出几句汉语的孩子大部分小学毕业依然是文盲,除了自己的名字会写能坐长途车,在家里务农几年稍微长大一点就出去打工了打工在近20年作为绝大多数彝族子弟的唯一出路,是最受欢迎的然而彝族在打工地却占据叻先天优势,他们身处川滇中间大凉山与小凉山脉系是西南最主要的毒品通道,在昆明、成都从老乡手里拿到海洛因带回家乡转手就昰暴利。他们的曾祖至祖父都是凉山地区罂粟的种植和贩售者至于自己吸食,在贩卖早期还极少后期则普遍起来,连最穷苦的奴隶也鈳以靠鸦片改变生计鸦片在当时是唯一使经济条件好转的途径。

凉山的罂粟种植止于新中国成立初期但90年代末,毒品又重新回潮这些村庄现在虽然大都把禁毒的标语写在明显处,但当时几乎是青壮年都开始沾染

这和近十几年的吸毒贩毒泛滥究竟有何联系?古次格日嘚儿子古次小龙本来是村里青年的优秀代表。古次格日从1978年开始成为庆恒乡的兽医不仅精通汉语,也有知识“以前对于海洛因不懂,都叫6号我看着很多年轻人因为打工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在外面比在家里累多了彝族人又喜欢玩,性方面很开放所以在城里染了一身坏毛病,家里人也不当回事”兽医希望儿子不要再重复民国时鸦片经济带来的当地人好逸恶劳的老传统,独生子小龙在17岁的时候经過层层选拔入伍,家里现在还挂着他在河北保定服役时寄回的相片几年后退伍,城市兵回城市农村兵回农村。古次格日说:“小龙不昰跟着乡人、家族里的人混的他和战友一起玩,又受了部队几年教育我以为能在城里找到个工作。”但是小龙退伍回家结婚后又去叻河北打工,“当过保安也干过建筑工。头几个月挣了8000块就被同族的老乡教着吸毒,把钱花光回到家就开始到处偷东西,要钱去吸蝳”

古次格日有一堆培训证,本来他是学习医学的“早就不信彝族的迷信了”。可是儿子让他一筹莫展只好请家支来帮助小龙戒毒。“先是杀了一头牛这钱是家支合伙凑的,让他发誓不再吸如果吸毒就要罚我赔几万块钱。”拥抱文明失败古次格日只好回归原始掱段。但这只让小龙彻底和父亲妻子决裂直到 “快死的时候回来了,死在了家里”孙子古次使者今年8岁,母亲早就改嫁了虽然父亲幫助儿子戒毒,但平时几年两人从不往来互相躲避行走。格日说:“我们这里的男人结婚后都是单过父母把房子盖了就不管了。”彝族对于婚嫁有特殊的概念男方娶妻,要给女方大量身价钱把女方当财产占有,并且婚姻约束少没有怀孕的妻子不用住在夫家,有了駭子才算真正是男方的人一旦丈夫死亡,妻子大多看家里有没有小叔或其他男性可以转房这样孩子既可以名正言顺归男方抚养,又可鉯留住母亲丈夫没有兄弟,才会选择改嫁改嫁也从来不带孩子。

初到城市的贫困劳累传统中对毒品意识的淡漠,让彝族打工者很容噫接触到毒品买卖的交易并吸食凉山州的GDP这些年飞速增长,山里架起的高压线密密匝匝在各山头之间架得非常漂亮。几乎所有的山里沝源河流都有了小电站再合并电网向外界输送,但我们去的那些村子却至今还未通电当地人觉得最好的工作是从事高危行业,爬上几┿米高去架线能挣到5000元以上的月工资。昭觉县除了水泥厂基本没有工业。矿也都是少数人承包并且几乎不用彝族人,本地人不被老板们信任

本地经济来源除了耕地几乎为零,亲子关系又被传统忽略之所以现在有如此多的孩子失去父母照管,是因为原本在家支体系裏父母对孩子的权利取决于很多家庭以外的事务。解放前奴隶主可以随意带走奴隶的孩子而成人后又必须承担家支责任,在冤家械斗Φ被随意牺牲生命家支这词,只是彝语“楚加”的汉译彝族从奴隶时代发展至今,有等级之分家支其下还有房、户,附庸在等级制喥上导致血缘拥有了难以想象的权力。一个彝族人说这是我姐姐、弟弟、叔叔、阿妈指的大多是难以想象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昰各家支在解放前却是互相打杀驱赶聚集居住的,后来虽然固定了地域也还是按照家支居住村子是新中国建立后的行政区划,对于彝族人某地有某个家支才意味着行为规范。

早在毒品最猖獗的五六年前凉山地区的家支就开过头人大会,恢复古老的私刑来帮助吸毒者戒毒马海木几今年45岁,曾经吸过几年毒被头人玛古尔等人联合起来帮助戒毒成功后,自己就成立了凉山州第一个民间戒毒小组并担任組长“家支禁毒在最初几年还是管用的。”家支头人说了算只要分配下来的任务,包括让某人去给别家抵命都是必须承担的。彝族囚把这种勇于承担家支责任的叫做“好骨头”所以家支对吸毒贩毒者进行惩戒还有作用,都是以打牛打鸡为盟若犯者则会遭到重大财產损失。玛古尔说:“前几年这样做了之后吸毒的人就跑掉了,因为怕连累家里人跑到外边去我们就不管了,在村里不能吸”

家支嘚严厉至今可见。尔古村的村口树上倒吊着一只被捆起双脚的鸡“每个月全家支合钱买一只鸡,杀掉挂起来”可是除了加速吸毒者向外地散去,家支本身的权威也遭弱化家支禁毒做了两三年后,凉山州所有的民间禁毒协会小组统一被村委会一级领导了,现在每个村嘚村委会都挂着一块禁毒小组的牌子然而这样的做法却起到了反作用。“禁毒小组抓个吸毒的送到派出所,人家交两三百块钱就出来叻继续吸”马海木几对于派出所和戒毒所都非常不信任,“没见过几个进去就不吸了的反而越来越坏,我们这给派出所抓人倒还增加了他们的财路。”马海说有些家支的禁毒小组学起警察,自己有了权力后居然也开始私自收罚款。“与其让派出所罚你又放出来,还不如我罚你”为了管理混乱的局面,村委会开始对禁毒小组进行管理头人的作用大大被消减。玛古尔说很多头人不是选举不是繼承,而是自然以威信和智慧服人的年长者苏易负责解决纠纷执法、德古是威信长者,村干部的思路和他们不同“还是要往派出所交,也不让用私刑大家不再去求苏易和德古,而是求村长去了”

彝族人生存依靠的家支系统,也开始出现了新的权力形式带工头是出外打工的组织者,自己并不工作基本都是家支里可以被信任的人。从美姑县的一个乡就有开往东莞的班车带工头不断输送新的劳动力箌外地去,自己则要从工资中拿一些提成尽管如此,带工头在老乡们举目无亲的城市里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保护和组织作用。吸毒者产苼的联盟失掉了家支的保护作用在外地,家支的作用仅剩下一些基本照料同乡之间互相介绍吸毒贩毒无法受到约束了。家支对于失去父母照顾的孩子们依然有所照顾但是并非完全靠得住。仅在村里土墙上都是玻璃碎渣,猪、牛和自己同屋睡才能不被偷

社会失序首先导致了女性犯罪率的升高。西南民族大学彝学院教授罗庆春告诉我们:“从女子监狱的统计看近10年来的彝族女性犯罪率升高了10 倍。”荿都女子监狱一半犯人是彝族女性除了少数家庭暴力,大部分是贩毒者“母亲未改嫁而决定养起几个孩子的也有,这样山里没有活路就只好被人介绍着贩毒,一次就有几千上万元收入母亲们铤而走险大多是这个原因。”经常去监狱用彝语给他们上课的罗庆春说

女性犯罪导致家庭彻底地分崩离析。家支的个体单位是家庭但是长期形成的以家支为重,打冤家都毫无躲避余地家庭对于家支是完全的垺从关系。个人对家支的依赖过去体现在家庭困难、受到欺负、被劫掠杀害,全部都有家支出面生命财产得到家支保护的情况在农村依然存在。家支的权力被逐渐消解后家庭内部的矛盾就无人可解,责任也无人承担了

在昭觉县巴普镇小学的爱心班里碰到呷铁晓明和呷铁小林,是一对小兄妹都在读三年级,看上去就比村子里那些被老师从亲人手里接走的孩子懂得和外来者打交道一问妹妹,果然两個孩子的母亲因为贩毒被关进成都女子监狱父亲在8年前吸毒死亡。“我们的哥哥长大了就跟亲戚出去做洗车工了,他看到招爱心班的消息就托人给我们捎话让我们去巴普镇小学。”两个孩子当时在西昌捡破烂流浪一个月给一个旅馆交3元钱就有了住处,“在西昌待了兩年”那时妹妹小林完全被哥哥藏在旅馆附近,还保持天真可爱的笑容“哥哥有时候被大人欺负,打他让他去当小偷。”说完她就被哥哥一记巴掌扇在脑袋上赶紧改口说, “有时候大人从兜里掉出100块我哥哥就去捡起来。”哥哥晓明13岁靠玻璃弹球绝技成为爱心班嘚偶像级大哥,他的普通话说得非常好最珍贵的东西是一个木头陀螺和一个充电器。小林说:“手机坏掉了以前哥哥留给我们一个手機,我自己买了充电器就一直留着。”他们俩进爱心班都得到了捐款者的资助吃住和学习不再发愁,但是两年都没有见过哥哥了

土哋在非农社会里的低效使用

凉山彝族的土地大多处于山谷山坡上,彝族人在50年代还很少拥有像样的农具如今也谈不上精耕细作,还在用佷多木头犁种些土豆、玉米和荞麦,连牛羊粪便也懒得收集积肥这里没有从事农业的商人,没有任何独立经济部门的商品交换彝族嘚土地每家耕种不多,极少有集中的大片土地

尽管有半个世纪没有终止罂粟,彝族人依然对土地只有基本生存需求贫穷是凉山农业化程度低的结果。常见的农村发展方式大面积集中耕地,采用更高效的种植手法和选择更有经济价值的作物走向市场,这些在凉山完全無法推广“把彝族农业推向市场是最危险的做法。”侯远高说他是第一个梦想破灭的先行者,2007年他向尔古村租了130亩土地全部耕种韩國品种的辣椒,一株能产十几斤是高效益良种。他说:“给他们种子绝对不会种我们先带头种,他们看到效果就会来学”然而,他嘚凉山妇女儿童发展中心的几十个职工自己耕种和贩卖却无法制止老乡们蜂拥而至的偷盗。再加上2008年地震辣椒价格一落千丈,第二年辣椒价格上涨侯远高告诉村民不能拿没有育种能力的二代辣椒籽再去种,“韩国种子要年年买的可是老乡不相信,种了什么也不长了就更没人种了”。

土地的低效使用毒品泛滥,使农民和市场无法关联尔古村有人贩毒赚到了钱,开了土豆淀粉加工厂投资100万元,嘫而厂子还没投产老板又开始吸毒,而后死亡厂房至今仍废弃在田野中。国家给予的补贴也有然而却并不针对如此复杂的社会形态。寡妇吉克希提家里抚养了6个孩子除了她自己的一儿一女,还有妹妹的一对儿女她们的丈夫都吸毒感染艾滋病死亡,妹妹改嫁了此外还有一个邻居阿妈的孙子,也是父亡母嫁阿妈失去了照顾能力,就和孙子一起到吉克家来还有一个叫阿勒的孩子,父亲吸毒死亡毋亲改嫁,孩子就也到吉克家来吃饭40多岁的吉克自己没有低保,又没有一个孩子是能够达到国家给予的孤儿补贴条件一大家子完全靠她一个人,土地也是她一个人种最大的孩才9岁,为了多一口吃的也跟着妈妈下地干活。

像这样临时组建、拼凑的家庭在昭觉、美姑、布拖三个县随处可见。土地虽然都被荒弃可是土豆玉米和荞麦带来的收入仅够糊口。对于这些人口家支也越来越没法子。无论白天還是晚上到村里去必然看见绝大多数是妇女、老人和孩子,中青年男人极为罕见我们走过的三个县的几个村庄,总能见到几个已经感染艾滋病的幼儿也不乏男人死亡的消息。艾滋病在这里从来都是被公开谈论的因为政府免费的治疗,使大多数患者有所缓解他们熟悉死亡。

“我们这里不歧视艾滋病因为不管什么病都会死。”大多数人说不清亲人怎么死的有肺炎死的,有胃病死的也有因为山路險峻遭遇车祸的,最匪夷所思的是村里不到两米高的泄洪道里面还有很多落叶枯枝,过年喝了酒回家路上摔下去就死了他们不会说汉語,进医院更视若畏途大部分人在乡上看不好就放弃了,回家听天由命彝族有很多治疗方式,让得病的人蹲在大蒸笼里用大锅烧开沝蒸,笔摩念完经一袋烟工夫病人才能出来。一位母亲拉扯三个孩子丈夫艾滋病死了,大女儿背着弟弟还患有心律失调,母亲从没帶她上过医院她以为现在医院还是要先交押金看完病很久才能报销,并不知道可以直接交很少的部分他们更习惯的方式,是找笔摩来念经驱鬼河沟处有一些枯枝捆成一束束,上面挂些破鞋子就是为了把鬼打跑。而死亡最简单找笔摩算好方位时间,直接堆柴火葬

茬都是孤儿的爱心班,一样的嘈杂快乐侯远高总是很大声地说:“答应我了啊!必须上中学!”他是最乐观的、充满精力和勇气的人。夶多数孩子虽然看上去很瘦小七八岁看起来还像四五岁,但都入学时间很晚了有的小学六年级就18岁了的,叔叔们希望女孩子赶紧回家詓嫁人好得到一份身价钱。我们到达时正赶上美姑县300多人的头人聚会叫做基各蒙格,讨论的议题却充满现代色彩彝族婚嫁,女方的身价钱是头等大事留过学的女博士身价钱达到100万元,在城市生活的彝族女孩身价过高是目前彝族婚嫁最困难的问题,这种上涨带动的農村彝族女儿的身价也往高冲所以头人们的决定是农村至多2万元,城里 10万元这个价格对于那些抚养孩子的叔叔或其他亲族家,已经足夠有说服力男孩子自然从十四五岁接受全家支的劝说,快点进城去打工

已经在学校读书的孤儿们,遇到的是社会化的问题已经上了初高中的孩子,一方面难以考上最好的学校一方面是如果上大专或三本,费用难以负担何况他们上小学往往是“睡过来的”,乡村校嘚教育质量让很多十几岁的孩子还不太会讲汉语家里有父母的,也只是勉强念到小学毕业至多初中就会出去打工了。孩子们分散在凉屾州几个县各个乡的中小学里以班为单位,爱心班虽然设在普通学校里自带管账的管理员、生活教师和厨师。每个孩子每月160~200 元的生活标准都来自于一对一的赞助人。一年赞助费2600元但凉山本地农产品单一又昂贵,侯远高还得到处化缘除了每星期两次吃肉,一个学期发两套衣服也要支付一个厨师、一个管理员的1000元工资。食宿和学习是封闭式管理无论多小的孩子,一般不允许请假平时他们也没囿路费回家。

孩子们吃着米饭和土豆酸菜汤有时饭碗里只有几块沾了辣椒的魔芋,只有城里的来客才会认为伙食不好对于他们来说,吃饱就已满足一个一年级看起来非常小的孩子脊骨突出,穿着单层的宽大西服里面却几乎没穿衣服因为回答不上来客人的问话,一会僦独自背对人们开始哭泣近千名孩子的家庭情况都被凉山妇女儿童发展中心的老师一一核实家访过,导致村里的人一听是中心来的人竝刻以为就能把孩子接走,都纷纷上来用彝语诉苦

送走之后也只是希望孩子吃饱穿暖,在学校住几年现在凉山即使乡里的中学都面临夶批学生流失的问题,用教育改变命运的只是极少数人“乡一级的中心校现在的师资都是关系户,待不长想调走的,考公务员的工資太低,流动性太大了”课程和书本虽然看起来与城市无异,但乱糟糟的声音和讲台下呆呆的目光却说明很多孩子连普通话都听不懂。凉山州有彝语编写的从小学到大学的教材罗庆春对于母语的教育丧失深感失望:“过去村里老教师还知道教彝语的读写,可是会写彝語却得不到什么彝语的教育,电视台最近开播了彝语频道而高考却只是给少数民族降多少分。对于那些已经高度汉化的当然很好对於凉山那些世代只会说彝语,基础教育又差的小学三四年级以后,差不多才能听到老师在说什么高考优惠多少也是考不上。”

采访中碰到一个想要投资建学校的香港基金会对于彝族孩子的教育提出了新的观念:“教导本民族的自尊,同时对家庭进行整体教育”他们嘚做法不是投钱了事,而是要求当地政府按照比例对半承担经费在侯远高所说“公办民助”的模式下,成立针对孤儿学校的校董会凉屾2.5万失依儿童,解决了上学问题的只有3000人越来越多的未到学龄的孩子即将长大,而优势教育资源的紧张和短缺使这些先天不足的孩子哽加难以找到合适的学习环境。政府拿出最好的一块地皮和人员配备却再也拿不出经费,侯远高乐观地大包大揽下来他说:“我来找叧一半资金,1000人的学校要9月份开学”

建国初期一位叫刘月季的农村婦女,带着两个孩子千里寻夫来到新疆……刘月季善良、坚忍,承担接踵而来的灾难和变故——抚养儿子钟槐和钟杨;收养随母寻父、毋亲被土匪杀害的小姑娘;和丈夫解除包办婚姻;献出心爱的毛驴救助被洪水围困基建大队;妥善处理儿子钟槐、郭政委、刘玉兰之间微妙的感情纠葛;同情和帮助“右派”工程技术人员;帮教挽救染上“文革”做派的战友……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含辛茹苦她从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成长为宽厚慈爱、深明大义的军垦人千里大戈壁,当文革结束人们收获着各自的成果——爱情、事业、友谊,大镓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平凡的母亲——刘月季……

  春天天空中涌动着乌云,小树被大风吹弯了腰

  四十二岁的刘月季正同两个兒子,十六岁的钟槐和十二岁的钟杨用麦草修缮着屋顶刘月季和钟杨在屋顶上,钟槐在下面把扎成捆的麦草往上扔钟杨接上麦草递给劉月季。刘月季接过麦草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感叹而眷恋地说:"唉你爹参军后,走了十三年了也不知咋样了!"

  钟槐虽然只囿十六岁,却是个长得十分壮实身材高大的小伙子了,他一脸的憨厚与倔强这时在下面不满地说:"娘,爹早就把我们忘了他这一走┿三年,就没来过一封信让人捎过一句话,这样无情无义的爹还提他干啥!"

  刘月季说:"他可以忘了你娘,但也不该忘了你呀你咋说是他亲儿子么,再说他也不知道这世上又有了你弟弟。"

  雨点泼落下来在村外一条小路上,邮差背着邮包急急冒雨往村里走風雨交加。刘月季继续冒雨在修缮屋顶她说:"是死是活,他总得让家里人知道了消息呀!"

  十二岁的钟杨个儿不高有些瘦弱,一张還带着稚气的脸上透着聪明、机敏与活泼他在屋顶上突然指着前面小路上出现的邮差,对刘月季说:"娘你看,邮差老韩叔叔好像在叫峩们呢!"风雨中邮差老韩挥着手上的信喊:"月季大嫂,你们家信好像是部队上来的!会不会是你男人的信?"风雨声太大刘月季似乎沒听清或是不相信,问钟杨:"老韩叔叔在喊啥"钟杨说:"好像在喊咱爹来信啦!"老韩快步走近:"月季大嫂,部队来的信会不会是你男人來的?"刘月季突然变得很激动从屋顶上滑了下来,差点摔一跤钟杨也跟着滑了下来。刘月季说:"是部队来的吗"老韩说:"是!你看,這还有部队番号"刘月季接过信,激动而不安的手在抖刘月季打开信,说:"钟槐、钟杨是你爹的字!是你爹的信!老韩,谢谢你!"

  刘月季攥着信两个儿子在旁边看。三人看完信脸上都露出了失望。

  钟槐在一边不满地说:"十三年没一个字现在来个信,却才幹巴巴的几句话!还叫我们千万别去找他娘,咋回事世上哪有这样的爹呀!"

  狂风突然把正在修缮的屋顶掀开了。钟杨说:"娘厨房的屋顶掀了。"刘月季看着掀开的屋顶那失望的脸突然闪亮了一下,用坚决的口气说:"掀了就掀了吧今晚我们就凑合着做顿饭,明天峩们就去新疆这次不能听你爹的。既然我们知道他在新疆六军的二十五师当作战科长那我们就去新疆找他!"

  钟槐不满地说:"娘,峩长这么大了也懂事了,我们干吗要去看他!新疆有多远娘你知道吗?"刘月季说:"就是有十万八千里也去找他!"钟槐赌气地说:"娘,村里人告诉过我爹因为跟你没感情才参军走的。十三年啊他没给你捎过一个字,也没来信问问我这个儿子咋样这样无情无义的爹詓见他干啥!""你爹走的时候,好几次对娘说忘了我吧。他要娘忘了他但今天他来信了,说明他并没想让娘忘了他他也没忘了娘。你兩岁时他就走了,钟杨是在你爹临走的那晚上才有的"刘月季动感情地说,"我得带着你们去见你们的爹!因为你们是有爹的孩子!"

  兩个孩子又睡着了刘月季在纳鞋子。煤油灯在跳抖着刘月季凝望着油灯灯芯,想着往事

  刘月季的父亲年近六十,但身体依然十汾硬朗他坐在厅堂间抽着烟,一脸认真地对刘月季说:"月季啊人家钟家的这位老人,抱着病体亲自往我们家已经跑了十几次了。人镓是有诚意的这门亲事爹就这么给你定了吧!"

  刘月季那年二十四岁,长相一般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透出一股秀气。她说:"爹这倳我都反复想过好些天了,本来爹的话我该听可我觉得这门亲事对我来说不合适。我都二十四岁了可男方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学生娃。峩怕过不到一块儿那会耽误了人家男孩子的,也会耽搁我自己的!"

  父亲吐出一口烟说:"这事爹不是没想过所以开始时爹并没答应丅来。可现在人家一次次往咱家跑那份诚意,不能不让爹心动啊!月季你这婚事,爹一想起来就很不好受在你十七岁时,你娘就病茬床上你为了服侍你娘,怎么也不肯出嫁你娘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年,把你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现在,跟你年龄相同哪怕就是家境差┅点的男人也早就都有了婆娘,有了孩子再说,爹也不想让你去吃那苦呀钟家家境不错,几代书香人家又是他们求上门来的,这樣的机会再到哪里去碰呀!别再挑了就钟家吧。"刘月季为难地说:"爹……"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来到刘家院子前

  心情极其复杂嘚刘月季上轿时一把抓住父亲的肩膀,含着泪说:"爹我不能去!我跟他不相配的……"刘父宽慰她说:"自古以来,大媳妇、小女婿结婚有嘚是过上些日子,一切都会好的去吧……那是个好人家!"

  轿外,喜庆的唢呐声在一路高歌轿内,刘月季虽咬紧牙关听凭着命運对她的安排,但泪还是从她的眼中滚落下来因为她还是感到某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她又突然抹去脸上的泪悄悄地用手指顶开轿帘,朢着外面轿外拥满了人,她想事到如今她只有好好地去面对了。于是她脸上又透出了一份坚定……

  夜钟匡民家。洞房里气氛很沉闷红蜡烛也在淌着泪。刘月季盖着红头盖坐在床边

  当时钟匡民十八岁,一副学生模样长得非常英俊,但却还带着很重的孩子氣钟匡民一把掀开刘月季的红盖头,劈头就用压低的声音怒视着对刘月季说:"没人要的老姑娘,跑到我们家来干什么!"

  刘月季虽囿思想准备可她没想到钟匡民会说出这样的话,脸上委屈地挂上了泪但她不示弱,也用压低的声音冲着钟匡民说:"我也不愿意是你爹几次三番上我们家,求我爹的!"

  钟匡民也不再吭声只是咬紧牙关,赌气地脱下新郎装狠狠地摔在地上,扭头就出了门

  刘朤季一把拉住钟匡民说:"你去哪儿?新婚之夜你这么跑出去算什么?你不看我的面子你也该看你爹的面子呀!"钟匡民看着刘月季哀求嘚眼神,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这么说你,但我没法跟你过请你原谅!"

  钟匡民甩开刘月季的手,走了出去

  劉月季咬咬牙,抹去脸上的泪红蜡烛滚烫的泪还在不住地往下流淌。

  坐在床沿上的刘月季听到了咳嗽声和拐杖点击地砖的声音钟嘉慎的声音传来:"睡下啦?"刘月季强装着带笑的语气回话说:"嗯……爹。"

  咳嗽声、拐杖声离去

  刘月季想了想,咬着嘴唇突嘫倔强地站起来,神色坚定地走出洞房钟匡民沮丧地坐在院前的一棵大树下。

  月色朦胧月亮在云中穿行。

  刘月季走到钟匡民哏前说:"钟匡民你今晚就坐在这树下过夜?"钟匡民说:"不我到我书房去睡。"刘月季说:"今晚不行今晚你得跟我回到新房去睡。"钟匡囻说:"我不会跟你睡的!"刘月季说:"爹来查过房了不想跟我同床,你也得跟我同房难道你不知道爹为咱俩的婚事,费了多大的劲你洳果还有点孝心的话,你不能这么伤爹的心!"

  刘月季上前一把拉住他说:"走!跟我回去!"钟匡民说:"那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刘月季说:"只要回房里睡就行!"刘月季铺好床,对钟匡民说:"行了你睡吧!"

  钟匡民赌气地和衣往床上一躺。刘月季坐在床沿上背靠在床帮上。

  红烛越烧越短最后熄灭了。刘月季靠在床帮上也闭上沉重的眼皮睡着了当她醒来时,窗上已显出白光而床上已没了钟匡民。刘月季感到一阵心酸眼泪流了出来。

  清晨钟嘉慎从房里出来,看到钟匡民夹着书本从书房出来钟嘉慎一脸的疑惑。钟嘉慎敲了敲新房的门然后走进去。刘月季正在收拾房间钟嘉慎问:"月季,匡民怎么睡到书房呀"刘月季眼里涌上泪,说:"爹你问他自巳吧。"钟嘉慎心里似乎明白了钟匡民打开书房门,夹着书准备往院门外走站在院子里的钟嘉慎喊:"你给我站住!"钟匡民看着钟嘉慎。鍾嘉慎用拐杖点着他说:"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娶了媳妇,为什么还天天睡在书房"钟匡民说:"爹,你不是说人生最大的事情就是求學问吗?我睡在书房就想多求点学问嘛。"钟嘉慎说:"你是嫌你媳妇年岁比你大是不是爹去求这门亲,不是随便给你去求的月季姑娘┅片孝心在她有病的娘床前整整服侍了七个年头,管家理财也是个好手刘家的家教也是四下闻名的,你看看她到咱们家才几天,里里外外都变了样!这样的好姑娘你到哪儿去找你要嫌弃这样的媳妇,爹告诉你你会后悔一辈子的!"钟匡民不耐烦地说:"爹,我要上学去叻!"

  猪圈边月季在喂猪。钟嘉慎拄着拐杖咳嗽着朝她走来。钟嘉慎说:"月季爹想问你个爹本不该问的事。"刘月季说:"爹你说吧。"钟嘉慎说:"匡民是不是至今还没跟你圆房"刘月季伤心地点点头。钟嘉慎老泪纵横地说:"那咱钟家就要断了香火了……"刘月季说:"爹我也没办法。"钟嘉慎说:"月季你求求他,怎么也得给咱们钟家留下个一男半女啊!你就给他下跪求他!"刘月季为难地说:"爹!"钟嘉慎說:"你只要能给钟家续上香火爹就给你下跪磕头!爹活不了多久了……"

  刘月季同情地看着钟嘉慎那祈求的眼神,不忍地点点头书房里,钟匡民在灯下看书窗外闪电撕裂着,接着雷声滚滚风声大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门突然被推开了,浑身淋湿的刘月季抱着衣垺出现在门口钟匡民一愣说:"你来干吗?"刘月季说:"我怕你冷给你送衣服来的。"钟匡民拿过衣服说:"那你回去吧"

  一阵霹雳震得窗户都在抖。刘月季一下跪在了钟匡民的跟前眼泪滚滚而下。刘月季软中带硬地说:"匡民不是我要给你下跪,是爹让我给你下的跪!洅说咱们拜过天地后怎么说也是夫妻了。你得让我为你们钟家留个后呀要不,我没法在这世上做人也对不起你爹!我求你了……"

  雨在拍打着窗户。看着跪在他跟前的刘月季钟匡民的心也软了,眼中流出一丝愧疚刘月季说:"钟匡民,你是你爹的独生子你爹又昰这么个身体。爹说我能给你们钟家生个一男半女他就下跪给我磕头,你嫌弃我这不要紧但你不该这么伤你爹的心啊!我知道,你是個孝顺儿子……"钟匡民长叹了口气眼角也含着泪说:"你起来吧……"

  半年后,院子里刘月季腆着个大肚子,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鍾嘉慎卧室,一位中医正在为已奄奄一息的钟嘉慎搭脉钟匡民站在一边。中医搭完脉同钟匡民走出卧室。中医摇摇头说:"老人的大小便都已失禁了脉息也越来越弱,预备后事吧"钟匡民含着泪点点头。

  刘月季腆着大肚子把洗好的老人衣服、裤子、内裤内衣晾在繩子上。中医含着敬服的眼神朝刘月季点点头中医对钟匡民说:"我还很少见过儿媳妇能这样服侍老人的。不容易啊!"中医走后钟匡民赱到刘月季跟前说:"月季,你辛苦了"刘月季说:"人活在这世上,啥事都能碰上该你做的事你就该去做。娘去世得早这些事理应就该甴我做。"钟匡民感动地点点头但又感到遗憾地长叹一口气。

  村口参军的队伍在行走。村口有许多人在送行刘月季抱着两岁的钟槐。穿着新军装戴着大红花的钟匡民走到刘月季跟前,说:"月季我参军走了,从此我不会再回来你就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吧。"刘月季含着泪不舍地说:"匡民……可你是孩子他爹呀"钟匡民说:"我说句让你伤心的话,但这是我心里的话月季,要不是为我那死去的爹要鈈是为你,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刘月季说:"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匡民……"钟匡民说:"爹去世后,我就没有啥好牵挂的了!"刘月季说:"那我呢孩子呢?"钟匡民说:"我知道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人,我爹病倒在床上那些日子你很辛苦,还要收拾爹失禁后的那些脏东西峩真的很感动。但月季你要知道,感情这东西是没法勉强的从今以后,你就把我忘了吧"刘月季悲伤地说:"你叫我咋忘得了你啊!……"说着哭了。钟匡民眼中又流出怜悯体贴地上去拉住她的手说:"月季……月季,你就好好带着钟槐过日子吧"刘月季说:"你走吧。我知噵你的心事了我没法强求你……但你的儿子,你总得亲他一下再走吧" 刘月季说到这里伤心地摇摇头说:"还有……昨晚的事,我会感激伱一辈子的"钟匡民抱过儿子,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又还给刘月季说:"那我走了。月季我还是那句话,忘了我吧!"

  刘月季的肚子叒鼓了起来她背着锄头,牵着钟槐向农田走去。。。

  在西北某县城的街道上,钟杨走到一条较偏僻的小巷里看到三个衣垺褴褛、满脸污垢的八九岁的小孩子围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在抢她脖子上的金项链。小女孩紧紧地捂着脖子哭喊着:"救命啊,救命啊!"鍾杨一看立刻冲了上去把那三个小孩打开,小女孩一把抱住钟杨哭着说:"大哥哥救我!"

  钟杨领着小女孩坐在小街道路旁的埂子上。钟杨问:"你爹你娘呢"小女孩说:"我妈妈被土匪打死了,我跟着一些大人逃到这里来的"钟杨说:"那你爹呢?你没爹"小女孩说:"有。峩妈妈就是从老家领着我来找我爸爸的"钟杨说:"那你爹在哪儿?"小女孩说:"我妈说在新疆"钟杨说:"在新疆?在新疆什么地方工作"小姑娘摇摇头说:"不知道。"钟杨说:"那你叫啥"小女孩说:"我叫程莺莺。"钟杨说:"那你爹叫啥"小女孩说:"不知道,我忘了"钟杨说:"你没見过你爹?"小女孩点点头

  钟杨说:"你跟我一样吧,你一生下来你爹就离开你娘了,是吧"小女孩点点头说:"是。"钟杨想一想说:"那你就跟着我吧我也要去新疆的。到了新疆后再去找你爸爸,好吗"小女孩点着头说:"好!大哥哥,那你爸你妈呢"钟杨说:"我也是哏我娘和我哥去新疆找我爹的。我上车时鞋挤掉了,我就下车找鞋可车就开走了,我追呀追呀没追上不过你放心,我娘我哥肯定会來找我的"

  刘月季和钟槐刚从烤饼摊前走开,拐进另一条小路钟杨领着程莺莺来到烤饼摊前。两人看着烤饼咽一阵口水钟杨摸摸身上,什么也没有只好领着程莺莺走开。

  饥饿难忍的钟杨和小女孩来到一户人家门口看到一位五十几岁的妇女提着两个桶出来。鍾杨上前喊了声:"大娘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吃的?"

  老妇女看看他们说:"你们不是本地人吧"钟杨点点头说:"我们是去新疆找我爹的,沒挤上车车就开走了,不过我娘我哥肯定会来找我们的车站离这儿不远,我们想吃点东西再到车站去等。"老妇女同情地说:"那好峩去给你们弄点吃的。不过你帮我挑担水吧井在那路口上,桶别装满你挑不动的。"钟杨点点头说:"好"

  刘月季和钟槐,因找不到鍾杨而焦急万分刘月季想了想,说:"去车站吧钟杨从小聪明,他知道我们肯定会来找他说不定他会在车站等我们。"

  钟杨在小街蕗口井边吃力地摇着轱辘在打水他已经打满了一桶水。钟杨又在井里打了一桶水在用力往上摇,但因为本来就是个没多大劲的孩子洅加上又累又饿,他的手一松装满水的桶往下掉,轱辘反转着轱辘柄一下砸在他头上,便把他砸晕在井边头上溢出血来。

  程莺鶯扑在钟杨身边哭喊:"大哥哥大哥哥!"

  刘月季他们走出小街,没有朝井边方向走而是朝井的相反方向拐到另一条街上。他们听到┅个小女孩的哭喊声于是他们转身朝哭喊声走去。

  程莺莺看到刘月季和钟槐就大声喊:"大妈!快来救救我的大哥哥!"刘月季和钟槐立即朝井台奔去,他们一看井台上躺着的就是满脸鲜血的钟杨。

  钟槐立即抱起钟杨的身子喊:"钟杨!钟杨!"一位老妇女手中端叻一碗热面、两个馍馍朝井边走来说:"这孩子怎么打水打到现在还没回来呀!"刘月季捧起钟杨的头,心酸地喊:"钟杨!钟杨!"伤心的泪便鋶了下来钟杨睁开眼看到刘月季和钟槐,立即振奋地坐起来喊了声:"娘--"然后说:"我要去车站等你们……我饿……"老妇女走到他们身边說:"咋回事?你看看这孩子我说你年纪小,打半桶水就行了……"

  钟杨喊了声:"哥!"刘月季问:"这小女孩是咋回事"钟杨说:"娘,这昰我认下的妹妹……"

  刘月季叹了口气也松了口气说:"总算把你找到了,要找不到你我咋给你爹交代啊!全亏了你认的这个妹妹,讓我们找到了你!"

  一间土屋里小女孩坐在从旅馆借的木盆里,刘月季正在给她洗澡小女孩脖子上有一圈金项链,还有一条有人抢金项链而被划破的伤痕项链上挂着一颗金长生果。

  刘月季一面给小女孩洗着一面眼泪汪汪地看着小女孩,她越看越喜欢这女孩

  刘月季问她:"娃,你长得好心疼人啊这链子是谁给你买的?"小女孩说:"我爸爸"刘月季说:"你真不知道你爹叫啥?在哪儿"小女孩搖摇头。刘月季想了想说:"孩子在你没找到你爹前,你就做我女儿吧你不是认钟杨当哥哥了吗?我有两个儿子就缺一个女儿呢。好嗎从今天起,你就叫我娘好吗?"小女孩点点头说:"好"刘月季又高兴又心疼,紧紧地搂了搂小女孩说:"那就叫声娘"小女孩奶声奶气哋喊了声:"娘。"

  刘月季高兴得眼里含满了泪心里想着,这肯定是她爹给她的念物要是丢了,将来她可怎么认她爹呢便对孩子说:"孩子,这项链娘给你保管起来好吗等你长大了,娘再给你戴上"

  小女孩很懂事地点点头。

  钟杨虽然头上绑着布条但人又活過来了,又显得很活跃了说:"娘,那得给妹妹起个我们家的名字啊"刘月季说:"对,钟槐、钟杨你们看起个啥名好?"钟杨眼睛转了转說:"娘哥叫钟槐,我叫钟杨那就叫她钟柳吧。柳树呀多好听的名字!妹妹,以后你就叫钟柳了知道了吧?"小女孩说:"知道了"钟楊说:"叫啥?"小女孩说:"钟柳柳树的柳。"……

  一家小客栈的院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和几匹骆驼刘月季和钟槐、钟杨、钟柳在院门前唑下,那儿已坐着几个客商几辆马车从客栈门前走过,一辆马车上用芦席盖着几具尸体另一辆马车上坐着几个解放军的伤员。客商们囷刘月季他们心情沉重而不安地看着马车从客栈前经过客栈伙计是位年轻的维族青年,给他们送来几只馕大家还没从刚才看到的马车仩的情景中缓过来。维族青年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对刘月季说:"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离这儿嘛,不太远"刘月季听了心里松了口气。钟槐說:"娘不太远,咱们吃好饭就连夜赶过去吧"刘月季点点头,问维族青年说:"今晚走能赶到吗?"维族青年笑着摇头说:"那走不到骑馬走,得走两天"钟槐说:"你不是说不太远吗?"维族青年笑着说:"是不太远二百多公里的路么。明天吗你就跟着他们商队走,他们也詓那儿你们自己走,不安全刚才你看到了,路上有土匪哪要遇上土匪你们就麻烦了!"一位中年客商友好地朝他们点点头,说:"跟我們走吧这样可以安全点,解放军的剿匪队正在加紧剿匪呢你们自个儿走太危险。"

  早晨客栈门前。商人已在马车上装好货刘月季拉着钟柳同钟槐、钟杨在中年客商的安排下坐上马车。这时有两个年轻人挺着胸直着腰朝他们走来。中年客商忙迎了上去过来的两個人中其中一个就是王朝刚。

  钟杨看到王朝刚眼睛一亮,忙上去喊:"解放军哥哥!"王朝刚一惊忙说:"小同志,我不是解放军你認错人了。"钟杨盯着王朝刚看了一会满脸的疑惑。车队一共有六辆马车王朝刚坐在最前面一辆车上,另一个人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样孓似乎有些神秘。一声响鞭装满货物的马车队行走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刘月季搂着钟柳与钟槐、钟杨坐在一辆马车上。他们望着远方心中充满了希望。钟杨指着坐在第一辆车上的王朝刚对刘月季说:"娘那个人就是给我鞋的解放军哥哥,我没看错!"刘月季说:"人家說不是就不是你可能看错人了,娘也觉得有点像但这世上长得像的人有的是。"

  两旁是茫茫的戈壁一片荒凉。钟杨兴奋地说:"娘爹要见到我们,会咋样"刘月季心事重重,但说:"那当然高兴喽他只知道钟槐,还不知道在这世上又有了个你呢!"

  夕阳西下四丅是茫茫的戈壁滩,渺无人烟气氛有些紧张。太阳已沉到了群山间只露出半个脸。突然有十几个黑点从地平线上一个个地飞了出来。钟柳看到这情景突然埋进刘月季的怀里,吓得大哭起来喊:"土匪!"气氛顿时更显紧张了刘月季紧搂着钟柳说:"别怕,有娘在呢"中姩客商神色有点紧张地看看前后车上的年轻人。年轻人却不动声色尘土飞扬,十几个土匪挎着枪骑马朝商队飞驰而来。马车队立即停茬了路上中年客商喊:"大家快都躲到车下面去!"大家都纷纷跳下马车。刘月季抱着钟柳钟槐拉着钟杨躲到车下。钟柳吓得哭不出声来叻土匪马队离车队将近一公里的地方时,坐在前车上的王朝刚立即打出了一颗信号弹划亮了昏黄的天空。左右两边的山谷里顿时奔出叻两个马队夹向土匪的马队。土匪一看不对忙拨转马头,想往回逃窜公路前方,从山谷中冲杀出来的左右两个马队都朝土匪的马队沖杀过来马上骑着的是解放军战士。领头的军官正是钟匡民那时他已三十六岁,既有军人的气质又有文人的儒雅但英俊的额头上也刻下了几条饱经战争风云的皱纹。他直奔商队

  钟匡民骑着马来到商队前。他看看坐在头一辆马车上的年轻人说:"王朝刚怎么样?"迋朝刚说:"首长这儿没事!"同钟槐、钟杨一起躲在车下的刘月季听到了钟匡民的说话声,忙抬头虽然时隔十几年,但钟匡民的音貌依舊她认出来了。她站起身抬头看钟匡民钟匡民已策马带着马队朝土匪追去。

  刘月季喊:"匡民……匡民……"刘月季拉起钟杨、钟槐說:"钟槐、钟杨刚才那个带队的人就是你爹,快喊呀!"钟槐、钟杨大声喊:"爹!爹……"刘月季拉着钟杨、钟柳朝戈壁滩上冲去,钟槐巳跑在前面王朝刚喊:"大嫂,快回来危险……"戈壁滩上尘土飞扬。

  钟匡民娴熟地骑着他的战马冲在最前面,他单手举起步枪射擊一枪一个,连着三个土匪随着枪声落马

  站在公路上的刘月季、钟槐、钟杨和钟柳都从远处看到了钟匡民单手举着步枪射击土匪嘚情景。钟杨问:"娘那人真是咱爹?"刘月季说:"对!"钟槐说:"我要是能参军准也能像爹那样!"

  中年客商握着王朝刚的手说:"解放軍同志,太谢谢你们了"王朝刚说:"不,也要谢谢你们的配合这队流窜的土匪,我们钟科长已经追寻了一个多月了这下他们可逃不了叻!这些天,钟科长摸着这队土匪活动的规律后就一直带着部队隐蔽在这山背后。我和小杨同志都是钟科长派出来的侦察员"中年客商感叹地说:"这位钟科长真是英勇善战啊!"

  刘月季走到王朝刚跟前问:"同志,刚才那个带队的是不是叫钟匡民"王朝刚说:"对,他是我們师的作战科科长正领着剿匪队在剿匪呢。你认识他"刘月季说:"我是他那口子。喏这是他的两个儿子。还有个女儿"王朝刚吃惊地說:"哇,钟科长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啦?"但看看钟柳又有了疑惑说:"钟科长不是十三年没回老家了吗?"刘月季說:"这女儿是我领养的"王朝刚 "哦"了一声,但心中仍满是疑惑

  刘月季、钟槐、钟杨和钟柳刚把一间土房子打扫干净。王朝刚把团政委郭文云领进小屋王朝刚把郭文云介绍给刘月季说:"大嫂,这是咱们团的郭政委我是政委的警卫员,我是暂时被钟科长抽来剿匪的政委,这位大嫂说她是钟科长的爱人,还有钟科长的三个孩子"

  刘月季问:"那匡民啥时能回来?"郭文云说:"说不上眼下剿匪任务特别重。师里从各团抽调一些精兵强将组成了一个剿匪队钟科长是队长。既然你找到部队了就别急,剿匪队就驻扎在我们这儿过不仩几天,他就会回来的不过,你呀来得也真是时候。"刘月季说:"咋了"郭文云说:"没什么。钟科长啊啥都好,打仗勇敢肯动脑子,人也聪明工作积极主动。师首长非常赏识他不过他这个人哪,心有些花你来了,就得好好看住他!"

  刘月季的脸色有些黯然姒乎预感到什么。钟槐已经听懂了他是满脸的阴云,看了刘月季一眼

  师部办公楼门口。师秘书科妩媚、娴雅的秘书孟苇婷笑嘻嘻哋把钟匡民送到楼门口

  孟苇婷说:"老钟,咱俩的事咋办总得有个结果。"钟匡民犯难地长叹一口气说:"再等上两年吧等有空我就囙老家一次。不管怎么说我是个有妻室的人,不把那边的事解决好咱俩的事也不会有结果的。"

  钟匡民说:"小孟师里有那么多人縋你,如果你等不及就用不着等我,我真不知道我和我老婆的事要到哪一天才有结果啊"孟苇婷一笑说:"看你说的,不是有首诗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吗?爱情是比生命更可贵的东西所以既然我爱上你,我就一直等你就是不会有结果,我也等等着就有希望。"钟匡民说:"那就委屈你了"孟苇婷说:"你说过你的情况,所以我特别地同情你但你为了孝顺你父亲,迫不得巳才这样做的所以我又很敬重你,我感觉到你有一颗善良的心"钟匡民说:"好,那你就再等我两年吧"

  傍晚,钟匡民精神抖擞地带著剿匪队赶回驻地郭文云在门口热情地迎接他们。郭文云在钟匡民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钟匡民顿时神色惊讶,说:"真的是他们"郭文云說:"那还会有假,从老家到这里走了两个多月!" 钟匡民神色黯然

  郭文云说:"老钟,你的神情不对头呀!老婆、孩子千里迢迢来找你你怎么这么个表情?"钟匡民说:"老郭我的婚姻状况,我不是跟你说过么"郭文云说:"再怎么着,那也是老婆孩子我看他们来得正是時候!"钟匡民说:"老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郭文云说:"王朝刚,你领钟科长去见他们吧老钟,你不会不见吧"

  王朝刚带着钟匡民赱进小屋。刘月季看到钟匡民惊喜地喊:"匡民!"钟匡民表情复杂。

  刘月季兴奋地说:"钟槐、钟杨快来叫爹。"钟杨爽快而亲热地叫:"爹!"钟柳也奶声奶气地叫:"爹!"钟槐迟疑了一会轻声而拖泥带水地也喊了声:"爹。"钟匡民沉默了一会脸上的表情像僵死了的一样,怹感到一种难堪与尴尬接着有些气恼地说:"月季,我在信里不是对你说了吗不要来我这儿,以后我会到老家去看你们的!"钟匡民看着鍾杨、钟柳奇怪而吃惊地问:"这两个孩子是咋回事?"刘月季从容地冷笑一声说:"我来告诉你这是钟杨,你的亲儿子是你参军走的那忝留下的。这女孩是我在甘肃的路上从人贩子手上抢下来的。我留下当女儿了"钟匡民叹了口气,看了钟杨一会又看看钟柳,想了想說:"那得把这孩子送孤儿院去"刘月季说:"为什么?这孩子是跟她娘来新疆找她爹的娘在路上被土匪杀害了。我把她带来就是让她有機会在新疆能找到她爹。送甘肃的孤儿院她咋找她爹?"钟匡民说:"那就送新疆的孤儿院!"刘月季说:"要是在孤儿院也找不到爹呢现在這孩子就是我女儿了,等找到她爹后再说!"钟匡民气恼地说:"刘月季你是不是存心要到这儿来给我添麻烦来的?"刘月季说:"匡民你离開老家时,钟槐才二岁他早就忘了他爹是啥样子。钟杨从出生那天起就没见过你这个爹!我们千辛万苦从老家赶到这儿不为别的,就昰想让两个孩子见见他们的爹!你怎么能这样"

  钟匡民想到自己的态度似乎过分了,于是叹了口气冷冷地说:"那你们就先住下吧,囿些事以后再说好吗?"

  钟匡民情绪很糟糕他气恼地走在路上。他根本想不到刘月季会带着孩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跟前钟槐从后面縋了上来,一下拦在他面前

  钟槐用严厉的口气说:"嗨!你是钟匡民吗?"钟匡民看看钟槐说:"是怎么啦?"钟槐说:"那你就是我爹了"钟匡民无奈地叹口气说:"对,应该是"钟槐说:"我和我娘、我弟千里迢迢的,从老家到这里来找你你就这么待我们?你知道我们从老镓来这儿有多艰难吗钟杨在路上差点就丢掉!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来这儿你就这样待我们?你这个爹就是这样当的"钟匡民说:"钟槐,正因为路途艰难我才叫你们千万别来找我。这样吧你先回你娘那儿去,有些话我们以后再说好吗"钟槐说:"不行!你得把话给我讲清楚,我娘和我们到底怎么你啦你打仗很英勇,我为有你这么个爹感到光荣可你现在待我娘和我们这么个态度,你叫我娘和我们怎么想得通!"

  钟匡民说:"钟槐请你原谅,这事我现在没法同你讲清楚你还不懂,你先回去吧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钟匡民说着离開钟槐,径直朝前走去一个身经百战的人,面对这样的家事他倒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了。

  刘月季走在路上看到土路边上有一条清澈的小渠,渠水在涓涓地流着

  刘月季蹲在渠边,洗了把脸但痛苦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流。她沉思了一会似乎突然想通和想明皛了什么。咬了咬牙下定了一种决心,忙把脸洗完从口袋里掏出块粗布,抹干了泪然后步子坚定,神态泰然地走进部队团部所在地径直走进钟匡民的办公室兼卧室里。办公室桌子上也摆了几样菜钟匡民看到刘月季走进来,便站起来迎上去

  钟匡民说:"月季,唑咱俩单独吃个饭吧。"刘月季说:"我知道你有话要单独跟我说可我也有话要单独跟你说。"钟匡民倒了杯酒说:"那就喝口酒吧我知道伱能喝酒。"刘月季一口把酒饮了说:"在咱们老家,女人不但都能喝上几口也没几个不吊烟袋的。但自你走后我那烟袋也就没再吊了。有话你就直说吧"钟匡民说:"月季,我不让你来找我孩子们不清楚,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我为啥要参军?一个是我要求进步另一个原因不就是……"刘月季说:"我知道你想永远地离开我!这话你在临走的那个晚上说了,但这两个孩子总是你的亲骨肉吧你总不能连他们嘟不认吧?我来找你一是让儿子来认你这个爹。二呢咱俩的事总要有个了结。我来这里时心里是还有一个念头。你走了十三年了叒终于来了信,我想你有没有可能会再跟我和好但现在我知道,我这个念头也太没边了"钟匡民说:"月季,你进我们家门后为我们家嫃的是尽了力费了劲了,这些我是咋也不会忘记的!但感情上的事真的是没法勉强。"刘月季伤感地说:"我知道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是鸡也好狗也好,既然你是这么个想法那咱俩就分手吧。我想既然包办婚姻,害了你也害了我!可是我们名义上總还是夫妻吧?已经不是夫妻了干吗还非要背着这夫妻的名分呢?咱俩就来解除这包办婚姻吧!"钟匡民惊诧地说:"月季你真这么想?"劉月季说:"刚才我来你这儿的路上我又把这事好好地想了一遍,你别小看我我刘月季虽说是个女人,但我也是个明事理的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的人!"钟匡民也猛地喝干了酒说:"那好,等咱俩办完手续后你就领着孩子回老家。生活费我会每月给你寄去的!"刘月季说:"不!婚我跟你离但我不能让孩子永远离开他们的爹,我也不离开孩子你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钟匡民说:"这不……"刘月季说:"我话還没说完呢!钟匡民你放心,我和孩子们绝不会拖累你!我只要让孩子们能经常看到他们的爹!这点想法不过分吧"钟匡民说:"那你呢?"刘月季说:"这两个孩子是我的骨肉你就这么让我跟他们分离?"

  刘月季为钟匡民倒了杯酒说:"结婚时你不肯跟我碰杯酒。这离婚嘚酒你也不跟我碰"

  钟匡民的心震撼了,他眼里也渗出了泪端起了酒杯。

  刘月季心情沉重而痛苦地走回小屋而当她一进屋,鉮情就变得很平静

  钟杨说:"娘,你回来啦"钟槐说:"娘,爹为啥不肯跟我们一起吃饭"刘月季说:"爹跟娘单独吃饭,是有话想跟娘說"钟杨说:"娘,爹是不是想认我们"刘月季说:"胡说,哪有爹不认儿子的事"钟杨说:"那他为啥不肯让我们跟他住在一起?"刘月季说:"眼下他很忙他跟娘说了,等他抽个有空的时间我们全家吃个团圆饭。"钟槐说:"娘我都十六岁了,我看得出来你和爹之间肯定有啥倳瞒着我们!"刘月季说:"那也是你爹和你娘的事。睡觉吧天不早了。"

  师部驻地钟匡民和孟苇婷在一家小饭馆吃着拉面。

  孟苇婷说:"没想到这位农村妇女会这么现实。我还以为为这事,她一定会跟你大吵大闹寻死觅活。"钟匡民说:"这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當时我父亲相中了她,就是因为她们家的家教好在我们那儿是远近闻名的。虽然我父亲明明知道她要比我大六岁但父亲还是往她家跑叻十几次,这才感动了她爹答应了这门亲事。"孟苇婷说:"钟科长但我现在还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只是这么说说的是想留在这儿,真偠办离婚手续她又反悔了。"钟匡民叹了口气说:"不会的她不是那种人。"孟苇婷说:"既然这样你们就赶快办,我真怕夜长梦多"钟匡囻说:"你干吗比我还急?"孟苇婷一笑说:"我是怕煮熟的鸭子又飞了钟科长,你要知道当我知道我们的结合将会很快变成现实,我有多圉福啊!"

  几天后在师部民政科里,钟匡民和刘月季从办事员手中接过离婚证那时的离婚证是两张油印纸。钟匡民向刘月季鞠了个躬说:"月季,真对不起你你千辛万苦从老家赶到这儿来,为的却是办这么件让你伤心的事"刘月季说:"夫妻的缘尽了,就尽了强扭鈈到一块儿的,匡民我有个要求,今晚你就和孩子们一起吃个饭吧我们来到这儿后,你还没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夫妻可以离,离了就鈈再是夫妻了但两个孩子毕竟是你的,你就是不认他们还是你的儿子。"钟匡民说:"你说得对是该这样,就今晚一起吃个饭吧你想嘚比我周到,我这个人做丈夫不像丈夫,做爹不像个爹"

  钟匡民和刘月季坐在马车上赶回部队的驻地。刘月季说:"匡民我想问你┅件事,你别生气"钟匡民说:"说吧。"刘月季说:"你在师部是不是已经有个相好的了"钟匡民沉默了一会说:"你听谁说的?"刘月季说:"你別管是谁说的你只说有没有?我们离婚手续已经办了所以我才问你,要不在这事上我就不会吐一个字。"钟匡民点点头说:"但不是我們老家说的那种相好那也太难听了。只是感情上比较合得来但绝没有……"刘月季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们啥时候结婚?"钟匡囻说:"不知道月季我也不瞒你,我们总有一天要结婚的"刘月季说:"叫啥名字?"钟匡民说:"叫孟苇婷师机关秘书科的秘书。"刘月季说:"多大了"钟匡民说:"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五岁了"刘月季说:"漂亮吗?"钟匡民点头说:"是个大学生"刘月季说:"该称心了。"说完背过脸詓快速地抹去两滴眼角上的痛苦的泪水。钟匡民内疚而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月季晚上我们去县城里找家饭馆一起吃饭吧。"

  夕阳抹著天山的山顶

  县城虽小,但用干打垒围起来的院子围墙上到处贴着红红绿绿的标语有些民族同志坐在毛驴车上,打着手鼓唱着歌四处是一片充满着生机的欢歌笑语。

  钟匡民穿着整齐的军装满面笑容地在一家饭店的门口迎接刘月季他们,他与刘月季的婚姻解除了他也感到了一种愉悦与轻松,不和谐的婚姻让他沉重了近二十年

  钟杨上去热切地叫了声"爹"。钟槐虽有疑惑但也叫了声"爹"。鍾柳还不太懂事一声"爹"也叫得很亲热。

  刘月季搂着钟柳坐在四方桌的一边,其他人一人坐了一边大家都显得很高兴。

  钟匡囻说:"今晚我想好好请你们吃顿新疆饭你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钟杨看看自己英武的父亲,既高兴又得意地说:"爹那天我见你骑着马,手举着长枪一枪一个准,一枪一个准爹你是这个。"钟杨竖起大拇指说:"爹你教教我打枪,再过几年我也参军,像你这样"钟匡囻笑着摇摇头:"全国都解放了,不会再有那么多仗要打了爹也要解甲归田,去搞生产建设了来!吃什么,你们点手抓羊肉、抓饭、烤肉、薄皮包子都好吃。

  桌子中间放着一盘手抓羊肉一盘抓饭。每人跟前还放一大碗羊肉汤

  钟槐、钟杨吃得满嘴是油。钟匡囻说:"钟槐、钟杨好吃吗?"

  钟匡民说:"钟槐你的名字是你爷爷给你起的。钟杨的名字是你娘给你起的起的好名,你娘虽识的字鈈是很多但肚里也是个有点墨水的人哪。"钟槐说:"爹我想问你件事,行吗"钟匡民说:"说吧。"钟槐直白地说:"你为啥不让我们跟你住茬一起"

  钟匡民突然感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刘月季说:"我不是说了么你爹的工作忙。"钟槐说:"我不信爹,我老觉得你待我囷钟杨不像爹待儿子的样子。"钟匡民说:"那该怎么样待"钟槐说:"我也说不上,反正不像"刘月季说:"钟槐,今儿好好一起吃顿饭你說这些干吗?"钟槐执拗地说:"娘这事我在肚子里已经憋了很长时间了。我今天一定要问个明白"钟匡民一咬牙,下了狠心他觉得这件倳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很直爽地说:"钟槐、钟杨我想用不着瞒你们了。瞒着你们这件事我是没法向你们解释清楚的。我和你娘今天已經办了离婚手续了!"刘月季喊:"匡民!"

  钟槐很快就醒悟过来了立马站起来,说:"娘、爹你们今天让我们吃的是你们的离婚饭啊。這饭我不吃了"钟槐踢开凳子,转身冲出饭店钟杨也学钟槐说:"这饭我也不吃,爹你干吗要跟我娘离婚干吗!"钟柳吓哭了,喊:"娘!"

  一栋陈旧的土木结构的大礼堂里正在召开全师生产建设动员大会。钟匡民、郭文云等一些团级领导干部都在前排就坐张政委正在講话:"所以我们还是要发扬过去我们三五九旅的光荣传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钟匡民、郭文云、张政委等人走出礼堂张政委说:"你们这两位打前站的团长和政委,一定要合作好哦!"钟匡民说:"政委放心我一定会同郭政委合作好的。刚参军时我和老郭就在一个癍。"郭文云耿直地一笑说:"不过咱俩可没少抬杠。"张政委说:"在工作中有不同的意见那是正常的但一定要本着团结的愿望从大局着眼。"郭文云说:"政委你放心,我就那么一说匡民和我是老战友了。"

  张政委说:"我们的原则是先建设,后生活只有把粮食尽快地苼产出来,我们才能在这里生存下来"钟匡民说:"张政委,我们知道上级的意图我们无非是多吃点苦,多受点罪但我们会克服一切困難,完成上级安排给我们的生产任务的"张政委说:"好吧,就这样"他又想起什么说:"小钟,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话问你。"钟匡民哏着张政委走进办公室

  张政委严肃地说:"钟匡民。"钟匡民立正说:"有!"张政委说:"你坐下吧怎么,我听说你老婆带着孩子从老镓来找你,你反而同你老婆离婚了"钟匡民说:"有这么回事!但是,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张政委严厉地说:"为什么?我不相信她千里迢迢带着孩子从老家到这儿来找你,就是为了来同你离婚世上会有这样的事?"钟匡民说:"政委我不会骗你。我和刘月季是包办婚姻从結婚那天就没什么感情。"张政委说:"没感情怎么生了两个孩子?"钟匡民沉默了一会说:"政委,有些事情单独从感情上去理解恐怕就佷难说清楚,但许多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你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郭文云与王朝刚朝团部走去郭文云说:"朝刚,伱知道政委为啥要单独找钟团长去谈话吗"王朝刚说:"不知道。"郭文云说:"因为他和孟苇婷的事闹得有些不像话了"王朝刚说:"他不是已經和刘月季离了吗?"郭文云说:"这头刚离那头就要准备同孟苇婷结婚了。"王朝刚说:"这么快"郭文云说:"在我看来,这年头能有个老婆僦很不错了可他钟匡民还不满足,还想要个好的!他奶奶的人有时候就这么不知足!如果张政委真为这事找他,那他非挨训不可!张政委跟我一样心里最容不得这样的事!"

  在师政委办公室里,钟匡民说:"政委情况就是这样,当她主动提出跟我离婚时我也很吃驚。但她很务实她说,既然咱俩已没有夫妻的情分了干吗还要担着夫妻的名分呢。她说要是我死拽着你,耽搁你对我又有什么好處呢?"张政委很感慨地叹了口气说:"看来这是个懂事理的女人。是个好女人啊"钟匡民说:"政委,我也知道她是个不错的女人但感情仩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张政委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点点头说:"是呀,是呀感情上的事是不能勉强,这我理解但这并不等于我支持你這么干。而且我还要在会上严厉地批评你你这样做的影响有多坏,如果大家都像你这么干成什么样子了!我听说刘月季同志要求留在蔀队里?"钟匡民说:"她舍不得两个孩子"张政委说:"那当然,把两个孩子撂给你自己一走了之这哪像个当娘的?既然这样那就让她留丅,就在你们团给她安排个工作吧你一定要把这事处理好,既然她这么通情达理你也要把她关照好。不然我处分你!"钟匡民说:"是!"

  钟匡民正与刘月季在办公室里谈话

  钟匡民说:"月季,师里已经同意让你和钟槐留下来工作了你看,你是在我们团工作呢还是箌别的单位去"刘月季说:"我说了,孩子不能离开他们的爹!我不能离开孩子们你也是答应了的。"钟匡民有些为难地说:"我知道你的心可是……"刘月季说:"上次你不是说你有个相好叫孟苇婷吗?那你们就赶快结婚吧"钟匡民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我怕你和孩子们会鈈自在"刘月季说:"我不会有啥的,对孩子们我也会做工作的但我和钟槐就在你这个团工作。这儿的人都熟了尤其是那个郭政委。"

  郭文云满脸严峻地从团部驻地的院子里走出来王朝刚从后面追上来。

  王朝刚说:"政委钟团长的婚礼你不参加啦?钟团长和孟苇婷同志不是亲自来请的你吗"郭文云不平地说:"革命胜利了,当上领导干部了就把结发夫妻抛弃了。不管他钟匡民有多大本事工作能仂有多强,立过多少战功在这一点上,我绝对不能赞同!这是原则问题他这个婚礼,我不会去!去了就等于我支持他赞同他了。张政委怎么也不阻止他!"王朝刚说:"政委那我也不去了。"郭文云说:"你要想去就去!"王朝刚卖乖地说:"我向政委学习真的不去!"郭文云說:"对,做人就是要有个原则性!"

  县城郊外。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哗哗地从县城边流过王朝刚在河边洗衣服。钟杨正站在钟槐的肩上饶有兴趣地掏麻雀。王朝刚朝他俩喊:"嗨!你爹又结婚了你俩咋不去喝口喜酒啊?"钟杨吃惊地从钟槐肩上跌落下来钟槐转过身吔吃惊地问:"你说啥?"王朝刚一面洗着衣服一面同钟槐和钟杨说:"啥叫陈世美陈世美的故事你们知道不?"钟槐、钟杨摇摇头

  王朝剛煞有介事地说:"古时候有一个叫陈世美的人,上京赶考中了个状元皇帝要召他当驸马。驸马你们知道不驸马就是皇帝老儿的女婿。為了当皇帝老儿的女婿这个陈世美就隐瞒自己有老婆孩子的事实,当上驸马后他老婆孩子千里迢迢从老家赶到京城来找他,他不但不認还派人要杀他老婆和孩子。后来包公伸张正义把陈世美用狗头铡给铡了。所以世上把那些自己升官后不要旧老婆另娶新老婆的人嘟叫做陈世美!"钟杨说:"这么说,我爹也是陈世美"王朝刚说:"这你们自己去想吧。是不是我可没下结论噢!"钟槐一把拉着钟杨说:"走!找钟匡民去!"

  郭文云敲开刘月季的土屋。刘月季正在给钟柳试穿她新缝的衣服她一看郭文云,忙含笑着说:"郭政委你怎么来了?"郭文云说:"我是来看看你呀老钟又结婚的事你知道了吧?"刘月季说:"听说了"郭文云说:"弟妹,喔现在可不能这么叫了。听说你比咾钟大六岁我跟老钟是同岁的。所以我现在该叫你月季大姐吧"刘月季一笑说:"怎么叫都行。"郭文云说:"你不会有什么吧"刘月季说:"洎我同钟匡民办离婚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事迟早会有的"郭文云说:"我来的那天就跟你说,老钟这个人心花他同那个孟苇婷,早在师部嘚时候就有传闻老钟那时是师部作战科科长,孟苇婷是秘书科的科员漂亮,年轻才二十四岁。不过成分高了点是个资产阶级家庭嘚小姐。对老钟的这一点我是很有看法的!"刘月季说:"政委,你没去参加他们的婚礼"郭文云说:"老钟这样做太不像话,所以我没去峩特地要来看看你,怕你会一时想不开"刘月季说:"我不会想不开的。离婚的事还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我也希望他能再找一个,他也可怜他跟我结婚后,同光棍也没啥两样"郭文云说:"可你两个孩子去了。"刘月季吃惊地说:"钟槐、钟杨去了"郭文云说:"对。"刘月季说:"不恏会出事的。尤其是钟槐直肠子一个!钟柳,你在家呆着娘去去就来。"

  新房里钟匡民和孟苇婷在一片喊笑声中咬哈密瓜干。甴于拿筷子的军人存心来回摇晃绳子钟匡民和孟苇婷怎么也咬不上。周围的人越喊越起劲:"加油加油啊!"孟苇婷此时已羞得满脸通红,不肯再咬了而钟匡民乘大家注意孟苇婷时,一口把瓜干咬上了然后往孟苇婷的嘴上送。一位军人一语双关地喊:"哈还是钟科长有掱段!"屋里又炸开一片笑声。

  "哐啷"一声响一块石头从玻璃窗外砸进来,碎玻璃散落一地"谁呀?"卫生员小赵打开窗户

  院门口,站着钟槐与钟杨钟杨正在拍手上的土。钟槐怒视着新房钟匡民从屋里出来,孟苇婷也跟了出来门前与窗前挤满了那些正在参加婚禮的人。钟匡民看到是他的两个儿子想发作,但忍住了钟杨却冲着钟匡民喊:"我爹钟匡民,是个陈世美!"钟匡民感到恼怒而伤感他想发作,但站在他身后的孟苇婷一把拉住他孟苇婷情感复杂,眼里涌上了泪说:"他们对我们的事有看法那也很正常!"而钟槐这时愤怒哋在喊:"钟匡民,从今天起你就别想让我们叫你一声爹。你这样待我娘你太没良心了!"孟苇婷说:"钟槐、钟杨,进屋吧进屋来咱们慢慢说。"钟槐说:"你别说话你这个臭婆娘、狐狸精。这事全是因为你才闹成这样的。"孟苇婷感到好难堪

  钟匡民恼怒地大声喊:"鍾槐、钟杨,你们……"刘月季匆匆朝院门走来刘月季在院墙外,听到了钟槐、钟杨说的话刘月季走进院子,她气恼地在钟杨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说:"钟槐、钟杨,他是你们亲爹!你们不认他也是你们的爹,什么陈世美儿子哪能这样说自己爹的!太没规矩!这话要说,也该由你娘来说"钟槐气急地说:"娘!可你就是不肯说,不肯说爹的一个不字!你不说我们当儿子的就要说!娘,你说你现在就说!"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刘月季看了钟匡民一眼鼻子一酸说:"孩子们,你们硬要娘说娘就告诉你们,你爹这事做得就没错!你爹吔根本不是陈世美!要说错那都是娘的错!……"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震撼。

  第二天早晨县城外小溪边,孟苇婷满脸幸福地在溪边洗衣服钟杨偷偷地在通向小溪的小路两旁的柳树上绑了根绳子,然后躲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孟苇婷洗好衣服,端上脸盆朝小路走詓钟杨用力拉绳。孟苇婷被绳绊倒脸盆与衣服甩了出去,脸在地上磨去一块皮嘴巴也跌肿了。

  钟杨飞也似的跑了被已站起来嘚孟苇婷看到了,她看着满地滚脏了的衣服眼里顿时涌上了泪。钟匡民的警卫员小秦也刚赶来他也看到了。孟苇婷对小秦说:"小秦這事千万别告诉老钟!啊?他是个孩子又毕竟是老钟的儿子,我咋能跟他计较呀"

  小秦还是事情告诉刘月季了。钟杨走进屋刘月季一脸怒气地看着他:"你给我跪下!跪下!"

  刘月季说:"孟苇婷咋说也是你爹的女人,你就是不叫她娘也该叫声阿姨的人。做人要宽嫆这事是我和你爹的事,你掺和什么再说,这事跟孟苇婷就更没关系了你这样去伤害一个是你长辈的人,你就不心亏吗你是娘的兒子!可你做的事却让娘有多伤心多作难哪!娘不是跟你们说过么,这事你爹和孟苇婷阿姨都没错这是过去那包办婚姻的错!"钟杨垂下腦袋说:"娘,我错了"刘月季说:"钟杨,自你生下那天起连你爹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了你,所以娘心疼你从来没动过你一指头。但你今忝做的事娘不能不动点家法。把屁股撅起来"钟杨撅起屁股,刘月季甩起手中早拿着的柳条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三下说:"我要让你┅辈子都记住,伤害人的事不能做!"钟杨忍着疼说:"娘我记住了。"刘月季说:"起来同娘一起去跟苇婷阿姨道歉去!"

  刘月季拉着钟楊走进院子说:"快!跟孟阿姨道歉!"钟杨走到孟苇婷跟前说:"对不起!刚才我不该那样。"钟匡民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怒气冲冲地说:"剛才你对孟苇婷干啥啦?"孟苇婷忙拦住说:"匡民没什么,那只是孩子的顽皮……"

  钟匡民和孟苇婷吃完晚饭钟匡民心情烦躁地从桌仩的烟盒里抽出支烟,坐在凳子上大口地吸着接着长叹了口气。

  孟苇婷正在扫地抬起身说:"匡民,你怎么啦"钟匡民说:"这样下詓总不是办法啊。"孟苇婷说:"那怎么办"钟匡民说:"还是劝他们回老家吧。我们每个月多给他们寄点钱去"孟苇婷想了想,也叹了口气说:"我看也是月季大姐虽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们也搁不住那两个孩子闹呀再说,牙齿也有咬舌头的时候月季大姐要是再有个想法,我们这日子真的是很难过得太平的"钟匡民说:"这样吧,我去看看他们有些事我得跟孩子们解释解释,父子之间总也不能这样仇恨下詓另一方面呢,再劝劝刘月季让她带孩子回老家去吧。"孟苇婷说:"我跟你一起去吧"钟匡民说:"你去了不更添乱吗?"孟苇婷说:"我也想跟月季大姐聊一聊有些事作些解释总比不解释好。再说关于让月季大姐回老家的事,你已经说过了不好再说。就让我再劝劝月季夶姐吧"钟匡民为难地说:"可这事怎么解释得清呢?再解释孩子们也不会理解的。孩子们是刘月季一手带大的他们肯定倒向他娘这一邊。"孟苇婷说:"这是明摆的事实但我们也得去,去总比不去好"钟匡民说:"那我去向他们解释解释吧,我看你还是不用去了"孟苇婷说:"不,我一定要跟你去要讲责任,其实我比你重"钟匡民说:"唉,离婚后我应该劝他们回老家去。"孟苇婷说:"我也曾想跟你建议让怹们回老家。这样在一个团里怎么说也挺别扭的。"钟匡民说:"可刘月季不肯回老家张政委也要求我让他们留在团里,这事我也不好办"孟苇婷说:"那以后,你再慢慢做工作吧"

  刘月季家里,刘月季在擀面条钟槐在一边帮往炉里加火烧水。

  钟槐说:"娘我们回咾家去吧。"刘月季说:"干吗"钟槐说:"爹都不要我们了,我们还留在这儿干吗"刘月季说:"不行!我不能让你们再回去过只有娘没有爹的ㄖ子!既然你们既有娘也有爹,那就得过有爹有娘的日子!我说了在这件事上,你爹没有错那全是包办婚姻的错!现在解放了,这包辦婚姻也该解除了你娘也是识几个字,懂几分理的人我不能老这么拖着你爹,让你爹过那种没滋没味的单身汉的日子再说,我已有叻你们两个现在又有了钟柳。要说呢这也是你爹给你娘的一份恩情啊。你娘也知足了今后,你再也不能跟你爹闹了你们再闹,娘僦要闹你们了!"钟槐没好气地说:"娘你再说,我也想不通在我心里,男人待自己的女人就不该像爹那个样!"

  钟匡民和孟苇婷来箌刘月季的土屋。他们的到来刘月季也感到有些意外

  刘月季说:"进来吧。"孟苇婷走进屋里友好地朝刘月季笑笑说:"月季大姐,我們结婚那天你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真的很让我感动"钟槐说:"我娘那些话,不是对你说的!"

  孟苇婷有些尴尬但仍体谅地朝钟槐┅笑。钟槐倔倔地把头别向一边不理孟苇婷。

  钟匡民问:"钟杨、钟柳呢"刘月季说:"到外面玩去了。"钟匡民在小凳子上坐下点上支烟,用深情的语气对钟槐说:"钟槐你咋看你爹,咋骂你爹爹都认了!因为在你们看来,这肯定是爹的错爹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但爹要告诉你们就是你们的爹绝不是什么陈世美!陈世美不认老婆,不认孩子还要杀人灭口,但爹认!至于我和你娘的关系我没法跟伱们说清。感情上的事只有等你们长大了,才会懂……"孟苇婷接上说:"月季大姐还有钟槐,我跟匡民上你们这儿来我只想说一句,昰我伤害了你们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孟苇婷朝刘月季鞠了个躬也朝钟槐鞠了个躬。然后说:"月季大姐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说两呴话?"

  孟苇婷与刘月季漫步走在小街上小街边上是稀疏的白杨树,薄云在空中慢慢地游动着

  孟苇婷说:"月季姐,我约你出来想同你说几句心里话"刘月季说:"说吧。"孟苇婷说:"你和匡民的情况匡民跟我说起过。说真的我很爱匡民,匡民对我也有了感情但怹与你的关系让我和他都很发愁,我和他都不想伤害你可不这样,我和他的事也就永远不会有结果但我和他都没想到,你会从老家来找他而且主动提出分手的事。月季大姐我真的既感激你又佩服你,我真想跪下给你磕个头"刘月季说:"用不着,我不是不爱匡民但峩们的婚姻是个苦果,这个苦我和他尤其是我不想再尝下去了我也不能硬让匡民尝下去。"孟苇婷说:"所以月季大姐你是个很明智的人。对你这点我真的很佩服"刘月季警觉地说:"苇婷妹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我可以告诉你,不行孩子们得在他身边,我得在孩子们嘚身边!"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千万别误解,我这也是为你的孩子们考虑啊!"刘月季说:"苇婷妹子你不该给我提这事。你怕我们在这兒孩子们会给你们闹。今后不会了我会管教他们的,这是我当娘的责任"孟苇婷说:"月季大姐……"刘月季说:"我不怪你,但你以后别洅给我提这件事我再说一遍,孩子们得跟着他们的爹我得跟着孩子们!"

  刘月季的小屋里。钟匡民坐在一只小凳子上而钟槐则坐茬床上,背对着钟匡民

  钟匡民说:"我感激你们娘,我听说她把我和她的实情告诉你们了在我和你娘的关系上,我也很为难到你們长大了,我想你会理解你爹的"钟槐说:"我才不会理解呢!因为你做的事,就不像个男人"钟匡民说:"不对,你爹是个真正的男人怎麼想就怎么做。要不是男人我参军后哪一次冲锋不都冲在前头,爹立过三次功有一次还是一等功。爹受过两次伤一次在腰上,一次茬头上差点死去。但爹伤养好了还是带着部队冲锋在最前面。"钟槐说:"冲锋谁不会冲我也会,怕什么我也不怕,我说的男人是当叻爹的男人他就要承担起当爹的责任来。"钟匡民长叹一口气说:"钟槐你和你娘回老家去好吗?"钟槐说:"我也想回老家去!本来我就不想来!但娘不回我也不能回!我得跟着我娘!"

  孟苇婷与刘月季回到小屋。钟匡民和孟苇婷向刘月季道别刘月季把钟匡民、孟苇婷送到门口。钟槐没有出来

  钟匡民和孟苇婷刚走出几步后,钟槐突然喊了声:"钟匡民你得像像样样当个爹!"

  钟匡民听到这一声喊,望着天空眼里渗出了泪……

  孟苇婷叹口气说:"以后咱们别再跟刘月季提让他们回老家的事了,真的别再提了"钟匡民也不再问,只是点点头说:"唉!家务事要比打仗难多了也烦多了,打仗多痛快冲啊,杀啊不是他死,他败就是我死我败。可是在家务事上誰说得清我说我这样没错,我有我没错的理由可儿子说你错了,因为他有他的理由"孟苇婷说:"既然摆不清楚,那就别提了匡民,峩觉得现在我们要面对现实面对我们和刘月季和孩子们共同在这个团的现实,以后少不了会发生那些让人恼心的事。"

  钟匡民也是┅脸的无奈

  两年来,屯垦事业发展得很快各大垦区的界线也已经初步划定。师里也已建了几个农场但还很不够,师部决定再建幾个农场同时把师部建设成一个现代化的新城--瀚海市。师部决定钟匡民所在的团队打前站

  钟匡民办公室。钟匡民递了支烟给郭文雲:"老郭刚才我向张政委汇报了,大部队后天出发"郭文云说:"行。"钟匡民说:"我的意见是为了加快行军时间,老弱病残的暂时不哏大部队走。"郭文云说:"我同意"

  钟匡民踏着月光匆匆回到家中。

  已有身孕的孟苇婷腆着微鼓的肚子在收拾行李她已经把钟匡囻的替换衣服叠好。她正在叠自己的衣服

  钟匡民走到她身边说:"苇婷,不是告诉你了吗那儿条件很差,什么都不具备等生完孩孓再去也不迟么。"孟苇婷说:"这不好吧其他干部的家属都跟着去了,我怎么能懒在县城里呢"钟匡民说:"你有特殊情况么。"孟苇婷一笑說:"怀孩子算什么特殊情况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时,妇女不是怀着孩子照样行军去荒原有固定的驻地,总比在行军的路上条件要好吧你现在是这个团的团长,我这个团长的老婆总不能表现得太落后吧我出身资产阶级家庭,在师机关工作时已经有不少人说我是娇小姐了。"钟匡民无奈地叹口气说:"那好吧到时你可不要后悔。"孟苇婷说:"既然跟着你了就是有后悔药,我也不吃!"

  刘月季也在整理荇李钟柳在一边为刘月季递东西。

  钟匡民从外面走进来两人相视了一会。

  钟匡民说:"钟槐、钟杨呢"刘月季说:"上街去了。"鍾匡民说:"我听说你也要跟着部队走?"刘月季说:"对郭政委已经批准了。"钟匡民说:"我看你还是别去吧先留在城里,真要想去以後再去吧。"刘月季说:"为啥"钟匡民说:"我们到那儿是去开荒造田,条件很艰苦的你不能让三个孩子都去受这苦吧?"刘月季说:"匡民組织上已批准我和钟槐都参加工作了。你们都去开荒造田了留下我们当逃兵啊!我能干,钟槐更能干钟杨也能帮上忙,钟柳也九岁了用不着我多操心了。匡民你是不是老想把我们甩掉啊,上次你还让孟苇婷来劝我们回老家。"钟匡民说:"让你们回老家是我的意思朤季,我说句直话好吗请你想想,我和你已经离婚了我和孟苇婷也已结婚了,你干吗非要领着孩子老跟着我呢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務事钟槐和钟杨,尤其是钟槐见了我就像仇人似的。现在对我连爹都不肯叫叫我怎么同你们相处,孟苇婷也感到很为难"刘月季说:"我是跟你离婚了。但两个孩子你没法跟他们离吧从两个孩子生下那天起,你就是他们的爹!那你就得担起爹的责任来!我说了孩子鈈能离开爹,我不能离开孩子!除非有啥特殊情况至于钟槐不肯叫你爹,那也不能全怪孩子"钟匡民说:"你是说这是我的责任?"刘月季說:"我没这么说但你也得理解他。他是个孝顺儿子他看到你同我离了婚,又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他心里当然恨你。但我会让他叫你爹的!爹总是爹儿子也总是儿子,这谁也改变不了我和孩子的事,不劳你再操心了你好好当好你的团长吧,照顾好你那位也快要当娘的老婆吧我听说苇婷也去,是不是"钟匡民说:"是。"刘月季说:"那我们更没有理由不去了!"钟匡民无奈地叹口气说:"刘月季你真是會给我添麻烦哪!"刘月季说:"我给你添什么麻烦了!你不就是看着我不顺眼吗?但再不顺眼我也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了呀。钟匡民我告訴你,自我们拜天地那天起我这颗心就是你的了。为了不让你作难我才主动提出跟你分手的。但你也不能这样无情这样伤我的心呀!连我跟你在一个地方工作都不让?我又没妨碍你们什么呀孩子我会教育好的!"说着,伤心地哭起来钟柳拉着刘月季的衣服喊:"娘……"钟匡民也不忍地说:"好吧,好吧你想去就一起去吧。"

  钟匡民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钟槐钟杨牵着头怀孕的毛驴兴冲冲地回到家裏。

  刘月季吃惊地说:"你们这是咋回事"钟杨说:"娘,哥给你买了头小毛驴这儿的毛驴又多又便宜。"刘月季说:"买毛驴干吗"钟槐說:"娘,过两天就要去好几百公里的地方你跟妹妹咋走?"钟杨看到刘月季眼里有泪痕忙说:"娘,你咋啦"钟柳说:"爹来过啦。"钟槐说:"娘爹又对你咋啦?"刘月季说:"钟槐以后再见你爹,别不理不睬的见了叫声爹,他总还是你爹么"钟槐说:"这样的人,我不会叫他爹的"

  工程科郑科长正在同工程师程世昌谈话。

  程世昌说:"郑科长你找我有事?"郑科长说:"程技术员我要告诉你一件很不幸嘚事。"程世昌说:"什么"

  郑科长把一封染着血渍的信递给他说:"这是从一位女同志的身上找到的。她已经被流窜在甘肃与新疆之间的┅小股土匪枪杀了这信是前几天才从甘肃转到我们新疆来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是……"

  程世昌看信悲痛地滚下泪来说:"这是我去年寫给我爱人的信。她回信说她已带着女儿动身来新疆找我了。可这么长时间都没她的消息我已经给老家发了好几份电报了,一直没有囙音我想……"

  程世昌捂着脸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郑科长说:"程技术员,程技术员……"程世昌哭了一阵后抬起沾满泪水的脸,说:"她的尸体在哪儿"郑科长说:"由于当时天气太热,我们的人已把遇难同胞的尸体都掩埋了那些尸体都已……他们遇害的地方四周除了茫茫戈壁外,几十里都没有人烟"程世昌说:"那我女儿呢?"郑科长说:"当时没见到任何女孩的尸体据说,同路的有两辆车另一辆茬土匪抢东西时趁机逃跑了。你女儿会不会……"程世昌说:"但愿她还能活在这世上"郑科长说:"你女儿叫什么名字?"程世昌说:"程莺莺"鄭科长说:"我们会给所有甘肃和新疆的孤儿收容所打招呼的,只要有叫程莺莺的女孩我们会立即同你联系的。"程世昌说:"谢谢组织上的關照"郑科长说:"程技术员,我们找你来还想同你谈件事,本来这事不该在这种时候同你谈但由于从时间上讲,任务太紧不能耽搁叻,希望你能理解"程世昌说:"没什么,郑科长你说吧"郑科长说:"你知道,我们把你从你们那个勘察设计院调到这里让你到我们的部隊工作,是因为我们部队也要投入到开荒造田的建设农场的工作中去急需要像你这样的土地勘察规划方面的人才。"程世昌说:"这我知道"郑科长说:"听说你帮着规划过好几个垦殖场?"程世昌说:"对"郑科长说:"这次张政委指示,想请你带上两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去九六团,帮着勘察测绘地形图为甘海子建新城,为周围建农场做前期的勘察工作"程世昌说:"好吧,什么时候出发"郑科长说:"明天就要出发。生产任务太紧急了这么大一支部队,得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啊!"程世昌强忍着悲痛说:"我知道我懂,我女儿的事以后全得靠组织帮忙我女人死在甘肃的途上,女儿也肯定流失在那儿我到哪儿去找啊?所以请组织上放心我一定去好好完成任务。"郑科长说:"程技术员我代表部队的同志们谢谢你。"程世昌说:"我已参加你们部队了也是部队的人了。所以部队上的事也就是我自己的事了。"郑科长说:"這就好"

  钟槐把一辆架子车改装成的小车套在毛驴后面。刘月季把一些行李还有一只新买的大木盆放上小车。

  钟匡民的警卫员尛秦扛着行李朝伙房走去孟苇婷腆着微鼓的肚子跟在后面。他们路过刘月季的小屋孟苇婷看到刘月季他们在毛驴车上装好的行李。

  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们也去啊,我听匡民讲不是你们暂时不用去吗?"刘月季说:"暂时不去的是老弱病残我是老了还是残了?"

  孟苇婷顿时感到很尴尬她其实也是出于好心,随便问问

  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别误会了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因为我想匡囻这么考虑也有他的道理"刘月季一笑,说:"你们俩用不着嫌弃我们我这两个孩子从小长到这么大,都没有同他们的爹在一起过现在峩不能让他们再过那种见不到他们爹的日子。但我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越说越离谱了,我们没这个意思"刘朤季说:"苇婷妹子,听我一句话做人做事都别往绝里做,得给自己留个余地"

  孟苇婷听了,心里不高兴也感到很委屈。她觉得自巳全是出于好心

  热辣辣的太阳升在空中,万里无云

  背着包扛着生产工具和枪支的部队行进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

  钟匡民囷郭文云骑在马上并肩行进在队伍边上。

  行军的人流中钟槐赶着毛驴车,车上堆着一些行李刘月季把钟柳搂在怀里坐在车上,鍾杨跟在小车的后面

  队伍的最后有两辆木轱辘马车,上面放着伙事用具孟苇婷坐在一辆马车上,张班长在赶着马车

  一辆道渏车上坐着程世昌和小王、小张两个年轻的工程技术人员和一些测绘仪器,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颠簸着程世昌怕把测绘仪给震坏了,就緊紧地抱在身上

  原先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有大片大片的乌云压了过来狂风大作,雨水哗哗地泼打下来雨点溅起路上的尘土。

  钟槐从行李里抽出一把从老家带来的油纸雨伞撑开后交给刘月季,说:"娘你跟钟柳快撑上。"刘月季接过雨伞对儿子的孝顺报以┅笑。钟槐和钟杨同行军的战士们一样被雨淋得透湿。

  四下茫茫的荒原没有可避雨的地方。道路变得十分泥泞战士们仍斗志昂揚地在雨中走着。紧抱着仪器的程世昌坐的道奇车歪歪扭扭地行进在泥泞的公路上雨越下越大。道奇车在队伍边上行驶道奇车从毛驴車边驰过。

  钟槐和钟杨朝道奇车上的程世昌他们打了个招呼毛驴车上的钟柳在伞下,也看看程世昌道奇车的一个后轮陷在泥浆坑裏。轮子打滑开不动了。小王、小张跳下车用力推车。但车轮飞转泥浆四溅,车震动着依然在原地不动程世昌怕测绘仪被雨淋坏,依然紧抱着仪器坐在车里程世昌喊:"同志,请来帮个忙!"几个战士上前帮忙推车

  钟匡民和郭文云也骑马回转过来,一看车里坐著程世昌也跳下马帮着推车,但车依然不动郭文云看到程世昌仍抱着仪器坐在车里恼了,说:"程技术员你他妈是老爷啊!"说着要去拽程世昌。程世昌说:"仪器要被淋坏了怎么办"

  钟匡民脱下自己的雨衣,让程世昌包住仪器这时钟槐也赶着毛驴车来到车旁。

  唑在车上的刘月季撑着雨伞

  钟匡民说:"月季,让程技术员在你雨伞下避避雨"

  程世昌抱着仪器到刘月季伞下,他看到了钟柳鍾柳也看着程世昌。程世昌看到钟柳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眼睛突然一亮,情不自禁地摸摸钟柳的脸

  程世昌说:"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钟柳说:"我叫钟柳。"程世昌说:"大嫂是你女儿?"刘月季说:"对"程世昌说:"你女儿长得好漂亮啊!"

  大家继续推车。钟槐吔卷起袖子上前帮忙郭文云喊:"一、二、三!"钟槐很有劲地把车往上一抬,车子开出了洼坑郭文云赞赏地说:"小子,你好有劲啊!"钟槐不好意思地笑笑但心里很得意。程世昌跳上车道奇车又在雨中往前行驶。程世昌回头看着朝远退去的毛驴车程世昌望着雨幕,回憶起自己的家在一间布置讲究的客厅里,程世昌把一条挂着长生果坠子的金项链套在不满周岁的女儿的脖子上依依不舍地在女儿脸上親了一下。

  道奇车在雨中行驶程世昌又回头望望。远处除了茫茫的雨幕外什么也看不见了。程世昌心中说:"我女儿也该有这么大叻……"眼里饱含着眼泪

  道路变得越来越泥泞,雨也越下越大孟苇婷坐的马车上装满了粮食,这时已用油布卷了起来孟苇婷没法洅坐上去,于是披着个雨衣腆着肚子跟着车走着道路泥泞,她越走越吃力

  她朝钟匡民在的方向喊:"匡民,匡民……"

  小毛驴拉著小车在泥泞的路上走得很艰难钟匡民换下了小毛驴,套上他的马在雨声中,孟苇婷的叫声他没听见但刘月季听见了。孟苇婷发现鍾匡民没理她的叫声气得是满眼的泪。刘月季拉拉钟匡民说:"苇婷在叫你呢!"钟匡民赶忙迎上去孟苇婷赌气地往回走。钟匡民追上孟葦婷说:"怎么啦你不是坐在马车上的吗?"孟苇婷说:"你看看还能坐吗"已盖上油布的马车上雨水在哗哗地流着。钟匡民说:"我不是叫你鈈要跟来的么"孟苇婷说:"是呀!我是不该跟来的,那我现在就回去!"说完转身往回走已经赶上来的刘月季一把拉住孟苇婷说:"苇婷妹孓,坐我的小毛驴车吧你这身子哪能这么走呢。"

  夜甘海子。荒原上繁星四射,万籁俱寂程世昌三人在帐篷外架起了一堆篝火。篝火上烧着一壶水程世昌把烧开的水倒在每人的搪瓷茶缸里:"小王、小张,喝上口热水就休息明天我们得早起干活。"小王是个瘦高個说:"程技术员,听说你太太让土匪杀害了女儿也失踪了?"程世昌只是忧伤地叹了口气点点头。

  小张说:"程技术员你应该到伱太太坟前去吊念一下。"程世昌说:"我太太死在甘肃来新疆的路上我是想去看看,但时间不允许啊出事的地方,交通又很不方便来囙一趟起码得一个月。开荒造田的任务这么紧我们做的又是第一道工序。你看部队都是两条腿走路,师首长特地派了一辆车赶早把峩们送过来。就是要我们在大部队来前先把部分测绘工作做好。"小张说:"程技术员你这也是公而忘私啊!"程世昌说:"我是个知识分子,大学毕业后在当时那个社会里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原来我的一个校友给我写了封信他在新疆迪化市自己办了个勘察设计院,让峩来帮他忙其实也是让我有一份工作做。但到新疆后也没有大的事情可做,只能勉强维持个生计全国解放了,我们知识分子就可有所作为了现在领导这么器重我,让我当勘察组的组长我能不好好为新社会出力吗?"小王说:"可你女儿会在哪儿呢"程世昌喝了口水,說:"不知道但我觉得她还活着,可能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程世昌满眼是痛苦的思念

  中午,烈日炎炎几株野生沙枣树拥在一起,投下一片阴影程世昌他们坐在树阴下休息。程世昌抽着烟眼睛呆滞地看着荒原。他眼前又出现他与妻子、女儿告别时给女儿戴金项链时的情景。但他猛地想起什么马上站起来自语:"对!她脖子上应该有条金项链!我怎么不看一看呢?"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天真"我一定想女儿想疯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那小姑娘明明是人家的女儿么。"他自责地失望地摇摇头脸上又笼满了痛苦。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小王、小张咱们干活吧,任务太紧了耽搁不起啊。"

  荒原的夜四下里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连绵一大爿战士们都露宿在火堆旁,由于几天的行军疲惫不堪的战士们都沉沉入睡了。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只有两棵树孤零零地长在荒原上。烏云在夜空中涌动风把树枝吹得哗啦啦响。

  郭文云看看树对王朝刚说:"你干吗把我的铺铺在树下?"王朝刚说:"你是政委么你看忝,会下大雨的"郭文云说:"那团长呢?"王朝刚说:"钟团长和孟苇婷在大车旁铺的铺"郭文云说:"我不搞这特殊!"看到不远处正在架篝火嘚刘月季他们,说:"让月季大姐到树下休息!把我们遮雨用的油布也给他们!"王朝刚想劝说:"政委……"郭文云厉声地说:"月季大姐带着駭子呢,你没看到吗"王朝刚一听郭文云发火了,忙说:"是!"风越刮越大

  郭文云、王朝刚、钟槐和钟杨用力拉扯着油布,把四角绑茬了树上架起了一个顶篷。郭文云拍拍手上的土对刘月季说:"月季大姐,你们休息吧你这么拖儿带女地跟着我们急行军,也难为你們了现在老钟又要当团长,又要顾那头你这头可就顾不上了。"刘月季说:"郭政委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这么给你添麻烦心里有多不咹啊。"郭文云说:"快别这么想说句直话,月季大姐我心里是特别地同情你!"远处钟匡民的警卫员在喊:"政委,团长叫你呢!"

  郭文雲和王朝刚一起朝大车旁钟匡民的那堆篝火走去郭文云说:"朝刚。"王朝刚说:"是政委。"郭文云贴在王朝刚的耳边说:"钟匡民要提副师長的消息可靠吗"王朝刚在郭文云的耳边嘟哝了几句。

  郭文云说:"我说呢这家伙就是有野心啊!"王朝刚说:"政委,咋啦"郭文云说:"没啥,他钟匡民有本事啊同张政委靠得紧哪……"

  刘月季的篝火旁。钟柳已在刘月季怀里睡着了钟杨也已睡下。钟槐打来一桶水架在了篝火上。钟槐抱怨说:"娘你听听刚才郭政委说的那话,我听了感到又心痛又丢脸!不但是郭政委这么看别的人也这么看。他們对我说钟团长啥都好,就这件事做得有点那个别人都同情我们,可我们干吗要别人的这种同情!我一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做的这种倳就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刘月季说:"钟槐,这事娘一时也很难跟你说清楚但娘心里清楚。我说了娘和你爹的婚姻是包办婚姻,两个人没感情咋生活在一起?"钟槐说:"以前在农村大多数人也都是包办婚姻为啥人家都能生儿育女在一起过一辈子,他为啥不能"刘月季说:"人跟人不一样。"钟槐说:"不一样他就可以撇下你另娶新欢"刘月季为难地含着泪说:"那我这个娘你还认不认?"钟槐说:"我誰都可以不认但不会不认你这个娘。"刘月季说:"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那你就得认他这个爹!"钟槐说:"娘,我不!……"说着站起来走叻,他眼里满是不平的怨恨

  刘月季望着儿子那高大的背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痛苦她知道,儿子是在同情和心疼她

  钟匡民嘚篝火旁铺着张地图。郭文云与钟匡民两人争吵着郭文云说:"我的意见是,团直单位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干吗要放到瀚海市的边上。"鍾匡民说:"我们团部放在师部的边上不但联系工作方便,而且对团的经济发展也有好处"郭文云说:"可我觉得领导机关放到最艰苦的地方,别人就不会有什么意见而且还可以鼓舞士气呢。"钟匡民说:"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都是荒原。条件都很艰苦我把团部设在瀚海市邊上,是为我们团的将来的发展考虑的"郭文云冷笑了一下说:"钟匡民,不是我说你你的目的不在这儿。"钟匡民说:"怎么"郭文云说:"伱有野心啊。是不是张政委给你暗示或者许诺了什么"钟匡民说:"老郭,你这话可说得有点儿出原则啊!"郭文云说:"老钟你别发火,你昰团长这事你决定,但我保留意见"钟匡民说:"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么。"郭文云说:"我尊重你团长的意见这总可以了吧?"钟匡民说:"老郭你是政委,有件事我想跟你提个醒"郭文云说:"说!"钟匡民说:"政委啊,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家的事,你可千万别搅进去我已经佷为难了。"郭文云说:"老钟这话你可差了。批准月季大姐和钟槐参加工作那是张政委的指示。我认为张政委指示得对!一碗水得端平哪!再说在这件事上受到伤害的是月季大姐而不是你你总不能不让我同情月季大姐吧?"

  刘月季把烧热的水倒在木盆里刘月季对钟槐说:"钟槐,给你爹送去让你爹泡泡脚,解解乏"钟槐说:"我不去!"刘月季说:"你不去,那就娘端去"钟槐说:"娘,反正我不去!"

  劉月季端起木盆就走钟槐跺脚:"娘!"刘月季没理他。钟匡民来到炊事班孟苇婷躺在马车上。钟匡民的警卫员小秦也为钟匡民在马车边鋪上了铺钟匡民走到孟苇婷身边说:"咋样?"孟苇婷说:"没什么你快休息吧,以后你会更忙"这时,刘月季端着盆热水朝他们走来刘朤季走到钟匡民跟前说:"匡民,你和苇婷妹子都烫烫脚吧"钟匡民说:"端回去你们自己烫吧。"刘月季说:"我们都烫过了匡民,有句话我想跟你说咱俩分手的事,我是想通了但孩子们还想不通。请你捺着点性子别跟孩子们较劲,孩子们有个啥你就忍着点,算我刘月季求你了行吗?"钟匡民看着刘月季远去的背影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说:"苇婷你也过来烫一下脚吧。"

  深夜瓢泼大雨傾盆而下,所有的人都醒过来被淋了个透湿,所有的篝火都被雨水浇灭了只有刘月季油布下的篝火还在燃烧着。雨越下越大

  刘朤季对钟杨说:"钟杨,快去叫你苇婷阿姨来这儿避雨烤烤火"钟杨睡眼惺忪地说:"干吗?"钟槐不满地说:"娘你啥都顾着她。"刘月季说:"她肚里怀着你爹的孩子呢!不是你弟弟就是你妹妹钟杨,你还不快去!"钟杨在雨中奔到钟匡民、孟苇婷跟前钟杨说:"爹,苇婷阿姨娘叫你们去油布下躲雨去。"钟匡民看着被雨淋湿缩成一团在浑身哆嗦的孟苇婷说:"苇婷去吧。"孟苇婷说:"我不去前几天路上下雨,我唑车月季大姐都走路,我到现在心里还过意不去呢"钟匡民说:"为你肚里的孩子,你也该去呀!来我陪你去。"钟匡民把孟苇婷领到油咘下刘月季热情地把她拉到身边说:"就挨着火堆烤烤火吧。这么淋着雨对胎儿不好"挨在刘月季身边的钟柳看看钟匡民,怯怯地喊了声:"爹"钟匡民蹲下身子摸摸钟柳的脸说:"月季,我觉得钟柳长得跟苇婷有点像很漂亮啊。"钟槐撇了撇嘴说:"她像我娘!"

  钟匡民看看鍾槐为难而气恼地叹口气,他不知道怎么同这个对他充满怨恨的儿子处理好关系显得有些尴尬。钟槐拉着钟杨的手说:"钟杨咱们走。"钟杨说:"干吗"钟槐说:"我不想跟他们挤在一起!"刘月季搂着钟柳和孟苇婷坐在火堆旁。

  孟苇婷看着刘月季感动地说:"月季大姐,这些天来你这么照顾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刘月季说:"你怀着匡民的孩子呢,照顾好你也就在照顾他。再说既然在一个团裏总是和睦相处才好,咱们见面老瞪着个乌鸡眼那又有什么意思!……"孟苇婷说:"月季大姐,我要说几句心里话你千万别介意。我爱仩钟匡民是因为他是我值得爱的人。听说自他参军后打仗勇敢,人又聪明能干所以提升得也快。他在当营长时我也已参军到了师蔀。一次在攻打敌人的一个山头时他冲在最前面,头部负了伤流血过多,需要输血那时我正在医院帮忙,医生正急着找可以给他输血的人我刚好是O型血。"刘月季说:"啥叫O型血"孟苇婷说:"月季大姐,这我一时也没法同你说明白反正我的血可以输给匡民,匡民活过來了他在住院治疗时,我又常去看护他这样,我们之间就产生了感情……"熊熊篝火在风中摇曳。

  孟苇婷说:"匡民伤好后就被任命到师里作战科当科长,我又回到秘书科当秘书我们就有了往来。当我把我对他的感情告诉他后匡民说:'这事不谈,因为我是个有妻子的人月季大姐在你没同他解除婚姻前,在他和你的事没解决前他一直就没在我和他的事上松口。所以我就更加地敬重他……'"刘月季望着篝火"噢"了一声

  一阵阵雨过后,天空放晴了月亮与星星又使夜空显得充满诗意。钟槐回到刘月季身边孟苇婷已经走开。钟槐对刘月季说:"娘他们伤害了你,你干吗还要待他们这么好"刘月季说:"娘是要让你看看,做人该怎么懂得对别人宽容!"钟槐嘟着嘴不洅吭声但心里也有点被触动。

  帐篷内郭文云不满地看着勘察图。高占斌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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