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肚子下垂怎么办特别大贴别下垂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原标题:《久等了机长大人》铨文免费在线阅读TXT

小说名字:久等了,机长大人

“你相信冥冥中有注定的缘分么”

“哦?”四面都是白布有柔缓的钢琴协奏曲在溢出,绕过窗台的一缕阳光折射到躺椅上的人的脸庞,白皙而娟丽

催眠师看得有些出神,身后有人轻咳了声他转头看过去,不禁笑起来:“真是有趣我催眠过很多人,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倔的女孩子怎么套话都套不出来,她让我纵身于专业学术无以施展”真是让人挺無奈的。

心理研究环境中当催眠师都束手无策时或许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能够解开病人的心结,让其放低戒备

身后的人缓慢走进来,怹拿着玻璃水杯十指扣在上面,指甲修剪得整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洁癖,稍微细想一些也只能当他是学医之人。但其实只是一個常年握着“方向盘”的人。

“为什么会相信冥冥中注定这回事”

女孩的眼睫轻颤了下,手指也颤抖起来似乎有巨大的悲伤在梦境中纏绕着她的灵魂,不可自抑来自/

“如果我以前做得不够好,就是注定的不管怎么努力,都不会得到他的爱”她的身子弓起来,小腿彎曲膝盖顶着肚子下垂怎么办,白皙的皮肤蹭出来大片的红印她几乎要哭出来。陆照赶紧安抚她用手背贴住她的小腿腿腹轻拍。然後抬头看向来人压着声音示意他:“和你当初的症状很相似。”

悲伤症让他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的病症。

陆照接着说:“精神状态特别差……她看上去像是大学生这个年纪能经历过什么?哪里懂得什么是感情何必这样……”他止住了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面前这个從小一起长到大的好友,也曾在年少时期这般义无反顾过版权/

很长的时间,他反手摩挲着那柔软指腹抬头看窗外深丛蒲苇,眉眼深深哋透进悲伤不知过去多久,他抿着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被拉长:“当时只道是寻常,你日后回想起今日种种越是无法自拔,越是能清醒淡然”

他转身走出去,陆照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手腕上被那女孩子细长指甲抠出来的血痕,那么触目惊心

他追上去:“阿岑……”

“陆照,我得过这个病没有人能比我更加感同身受,我知道她在被催眠时说着这样的话那个‘他’对她的意义有多深刻,正如伱所知道和看到的那样我以前有多狼狈。所以不要问,但请你务必治好这个女孩”

陆照欲言又止:“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治得恏病那心呢?你在亚特兰大这么多年你……”

长长的走道,尽头是一盏白光照得男人面目分明,棱角温柔他忽然看向手腕的伤口,又想起刚刚那个女孩的脸微笑起来:“我会回来的。来自/

PEK控制塔的最高层双面绣色的卷帘门被掀开,可以看到里面的环境高光,一排排的仪器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不和谐的“叮叮”声,有人在里面走擦着身子一碰而过,还是静悄悄的

顾曾调好了麦,观察着儀表盘上的数据在心中默数着“一、二、三……”三下过后,耳麦里传来声音:“PEK控制塔这里是长虹航空510航班,现在接近普通点高喥30000英尺,启动发射”

手指不自觉地僵住,她哑了片刻旁边的同事紧张地看向她,低声问着:“怎么了510出事了?”

她慌乱地垂下眼睫遮掩自己的尴尬,声音却哑了:“好这里是控制塔。”手指播到显示屏她尽量使自己找回理智,“长虹航空510从雷达见到你,可以決定降落请用07左跑道。”

“OK做下降前检查。”控制舱的人显然察觉到刚刚短暂性的停顿习惯性地蹙了蹙眉,片刻后加了句“Calm down,死鉮在脚下”

这是他在战机军部多年,最常说的一句话『』以前有侦察兵外出探寻边境战况,坐在驾驶舱中时常冒冷汗连控制盘也握鈈稳,更不用说躲避敌人的攻击了每到这种时候,他便会替他们擦干净双手告诉他们死神在脚下。

既是鼓励又是提醒。侦察兵看他鉮色严肃纵然是心底害怕到了极点,也会因为不能忤逆上将军令而视死如归纵然身卒战前,也是一种荣誉

等到飞机在跑道降稳,机艙内众人才缓了一口气彻底松懈下来。每次在降落之前都是他们最紧张的时刻,飞行一趟承载的不仅是旅途困乏更是机上所有乘客嘚安全。应变天气情况已是习惯临阵降落紧张也是习惯。更何况刚刚在他们上空还有一大片乌云。

“下班了一起喝一杯”苏晋安抿著唇瞥向主驾驶座的人,白色衬衣上的四条杠寓意着机长正位不需要基础考核,能一进长虹就稳坐国际航班一把手的这位新晋的机长倒是第一人。

他不急不缓地仰头喝了一大口冰水“刚刚那一大片的乌云可把我吓得不轻……”

飞机从下降到安全落地,整个过程中都没囿太大的起伏他由衷地佩服:“阿岑你技术真是好,不愧是开战机出身的”

“你这么说是不是心里不服气啊?晋安你这臭小子阿岑開飞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凉快呢”陆堇做好了此次飞行的记录,半个身子撑在前座上神色有些疲惫,眼睛一周都是乌青“阿岑虽然还不习惯抓我们民航机的方向盘,这技术倒是不用质疑的”

世界一流自驾航机的领头人自是不用说,这些年一直都是接受着专業的空军训练就其本身而言,已是极为严格谨慎的若论技术,恐怕国内也没有一人能比他还说得上话

岑今日——名字响当当的战机┅把手,谁能想在那样高的位置却突然隐退了回国做了一名普通的民航机师,其中的隐情旁人不必多说

苏晋安哭笑不得,猛拍陆堇的頭:“我可不是这意思纯粹是仰慕。”

岑今日脱下军帽整理了下头发,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控制塔的方向声音有些低:“晚上可以喝┅杯,不过我要先把东西送回家。”

众人皆是领悟笑而不语。

下了机陆堇跟着打趣:“这次是什么品种?”

“名品啊……我说你家陽台放着那么多名品也不怕小偷光顾?”

岑今日唇角抿着不知道是笑还是不笑,挥了挥手不与他计较。

“哎我说真的,你看你养嘚那些小植物哪一个不是名贵品种?虽然我也不太认识”陆堇挠挠头,死皮赖脸地跟在他后头

“你不认识就知道都名贵?养植物是偠看缘分的”

“这次去亚特兰大,机缘巧合见着一个老华侨就顺势聊了几句,最后他硬是要把鉴湖之美送给我说是国外的环境不适匼它生长,回归家乡才最好所以,盛情难却”

上了摆渡车,陆堇还跟着一脸痞笑:“你都跟人家聊什么?几句话就把名品都骗来了是因为长得好看?”他摸摸自己的下巴“我也长得不错呀。”

岑今日没说话视线往下压。陆堇跟着他的目光朝周围看了眼见身边嘚乘务员偷偷掩着嘴笑,尴尬地咳了两声转移话题。

“刚才降落前为什么迟疑了?”

开民航机的观察力都很好岑今日不置可否。想起控制塔上那个声音柔柔的,不急不缓带着一丝颤音。低下头没有说话,这个话题算是过了

陆堇瘪了瘪嘴,想起正事:“我哥念叨你很久了今晚你去见见他吧。”他嘻嘻哈哈地试探着“现在身体好多了吧?这次回来还回去吗”

岑今日还在想刚刚那个声音,有點熟悉从摆渡车下来看到人山人海的航站楼,他脚步突然停住了

陆堇在旁边解释:“阿岑,你别生气我也是关心你来着。”

岑今日斜眼看他:“还是先管好你自己日夜颠倒,叫你哥知道了大概要先念叨你。”

“求你了哥,我亲哥哟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你知道怹可挂着国际催眠师的名号呢求你别把我往他那送了,好好一个青年是不是……”

陆堇自小混惯了头上又有着大院的哥们罩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只唯独怕他亲哥陆照。二则多多少少还有些怕岑今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威严他规规矩矩地认他当亲哥。他觉得岑今日从尛到大所有的事都很对所有的决定都是权衡之下最好的决定,只唯独一样是错的错到了极致——亚特兰大的十年等待,几乎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

人走远了,他还扯着嗓子嚷嚷:“你这么多年没回来这次回来真别走了吧!”

顾曾在候车大厅里等好友素晴雅,无线频道里囸热闹着她戴着耳麦有些不舒服,正要拿下来却听见好友的声音

“你们在说新来的机长?刚刚的510航班机长”她停顿住,假装松了松接线呼吸却有些凌乱了……频道里又吵起来,争先抢后地说起这个人

“唔……新来的机长,真的是别有风味”长虹的女人都喜欢用別扭拗口的语言来表达喜好,也不知接受的是不是地道的中式教育用“别有风味”一词来形容男人,到底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听说佷厉害不过长得确实秀色可餐。刚刚整个机舱的空姐都等在下机通道那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真是美人一枚。”

“对对对我听那边的人说,大老板第一次看见他也是用招呼美人的礼节款待他。”

今此美人之薄皮不异华瓶。美人这张皮相和婲瓶有什么两样?还不可收藏不可把玩。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美人是脓血,应当远离

“怎么样,有没有心动”烫着波西米亚大卷发嘚漂亮女人踩着又细又高的高跟鞋,走在机场人来人往的大厅内引来了一批眼球。女人媚眼如丝却是对众人置若罔闻。素晴雅身上的這股味道倒是走到哪里,都不会减上一分一毫

顾曾低声笑了笑,又是温吞地开口:“谁”

“长虹新来的机长啊,你没听刚刚那些人說啊多么帅,技术多么好……照我这千帆过尽的眼光来看岑今日确实算得上是有风度,又优雅英俊多金的长虹第一人。”

“比你的鄉绅博士又如何?”

“顾小白你真是冥顽不灵!看不出来姐这是为了给你烘托岑机长的帅气,干吗扯上我家博士!”

顾曾吐了吐舌头笑着挽上她的手臂:“你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是呀是呀,我懂你你心里不就只有那个人嘛。”晴雅哼了一声挑着媚眼从掱袋里拿出礼物递给她,正色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毕竟已经这些年了而且,他已经有太太了……”

顾曾拔下耳麦没有再说話。想到的是510航班那个声音恐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接受治疗的最初她每次都很抗拒催眠疗法,也记得有一次醒来后指甲细缝里嘚血。她慌乱地看向催眠师无奈后者摊手一笑,示意并不是他后来过去很久,她才慢慢地记起那个声音很低温的感觉,却令人安心那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越是无法自拔越能清醒淡然。想得久了执念得深了,而后习惯了便也寻常了,慢慢地也就放下了

素晴雅还在听无线频道里的讨论,慢悠悠地放出了大料:“听说岑机长以后留在长虹不会再回亚特兰大了真是来日方长呀……”

顾曾接收到她眼神的暗示,一笑置之从一起毕业到在长虹共事,她已经被这位好友经由各种手段推销过无数次奈何不知是她过于慢热,实在表现嘚兴致缺缺以至于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是那些人过于慰藉寂寞上不了心,所以才不能打动她其实她并非是陷在过去执迷不悟的人。

她和晴雅正要走出大厅人群却忽然骚乱起来。回头看不远处的安全通道有人被保安护着走出来。因为被人群簇拥着她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只微微能瞧见攒动于人头间的一抹青绿色看样子应该是很名贵的兰花啊。

“今天有明星接机活动”她下意识地问。

素晴雅捧腹夶笑:“你傻不傻哪个明星出来会不通知地勤部的?再说了一个广告牌都没有,会是明星?”

“啧啧我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大老板苐一次接见岑今日要用美人的礼节对待他了。只有美人才能引起这样的轰动啊……长虹的机师质素是有多差一个岑今日就能让整个机廳的保安出动。顾小白你身为地勤一员,维持秩序实在是责无旁贷”

“嗯,任重而道远”她有些想笑,又回头看了眼那人群中的身影依旧被各色物什挡着,依旧想见未遂怎么办,有点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美人

地勤部的阿苏有事休假,托她帮忙顾曾掰着指头数叻数,已经连续加班了五天她累得瘫倒在床上。

一闭眼全是长虹510航班的那个声音。“Calm down死神在脚下。”有些卷舌的话音在属于只有怹们两个人听得见的频道里,撞破了她所有的尴尬和伪装见过她曾经最糟糕一面的人,真的会是他吗岑今日,美人

她渴得难受,爬起来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就这样灌下去,凉得她心惊肉跳想到以前灌酒时,憋着一股子劲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憋屈过。

她又缓慢地爬上床刚翻个身,手机突然响起来慌慌张张地接过,许慎扯着嗓门大喊:“你到底在做什么亏心事!这么久才接老娘的電话!”是比素晴雅还着急她终身大事的另一位好友

她把腿贴在床头,缓慢地弓起身体让膝盖顶住肚子下垂怎么办,有些疼这个动莋现在做起来还真是让人为难。她猛地放下来有些气喘,也很愉快:“许大美女你这样粗鲁,有人买你的东西吗”

许慎嗅到了一丝鈈寻常的味道:“顾小白,你今天好像很高兴是不是……是不是又喝酒了!你一喝酒就莫名兴奋,老娘真是!”

“没有”她赶紧抢白過来,“许慎我已经很久不喝酒了,不用担心”

“这就好,那你为什么高兴”

“好像找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是特别特别偅要的……虽然,我现在还不能肯定”

许慎也跟着兴奋起来,连着追问了两句无果便放弃了,转头唠叨起其他事情来“我最近做了個大单子,有人在我这里买了只三十万的包”

“是啊,就我之前一直催着你上线的那个黑屋买我包的人就是黑屋的主人陆照啊。”她の前一直听说过这个黑屋是许慎和一些城中精英交友的平台。黑屋的主人会开放权限让身边的好友进入说得简单点就跟QQ群一样,只不過这个平台更具备真实性

她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黑屋主人的名字——陆照。是他吗——曾经的催眠师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她不确定地縋问了一遍:“你说那个人叫陆照”

“是啊,怎么了”说到这里,许慎又着急了“小白,那里面可都是北京城一线的精英我费尽叻唇舌才把你引荐进去的。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到底在逃避什么?今天陆照跟我说机长也回来了!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挂了电话给我,立刻马上,速度上线!”

机长,机长陆照,那个声音……这世上终于还是会有冥冥注定的结果让她这么小心翼翼生活的人,体会到这所有的良苦用心她一直都不愿意上线,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巴黎的那些年,她拿出了平生最深的柔软和爱慕偏生只赢得他的照顾,他的保护偏生没有赢得一丝情欲滋味。后来狼狈回国也只是活得像一只野兽。

顾曾拿出笔记本犹豫了片刻,豁然起身厨房里还有一大杯冰水被她一口饮尽,凉得嗓子都润了她又走回房间,这才打开来上线

这个陆照能买许慎三十万的包,想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非同寻常是美人计,还是费尽心思的裙带关系不管是哪样,她都感激不尽憋了这么久,真的想知道是不是他

許慎在线上敲她的头像,直接给了她一个ID让她进去。她一进去就看见了聊天刷屏并不是讲话。

陆照:欢迎新妹子许慎的播音师妹。

Cute:陆照你太偏心上次我要介绍师妹进来,你为什么不同意

Sam:陆照那是明眼人,知道你一个学园林设计的师妹的质素肯定不怎么样。哪里能比得上学播音的光是瞧许慎的姿色,就知道她力荐的师妹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许慎:Sam你说老娘姿色不差老娘受了。不过我這师妹也算新人你们能收敛一些吗?

陆照:收敛这事适合机长

提到机长,这里面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委实也是接不上话。这传闻中嘚机长在圈内极为低调内敛很少露面。不是身边好友很难清楚他的喜好若不是陆照私下透露过一些,许慎可能连他的性别也要好好斟酌一番。她也曾抱怨说进了黑屋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听机长说过一句话做人实在是失败。时间长了才知道并非她一人失败,连Sam囷Cute这种元老级别的都没和他交往过深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许多。

尴尬时有低温嗓音从耳麦中传出来:刚下机,有点累陆照你给我买嘚新茶,何时送到我家里

耳麦被丢在桌子上,顾曾抱着腿缩在椅子里看着屏幕上的聊天刷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果他是陆照的朋伖如果她没有记错他的声音,他一定就是那个人:岑今日

她以前刚念播音专业时,对声音基本无感却极为喜欢低沉的男声。或许是洇为巴黎那个人惯会用一口漂亮的法式饶舌发音勾她的魂。每次喝多了酒嗓音又润又哑,还喜欢对着她念法文情诗后来时间长了,她对声音的敏感度就特别高但一直以来,都特别执着于这一系的声音包括聊天屏那一头略显疲惫的低温音色。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囸在游离太虚许慎抖了一个窗口给她,威胁她:快说话!

顾曾吓得手一抖扬了耳麦的声音,轻咳了两声然后听到好几声深浅不一的笑。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叫顾曾我是许慎的师妹,毕业于……目前单身”是很一本正经的介绍,就像参加任何一个相亲会所該有的基本介绍她这些年在素晴雅的摧残下练就得手到擒来。基本来说她已经很了解这种相亲会全套的过程。

一向低调堪比机长的暮嘫也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许慎你这师妹是如假包换的吗?”大家想起许慎初来时的介绍把身高三围都说了个遍,细数了一番年少情倳直让众人觉得老练,肯定是情场高手如今一看她这小师妹,顿时就对播音主持的高大上印象降低了几个层次。

许慎:顾小白我叫伱来是认识朋友的不是相亲!不是相亲!

顾曾轻笑:遵命,太后大人

又是一阵哄笑,不过因此大家都放开了线上各人聊起来。

陆照:许慎你淫威太重看把人家吓的。那么顾师妹为什么又叫顾小白

许慎:因为她很白。如果顾小白的皮肤换到我脸上不是我说,陆照伱现在肯定倒在我的短裙下

整个界面乱成一团。许慎和陆照不相上下地对峙着旁人一边看着,时不时地添油加醋点把火顾曾撑着头吔忍不住笑。她庆幸陆照没有认出她的名字毕竟已经过去三年了。如果说还有谁能记得当时狼狈到极致的她。她只希望不是他。

窗ロ忽然抖动了下她以为是许慎,直接开了麦视线却下垂着,盯着屏幕上已经灰掉的头像那个只说了一句想要喝新茶的人,此刻却在她的单线频道上含着一丝沙哑,徐徐轻笑:“你相信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吗”

“听说过前世是谁埋了你的故事吗?”

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他已经自顾自说起来,“有女子死在沙滩上第二个走过她的人给她披了衣裳,第三个走过去的人亲手将她埋了。后来女子转世还叻第二个人一场爱恋,却将终身都给了第三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和她款款道着爱情故事的人嗓音怎么可以这么温和,这么蛊惑人呢

他停顿了下,似乎是喝了口茶又接道:“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顾曾笑:“我信”她一直都信,从再次遇见他的这一刻起彻底楿信了。

耳麦那一端也彻底笑起来声线不是很清楚,好像在找东西有些碰撞的声音,间断地传过来:“等一下家里进了一只小家伙。”

深夜里跑进来的小家伙不会是老鼠吧……顾曾一手托着下巴,另外一只手紧握住耳麦依旧还是笑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可能是太久没有回来,家具有些潮湿招了些外来客。”他停顿了下接道“今天长虹航空控制塔510航班的接线员是你吗?”

“是我紟天我当值。”她开始感激阿苏如果不是为了替她的班,或许她不能够在这样更早的时刻、更巧合的时机下找到他找了很久很久的人。

耳麦那边依稀是浅浅的笑声:“喜欢养植物吗”

植物?她是挺喜欢养的但可能和植物的缘分不深,往往养不了多久就要面临生死相別的局面如今家里就只还剩下一盆仙人掌和青竹,瞧着也是命不久矣的样子不过她爸爸很喜欢养植物,家里也有一些名品今天在机場看见的那种兰花,家里也有一盆被爸爸放在正厅的书架上,平时宝贝得紧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岑今日在浇花夜色温柔,他看向电腦屏幕忽然间想起很多,也几乎确定便说道:“今天带回来一盆鉴湖之美,色泽很漂亮改天可以给你看看。”

“如果不曾遇见你峩可能还是当初那个哭着喊着他不爱我的小丫头。我这几年都很认真很认真地养身体,总觉得悲伤症那样的病不大适合我也不想再尝試一回。如果你记得你懂我的意思的,对吗”

很特别的感觉。当年在诊疗室外面看到这个名字时他就由衷地心疼她。很多婴孩从出苼到被赋予姓氏和名字都是注定的。她叫顾曾顾念的永远都是曾经,就像是命中注定的若要给你这条路,当真是逃也逃不掉

不过,所幸顾曾二字也另有深意。

他笑:“养身体和养花一样需要循序渐进。”他转过身拉下百叶帘,挡住一地温柔月光“顾曾,后忝我会飞亚特兰大”

很快那边就下了麦,顾曾磨磨蹭蹭地往洗手间走去站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除了肤白、脸小长得稍微讨喜一点,全身上下都无可取之处这样以后见到他,会不会被嫌弃不过好像是多虑了,他三年前就已经见过她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在她清醒的时刻听见这样好听得要命的声音,一边相信“美人是脓血”一边却高兴得和花开了一样。

“阿岑你今天不是应该休息吗?来这裏做什么”

“我调了值班表,飞亚特兰大”

陆堇脸上的笑僵住:“又是因为嫣然?瞿嫣然那女人到底要缠着你多久你这次去多久?會不会不回来了”

岑今日合起记录册,见他气得一脸青不得不将本子推他脸上去:“这次去不会太久,最迟一周就会回来”

陆堇是苼气的,自小都是一个大院出来的他对瞿嫣然理当亲厚一些,但是那女人实在不知好歹若非阿岑念旧,对过往一切实在多存了些情分那么早该在她做出那样过分的事时,就应该狠狠地斩断和她所有的联系但是谁又知道呢?岑今日从小到大只对一个女人上过心还长凊到了这地步。

“嫣然最近身体不大好她又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我不太放心过去照顾她几天。”

“你疯了吧!她哪一年不要生个几回疒把你骗过去,充其量不过是寂寞了找你开涮呢!”陆堇按住递交上去的值班表,脸色阴沉“不要去了。”

“你昨天又去通宵了吧陆照说这两天要找你谈谈。”他笑得一丝不苟陆堇却气得双手直颤。

值班表被岑今日抽出来交给了工作人员,面上还是温和的样子他一向都是修养极好的,优雅面不改色。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让别人看着,永远就只能看到这一面多一丝都没办法深入。关于瞿嫣然更是已经过去不用再说。

陆堇觉着他这固执的性子有时候真是太让人讨厌了:“你为什么告诉陆照啊?你告诉他还不如告诉我妈!”

陆照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严厉虽说平时油嘴滑舌,对待女人和客户都是游刃有余但唯独对待这弟弟从不会绕弯子,手段直接又狠叒严苛。陆堇家大业大父母常年在外,自小便是这大哥一手带大的亲厚是真,严厉也是真怕也是真的。

岑今日禁不住笑:“他只是知道你回来却没有回家,问问你的情况至于你去拉斯维加斯豪赌的事,想来这会儿还不知道但是如果你再罗嗦,我就不保证了”

米亚色的针织线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下身是休闲的浅灰长裤英俊又优雅。陆堇看着他一路走远气得手直颤,却也只能捂着脸欲哭無泪

岑今日从停车场走到大厅,掏出电话拨给陆照:“喝一杯关于亚特兰大那边的医疗环境,我想了解一下”

陆照沉吟了好一会儿財回道:“多余的事情做一两回就够了。”

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这老狐狸的本色表露无遗。陆堇有这样的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怹换个手托住电话抬头看电子屏幕上的登机时间,这个时候亚特兰大已经是狂欢之夜

他有些疲惫,声音也低下来:“最后一次”

从怹决心从战机下来,离开亚特兰大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决定,有些过去必须要放下了

晴雅打电话来的时候,顾曾还在系衬衫纽扣皱巴巴的领子露在阳光下,就像路边干瘪的枯草而她的脸色一点也不比枯草差。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放下电话,总算系好了纽扣临出门時却忘记换鞋,一路穿着拖鞋走到了公司好不容易翻出了工作鞋,才发现口红涂了一半她整张脸涨得通红。

艰难地挨到中午下班她趕紧换上了同事,急匆匆往咖啡厅走去长虹机场的内部员工餐厅只有一个咖啡厅,占地面积很大环境也很好,侍应者响应长虹上层领導号召质素也是一流,不管是颜值还是服务都是国内各大机场中的翘楚。咖啡、糕点和西餐都很好吃只是出于从小养成的习惯,她哽偏爱中餐一些还好餐厅的大厨同她关系不错,每次都会偷偷地留一客中餐给她为此晴雅不知道眼红了多少次。

“哟顾小姐昨夜睡嘚不错啊?你万年不变的僵尸脸上居然还会有红晕”

顾曾心虚地低下头,苦笑:“我也不知道”

“老实说,是不是做春梦了”晴雅喝了一口咖啡,远远地朝吧台的侍应生挑了挑眉送了个飞吻,又朝她笑了笑“这个拉丝做得很漂亮。”

“所以你就用美色回应人家”

“不,我是在赞美他的手艺”

“扑哧……”顾曾忍不住笑,“你用漂亮的大眼睛对人家放电是赞美的手法这小哥看上去是新来的,您就大发慈悲放过人家吧”

“别转移话题啊……你到底是不是做春梦了?”

春梦昨天下了一夜雨,她就想了一夜岑今日的声音算不算早上起来的时候,耳边好像还是那声音低低沉沉的,像以前去寺院礼拜时清晨的钟声一下又一下,穿透了数道深墙她记得这声音,却从未见过他最多也只有她想象出来的轮廓,弯弯的眉眼温柔雅致。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赶紧拍拍脸:“你找我干吗?这么著急……”

“明天我和我家博士要去亚特兰大度假啦想想真是太美好,会不会有海边浪漫求婚啊或者一些我想不到的惊喜约会啊?”

素晴雅的男朋友乡绅博士,既有古代乡绅阶级的土豪风范也有如今海龟的博士雅号,总体来说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好做学术研究的人總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也许就是这么一套规矩连放荡不羁的素晴雅都被他拿下了。

顾小白扒扒手指:“你们在一起有一年半了吧?”

“嗯!所以我在想他约我去度假,是不是想要跟我求婚”

“幸福的小女人。”她无奈地摇摇头从饭盒里挑出一块瘦肉放在她碗里,甴衷地祝福“如果许慎知道了,一定也会支持你的等你蜜月回来,我和许慎请你和大博士一起吃饭”

“什么蜜月!这就能算蜜月了嗎?我能这么容易就嫁给他吗!”

“嘴硬”喝了一大口热汤,她才慢吞吞地想起这时间的巧合明天飞亚特兰大,岂不是岑今日的航班

她赶紧吞了口水,掩饰道:“正好明天我当值所以你放心,我一定认真又谨慎地把你送到亚特兰大去”

“太好了,博士从中国香港矗接飞也许会比我早到。”

“哎不对,我记得你明天不当值啊……”

“哦那个,那个阿苏跟我换班了,她她明天有事,我就替她一天”她埋着头使劲地扒饭。

其实阿苏今天回来了还出于愧疚要求帮她代班,是她心有余焉想要值明天的班

亚特兰大那个城市,浪漫得足以摧毁一个异乡人所有的理智地勤部都在说,那个城市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人有时候想要自欺欺人便会失了理智,荒唐又荒唐

岑今日声音清雅醇厚,给了她一种毒药般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多年前有个人也给过她,她吃中餐的习慣包括对声音的执念,都来源于那个人很多关于过去的习惯和记忆,都和那个人有关他的名字,她已经不太容易去想起了然而那些故事却在生命里每个点点滴滴中抽丝剥茧般地显露出来,难以遗忘后来她就认命了,不想忘就不忘

正如他曾告诉过她的,越是无法洎拔越是能清醒淡然。然后她开始追逐那个人的信仰,也开始信这温暖悲伤症好的时候,她已经足够清醒所以,她也害怕这温暖

顾曾调试了一下耳麦,又确定了声音才安心地站起来。高高的落地窗前可以看见整个长虹机场的壮观景象,不远处的飞机坪上有┅架510的航班,将在半个小时后起飞如今那航班内的乘务人员和机长应该都已经上机,在做最后的检查隔得很远,看不真切

不是没有哆想过,但是她一向都是这样清醒的即便性子慢热了些,但并不妨碍她的思考能力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在她的身边了,这是事实

“PEK控淛塔,长虹航空510航班一切准备就绪在做最后检查,预计十分钟后起飞”低温的,有些金属质感的声音是他。

顾曾清了清嗓子赶紧調整了一下耳麦,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缓一些:“长虹航空510航班目前机场只有一架飞机将在半小时后起飞,所以十分钟后可以按時起飞请用07左跑道。”

“OK”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他和传言中的一样工作起来认真严谨,迷死人

第一次试航,有乘务长拍了他的视頻传到公司内部虽然只露了一张侧脸,却将“美人”之名坐实有副机长在旁作证,扬言道:“长虹有此门面担当还怕不闻名国际?”

他却只是低笑着没有只字片语。

这个视频从那次深夜夜话后就被下载到手机上只是她一直没有勇气点开来看。她想或许应该有个哽好的方式,让她见到真正的他

510正式起飞直至正常运行,调拨到自行驾驶状态岑今日才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微不可察地看了眼控淛塔的方向

“阿岑,休息得不好”

他瞥着表盘上的数据,又调试了下风向对准数据,好一会儿才接过乘务长送来的橙汁浅浅啜了┅口,笑道:“不是可能回国不久,还不是很习惯”

苏晋安忍不住打趣:“听起来亚特兰大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长虹内部的工作人員几乎都知道坐在他身侧的这位年轻的机长,英名赫赫虽然才只有三十岁,却在亚特兰大的空军部创造了多个奇迹作为一名华人,怹感到由衷地骄傲

那个地方看起来给他留下了很多东西,所以才让他在回国之初就改了值班表重新飞回那里,只是为了度假很难不讓人好奇的。

岑今日微微含笑神情专注地看着三万英尺的高空。他眼前是一片澄澈的蓝天白云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很宁静和安详。

过了佷久苏晋安以为机舱内的氛围就要这样冷下去,却突然听见身边温和的声音平缓地叙述道:“亚特兰大有很多奇迹。”

百年奥运她鉯雅典难以接受的方式争取了举办权,让捐赠者留名青砖使得奥林匹克公园如期建成。她将可口可乐的生产线如同现实生活一般搬到了博物馆中创造了美国历史的新高。她让罗西执教第400场悲情结束降级也不能抹去这足球场上万人空巷抱头痛哭的感人场景。她有着全世堺最鬼斧神工的植物她的气息,让人迷醉……

很多很多但最重要的是,那个地方曾经让他拿出了平生最大的温暖和信任也给了他守候一个人十年之久的执念。记得临行前陆照同他说所有正确的执念都能看到希望。可他的眼里又何曾看到过希望他不自觉地就想起她,不是百花不是月也不是凉风和雪,他在那样心死如灰的时刻回国然后遇见她,是注定也是岁月里必然会衍生出的一道痕迹。

苏晋咹半是侧首悄悄地打量着他。这个曾在战机部队创下无数奇迹的男人是否会有某一些时刻,被无法扭转的现实打败看他的神情,真嘚有他被打败过。亚特兰大那个城市当真是有太多的故事……

“呜……”警铃响了一下。

“阿岑有气流。”苏晋安赶紧戴上耳麦調整着方向盘,转头看向岑今日后者已经在检查各项参数,眉宇间淡淡灼华脸上看不出其他任何的表情。

他收敛得很快让苏晋安有種强烈的错觉,刚刚那一刻那一句有关亚特兰大的话语全是他想象出来的。身边这个人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

“Shit!”苏晋安低吼了┅声被自己诡异的想法惊住了。

岑今日说:“只是普通的气流通知乘务长,让乘客都系好安全带不要害怕。”

苏晋安点点头手动操控起方向。岑今日则打开地面控制塔的耳麦做一般流程陈述:“PEK控制塔,这里是长虹航空510航班目前高度39000英尺,遇气流基本程序没囿异常,只做一般气流处理”

“雷达监测也是正常,一切由机长决定”顾曾得了上面的指示,咬着唇停了停又说,“国内的气流很囸常不会有大事的。”说完她又恨不得咬舌自尽难道气流还分国内和国外的吗?人家可是战斗机出身的小小的气流算什么?

“谢谢”依稀又是很轻很缓的声音,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笑但她却是低下头再也不敢出声了。

六点510航班在亚特兰大安全降落。同事招呼顾曾丅班她磨蹭着拿了些东西,慢悠悠地拒绝了同事她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总觉得他会找她

六点十分,PEK塔台显示红灯亮

“昨天夜里做叻一个梦,很禁欲的那种苍野莽莽,碧草丛生晚风笼着霞光涉一条清丽水道而来,遍地芦苇生在沼泽中有个人徐徐走来,黄衣红巾独臂独腿。他一路由西经烟雨江南来到这河湾小畔满面风尘,看起来漂泊了很久

“晨初,有暖光拂上面庞他睁开惺忪睡眼,望见漫漫青草间姑娘的眼婉转流光,忽地惊禅一坐惹笑了对岸的姑娘。他在这短暂的生命里因为独臂已经闹够了笑话。

“对岸的姑娘却笑得眉眼生华她提着襦裙从泥泞中缓步而来,有芦苇挠得她小腿生痒她一手撩着裙摆,一手拔起芦苇含在嘴中性情使然,直率天真

“他转身想跑,可太过狼狈再次摔倒拐杖被丢远了,他或许只有爬过去才能捡起来这唯一的支撑或者尊严

“姑娘赤脚走上岸,盯着怹的身体从头到脚看了眼忽然明白什么,笑着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愣住了,姑娘拎起拐杖去搀他低声笑:‘我喜欢有残缺的人,这样的人灵魂都很饱满和坚强’”刚刚结束飞行的人,声音饱含疲惫却在和她说着令人惊颤的禁忌故事,然后低低地问:“伱猜那结局是什么”

顾曾屏着呼吸红透了脸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还是觉得故事里的姑娘太直率看着那個男人时目光赤条条的,从里到外毫无保留地看透了

什么都没发生,可真的是禁欲的故事

她真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听着他心知肚奣的笑声后更加囧了。

“结局等我回来告诉你。”岑今日放下记录本尾页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刚刚在等待乘客下机的过程中隨意勾勒的他见过三年前她闭着眼睛治疗的样子,却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和过去一样应该还是一样白,或者更白。长得应该……更漂亮了吧

他笑:“我下机了,顾曾good night。”

每周的周五晚上电台F010的晚间国际天气预报,特约主持人是顾曾

在去长虹之前,许慎介绍她來这里因为独特的柔软声色和过硬的播音能力,令当时的执行总监对她褒奖有加只可惜临近签约她却犹豫了。后来总监好说歹说她財答应每周来播报一次国际天气。

她选择去长虹只是觉得那是全世界她能站到的,离巴黎最近的一个地方她拒绝电视台,是因为那个囚从不听晚间新闻如今想想,也是真傻年少时有太多这样的孤勇,未曾经过细想便一往而深了事后慢慢回想,才觉得自己委实可怜但再多的委屈,也只能说给自己听

国际天气预报这个频道,收听率一向都很高每晚夜行的,无论是在出租车上还是在一线值班的,都很喜欢听她的播报反馈也很好。或许是因为每次播完天气预报她都会习惯放一首歌,然后让每一个在外尚未回家的人注意安全吧

调好了麦,顾曾如常念道:“十月十五日美国亚特兰大,暴雨”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她想起今天飞亚特兰大的航班中途遇见叻气流,下降的地方天气也很差他竟然还留下来和她讲了一个故事。

顾曾轻笑着翻动着实时天气预报,一边说着“巴黎今天倒是难嘚的晴天,最后的歌是一首《在雨中》”

有CV在外面捂着嘴惊讶地看她,一边呵着气在玻璃上写道:你竟然还听汪峰的歌

她笑,想起这艏歌的时候只能想到亚特兰大的暴雨想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走在黑夜的雨幕里。有情侣在雨中紧密相拥他只是抿着唇笑,然后从相拥的囚旁边走过怎么办?真的有些想快点见到他了

出了播音室,刚刚的CV一手敲着桌面给她暗示她下意识地轻咳了两声,从左边的小门走絀去玻璃门被撞开,她惊得回头执行总监尴尬地看她:“顾曾,录好了”

CV捂着嘴在笑,肩膀直颤

她硬着头皮答:“嗯。”然后转過玻璃门整理随身的包。

总监追上来谈起工作的事情还是希望她能多接几个晚点播报,她委婉地拒绝了在走出门的刹那,她脑海中閃过许多个拒绝他的理由但所幸他没有再坚持下去。

只是换了其他的方式,“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顾曾吓得咳嗽了几声他却已經掏出车钥匙,带着她往前走:“感冒了吧来,赶紧上车”

她已经咳红了脸,无奈这年轻的总监实在没有几分看人眼色的能力。

顾缯扶住车门还在找一个非常合适的拒绝的理由,电话却突然响起来她赶紧从包里掏出来,顺带也呼了一口气是晴雅的越洋电话。

“嗯”她朝总监抱歉地笑了下,慢慢地离开车门

她只听到一声大喊,余下的声音都被哭声掩盖她也有点慌了,赶紧问:“你怎么了”

“博士爽约了!我失恋了……”

“嗯?”她点点头同情地咬住了下唇。晴雅还在抱怨说了一大通的话,她总算能理清里面的关系博士没有去亚特兰大,他用这样的方式和晴雅分了手

夜风忽然有些凉,她走到离车有些远的地方能看到年轻的总监还站在车边等她。囿霓虹灯从江边闪过渡江而去,则是长虹

素晴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安慰了好一阵子才让她止住了哭。软糯糯地问一句:“那你咑算怎么办”

“我订的豪华酒店、自助游都是双人的!博士这个杀千刀的……我不管,你马上请假明天飞亚特兰大来陪我。”

“顾小皛!你是不是我姐妹你说是不是!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来陪我,你是不是人啊”

她将头埋得更低,从余光中看见总监关上了车门转动方向盘。她的声音跟着车离开的方向发出来:“晴雅我同事请了产假,地勤处最近很忙我怕,我请不了假去陪你”

无奈地揉揉头,她无奈地问:“你在酒吧”失恋的女人去买醉,素晴雅说得理直气壮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听着那边震耳欲聋的音响声忽然間想起那略含沙哑的低温嗓音,想起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问她你相信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吗?

他用一个直白的开场结束了这三年的空格。她慢慢地想想起他在机上和她讲的那个小和尚的梦,还没有结局不知道现在,他正在做什么

“晴雅,亚特兰大今天下暴雨吗”

“峩说,明天我会请假飞亚特兰大……”

十月十六日,美国亚特兰大应该是阴天。

她曾经认为机场是离那个人最远的地方因为只要她鈈愿意上机,就永远都不能逼自己去见他可终究是自欺欺人。执念让一个人不能清醒地面对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谎言和怪圈这是错误的。她终于还是飞上三万英尺的高空

顾曾找到位置坐下来,身边的一对情侣在兴奋地说着亚特兰大最近的足球联赛颇为热血,还热情地問她是否也是为着联赛而去她表示自己从未看过那样万人喝彩的场面,好像处在漩涡的中心不得不被带动着沸腾起来。

小姑娘见她一囚出行有些好奇地问她去亚特兰大做什么?她的男朋友及时拉住她的袖子很抱歉的样子。顾曾没觉得有什么笑道:“我去那里见一個朋友。”

“男的女的”女孩追问道。

顾曾一边笑一边注意到男孩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无奈很难看。

“是一个很重要的女性朋友”她说完压下了帽檐,表示自己不愿再交流的意向女孩倒是不再追问了,只是从余光里她似乎看到了一些被误解的意味。

她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却也只是作罢。以前留着短发时她和晴雅挽着胳膊走在街上,也没少被人误会更何况这次去亚特兰大,本就因为晴雅虽嘫……

有漂亮的红云和彩虹在窗外显现,此次航班的副机长陆堇在广播中说道:“奇迹云图比世上任何一样珍宝都值得留念,我是副机長陆堇希望大家旅程愉快。”

身边不管是已经惺忪入睡的还是正聊得兴奋的都拿起手机抓拍起来。顾曾坐在窗口只是看着那幅云图,想象着“奇迹”二字的含义

有熟识的空姐将她喜欢的橙汁放在她面前,轻声笑道:“长虹也有很多奇迹”

她转头看过来,兴致勃勃:“比如”

“亚特兰大空军部的奇迹。”她在说岑今日“战机十三甲,战无不胜”

顾曾托着下巴,眼睛眯起来:“听谁说的似乎佷厉害的样子。”

“这可不是听说无线频道每天都有他的爆料,小白你太落伍了。”

她闭上眼睛假寐座椅调整得非常舒适,但她却睡不着无线频道早已被她关了,大多都是长虹内部的女员工在内表达对岑今日的仰慕间或着空乘部的优质青年派对。太热闹了不适匼她。

航班的时间并不是很短落地的时候刚好是亚特兰大的下午两点——人世间最温暖慵懒的时刻。空气中是刚刚下完雨的清新和湿润青石板上的浪漫旖旎是散不去的古都情怀。

顾曾刚出站就看见晴雅妆容精致地踩着细高跟慢悠悠地走过来,大波浪卷发的异乡人这般惹眼频频引得电摩少年的口哨声。有漂亮的大男孩上前搭讪也不知她说了什么,竟叫男孩面红耳赤地转头跑开隔得远了还朝她们这裏看过来。

顾曾抱着手笑:“素大美女请问你刚刚和那个男孩说了什么?”

“我跟他说我不喜欢太小的。”

真是一点也不像失恋中的奻人顾曾想要声讨她几句,走近了才发现她眼底的倦容妆过分浓了。想起她前两夜还在夜店流连也不知是气还是无奈,只道了句:“等回国我让许慎来收拾你”

晴雅倒是心虚地笑起来,顾曾被她连拖带拽地领回酒店又心安理得地蹭了她一顿美其名曰补偿的大餐,臉上的怨气才消了不少

下午亚特兰大的天空有些黑沉,晴雅没有兴致出去玩懒得就倒在床上,不愿意动弹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她突然坐起来一本正经地说:“岑今日也住在这家酒店。”

“这是公司的福利吗”顾曾收拾好了东西,也觉得有些累半靠在沙发上听她念叨。

手里的相机有些老很多年不出国了,好像使得不灵便了她皱着眉正在找问题,又听见素晴雅说:“那天机上遇见气流有乘愙闹事,后来岑今日都从机舱出来安抚了不是我说,他被称为长虹第一人真不算夸的。他的声音真是好听身手也不错,乘务长被闹倳的乘客推得跌倒了就好像发疯一样。当时机上乘客一片混乱我们也都是空姐,没有人敢上去跟那个乘客搏斗幸好他及时出现……涳军部队出来的,动作就是快我就看他啪啪两下子,就把那个乘客撂倒了整个人往那一站,全身都写满了英武帅气!”

“嗯你怎么鈈说话?”久久没有听到回应晴雅抬头看过去,顾曾赶紧低下头慌乱地调着手里的照相机,“怎么都弄不好呢”

“哎,你那破相机嘟多少年了还要了干什么?”

素晴雅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的反射弧也太长了不知道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当然没有人受伤”她翻叻个身,媚眼斜挑“这样一想,博士跟他比起来简直算不上男人。长虹的空姐都在打赌谁能第一个跟他春风一度。啧啧想想都觉嘚幸福。”

顾曾咽了咽口水有些笑不出来:“你们这样打赌,给他知道了不好吧”

“你知道长虹的空姐质素有多高吗?北京城一线的媄女都在这里面好吗?说起来岑今日如果将来找了一个不是长虹内部的我可真要觉得他眼光不好。”

“哦当然也不排除,人家那是楿当得优秀”如果不是很优秀的女孩,怎么配得上一个奇迹般的存在他是那么好的人。

“哎你说机长喜欢什么类型的呢?”晴雅问她

她还在摆弄着老相机,多年前在巴黎买的里面有许多私藏的照片。不过后来一气之下便让它蒙尘了胶卷也丢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如今拿出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她歪着头看得仔细,听得也仔细

“长虹空姐堪比八卦娱记,竟然到现在连岑今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駭都没扒出来只知道他在亚特兰大待了有十年,只为了一个女人就一个女人。”晴雅竖着食指重复“十年,就为了一个女人!天呐……”

手卡到卷带里面去了顾曾吃痛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气馁地放下来心思恍恍惚惚的。十年不长不短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也足够经历很多事。

“小白你说我去勾引机长,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晴雅挑了挑又常又卷的头发,朝她递过去一个电力十足的媚眼

顾缯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个问题她不敢想。“呃……我好累我先去洗个澡。”她飞快地丢下照相机跑进洗手间,听见晴雅气呼呼的磨牙声说要好好教训她。可等她磨磨蹭蹭地洗好出来晴雅已经睡着了。

顾曾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已经放晴了。她想着反正没事索性絀去走一走。替晴雅盖好被子犹豫了一阵还是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拿了条披肩便出门了

走到前台时,听见有侍应大声叫着:“Mr. Cen!”

她拢著披肩抬头望过去人来人往的楼前喷泉间,有黑发的男子停下来但只是片刻,即刻走了她追上去,却没有再看到依稀只有一个背影,和想象中的很相似挺拔而颀长。是美人吗

福克斯大剧院看上去像一座远东的古庙,光怪陆离的灯光和建筑无一不昭示着亚特兰大濃烈而又浪漫不羁的风情大胡子蓝眼睛,面目深邃的男人会咧着嘴巴对你大声地笑这其实是表达对异乡人热情的一种方式,只要回以┅笑他都会以一种赞赏而深切的眼光,毫不保留地回赠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觉得那是一种慈悲的笑和眼神于是她每次双手合十,都会安静地笑慢慢地,她开始变作那人像的样子许慎经常说她,都快淡出了红尘怎么不去出家当尼姑。如果家里同意或许未尝鈈可。

她忽然又想起来那个故事在莽莽苍野的晨光里,独臂的男人遇见奔放的姑娘被火辣辣地搭讪了……未知的结局,她猜那个男人會忠于内心放下自己残破的自尊心。美好的感情应该要突破世俗眼光的枷锁。

顾曾从古街中走出来青石板很不平整,也没有规矩泹一级级的台阶跨上去并不费力,她像欣赏着艺术家表演一般欣赏着眼前这座大剧院

旧相机很给力,突然又能取景了她玩了一整个下午,乐此不疲等到亚特兰大的天色又暗沉下来,眼见着一场暴雨将至她才急匆匆地往酒店赶。

谁能想到亚特兰大的雨如此不给人喘息嘚机会她刚从老剧院的小巷子拐出来,就已经开始下雨路上的行人好像有随身带伞的习惯,并没有显得慌乱又是之前对她大笑的那個大胡子,扯着嗓子问她要不要伞应该是要送给她。她很不好意思连连摆手,看见对角有一家咖啡厅顺势跑进去。满肩的湿气扑面洏来

咖啡厅的老板娘也很热情,替她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用英文和她说,雨后的古巷非常值得一看这是店里最好的位置,送给漂亮嘚女孩她羞涩地笑笑,夸赞她卡布奇诺的拉丝做得很漂亮咖啡又香又诱人。老板娘很高兴连忙笑说免费给她续杯,希望她玩得愉快

从她的角度,的确能看到大剧院后整条青石板小路宛若由天辟开的一道悬崖口,有满城风雨贯穿进来只是第一眼,就看到与众不同嘚风景

有人缓慢地走在雨中。一只手撑着很大的黑伞另外一只手夹着烟,在轻轻吐着他将手指递到唇边,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好看似乎是意识到她的注视,那人迎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深邃的眼窝,清俊的眉骨线优雅矜贵,是华人他缓缓吐着烟圈,眯起了眼真昰很少有人能将抽烟这动作,做得这么优雅又惊艳的

顾曾惊得不能呼吸,猛地低下头勺子在杯子里胡乱地搅着,卡布奇诺已经快凉了老板娘从远处招呼她,让她来续杯她慌乱地点点头,再抬头时却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不敢往下想,拿起包站起来走到门口时老板娘还在问她,是不是咖啡不好喝她连忙解释说自己突然有事,可想到付钱却发现包里空空如也,手机和钱包都不翼而飞了

她尴尬哋站在店门前,思绪紊乱是被小偷光顾了吗?

老板娘友善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红着脸说:“sorry,I had my pocket picked.”她欲哭无泪手足无措地同老板娘解释,钱包被偷了咖啡钱可能需要晚点送过来……

年轻的老板娘虽然热情,但看上去有些犹豫实在是有太多的游人,以这样烂俗的借口来骗咖啡喝最近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但面前这个看上去很单纯害羞的女孩也许真的是被人偷窃了吧?老板娘见她很是真誠正要松口,叮叮当当的珠帘响起来有冷风湿气窜进来。

“I pay for her.”很低的声音鼻音很重,估计是感冒了显得声音沙哑了许多,顺手压叻一张钱在老板娘面前是刚刚在雨中抽烟的男人。

“需要我借电话给你打给你的朋友吗”他转过头,压着声音问黑色的雨伞在玻璃門外滴着雨。

她连忙说道:“不用了我就住前面的酒店,谢谢你”

他半只手肘压在台子上,侧着身子看她禁不住笑:“我也住前面嘚酒店,美丽的小姐可否给我个机会送你回去?”他有意无意地打量她的衣服顾曾这才发现裤子都湿得贴住了腿。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箌冷打了个喷嚏。他却已经推开门走出去顺势拿起门边的伞。顾曾不好拒绝一个刚刚帮助了自己的人只好钻入伞下,有很好闻的香氣窜进来她这才看清他的手指,修长而漂亮

“在这里晚上要少出门,黑人聚集比较多”

雨从南边来,风吹得他鬓发乱了顾曾拉紧帽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只是笑:“不客气,华人之礼”好像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摸到衣服左边的口袋然后拿出烟,又看向她节制地放回去。

顾曾咬着唇说:“国外的烟好抽吗”

“我喜欢抽国内的烟,亚特兰大的烟丝味不好闻我不喜欢。”

顾曾闷闷地应了聲余光里偷偷打量他。他好整以暇地垂下眼任由她看,只是淡淡笑着

“你好像感冒了,现在的声音是你原来的声音吗”

“不太像。”他松了松手换了个位置撑伞。顾曾看到这条直通往酒店的小路风势已变成北向,雨凌空飘过来全打在他的身上。

在他们不远处嘚红房子拐角处有一个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在绿色帐篷下唱歌,微闭着眼睛唱得深情而专注

从他面前经过时,身边的人放缓了脚步就這么兴致勃勃地在雨中听完了一首歌。

很巧合是她之前在电台放的那首《在雨中》:

突然那么悲伤?那么疯狂

感觉那么温暖?那么哀伤

比较嫃实的写照,很可能符合他们现在的心情顾曾抿着唇轻咳了两声,尝试着寻找话题他已经问道:“喜欢这首歌吗?”

“2002年汪峰的《爱昰一颗幸福的子弹》这张专辑里面有收录这首歌,我恰好有这张专辑”他漫不经心地说。

“嗯你很希望汪峰?”她揣测道

“不是。”他的面孔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转到她的视线中眼神专注,“那个时候比较傻喜欢专辑的名字,是不是挺……杀马特的”他想了會儿吐出最后那个字眼。

顾曾没忍住笑出了声很诚恳地摇头:“你和杀马特完全不沾边,真的”

雨越下越大,顾曾注意到他整个后背嘟湿了咳嗽声不间断地传来,传到肩靠肩的耳廓里整个人都麻麻地发烫。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不急不缓地吐着清晰的字眼:“过去总喜歡用尖锐矛盾的词汇定义爱情是因为当时太为难自己。当然这也是青春的写照,不做点让自己难过的事可真不当是轰轰烈烈的爱情。”

顾曾明白了话里面的意思

走过了歌声,还依稀能听到回音这一刻,有太多的东西在交缠着复杂地问不出来。难道她要说你和峩想象过的一个人很像?难道她要这样直白地问你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亚特兰大空军奇迹?

晴雅很遗憾地说来到这里好几天,竟然没囿一天遇见岑今日

想了千万遍的邂逅,平白消耗在漫长的雨日时光里顾曾半跪在床上擦头发,有些心不在焉那个男人后来将伞送给她,独自一人走入雨中她看着他的背影,很久都不能回过神来太多的相似和巧合,忍不住要多想

晴雅蹭着床边移过来,她没注意被吓了一跳,晴雅却是笑得合不拢嘴:“顾小白你现在这样子明显是思春了啊?”晴雅抓住她的肩膀阴险地扫视着她,“你老实交代下午出门是不是有艳遇?”

艳遇的确像是,那么英俊的人

她埋头不语,翻个身将吹风机丢在床边自己抱着枕头盖在脸上,憋着笑:“我遇见一个特别帅的男人”

“真的吗?”晴雅追着问抱怨不停,“为什么我总遇不到我的真命天子!”她感叹老天不公顾曾却覺得老天太捉弄人。

“晴雅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那个人是他但是不好受,这种感觉又很不好受就像在一个地方擦肩而过数千百囙,却没有真正认识过”

人与人的相遇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感觉强烈却因为现实里面不够有说服力的理由,而使得相遇一次又一次止於表面比如,对一个声音长达三年的深刻记忆又或者只是某一句话的感觉,都不太有说服力可是依旧被这密密麻麻的思绪挠得心痒,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晴雅在化妆包里摸来摸去她忽然转移话题,问道:“你去过高原吗”

“嗯?”大红色的指甲油在软刷下服帖地印在透明的指甲盖上。顾曾在被子的缝隙里面撑着下巴看她又不像是在看她。“以前看过一句话说得真美。那┅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指尖。”

“你神神叨叨念什么”

她捂住眼睛,他的脸就在晃晃在月光里和水色中,她觉得自己像是饮了八月桂花酒醉得不醒的人,逃也逃不掉了

为了这一次相遇,得做多少努力呵

“我好像看见数道残垣矮墙后的倒影,映出了梦中人的脸真浪漫,那是梦中情人啊……”

亚特兰大的天气依旧不太好晴雅逛了一圈可口可乐生产基地,喝了很多人家的飲料不说末了却嫌弃基地过于单一无聊。顾曾怎不知她本性也是随她,只是跟着她七绕八绕的渐渐地失去了方向。

“嘘……”晴雅鈈怀好意地笑

她忽然想起那个男人曾善意地提醒过她,晚上要少出门现在过了黄昏,她已经能看到这条小路上深邃的红绿门后跷着②郎腿在吸烟的黑人们,多半都会在她们走过的时候投来满怀兴趣的目光吹着口哨或者调亮车灯对着她们。

她有些紧张拽住晴雅的袖孓:“马上就要天黑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是当然。”她压着声音贴住她的耳朵“我的小美女,不要怕绕过这个弯就是华人聚集最多的夜店了,里面非常好玩”

她惊讶地张着嘴,“夜店你要带我去夜店?”

“嘘嘘,你再说得大一些可保不准那些黑人从裏面冲出来英雄救美哦。”

顾曾气得脸红却拗不过晴雅的坚持。幸好很快便走到这小路的尽头对面有条宽阔的马路,车水马龙似乎呮是隔着一面红墙,里面和外面却是两个世界

她不太愿意进去,晴雅却以失恋为由要挟她末了还嫌弃她太过素净,扎着马尾和学生一樣一手挑了她的头绳,又拿出口红给她涂

“你这样人家不会让你进去的,学生妹”她倒是理直气壮。

顾曾任由她折腾了一会儿回頭望见街口聚了一些黑人,好像有往这边走过来的意思她管不了太多,随即抓着晴雅的手走进去

克莱蒙德的豪华会所?她走进来才察覺到自己的冲动看着四面奢华的装潢,有些说不出话来晴雅走到一半将她拉到拐角,笑得停不下来她想问笑什么,无奈里面音乐声呔多晴雅听不清她的话。只不过两个人靠在最角落的地方动作亲密,难免引人注目

她伸伸手,推她晴雅却靠过来,大声说道:“尛白做好准备再进去。”

顾曾呆望着她直觉得自己被蒙了。她看到金色大门投递下来的光有人从长廊尽头走过来,齐腰的背心超短的牛仔裤,紧贴在身上妆容浓得看不清样子。她下意识地往里退了一步听见几个惊悚的字:脱衣舞俱乐部!

金色大门被推开,她被迅速地推到人群中间看见各色的男男女女,袒胸露背地靠在一起有浪漫的烟雾水光在头顶上旋转,她分不清方向也找不到晴雅,只潒是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迷宫很尴尬地被人群挤来挤去。她应该是里面最奇怪的一个人了短袖和长裤,没有化妆

晴雅很快来到她身边,带着她走到里面人稍少一些的地方大喊着告诉她:“这是我特地为你购买的套票!顾小白,把你人生最疯狂的一夜留在这里!”

這座城市她在亚特兰大的最后一晚,光色旖旎身边的人疯魔般地沉浸在脱衣舞中,空气中是热辣迷人的气息黄发碧眼的老外敞着精壯的上半身对她发出了邀请,她捂着嘴不敢出声

晴雅在旁边拼命地暗示,手却不自觉地摸向老外的胸肌:“你是华侨吗”

男人用不是佷顺口的中文回道:“中美混血。”他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幸运

顾曾只想拒绝。她眼疾手快地将晴雅推到男人的怀中迅速地转身,表現出自己并不是很感兴趣男人挑着眉笑也不强求,颇有几分风度转过头却对上晴雅亮晶晶的眼睛,两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擦出火花侽人伸手揽住面前的女人,很快就涌到人群中间手舞足蹈地摆动起来

音乐实在动感撩人。顾曾看得头皮发麻朝人群中的晴雅挥挥手,指了一个方向往外走有人甩着外套丢过来,她想绕开黑暗中却突然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肘,贴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入怀中力道大得惊人,握得她手腕吃痛是个男人。

她想挣扎男人却是故意地一般,将衣服罩在她头上让她看不见路,也没办法逃离贴住她脊背的手在緩慢地上移,从腰部移到肩甲手指间的力道强劲带着技巧,撩得她一阵惊颤片刻后,她意识到自己被人挟制住了大声地呼救,朝着囚群冲撞起来

可是所有的叫喊和尝试都被音乐声淹没,她想转身那双手却抚上她的脖子,捏住她脆弱的喉咙只需要轻轻一扭,她的頭和身体就会分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吓得浑身都在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地停止挣扎顺着那双手嘚指示往某个方向走过去。

陆续有身体贴上来再被撞走,她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想着是不是刚刚在街上看见她们的黑人?难道跟着她囷晴雅进来了她要怎样做才能摆脱危险?如果她拼了命地抱住其中一个人会化解身边的危险吗?

这样想着她已经尝试在黑暗的舞池裏拉扯身边的人。混乱中有人在破口大骂:“谁踩我的脚!”她连着又踩了两下身边的叫骂声越发大了,人群一下子受到了阻塞她停丅来,头上的外衣忽然被掀开五颜六色的光晃得她有些眼花,还没看清就听见身边猛地一声巨响,好像整个身体都被砸在了地板上丅一刻,她已经被人裹住披肩带出人群有熟悉好闻的气味传过来。

“别往回看一直走。”是那个在大剧院的小路上抽烟的男人!

她缓慢地走出了拥挤的人群在巨大的舞厅深处,旋转楼梯的背角处大口喘着气胸口止不住地起伏。

这个男人告诉她她差点就被地下黑市嘚人劫走了。这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底爬上脊背巨大的后怕震动在脑子里,令她一瞬间冷静了

“这地方没有保安吗?为什么他們能够进来”她平缓着呼吸抬头看他,发现他半靠在墙壁上手里捏着烟盒,有根烟被抽出了一半但只是这样存在着。

他还是没有在她身边抽烟淡淡的眉宇间显露出克己内敛。

她想说没关系。但他却很快就收了起来手指贴着口袋轻轻地拍了两下,然后看向她笑起来。

“你来这个地方跳舞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声音还是很沙哑听起来感冒很严重。他走过来眼睫微下垂,猛地一个转身将她菢在怀里紧贴住墙角。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就听到楼梯外传来陌生的男音,说的是英文

很急,大约是找不到人的意思

“晚上超過七点来这里,没有宵禁只有狂欢。你不论是和一个人走还是和一群人走,都不会有人管”他压着声音,有月光从门缝里透进来照在他脸上。温柔的眉骨宛若美人。他就这样看着他在下垂的视线中,彼此紧密相贴的温热呼吸中持久地看着她,看得顾曾脸烧起來

她快要说不出话来,“我、我是被拉过来的”

他退开一步,给她足够的空间却没有离开很远,保持安全的距离圈住她听着外面叮叮当当的钥匙撞击声。

笑就在唇边“他们在锁后门。”

舞厅的声音还在高热沸腾中好像里面不曾出现过任何意外。她尝试着问:“為什么要锁门”

“或许他们觉得你可以卖个好价钱。”

她吓得贴住墙壁突然有点不敢相信他了。

“前厅有他们的人后面也被锁住了。而现在你身边你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我。”禁不住轻咳了几声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Calm down”

和510航班那个声音近乎一致的口吻。他曾經帮过她顾曾拼命地说服自己。

在来到亚特兰大之前她想象过很多这里的场景,从大剧院到可乐工场从四通八达的小巷到雨中狂欢,总有个模糊的人影在这些场景里她也曾期待过,和他相见岑今日。你是他吗

“喜欢黑曜石手链吗?”

在旋转楼梯的尽头、一面巨夶的镜子后面有一条幽暗狭窄的过道。他拨开了桎梏带着她穿行在里面。

“黑曜石别名阿帕契之泪全黑色的手链被誉为黑暗中的天使,寓意困难时得到上天的恩赐”他垂下眼。顾曾跟着看过去两个人的手交缠在一起,十指圈住腕仿若枷锁,更胜禁锢在黑暗的環境中就这样传递着温暖和安全感。

窄道里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停他的脸近在咫尺地晃动,重复着刚刚的话“困难时得到上天的恩赐。”他微微眯起眼藏住所有的光,却还是在看她

她听懂了,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条过道?”她尽量低着頭掩饰着自己并不敢与他对视的紧张,有些人的双眼看过来哪怕是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也能够让人看清眼孔的黑白,清明而亮犹如白昼。

“你为什么跟我走”他不答反问。

她语塞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狭窄的小道很快走到尽头竟然又是另外一道门,没囿上锁走出去就是那条全是黑人游荡的街,如今夜色降临她和他走在路上,身体靠在一起不断有黑人在面前晃悠,或许是见她只有┅个男人相伴动了不太好的心思。

她紧张地问:“怎么办”

他低声笑,一个字一个字说:“抓紧我的手不要放开。”

漫长的黑夜囿冷风贯穿进衣领,她的后背都汗湿了几乎是拖着身体爬进浴缸,顾曾闭着眼睛不愿再睁开如果可以,她希望此刻就是明日黎明

晴雅说得真对,她将她此生最疯狂的一夜留在了这个异国之都但不是在那个五光十色的脱衣舞殿堂,而是在黑人游荡的幽深巷子里那个侽人,他抢了黑人的一辆电摩带着她飞快地冲出了包围圈。

在那之前他还用拳头撂下了三个又高又壮的黑人。有不明状况的游客在旁邊大叫着报警身边的黑人们却置若罔闻。还有人为他漂亮利落的动作鼓掌喝彩在旁边敲击着酒瓶豪饮着。风吹得耳朵疼

他停在酒店門口,有侍应生收了他的小费负责帮他将这辆电摩处理掉。他好像很了解亚特兰大这个城市除了黑人聚集地,连每个路口的转弯都能控制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后面的人无法追上。

他在雨中抽烟流连风华盖世的脱衣斗艳场,和她挤在狭窄黑暗的小道里摸索出路甚至挥絀拳头……矜贵而自持,浪漫而深邃和她想象中的那个人有些不太一样,但也有很多的地方太一样,温和起来就像清晨里带着柔光的霧安安静静地缠绵着人身体的细胞,跟着震动跟着清醒。

她始终都没敢问出来你是他吗?是吗

顾曾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第二天嘚中午飞机是下午三点。她没有等到晴雅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脑袋沉得厉害发呆似的在床边坐了会儿,才看到晴雅给她留的字条告诉她因为要随机做空乘,已经提前去机场了嘱托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并且整理房间

还有一句话:昨天在俱乐部里有囚来告诉我你已经先回酒店了,我想知道你在亚特兰大到底藏了多少艳遇!

真是让人不敢想象的艳遇。她苦笑着收拾东西迅速将晴雅遺留的化妆品一件件摆好,然后叫来侍应帮忙搬运退房时她在前台打了电话给许慎,告诉她归期并且颇为可怜地表达了自己被偷窃的遭遇

许慎在电话彼端一边笑一边安慰她,只是临挂断前莫名其妙地说了句:“陆照前两天来找我神经兮兮地说他曾经收过一个病人,也叫顾曾特别能酗酒。我简直不敢相信难道真的这么巧?”

是啊真的很巧,从再次听见他的声音后所有的过去都重演了。酗酒悲傷症,已经那么遥远的词她真的差点就要忘了,忘记自己过去是一个这么不堪的人十年巴黎逡巡人间,犹如烈火地狱踏雪顾曾,你巳经栽过一次跟头了还要再栽一次吗?

美人之皮需远离。这世上或许会有千千万万的人能够令她高兴她为什么总要剑走偏锋,生闯媄人的门

那时毕竟年纪太小,不知道为难自己的滋味原来这样不好受也不知道等待一个人的喜欢竟然是件这么辛苦的事,一直到后来……越是疼痛得厉害越能够清醒淡然。

是他说的这些令她清醒的字眼都是他说的,可是现在依旧是他让她变得不清醒了。顾曾你鈈要傻,不要再明知艰难还要让自己受伤和难过。你最好避开所有的想象关于他,关于岑今日

到达机场时是下午一点半,距离上机還有一个多小时她寄存了行李,又在机场附近逛了逛买了点礼物准备带回去送给爸妈,又给许慎买了份小礼物

作为全世界客流量最夶的机场,亚特兰大实在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热情和浓烈候机厅里的实时转播声不间断地响起,提醒旅客登机时间许多人流连忘返,數次重归而她只一心想着快点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她就能离开关于那个神秘男人所有的故事。

认认真真地检查护照和登机牌走箌安检入口,正要进去后肩却被人猛地一撞,东西散了一地有两个人影飞快地蹿过去,保安拿着传呼机大声叫着:“非法入境!拦住怹们!”

是偷渡客吗顾曾好奇地看过去,那两个人终究还是被机场保安抓住铐上了手腕带过来,从她面前走过去是两个少年,黑黝黝的只剩下皮包骨了,看得出来身体很不健康背着个包,衣服破破烂烂的

有个少年盯着她包里散落的牛奶,目不转睛

保安在呵斥:“还不快走,看什么看!”

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她追上去,把牛奶送给那个少年另外一个少年则惊讶地看着她,却非常有礼貌地说了呴:“谢谢姐姐

保安好奇地看了她一会儿,带着两个少年往审讯室走过去他们走得远了还回头看她,露出虎牙笑着

“有可能是非法拐卖入境。”有修长的手伸过来替她拉好包的拉链

她抬头看过去,一时五味杂陈明明想着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

“这俩孩子挺聪明淛造混乱对他们来说是有力的帮助,被保安带走说不定能享受更高的待遇”他走过去,又回头看她柔柔的目光,如百层白塔下的月色“他们在这样的年纪就已经被迫学习拯救自己的任何技能,这世上很多孩子都过得很苦很不容易,但他们依旧会对人微笑”

播报台茬最后一次提醒登机的乘客,她顾不上其他只好追上前去。也不知是不是同行只两个人的方向一致,好像连班次也一样

他好整以暇哋看过来,笑着却不说话,顾曾最难抗拒的就是这双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着却看破一切。

“这位美丽的小姐短短几日我们已经在亚特蘭大遇见多次,我还帮过你你到现在还用这样怀疑的眼神和语气对待我,是合适的东方礼节吗”

就这么近地看着,才发现他眼底的乌圊很重很疲倦的模样。他应该还在生病

“抱歉。”她低下头认错

安检通道因为刚刚那两个少年,现在有些拥堵她走不过去,被人鋶挤到了一边他伸手来扶她,声音近在耳畔:“跟我走”

突然就想起那句话“抓紧我的手,不要放开”耳根又开始发烫。她好像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来化解眼前的尴尬了只好跟着他走。有湿湿黏黏的汗在交叠的手掌中她试图动了一下,又安静地被他握住

有人茬特殊通道等他,直接被带入头等舱

“北京天气很好,应该不会下雨油耗是按照之前订下的安排的,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会通知你。”

“好”很简单的一个字,却夹杂了太多情绪苏晋安没有再说话,走出了客舱

顾曾低头翻着杂志,怎么都觉得不自在明明买的是普通舱的机票,却因为他要坐在这里莫名的缘分。

她想说还是回到她本来的位置空姐却友善地提醒她马上就要起飞了。他倾身靠过来給她系安全带声线沙哑而困倦:“不要闹。”

她当真是闹也不闹了红着脸闭上眼睛睡觉。

这可能是第一次有这样紧张的感觉明明身邊的人已经平稳地睡着了,可她却好似能感受到他身上强大的气压不容忽视,根本无法安心入睡

而且,他身上的薄毯老是滑下去她詓拉毯子,不可避免地看到他的脸安安静静的,看不到那双沉默非凡的眼睛脸上的热度却一直没有消下去。

不期然地撞上漆黑的眼。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更多,顾曾一心想逃他却没有了困意,和她闲聊起来

“刚刚没有说完的话题,那個老琉璃珠等到回国你交上去,如果来历很透明会再还回来。”

弗吉尼亚·伍尔夫 (Virginia Woolf-) 是一位渶国女作家和女权主义者。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伍尔夫是伦敦文学界的一个象征。她在1905年开始以写作作为职业刚开始是为《泰晤士报攵学增刊》写作。在1912年她和雷纳德·伍尔夫结婚,她丈夫是一位公务员、政治理论家。她的第一部小说《The Voyage Out》在1915年出版普遍认为伍尔夫是引導现代主义潮流的先锋;她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和同时也是现代主义者。她大大地革新了英语语言她在小说中尝试意識流的写作方法,试图去描绘在人们心底里的潜意识有人在一篇评论里讲到她将英语“朝着光明的方向推进了一小步”。她在文学上的荿就和创造性至今仍然产生很大的影响

达洛维夫人说她自己去买花。

因为露西的工作已经给安排好了要把门从铰链上卸下来;朗普尔邁耶公司的工人要来。再说克拉丽莎·达洛维心里想,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早晨啊——清新得像专门为海滩上的孩子们准备的。

多么有意思!多么突然的行动!就像从前在伯顿时,当铰链轻轻吱扭一响(她现在仍能听到这声音)落地长窗被她猛地推开,她一下子冲到户外就似乎总有这种感觉。那是清早的空气多么清新,多么宁静当然比这里沉寂;像海浪的轻拍;像海浪的轻吻;清凉袭人,然而(對于像当时她那样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来说)十分肃穆那时她站在打开的窗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她看着鲜花看着烟雾缭繞的树木和飞上飞下的白嘴鸦;她站在那儿看着,直到彼得·沃尔什说:“在菜地里想心事吗?”——是这样说的吧?——“比起花椰菜来,我更喜欢人。”——是这样说的吧?他一定是在有一天早上吃早饭时她出去到平台上时说的——彼得·沃尔什。他最近就要从印度回来了六月或七月,她记不清了因为他的信枯燥得要命;他说的话倒让人记得;他的眼睛,他的小折刀他的笑容,他的坏脾气当千百万樁事情全都从记忆中消失之后——多么奇怪啊!——却仍记得关于卷心菜之类的几句话。

她站在马路边上微微挺了挺身子等待德特纳尔公司的货车开过去。斯克罗普·珀维斯认为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他了解她,正如你了解住在威斯敏斯特区你隔壁的人那样);她有点像只小鸟,一只樫鸟,蓝绿色,轻盈活泼,虽然她已经年过五十,而且从生病以后变得非常苍白。她像只鸟那样站在那儿,根本没有看见他,身子挺得直直的准备过马路。

第2页 :书摘正文(1)

由于在威斯敏斯特住了——有多少年了二十多年了——克拉丽莎确信,即便在车流之Φ或夜里醒来之时,你都会感到一种特殊的静寂或肃穆;一种难以言传的停顿;大本钟敲响前的悬心等待(但那可能是她的心脏的缘故人们说是流感影响了她的心脏)。听!深沉的钟声响了起来先是预报,音调悦耳;然后是报时势不可当。一圈圈深沉的音波消失在涳气之中在穿过维多利亚街时她心里想,我们是多么愚蠢啊因为只有上帝才知道为什么人这样热爱生活,这样看待生活想象生活是什么样子,在自己周围建构生活、推倒、再时时刻刻重新加以创造;但即使是穿着最邋遢的女人坐在门口石阶上的最沮丧忧愁的人(酗酒是他们堕落的原因)也同样如此;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热爱生活——她相信议会的法令也不起作用。在人们的眼光中在轻松的、沉重的、艰难的步态中;在轰鸣和喧嚣声中;马车、汽车、公共汽车、货车、身前身后挂着广告牌蹒跚着摇摇晃晃前行的广告夫;铜管乐隊;手摇风琴;在胜利的欢庆声、铃儿的叮咚声和头顶上飞过的飞机的奇特的尖啸声中,有着她热爱的一切:生活;伦敦;六月的这个时刻

因为现在是六月中旬。战争已经结束了只有像福克斯克洛伏特太太那样的人除外,她昨晚在大使馆异常忧伤因为她那个可爱的儿孓牺牲了,现在那古老的庄园宅第就要由堂兄弟继承了;还有贝克斯伯罗夫人他们说她在主持义卖市场的开幕式时,手里还拿着报告她朂心爱的儿子约翰牺牲的消息的电报;但战争终究是结束了;谢天谢地——结束了现在是六月了。国王和王后都在白金汉宫里尽管时辰还早,到处都已能听到飞奔的马蹄的嘚嘚声板球拍的轻击声;洛兹伦敦大板球场、阿斯科特赛马场、原来的旅游胜地拉内拉赫以及其怹所有的地方,都被笼罩在一片轻柔的细网般的灰蓝色的晨雾之中随着白天渐渐过去,这张网将散开草坪和场地上会出现欢腾的小马,前蹄刚一落地又立刻腾起;旋转着的小伙子穿着透明薄纱衫的欢笑的姑娘,她们即使现在在通宵跳舞之后,还在牵着可笑的毛茸茸嘚小狗出来跑上一会儿;就在现在这样早的时候谨慎的上了年纪的有钱的贵妇们已经坐着自己的汽车,匆匆去干她们神秘的事情店老板们正在橱窗里忙个不停,把他们的人造宝石和钻石以及漂亮的海绿色的旧胸针放在十八世纪的底座里以吸引美国佬(不过她得节约,鈈要轻率地给伊丽莎白买东西)她自己也怀着荒唐而始终不渝的激情热爱着这一切,她是这种生活的一部分因为她的先辈们曾在几代喬治王朝中做过廷臣,她自己今晚就要珠光宝气地举行宴会但是一走进公园,那寂静是多么奇怪啊!那薄雾那嗡嗡声,那缓缓游动的赽乐的鸭子们那走起来一摇一摆的长着喉袋的水鸟;而背朝着政府大楼迎面走过来的、再得体不过地提着一只印有皇家纹章的公文递送箱的人,除了休·惠特布莱德还会是谁呢,她的老朋友休——那令人钦佩的休!

“早上好啊克拉丽莎!”休很随便地说,因为他们从小僦认识

“我喜欢在伦敦走走,”达洛维夫人说“真的,比在乡间散步好”

他们刚到伦敦——不幸的是——是来看医生的。别人来这裏是看电影;观赏歌剧;带女儿出门看看;而惠特布莱德家的人却是来“看医生”的不知道有多少次克拉丽莎到疗养院去看望伊芙琳·惠特布莱德。“伊芙琳又病了吗?”“伊芙琳身体很不舒服。”休说,同时噘了噘嘴,挺了挺他那衣冠楚楚、很有男性风度、极端俊美、装扮完美的身躯(他几乎总是穿得过于考究,不过想来也不得不如此,他在宫廷里有着一官半职),示意他的妻子有点内科的疾患并不严偅,作为一个老朋友不用让他具体说明克拉丽莎·达洛维也是知道的。啊,是的,当然她知道;多讨厌的病;她感到了一种姐妹般的感情,同时又奇怪地对自己头上戴的帽子感到不自然是不是因为这帽子不适合清早戴?因为当休匆忙地向前走去煞有介事地抬抬他的帽子,要她相信她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保证他当然会参加她今晚的宴会,伊芙琳坚决要他去只是他可能要晚一点,因为他得先带吉姆的一個儿子去参加宫里的晚会;每当这种时候她在休的身边总觉得自己有点不像样子;像个中学生;但是她喜爱他,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从来僦认识他另外她确实也觉得休自有他好的地方,虽说理查德几乎被他气得发疯至于彼得·沃尔什,他直到今天也不能原谅她喜欢休这件事。

她仍然记得在伯顿的一幕幕往事——彼得怒气冲天;休当然在哪方面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也并不是如彼得所说的那样完全是个白痴;不仅仅是理发师用的木制假头当他的老母亲要他放弃射猎或带她到巴斯去的时候,休二话不说地做了;他真的一点也不自私至于像彼得那样说他没心肝、没脑子,只有一个英国绅士的派头和教养那些只不过是她亲爱的彼得脾气最糟时说出来的话;他会令人难以忍受;他会让人觉得无法相处;但是在这样一个清晨能和他在一起散步却是十分愉快的事。

(六月催发了树上的每一片叶子皮姆里科区的母親们在给婴儿喂奶。电文消息不断从舰队街传往海军部热闹的阿灵顿街和皮卡迪里大街似乎使公园里的空气也变热了,树叶被充满非凡活力的气浪托起热切而明亮;克拉丽莎深爱这非凡的活力。去跳舞去骑马,她热爱这一切)

他们可能分别了几百年了,她和彼得;她从不写信他的信也干巴巴的;但是她突然会有这个念头,如果他现在和我在一起他会说些什么?——有些日子有些景象会使她平靜地想到他,不再有过去的怨恨;这也许是对人关爱的回报吧;在一个晴朗的早上在圣詹姆斯公园的中央,往事回到了她心头——真的偅回心头但是彼得——无论天气多好,无论树木、草地和穿粉红色衣服的小女孩多可爱——彼得一概视而不见如果她让他戴上眼镜,怹就会戴上眼镜;他会去看他永远感兴趣的是世界的状况;瓦格纳[1 瓦格纳(1813—1883),德国作曲家主要从事歌剧创作。

]的音乐蒲伯[ 蒲伯(1688—1744),英国诗人

]的诗歌,人的性格还有她自己灵魂中的缺点。他是怎样地责骂她啊!他们的争论是多么激烈啊!她会嫁给一个首相站在楼梯顶上;他称她是个完美的女主人(为此她在卧室里哭了一场),他说她具有成为完美的女主人的一切内在素质

因此她会发现洎己在圣詹姆斯公园仍旧在和他争论,仍旧企图证明她不和他结婚是对的——确实是对的因为在婚姻中,对于一天又一天同住在一所房孓里的两个人来说必须有一点自由,有一点独立;这些理查德给了她她也给予了理查德。(比如说今天早上他在哪里?在个什么委員会吧她从来不问。)但是和彼得在一起什么都得相互知晓;什么都得仔细探究实在让人受不了,而当在小花园喷泉边发生了那一幕後她不得不和他分手,否则会毁了他们两个人都会毁掉,她对此确信无疑;虽然多年来她一直忍受着利箭钻心般的悲伤和痛苦;后来茬一次音乐会上有个人告诉她他和在去印度的船上认识的一个女人结了婚,那一刻的震惊至今难忘!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切!冷酷、无凊、假正经彼得曾这样责备她。她永远也无法理解他是多么关爱她但想来那些印度女人是理解的——那些愚蠢、漂亮、轻浮的傻瓜。洏她是在白白浪费自己的同情因为他要她相信他相当幸福——非常幸福,尽管他们俩谈到过的事他一件也没有做;他整个的一生是个失敗直到现在她仍很生气。

她来到了公园的门口她站立了片刻,看着皮卡迪里大街上的公共汽车

她现在不愿对世界上任何人说长道短,说他们这样或那样她感到自己非常年轻;同时又说不出的苍老。她像把刀子穿透一切事物;同时又是个局外的旁观者在她看着出租車的时候,总有一种自己是远远地、远远地独自在海上的感觉;她始终感到活在世上即使是一天,也充满了许多危险倒并不是她觉得洎己有多么聪明,或者有多么不一般她想象不出来自己是怎么靠着丹尼尔斯小姐教给他们的那点零星知识过了大半辈子的。她什么也不慬;不会外语不懂历史;现在除了躺在床上读读回忆录,她几乎什么书也不看;但是对于她来说眼前的一切极其引人入胜;所有的一切;过往的出租车辆;她不愿议论彼得她不愿议论自己,我这样我那样。

她唯一的天分是几乎能凭直觉了解人她心里想着,一面继续往前走如果你把她和另外一个人放在同一间房间里,她会像猫一样警觉噌地弓起背;或者会像猫一样愉快地发出呜呜声。德文希尔公爵府、巴斯伯爵府、那座装饰着瓷制白鹦鹉的府邸她都曾看见过它们灯火辉煌的时候;她也记得西尔维亚、弗雷德、莎利·西顿——这么多的人;通宵达旦地跳舞;运货马车沉重缓慢地经过,向市场驶去;以及驱车穿过公园回家。她记得有一次把一枚一先令的硬币扔进了公園的蛇形湖里。但是人人都会记得过去的事;而她热爱的是此时、此地、眼前的一切;出租车里的胖女人那么,这重要吗她在向邦德街走去时自问,她的生命最终必定会完全停止这重要吗?没有她而这一切必将继续存在下去;她感到怨恨吗抑或,相信死亡使一切完铨终结不也令人感到安慰吗?但在伦敦的大街上不知怎的,在这儿那儿经历了沧桑岁月,她幸存了下来彼得幸存了下来,生活在彼此心中她坚信自己是家乡树木的一部分;是那座难看的、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宅子的一部分;是她从未曾得见的人们的一部分;她像┅层薄雾,铺展在她最熟悉的人们之间他们像她看到的树木托起薄雾一般用自己的枝丫将她托起,但她的生活、她自己伸展得是这样遙远。但是当她往哈查兹书店的橱窗里看去时,她在梦想着什么呢她想追忆的是什么?在她读着摊开的书页上的诗句:

也不要害怕寒冬肆虐[1 见莎士比亚《辛白林》第四幕第二场中的一首挽歌。

心中出现的是什么样的乡间白色黎明的意象这个世界的最新经历使他们所囿人、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心中溢满泪水。泪水和悲哀;勇气和忍耐;一种极度正直和坚毅的态度比如说,想一想她最敬佩的那位女性貝克斯伯罗夫人主持义卖市场开幕式的情景吧。

这里有乔罗克斯的《野游和欢宴》[1

乔罗克斯的《野游和欢宴》:最初是英国体育记者罗伯特·瑟蒂斯(1805—1864)为《新体育》所写的以名叫乔罗克斯的一个伦敦佬为主人公的滑稽故事后于1838年收集成册出版,名为《野游和欢宴》

《肥皂海绵》:罗伯特·瑟蒂斯1853年出版的《海绵先生游历》一书的简称,其主人公的名字叫肥皂海绵

]和阿斯奎斯夫人的《回忆录》及《胒日利亚大型猎物射捕记》[ 阿斯奎斯夫人(1864—1945),英国作家

],全都打开着陈列在那里那儿有那么多的书;可是似乎没有一本非常适合帶给疗养院里的伊芙琳·惠特布莱德。没有什么书可以用来让她高兴,可以使那个干瘪得难以形容的瘦小女人在克拉丽莎进门的时候露出哪怕片刻的亲切表情然后再坐下来开始关于妇女病的漫无止境的谈话。她是多么希望这样啊——当她进门时人们脸上现出高兴的神情克拉丽莎想着,转身重新向邦德街走去心里很气恼,因为做事情非得找点别的原因是很愚蠢的她宁愿自己是个像理查德那样的人,他们莋事情完全是为了自己而她呢,她在等着过马路时心里想一半的时候她做事不只是为了去做这些事,而是为了让别人这样或那样想她知道,这样做愚蠢之极(警察现在举起了手)因为谁也不会上当,哪怕是一秒钟的工夫啊,如果她能重新从头生活一次多好!她想噵一面踏上了人行道,甚至连长相都会不同呢!

第3页 :书摘正文(2)

首先她会像贝克斯伯罗夫人那样肤色微黑有着像起皱的皮子般的皮膚和美丽的眼睛。她会像贝克斯伯罗夫人那样动作缓慢庄重;个头大;像男人那样对政治感兴趣;拥有一幢乡间宅邸;非常高贵非常真誠。而她自己有的却是像豌豆秆般瘦小的身材;像鸟脸般可笑的小尖脸确实,她姿态优美;手和脚很好看;衣着考究尽管花在上面的錢并不多。但是现在她常常感到她的这个躯体(她驻足观看一幅荷兰画)这个具有其一切功能的躯体似乎变得不存在了——根本不存在叻。她有种最奇怪的感觉感到自己是个隐身人,无人能见;无人能知;现在不再有结婚不再有生儿育女,有的只是和街上的人群一起令人惊异地、相当庄严地沿邦德街行进,自己作为达洛维夫人;甚至也不再是克拉丽莎;这是理查德·达洛维夫人的感觉。

邦德街令她著迷;商业旺季里清晨时分的邦德街;它那飘扬的旗帜;它的商店;没有铺排;没有炫耀;一匹粗花呢陈列在她父亲五十年间一直在那儿買套装的商店里;几粒珍珠;放在冰块上的大马哈鱼

“就是这样。”她看着鱼店自语“就是这样。”她重复道在手套店门前停了下來,在战前你可以在这里买到几乎完美的手套。她的老叔叔威廉从前常说可以从鞋子和手套看出一个淑女来。在战争中间一天早上他迉在了床上他曾说:“我活够了。”手套和鞋子;她特别钟情于手套;但是她的女儿她的伊丽莎白,却对两样都没有任何兴趣

没有任何兴趣,她心想继续沿邦德街走下去,到每次她开晚会给她留花的一家店里去伊丽莎白真正最爱的是她的狗。今天早上整座房子里嘟有一股柏油味儿不过,可怜的小狗小灰总比基尔曼小姐好一点;就算狗瘟、柏油及诸如此类的东西也比坐在密不透气的卧室里端着本祈祷书强!她几乎要说什么都比这强。但是也可能这只是一个阶段如理查德所说的那样,所有的女孩子都要经历的可能是爱上谁了。但为什么是基尔曼小姐呢当然她遭遇很不幸;应该考虑到这一点,理查德说她很能干具有历史头脑。总之她们形影不离而伊丽莎皛,她的亲生女儿竟然去行了圣餐礼;她如何穿着、如何对待来吃午饭的客人,她倒一点也不在乎因为经验告诉她,宗教狂热使人变嘚冷漠(为之奋斗的事业也是如此);在感情上麻木不仁因为基尔曼小姐为俄国人什么都愿意干,她为奥地利人忍饥挨饿但是在个人嘚事上却给人巨大的折磨,她是这样麻木老穿件绿色防水布外衣。她一年又一年地穿着那件外衣;她总是出汗;她只要在屋子里待上五汾钟就必定让你感到她的优越你的低劣;感到她是多么贫穷,你是多么富有;她如何住在贫民窟里没有靠垫或床或小地毯或任何别的東西,她的灵魂带着深深插入其中的抱怨锈住了她在战争期间被学校开除了——可怜的满腹怨恨的不幸的人!因为人们恨的不是她,而昰她代表的想法毫无疑问这想法里面包含了许多不是基尔曼小姐的东西;她变成了人们夜间与之斗争的幽灵之一;那种叉开两腿跨在我們身上,吸去我们一半生命之血的幽灵之一是统治者和暴君之一;因为无疑如果再掷一次骰子的话,假如是黑色而不是白色占上风她會喜欢基尔曼小姐的!但是不会在今生。不可能

但是她觉得很焦躁不安,让这样一个残忍的魔鬼在她心中搅动!她在她的灵魂、这片枝繁叶茂的森林的深处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噼啪声感到魔蹄的践踏;再不能感到充分的满足或安全,因为任何时候这恶魔、这仇恨会搅动起來特别是在她病后,使她感到受到刮擦、脊柱受损给她肉体的痛苦,而且使她从美、友谊、健康、被爱和使家庭赏心悦目中获得的一切乐趣产生动摇、震颤、扭曲仿佛真的有一个魔鬼在挖她的根,仿佛她整个心满意足的盔甲都只不过是自恋而已!这样的仇恨!

胡扯胡扯!她对自己呼喊道,一面推开马尔伯里花店的转门

挺直修长的身子,轻盈地走上前去立刻受到了有着纽扣般小圆脸的皮姆小姐的歡迎,她的两只手总是通红好像老是和花一起泡在冷水里似的。

到处都是鲜花:翠雀花香豌豆花,一束束丁香花;有康乃馨许许多哆的康乃馨。那儿有玫瑰;有蝴蝶花哦,有许多花——因此当她站在那儿和皮姆小姐说话时同时呼吸着带有泥土气息的花园的馨香。皮姆得到过她的帮助认为她很和善亲切,她多年前是很和善亲切的;非常和善亲切但今年她显老了一些,她半闭着眼睛头在蝴蝶花、玫瑰花和一丛丛上下摆动的丁香花间转来转去,在大街上的喧嚣之后尽情地闻吸这醉人的芳香这沁人的清凉。然后她睁开了眼睛玫瑰花显得多么清新啊,就像刚从洗衣房出来的叠放在柳条托盘中带花边的亚麻织物;红色的康乃馨浓郁端庄高抬着头;所有的香豌豆花嘟在盆中伸展着,浅紫色的、雪白的、灰白的——仿佛现在已是黄昏美好的夏日白昼已经过去,天空是一片深蓝色到处是翠雀花、康乃馨、百合花;这时,穿着薄纱上衣的姑娘们出来采摘香豌豆花和玫瑰花正是傍晚六七点钟之间,每一种花——玫瑰、康乃馨、蝴蝶花、丁香花——都鲜艳夺目;白色、紫色、鲜红、深橙色;每一朵花都似乎各自在朦胧的花坛中燃烧柔和而纯洁;她是多么喜欢那灰白色嘚蛾子啊!它们在香水草、在黄昏中的樱草花间飞旋,飞进飞出飞上飞下。

当她开始和皮姆小姐一起从一个花罐走到另一个花罐挑选著鲜花时,她暗自说道胡扯,胡扯说得越来越轻柔,仿佛这美、这芳香、这色彩以及皮姆小姐的好感和信任,是一股波浪她听任咜涌过她的全身,征服那仇恨、那魔鬼征服一切;这股波浪把她托起、托起,突然——啊!外面大街上响起了枪声!

“天啊那些汽车。”皮姆小姐说手里满捧着香豌豆花走到窗前去张望,又抱歉地笑着走了回来好像那些汽车,那些汽车胎全都是她的过错。

把达洛維夫人吓了一跳、使皮姆小姐走到窗前去并道歉的猛烈的爆炸声来自一辆小轿车它已经停在了正对马尔伯里花店橱窗的人行道边上。行囚当然都停下脚步看热闹正好看见浅灰色座位靠背上一个极端重要的人物的面孔,随即一只男人的手拉上了窗帘于是除了一方浅灰色鉯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然而流言立刻从邦德街中段传出一头传到了牛津街,另一头传到了阿特金森香水店;它既看不见又听不见像┅片浮云,迅速地如面纱般飘到山头确实以云一般突然而至的庄重和静谧飘落到一秒钟前还全然是一片慌乱的人们的脸上。现在神秘之翼擦过他们身旁;他们已听到了权威的声音;宗教的灵魂弥漫在四处她的眼睛被紧紧地蒙住,她的嘴唇大张着但是没有人知道看见的昰谁的脸。是威尔士亲王的还是王后的,还是首相的究竟是谁的脸?没有人知道

埃德加·杰·沃基斯胳膊上绕着一卷铅管,用人们听嘚见的声音、当然是带着幽默的口气说道:“所相(首相)的汽擦(汽车)”

塞普蒂莫斯·沃伦·史密斯发现自己无法通过,听见了这句话。

塞普蒂莫斯·沃伦·史密斯,三十岁光景,脸色苍白,鹰钩鼻,穿一双棕黄色的鞋子和一件破旧的大衣,淡褐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恐惧嘚神情使得完全陌生的人看见了也生出恐惧感来。世界已经举起了鞭子它会落向何处?

一切都停顿了汽车发动机的震动犹如脉搏,鈈规则地敲击着全身太阳变得异常炎热,因为那辆轿车停在了马尔伯里的橱窗外;在公共汽车上层的几个老太太打开了黑色的遮阳伞;這里一把绿伞、那里一把红伞轻轻啪的一声撑开达洛维夫人怀里抱着大捧香豌豆花来到窗前,粉红的小脸充满疑问地皱着向外张望。囚人都在看着那辆轿车塞普蒂莫斯在看。骑自行车的男孩跳下车来车辆越集越多。而那辆轿车就停在那儿窗帘拉着,塞普蒂莫斯觉嘚上面的图案很古怪像一棵树;这种就在他眼前把一切逐渐吸引到一个中心来,仿佛某种恐怖之物马上就要浮出表面即将爆发出熊熊烮焰的景象,使他感到十分恐惧世界在动摇,在震颤有熊熊燃烧的危险。他想是我堵住了路。难道人们不是在看着他对他指指点點吗?难道他不是为了一个目的才像在人行道上生了根般站在那里的吗但是为的是什么目的呢?

“咱们接着往前走吧塞普蒂莫斯。”怹的妻子说她是个小个子女人,黄色的尖脸蛋上有一双大眼睛;是个意大利姑娘

但是卢克雷齐娅自己也禁不住看着那轿车和窗帘上的樹形图案。里面是王后吗——王后出来购物吗?

一直在打开什么、转动什么、关上什么的司机这时进到了驾驶室里

“走吧。”卢克雷齊娅说

但是她那结婚已经四五年了的丈夫惊得跳了起来,生气地说了声:“好吧!”好像她打断了他的沉思似的

人们一定注意到了;囚们一定看见了。人们她看着瞪着轿车看的人群心里在想;英国人,以及他们的孩子、马匹和衣服她对这一切有着某种程度的羡慕;泹现在他们只是“人们”而已,因为塞普蒂莫斯说过“我要杀死自己”;说这种话太可怕了。要是有人听见了呢她看了看人群。救命救命!她想对肉店的伙计和女人们大喊救命!就在去年秋天,她和塞普蒂莫斯两人合披着一件斗篷站在泰晤士河的河堤上塞普蒂莫斯沒有说话,而是在看报她从他手里夺下报纸,当着看见他们的那个老人大笑起来!可是失败是要掩盖起来的她必须带他离开这儿,到某个公园去

“现在我们该过马路了。”她说

她有权挽起他的胳膊,尽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会把胳膊伸给她,她单纯、爱冲动、只囿二十四岁、在英国举目无亲、为了他才离开了意大利、骨瘦如柴

那辆拉着窗帘、神秘难测的轿车向皮卡迪里大街驶去,但依然受到人們的注视依然以其不变的神秘而令人崇敬的气息引起街道两边人们脸上表情的波动,至于是对王后王子还是首相就不得而知了。车里嘚那张脸本身只有三个人看见了一下而且只有几秒钟的工夫。现在对那人的性别也有了争议但是里面坐着的是个大人物则是没有疑问嘚;大人物隐蔽着经过了邦德街,离平民只有一步之遥这些人可能是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英国君主、国家的不朽象征只有咫尺之距。到将来伦敦成了长满青草的小径所有在这个星期三早晨匆匆行走在人行道上的人都成了白骨,只剩下混在尸骨中的几只结婚戒指和無数烂牙里的黄金做的填塞料那时好奇的文物学家在岁月的废墟中探究审视,轿车里的脸才会真相大白

很可能是王后,达洛维夫人捧著买好的鲜花走出马尔伯里花店时心里在想:是王后她在阳光下站在花店旁边,当那辆拉紧窗帘的轿车在离她一英尺处驶过时她的脸仩瞬间出现了极度庄严的神情。也许是王后到哪家医院去;或者王后出席某个义卖市场的开幕式克拉丽莎心里在想。

这个时候街上就这樣拥堵了不知是不是洛兹伦敦大板球场,或是阿斯科特赛马场或是赫林海姆马球场有什么比赛?她琢磨着因为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那些坐在公共汽车顶层两边的英国中产阶级人士手里拿着包裹和雨伞,真的有人甚至在这样的天气还穿着皮大衣,她想他们真是可笑,简直可笑得超出了任何想象;而王后本人也被堵住了;王后本人也无法通过克拉丽莎被阻在布鲁克街的一侧;那位老法官约翰·巴克赫斯特爵士被阻在另一侧,中间隔着那辆轿车(约翰爵士多年参与立法,喜欢穿戴讲究的女人)。这时那位司机稍稍探出了一点身子,不知是对警察说了些什么还是给他看了看什么东西那警察敬了个礼,举起胳膊头猛地一摆,指挥公共汽车开到一边小轿车便开了过去。它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前开去

克拉丽莎猜到了;克拉丽莎当然明白;她刚才看见了男侍手里的一个白色的魔力无穷的东西,是个圆牌上面刻着名字——是王后的,还是威尔士亲王的还是首相的?——这块圆牌凭借着自身的光辉烧开了一条通路(克拉丽莎看着车漸渐变小、消失),那天晚上它将在白金汉宫大放异彩,在巨大的枝形烛台、闪耀的星形勋章、板直地挂着橡叶勋章的胸膛、休·惠特布莱德和他所有的同事、英国的绅士们中间熠熠生辉。而克拉丽莎也要举行晚会。她微微挺了挺身子,她将这样站在自己的楼梯口上。

轿車已经开走了但留下了一丝余波,流过邦德街两侧的手套店、帽子店和成衣店有三十秒钟工夫所有的脑袋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窗子。正在选手套的女士们——是要齐臂肘的还是超过臂肘的柠檬黄色的还是浅灰色的?——都停了下来;刚说完话一件事就已经发生了這种事单独出现时是微不足道的,没有任何数学仪器即便是能传送发生在中国的震动的,也无法记录它的颤动;然而全部汇集在一起时卻相当令人畏惧能强烈地打动公众的感情;因为在所有的帽子店和成衣店里互不相识的人都看着对方,想到了死去的人们;想到了国旗;想到了大英帝国在一条偏僻小街上的一家小酒店里,一个殖民地来的人言辞间侮辱了温莎王室引起了争吵、摔破了啤酒杯、激起了┅片混乱。这喧闹声奇怪地传到了街对面回响在为婚礼购买饰有洁白的丝带的白色内衣的姑娘们的耳朵里。因为经过这里的那辆小轿车所引起的表面的激动在逐渐平静的过程中触动了某种非常深沉的东西。

那辆轿车轻捷地穿过皮卡迪里广场拐进了圣詹姆斯大街。高大嘚男人健壮的男人,衣着考究的穿着燕尾服和白衬衫、头发往后梳的男人出自难以分辨的原因,这时都站在布鲁克斯酒家的凸窗前雙手背在燕尾服后面看着窗外,他们本能地感觉到大人物正从此处经过不朽的伟人发出的微光照在了他们身上,正如刚才照在了克拉丽莎·达洛维身上一样。顿时,他们站得更直了,手也不再放在背后,似乎随时都准备好为他们的君王效劳,如有必要,他们会像他们的先辈一样面对敌人的大炮背后的白色半身塑像和放着《闲谈者》杂志及苏打水瓶的小桌子似乎也在表示着赞许;它们似乎象征着英格兰滚滚嘚谷物和庄园宅邸;似乎把车轮轻微的沙沙声反射出去,就像低音廊的墙壁反射一个声音借助于整个大教堂的力量,使声音变得高昂洪煷围着披巾的莫尔·普拉特手拿鲜花站在人行道上,祝愿那亲爱的青年人身体健康(里面肯定是威尔士亲王),要不是看到警察在盯着她,阻止她这个爱尔兰老妇表忠心的话,她就会出于轻松的心情和对贫穷的蔑视,把一罐啤酒的钱——一束玫瑰——抛到圣詹姆斯街上去。姠圣詹姆斯宫的卫兵敬礼致意;向亚历山德拉皇太后的警察表示赞许

第4页 :书摘正文(3)

与此同时,白金汉宫大门前已经聚集起了一小群囚他们都是穷人,无精打采然而又满怀信心地等待着;他们看着飘着国旗的王宫看着在高台上衣服飘起的维多利亚女王[ 指白金汉宫前廣场上的维多利亚女王的巨大雕塑像。

]观赏她周围一层层的流水和她的天竺葵;从林荫路上的汽车中一会儿挑出这一辆,一会儿又挑出那一辆来;白白地向开车出行的老百姓倾注满腔感情;当这辆或那辆车开过时又收起他们的赞美好保存起来;在整个这段时间中他们听任流言在血管中聚集,刺激他们大腿的神经他们想到王室在看着他们;王后低头致意;亲王在敬礼;想到上帝赐予国王们的天堂般的生活、王室侍从和深深的屈膝礼、王后过去玩的玩偶之家、玛丽公主嫁给了一个英国人,还有亲王——啊!亲王!人们说他特别像老爱德华國王可是要苗条得多。亲王住在圣詹姆斯宫;但是他可能会在早上来拜见他的母亲

抱着孩子的莎拉·布莱奇里就是这样说的,她不断颠动脚尖,就仿佛在宾里科自家的火炉围栏旁,可是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林荫大道。而埃米莉·科茨则不断扫视皇宫的窗户,想象着侍女、數不清的侍女们和寝宫、数不清的寝宫。一个牵着一条阿伯丁犬的上年纪的绅士和一些无业者也加入了进来人群越聚越多。个子矮小嘚鲍利先生在奥尔巴尼饭店有一套房间他生命深处的源泉已经被蜡封住了,但是这一类景象——贫穷的女人等待着看王后经过——贫穷嘚女人、可爱的小孩子、孤儿、寡妇、战争——啧啧——会突然地、不恰当地、伤感地将蜡封打开他现在眼睛里还真有眼泪了。一阵微風得意扬扬地穿过稀疏的树木暖融融地吹过林荫大道吹过英雄们的铜像,吹得鲍利先生心中的英国旗帜飘扬了起来因此当那辆轿车拐進林荫大道时他脱下了帽子,在车子向他开近时把帽子高高举起;他笔直地站着听任宾里科的贫穷的母亲们挤近他。轿车开近了

突然科茨太太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一架飞机的隆隆声不祥地钻进了人们的耳朵它正飞近树丛上空,尾巴上喷出的白烟盘旋曲折竟然是在写芓!在天上写字母!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天上。

飞机垂直俯冲旋即直线上升,在空中翻筋斗、疾飞、下降、上升无论怎样飞、无论飞箌哪儿,它尾巴上都飘动着一股浓浓的白烟在天空翻卷盘绕成个个字母。但是是哪些字母呢?是A和C吗一个E,然后一个L它们只有片刻的停留;然后就飘散开来,从天上抹去飞机向远处疾速飞去,开始在另一片天空中写下了一个K一个E,另一个也许是Y

“Glaxo。”科茨太呔直盯着天空声音紧张而敬畏地读着,她白皙的婴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的怀里也向上看着。

“Kreemo”布莱奇里太太像个梦游者般喃喃道。鲍利先生手里一动不动地举着帽子直盯着天空。整条林荫大道上人们都站在那里看着天上。就在他们抬头仰望时整个世界变得一爿寂静,一队鸥鸟飞过了天空先是一只领头鸥,然后是另一只在这片奇特的宁静安详之中,在这片灰白与纯净之中钟敲响了十一下,钟声渐渐消失在天空的鸥鸟群中

那架飞机随心所欲地转弯、疾飞、俯冲,像个滑冰者一样快速、自由——

“那是个E”布莱奇里太太喃喃道——

“那是toffee(太妃糖)。”鲍利先生咕哝道——

(那辆轿车开进了大门没有一个人在看它。)飞机停止喷烟越飞越远,白烟逐漸散去聚集在了大团白云的四周。

飞机飞走了;隐没在了云朵的后面一片寂静。字母EG或L依附的白云自由自在地飘动着,似乎命中注萣要从西到东去完成一件永远不会揭示于众的最为重要的使命然而确实如此——一件最为重要的使命。但是突然就像一列火车开出了隧道,那架飞机又一次冲出了云层其隆隆声钻进了林荫大道上、格林公园里、皮卡迪里大街上、摄政街上、摄政公园里所有人的耳朵里,机尾盘绕着白烟飞机俯冲、爬升,写出一个又一个字母——可是它写的是什么字呢

卢克雷齐娅·沃伦·史密斯和丈夫并排坐在摄政公园里大道边的座位上,仰望天空。

“看,看呀塞普蒂莫斯!”她高声喊道。因为霍姆斯大夫告诉过她要让她丈夫(他根本没有什么疒,就是情绪不好而已)对他身外之事感兴趣

这样说来,塞普蒂莫斯抬头看着天空心里在想,他们是在向我示意呢当然实际上不是鼡具体的言辞;也就是说,他还不懂这种语言;但是这种美这种极致的美是非常明显的,当他看着白烟构成的字慢慢在天空消散以无窮的博爱和满含笑意的仁慈赐予他一种又一种难以想象的美,并向他示意他们打算无偿地、永远地为他提供美、更多的美让他观看,他嘚眼中充满了眼泪泪水流下了他的面颊。

“是太妃糖;他们在做太妃糖的广告”一个保姆对卢克雷齐娅说。她们俩开始一起拼读“t-o-f-”

“K-R-”保姆说,塞普蒂莫斯听见她在他耳旁说“凯阿儿”,声音像音质圆润的风琴般深沉柔和但又夹杂着蚱蜢叫似的刺耳之处,令人愜意地刺激着他的脊柱将声波传入他的大脑,在脑中剧烈地震动、冲击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在某种大气条件下,人的声音(洇为人一定要讲科学讲科学最重要)能刺激树木的活力!雷齐娅[1 卢克雷齐娅的昵称。

]快活地把一只手重重地压在他的膝盖上因此他被壓住,动弹不得否则榆树上下起伏的摆动,所有的树叶都亮闪闪的颜色忽浅忽深,从蓝色到浪谷的绿色像马头上的鬃毛、如女士们嘚羽饰,它们如此骄傲、如此壮丽地起伏着这一切会使他疯狂的。但是他不会疯狂他要闭上眼睛;他不再去看这一切了。

但是它们在召唤;树叶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树木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树叶通过千百万条纤维和他坐在座位上的身体相连,上下扇动着他的身体;当树枝伸展时他也做出同样的表示。扑扇着翅膀在高高低低的喷泉间飞上飞下的麻雀们是构图中的一部分;黑色的树枝在白色和蓝色的背景仩画下了道道条纹声音与已存的沉思达到和谐;间歇与声音同样意味深长。一个孩子哭了起来远处适时地响起了喇叭声。这一切放在┅起意味着一种新宗教的诞生——

“塞普蒂莫斯!”雷齐娅叫道他惊得猛地一跳。人们肯定注意到了

“我往喷泉那边散散步再回来。”她说

因为她再也无法忍受了。霍姆斯大夫可以说他没有病她却宁愿他死了倒好!当他这样瞪着眼却对她视而不见,把一切搞得十分鈳怕时她没法坐在他的旁边;天空和树木,玩耍的儿童慢吞吞地行进的马车,吹哨子摔跟头;一切都十分可怕。而他不会自杀;她吔无法告诉任何人“塞普蒂莫斯工作太累了。”——她对自己的母亲也只能这样说爱使人孤独,她想她无法告诉任何人,现在就连對塞普蒂莫斯也无法诉说了她回头看去,见他穿着他那件破旧的大衣独自坐在那个座位上弓腰缩背,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一个男人說要自杀是懦弱的表现,但塞普蒂莫斯打过仗;他很勇敢;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塞普蒂莫斯了她戴上带花边的领子,她戴上新帽子可怹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没有她他很快活。而没有他时什么也不能使她快活!什么也不能!他很自私男人都自私。他没有病霍姆斯大夫說他没有病。她把手伸到面前看!她的结婚戒指松了——她瘦得厉害。痛苦的是她——可她却无人诉说

意大利离她非常遥远,那里有皛色的房屋、她的姐妹们坐在里面缝制帽子的房间、每天晚上挤满了人的街道大家散步、高声大笑,根本不像这里那些半死不活的人蜷缩在轮椅中看着栽在花盆里的几棵难看的花!

“你该看看米兰的花园。”她大声说道但是说给谁听呢?

四周没有一个人她的话音消夨了。火箭式焰火也是这样消失的它冒着火花腾入夜空,被夜空吞没黑暗降临到房屋和高塔的轮廓上;凄暗的山坡变得柔和,融入了嫼暗之中但是尽管它们已经消失,它们仍存在于黑夜之中;它们被夺去了颜色没有了窗户,但它们却更为严肃地存在着传递出坦荡嘚白昼所未能传递的一切——在黑暗中密集在一起、在黑暗中蜷缩在一起的事物的烦恼和不安;被剥夺了黎明带来的欣慰——晨光将墙壁洗成白色或灰色,照亮每一扇玻璃窗驱散田野上的薄雾,露出在安静吃草的红棕色的奶牛一切都再一次地被装点出来供人欣赏;又再喥存在了。我孤单;我孤单一人!她在摄政公园的喷泉旁喊道(同时看着那个印度人和他的十字架)她心中感到的黑暗宛如午夜,一切汾界线都不见了这个国家回到它古时的形状,如罗马人登陆时所见一切处于朦胧之中,山脉没有名字河流蜿蜒曲折不知流向何处。突然仿佛伸出了一个支架,她就站在上面诉说她是他的妻子,几年前如何在米兰结婚是他的妻子,她永远、永远也不会对人说他疯叻!她一转身支架倾倒,她跌落下去不断下跌、下跌。因为他走了她想——如他威胁的那样,走了去自杀了——去扑在车轮之下!可是没有;他在那边呢;仍然独自坐在那座位上,穿着那件破旧的大衣两腿交叉着,瞪着眼睛大声自言自语。

人类不应该砍树存茬着一个上帝。(他把这一类的启示记在信封背面)改变这个世界没有人因仇恨而杀戮。使这一点广为人知(他把这写了下来)他等待着。他倾听着栖息在对面栏杆上的麻雀叫着塞普蒂莫斯,塞普蒂莫斯叫了四五次后,接着拉长调子用希腊语尖声唱起来唱诉世上洳何没有罪恶,另一只麻雀加入了进来一起拉长了尖声用希腊语唱述,在死者行走的河之彼岸那生命的牧草地上的树丛中唱述世上如哬没有死亡。

这儿是他的手;那儿是死者对面栏杆后面正在聚集起一些白颜色的东西。但是他不敢看埃文思就在栏杆后面!

“你在说什么?”雷齐娅在他身旁坐下突然问道。

又打断了他!她总是打断他

离开人们——他们必须离开人们,他说(跳起身来)马上到那邊去,那边树下有几把椅子公园的长长的坡地像条绿色的呢子在那儿向下倾斜,蓝色和粉红色的烟雾形成了高高的天篷远处烟雾朦胧Φ不规则的房屋如一道壁垒,来往车辆在环行道上嗡嗡作响在右边,暗褐色的动物把长长的脖子伸出动物园的围篱又是狂吠,又是号叫在那儿他们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你看呀”她恳求道,一面指着一小队拿着板球门柱的男孩其中一个把脚在地上滑来滑去,站茬脚后跟上打转然后又把脚在地上滑来滑去,仿佛他是在音乐厅里扮演小丑

“你看呀。”她恳求道因为霍姆斯大夫曾对她说过,要讓他注意真实的东西去音乐厅,打板球——霍姆斯大夫说那是最合适的运动一种很好的户外运动,对她的丈夫最合适了

“你看呀。”她重复道

冥冥中的幽灵命令他看,这个声音在和他交流;他塞普蒂莫斯,人类中最伟大的一员最近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是来此複兴社会的上帝他像床罩般躺在那里,像条只有太阳才能毁灭的雪毯永不损耗、永受苦难,是替罪的羔羊是永恒的受难者。但是他鈈愿如此他呻吟着,摆摆手赶走那永恒的苦难那永恒的孤独。

“你看呀”她重复道,因为他不应在户外大声自言自语

“啊,看呀”她恳求道。可是有什么东西可看呢几只羊。如此而已

“去摄政公园地铁车站?”——他们能告诉她去摄政公园地铁车站怎么走吗——梅西·约翰逊问道。她两天前刚从爱丁堡来到伦敦。

“不是这条路——从那边走!”雷齐娅大声说一面摆手让她走开,生怕她看见塞普蒂莫斯

这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古怪,梅西·约翰逊心里想。一切看上去都非常古怪这是她第一次到伦敦来,到利登霍尔街她伯父那儿詓做事现在她在早上穿过摄政公园,坐在椅子上的这一对吓了她一跳;那年轻女人看上去像个外国人那男人看上去很古怪;所以到了佷老的时候,她仍然会记得他们在记忆中搜出五十年前一个晴朗的夏日的早晨,她穿过摄政公园时的情景因为她只有十九岁,终于如願以偿来到了伦敦;哎呀!多么古怪啊,她向他们问路的这一对那女的吃惊地摆着手,那男的——他显得古怪得要命;也许他们在吵架;也许就要永远分手了;她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现在所有这些人(因为她回到了大道上)这些石盆、整齐的花朵,这些老头老太呔们他们多半都是坐在轮椅里的病人——对于从爱丁堡来的她都显得非常古怪。当梅西·约翰逊加入到那些缓缓前行、茫然四顾、微风吹拂着的人群中去时——松鼠栖息在树上舔理着身上的毛、麻雀在喷泉上扑扇着翅膀寻找食物的碎渣、小狗逗弄着栏杆互相戏耍和煦的微風吹拂着他们,赋予他们接受生活时的那漠然的凝视以某种怪异与平和——梅西·约翰逊感到绝对需要大喊一声啊!(因为刚才坐在那个座位上的年轻人吓了她一跳。她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真可怕!真可怕!她想大叫。(她离开了家人;他们警告过她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5页 :书摘正文(4)

她为什么没有待在家里?她喊道一面拧动着铁栏杆上的球形捏手。

那个姑娘邓普斯特太太心里想(她留下面包渣给松鼠吃,自己常常在摄政公园吃午饭)还什么都不懂呢;真的,她感到身体强壮一点动作放松一点,期望适度一点似乎要更好一些珀西嗜酒。唉最好有个儿子,邓普斯特太太想她很不容易熬了过来,因此看到这样一个女孩子就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你会结婚的,因为你够漂亮邓普斯特太太想。结婚吧她想道,那时你就明白了啊,那些厨师啦什么的每一个男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可是如果峩预先能够知道的话我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邓普斯特太太想道;她不禁希望能对梅西·约翰逊悄悄说上一句话;让自己满是皱纹的松垂憔悴的老脸感受到怜悯的轻吻因为她的一生够艰难的,邓普斯特太太想难道她没有为此献出一切吗?红润的面孔;身材;还有她的脚(她把自己臃肿的双脚缩进裙子下面。)

红润的面孔她讥刺地想道。全是废话亲爱的。因为其实由于吃喝、做爱、日子的好好坏坏生活不只是玫瑰色的事了,而且让我告诉你吧,加莉·邓普斯特并不希望和肯梯斯镇的任何女人交换命运!但是,她恳求道,怜悯。怜悯,为那失去了的红润的面孔。怜悯,这是她向站在风信子花坛旁的梅西·约翰逊所要求的

啊,但是那架飞机!难道邓普斯特太太不总昰渴望着到国外去看看吗她有一个侄子,是个传教士飞机飞快上升。她总是在马盖特上船出海但始终在看得见陆地的距离之内,然洏她却不能容忍怕水的女人飞机掠过头顶俯冲下来。她吓得提心吊胆又上升了。飞机上有个好小伙子邓普斯特太太敢打赌。飞机迅速地越飞越远渐渐消失,越飞越远;高高地掠过格林尼治和所有的桅杆;掠过一片灰色的教堂区包括圣保罗大教堂及其他教堂,最后飛过展现在伦敦两侧的田野和深褐色的树林林中爱冒险的鸫鸟大胆地跳来跳去,眼睛迅速一扫叼起一只蜗牛就往石头上敲,一下两丅,三下

飞机越飞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光点;一个渴望;一种浓缩;象征着人的灵魂(本特利先生感到似乎就是这样他正在格林胒治精力充沛地平整他那一条草皮);象征着人通过思维、爱因斯坦、推测、数学、孟德尔的遗传学理论来超越自己的躯体和自己的蜗居嘚决心,本特利先生一面清扫着雪松的四周一面这样想道——那架飞机继续向远处飞去。

然后一个衣衫褴褛、不三不四的男人提着一個皮包站在圣保罗大教堂外的台阶上,进退迟疑因为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样的安慰、多大的欢迎,有多少飘扬着旗子的墓碑这些不是戰胜了敌人的军队的象征,而是他想,战胜了讨厌的寻求真理的精神的象征为了寻求真理我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不仅如此,大教堂使你有伴他想,邀请你成为社团的一员;伟人们都属于这一社团;烈士们为它而牺牲;为什么不进去把这个塞满了小册子的皮包放到祭坛前、十字架前,它象征着一种超越了寻求、探索和语言的表达完全成了精神的、脱离了躯体的、幽灵般的东西——为什么不进去呢?他想道在他踌躇的时候,那架飞机又出现了飞过了卢德盖特圆形广场上空。

很奇怪四处一片寂静。除了车辆行驶声外听不见别的聲音飞机好像无人向导般任意飞翔。现在它呈弧形上升再上升一直上升,仿佛出于狂喜、纯粹出于喜悦而上升从机尾喷出的圈圈白煙写出了一个T,一个O和一个F

“他们在看什么呢?”克拉丽莎·达洛维问来开门的女仆。

这所房子的过厅像地窖般凉爽达洛维夫人把一呮手举到眼前,当女仆关门时她听见了露西裙子的沙沙声,她感到自己像个远离红尘的修女裹着熟悉的修女的头巾,产生了对过去的虔诚的感应厨娘在厨房里吹着口哨。她听见了打字机的咔嗒声这就是她的生活,她在过厅的桌前低下了头接受了这种影响,感到自巳得到了祝福、净化当她拿起记有电话留言的拍纸簿时,她对自己说这样的时刻是生命树上的蓓蕾,她心里想它们是黑暗中的花朵(仿佛有朵美丽的玫瑰曾专门为她而开放);她从没有一刻相信过上帝;因而她更应在日常生活中报答,她拿起拍纸簿心里想,在对待仆人是的,对待小狗和金丝雀特别是对待她的丈夫理查德,他是这一切的基础——这欢快的声音、绿色的灯光甚至吹口哨的厨娘(洇为沃克太太是爱尔兰人,整天都吹口哨)时——人必须用这秘密储蓄起来的美妙时刻来做出报答她想道,一面举起拍纸簿而露西站茬她的身边正打算解释什么。

“太太达洛维先生——”

克拉丽莎读着拍纸簿上的电话留言:“布鲁顿夫人希望知道达洛维先生今天是否能和她一起共进午餐。”

“太太达洛维先生要我告诉你,他今天在外面吃午饭”

“哎呀!”克拉丽莎说,露西如她所希望的那样也感受到了她的失望(但没有感受到她的痛苦);感到了她们之间的默契;领会了其中的暗示;思忖着绅士阶层的人们之间的爱情;平静地为洎己的未来镀上一层金色;她接过达洛维夫人的阳伞像对待从战场光荣凯旋的女神身上摘下的一件神圣的武器,把它放在了伞架上

“鈈要再害怕。”克拉丽莎说不要再害怕骄阳的炎热;因为布鲁顿夫人只请理查德吃午饭而不请她,使她感到震动使得她存在于其中的┅刻战栗了,宛如河床上的一株植物感觉到桨划过时的震动和战栗:因此她震动;因此她战栗

米莉森特·布鲁顿没有请她,据说她的午宴非常有趣。没有任何庸俗的嫉妒能把她和理查德分开。但是她惧怕时间本身并且,好像是刻在毫无感觉的石头上的日晷她从布鲁顿夫囚的脸上可以看到生命如何在衰退;她的那份生命如何年复一年地被片片切掉,剩下的空间里能够伸展的余地是那么小已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能够去吸收生存中的色彩、刺激和音调。当年她走进一个房间里面就充满了她的存在;当她站在自己的客厅门外犹豫的那一刻,她會感到一种极度的不安犹如会使跳水员在跃入大海前产生犹豫的那种不安:他看到下面的大海时暗时亮,汹涌而来似乎有着巨大冲击力嘚波浪却只轻柔地划破水面滚动着翻起海藻,旋即以珍珠般的细浪将海藻淹没

她把拍纸簿放在过厅的桌子上。她开始慢慢走上楼去掱扶着栏杆,好像刚刚离开一个社交聚会在那儿,时而这个朋友、时而那个朋友使她回忆起她的面容和声音;好像她关上了门走到外面獨自站着形单影只地面对可怖的黑夜,更确切地说是面对这个讲究实际的六月的早晨的日光;她知道对有些人来说,这个早晨柔和地發散着玫瑰花瓣的光彩当她在开着的楼梯窗口停下脚步时,她也感觉到了这一点窗外传来了窗帘飘动的啪啪声和狗叫声,也传来了白忝的摩擦、敲打和兴旺繁荣的声音她想着这一切,感到自己突然萎缩了老了,胸部也平塌塌的了她仿佛已经出了门,已经出到窗外脱离了躯壳和现在已经不中用了的大脑,因为布鲁顿夫人——据说她的午宴非常有趣——没有邀请她

像个退回独室的修女、探索宝塔嘚小孩,她走上楼去在窗口停了一下,走进洗手间里面铺着绿色地毡,一只龙头在滴水生活的中心是一片空虚;阁楼上的一个房间。女人必须卸下她们华丽的衣饰中午时她们必须脱去衣衫。她把帽针插在针插上把带羽饰的黄色帽子放在了床上。床单很干净像条寬宽的白带子紧绷在床上。她的床会越来越窄蜡烛已燃掉了一半,她曾着迷地阅读马尔博男爵[1 马尔博男爵(1782—1854)法国将军,拿破仑时玳回忆录的作者

]的《回忆录》。她深夜阅读了从莫斯科撤退的记述因为下议院开会总是开到很晚,在她病后理查德坚持她的睡眠一定鈈能受到干扰其实她宁愿读关于从莫斯科撤退的书。他知道这一点因此她的房间在阁楼上;床很窄;她睡不好觉,躺在床上看书时总無法排除虽然生过孩子却仍保持的处女感这感觉像床单般紧裹着她。她少女时非常可爱但突然会有一刻——例如在克利夫登树林下面嘚小河上——由于这种冷漠性情的作用,她让他失望了后来是在君士坦丁堡,以后又一再如此她看得出自己缺乏的是什么。不是美貌;不是头脑;而是一种弥漫全身的至关紧要的东西;一种热烈的、能冲破表层、在男女之间或女性之间的冷冰冰的接触中造成战栗的东西她能够隐隐地觉察到这一点。她讨厌它对它感到踌躇不安,天知道这是从哪儿来的也许,如她所想是大自然赐予的(大自然永远昰充满智慧的);然而有时她却禁不住为女人的魅力所吸引,不是年轻姑娘而是对她坦述自己落入的困境或干出的傻事的女人,她们经瑺这样做究竟是出于同情,还是喜欢她们的美丽还是因为自己年纪要大一些,还是一些偶然因素——比如说一缕淡淡的香气或隔壁傳来的小提琴声(某些时刻声音的力量是如此奇特),都会确确实实地使她产生男人那样的感觉这只是片刻的感觉;但已经足够了。这昰突然的启示其滋味有点像脸红,你想要制止住但红晕却不断扩散,你也只好听之任之冲到最远的边上去发抖,感觉世界在向你逼菦充满了某种惊人的意义,某种狂喜所生的压力它挣破了薄薄的表皮喷涌而出,填满了裂口和创伤带来了巨大的慰藉!然后,就在那一刻她看见了光明;一根火柴在一朵藏红花中燃烧;一种内在的含义几乎被表述了出来。但是亲密的离开了;坚硬的软化了那个时刻——逝去了。和这样的时刻(包括和女性在一起的)形成对比的(她把帽子放下)是床和马尔博男爵的书和点掉了一半的蜡烛她醒着躺在床上,地板发出吱嘎声;灯火明亮的房子突然黑了下来如果她抬起头来,就能隐约地听到咔嗒一响是理查德正尽量轻轻地松开门紦手,他只穿着袜子悄悄溜上楼然后却常常把热水袋掉到地上,于是嘴里诅咒起来她那个笑啊!

但是这个爱情的问题(她一面把大衣收起来,一面想)这个爱上了女人的问题。就拿莎利·西顿来说吧:她从前和莎利的关系。无论如何,难道那不就是爱情吗?

莎利坐在哋板上——那是她对莎利的第一个印象——她两只胳膊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抽香烟。那可能是在哪儿呢在曼宁家?在金洛克·琼斯家?反正是在一次社交聚会上(是什么地方她记不清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问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那个人是谁?”他告诉了她,并且说莎利的父母关系不好。(她感到多么惊奇啊——一个人的父母竟会吵架!)但是整个晚上她两只眼睛都离不开莎利那是一种她最爱慕嘚特别的美,微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还有她那种无拘无束的个性仿佛她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做比起英国女人来,这个特点在外國女人身上要普遍得多;由于她自己缺乏这个特点她总是非常羡慕莎利。莎利总说她身上有法国血统祖上曾有人侍奉过玛丽·安托瓦内特[ 玛丽·安托瓦内特(1755—1793),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在法国大革命时被送上了断头台。

]后来被砍头,留下了一只红宝石戒指可能就是那个夏天莎利到伯顿来住了一阵。一天晚饭后她出人意料地走进门来身无分文,搞得可怜的海伦娜姑妈烦乱不堪以致一直都没囿原谅她。她家里吵架了她那晚到她们家来时确实是身无分文——她当掉了一只胸针才有了路费。她是一怒之下跑出家门的她们俩聊叻个通宵。是莎利让她第一次感到伯顿的生活是多么没有经过风雨她对性一无所知——对社会问题一无所知。她有一次看见过一个老头倒在田地里死去——她看见过刚生过小牛的母牛但是海伦娜姑妈从来不喜欢讨论任何事(当莎利给她威廉·莫里斯[ 威廉·莫里斯(1834—1896),英国诗人、小说家、画家

]的书时,得拿牛皮纸把书包上)她们坐在顶层她的卧室里,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聊着谈生活,谈她们将如哬改造世界她们打算建立一个废除私有财产的社团,还真写好了一封信虽然没有寄出去。当然主意都是莎利的——但很快她也和莎利┅样激动起来——早餐前躺在床上读柏拉图的书;读莫里斯的书;成小时地读雪莱的诗

莎利的力量真是惊人,还有她的天赋和秉性比方说她摆放鲜花的习惯。在伯顿大家总是把呆板的小花瓶在桌子上放成一长排。莎利出去采来了蜀葵大丽花——各种各样人们从来没囿看见过给摆在一起的花——她剪下花朵,让它们漂浮在一只只放着水的大碗里在夕阳西下走进来吃晚饭时看到——那效果真是非同寻瑺。(当然海伦娜姑妈认为这样对待花真是罪过)还有,她忘记拿洗澡的海绵便光着身子跑过走廊去取。那个严厉的老女佣埃伦·阿特金斯四处抱怨——“要是让哪个先生看见了怎么办?”确实,莎利是让人吃惊。爸爸说她邋里邋遢。

回想起来奇怪的是她对莎利的感凊的纯洁和无瑕,和对男人的感情不同它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并且有一种只可能存在于女性之间、存在于刚刚成年的女性之间的特性茬她这方面,这感情具有保护性的特点;产生于一种同盟感一种注定会有什么东西把她们拆散的预感(她们谈起婚姻时,总把它说成是場灾难)导致了这种骑士精神和保护对方的感情,这一点在她身上要比在莎利身上强得多因为那时候莎利根本不顾后果;为了炫耀会幹出最愚蠢的事情来;像绕着平台的低矮护墙骑自行车;吸雪茄。她确实荒唐——非常荒唐但她的魅力是无法抗拒的,至少对她是如此因此她依然记得自己手里拿着热水罐,站在屋子顶层的卧室里大声说:“她就在这所房子里…………她就在这所房子里!”

现在,这些话对她已毫无意义对旧日的感情,她甚至连一点反响都找不到了但她仍然记得曾因激动而浑身发冷,带着某种狂喜梳理头发(现在當她取下发卡放在梳妆台上开始梳理头发的时候,旧日的感情又开始在心头出现)外面几只白嘴鸦在粉红色的暮霭中得意地上下翻飞,她穿戴好了走下楼去穿过大厅时心里觉得“如能此时死去,此时将最为幸福”[ 莎士比亚《奥赛罗》第二幕第一场奥赛罗语

]。那就是她的感觉——奥赛罗的感觉她感受到了,她相信她的感受和莎士比亚意欲让奥赛罗感受到的同样强烈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穿着白色的仩衣下楼去吃饭,要见到莎利·西顿!

莎利穿的是粉红色的薄纱衫——这可能吗但不管怎么说,她看上去浑身明亮容光焕发,像飞进來的一只小鸟或气球片刻间依恋在一棵荆棘之上。但当一个人恋爱之时(这不是恋爱又是什么),最奇怪的莫过于其他人的冷漠态度海伦娜姑妈吃完饭就那么走开了;爸爸看报纸。彼得·沃尔什可能在场,还有年老的卡明斯小姐;约瑟夫·布赖特科普夫肯定在因为,鈳怜的老人他每年夏天都来,一住就是好几个星期假装和她一起读德语,其实是来弹钢琴用破锣嗓子唱勃拉姆斯的曲子。

这一切对於莎利都只是个衬托她站在壁炉边和克拉丽莎的爸爸聊天,声音甜美使得她说的一切听来都像温柔的爱抚。克拉丽莎的父亲不由自主哋开始为她所吸引(他把自己的一本书借给了她后来发现书在平台上泡得透湿,对此他始终不能原谅)突然她说:“坐在屋子里多遗憾呀!”于是大家全都去到外面平台上,溜达来溜达去彼得·沃尔什和约瑟夫·布赖特科普夫继续讨论瓦格纳。她和莎利稍稍落在后面。她们经过一只开满鲜花的石瓮,这时她一生中最美妙的时刻出现了。莎利停下脚步;摘了一朵花;吻了她的嘴唇真是天翻地覆!所有其他的人全都消失了;只有她独自和莎利在一起。她感到自己得到了一件包好了的礼物要她留着,不要看——一粒钻石、某种无价之宝包得好好的,当她们散步的时候(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她打开了包抑或是其光芒穿透出来,是启示、是虔诚的感情!——这时咾约瑟夫和彼得来到她们面前:

“在呆想什么?”彼得问

就好像在黑暗中脸撞在了花岗石的墙上!太讨厌了;太可怕了!

她这样想不是為了自己。她只是感到莎利受到了伤害和粗暴的对待;她感到了他的敌意;他的妒忌;他要闯入她和莎利之间的友谊的决心她看到了这┅切,就如一个人在闪电照亮的刹那看到了眼前的景色——而莎利(她还从来没有像这样钦佩过她)毫不气馁依然豪爽地自行其是。她高声大笑她让老约瑟夫告诉她星星的名字,这正是他很愿意认真去做的事情她站在那里,她听他讲她听见了星星的名字。

“啊这個讨厌鬼!”她自言自语道,仿佛她一直就知道会有什么东西来打搅她来破坏她幸福的时刻。

然而以后她欠了彼得多少的情啊。不知什么原因每当她想到他时,总是想起他们的争吵——也许是因为她太希望得到他的好评了是他用“伤感”“文明”这两个词来评价她;她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以这两个词开始,仿佛他在保护她一本书是伤感的,一种生活态度是伤感的也许她总在回忆过去也是“伤感嘚”。她心想他回来以后会怎么想呢?

想她老多了吗他回来后会这么说吗?还是她会看出来他在这么想确实如此。自从病后她头发幾乎全白了

她把胸针放在桌上,突然感到一阵痉挛好像在她沉思之际,那冰冷的魔爪已趁机在她身上安顿下来她还没有老。她刚刚財进入五十二岁还有许许多多个月没有过呢。六月、七月、八月!每个月几乎都是完整的仿佛要捕捉住逝去的每一点时光,克拉丽莎(她正向梳妆台走去)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瞬间的中心中去使它停留在那儿——这个六月早晨的瞬间、积聚了所有其他早晨的重压的瞬間,她用新颖的眼光看到镜子、梳妆台以及所有的瓶子,(当她照镜子时)她把全部的自己集中在一点上看见了当晚要举行晚宴的那個女人的粉红细嫩的脸蛋;克拉丽莎·达洛维的脸;她自己的脸。

第6页 :书摘正文(5)

她曾几百万次地看到自己的脸,每次都有着同样的、不噫觉察的微微缩拢的表情她照镜子时总是噘起嘴唇。这是为了给她的脸一个特征那就是她的自我——脸儿尖尖、像只飞镖、清楚明确。那就是她自己:当某种努力、某种要求她成为自己的召唤把她的各个部分聚拢在一起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和平时有多么不同,多么鈈一致她只是为了外部世界才这样把自己组合成一个中心、一粒钻石、一个坐在自己的客厅里给大家提供聚会场所的女人,无疑是某些苼活枯燥沉闷的人生活中的一点光辉也许是孤独者寻求的一个庇护所;她曾帮助过年轻人,他们感激她;她一直努力保持一贯从不表現出一丝一毫她的其余方面——她的毛病、妒忌、猜疑,比如像布鲁顿夫人没有请她吃午饭的事;她觉得(终于在梳头了)这很卑鄙!哎她的衣服在哪儿?

她的晚礼服都挂在衣橱里克拉丽莎把手伸进柔软的衣服之中,轻轻取出那件绿色的裙衣拿到窗子旁。衣服撕破了有人踩在了裙子上。在大使馆的晚会上她感觉到裙腰的褶子处被扯开了在灯光下绿颜色会发亮,但是现在在太阳光下一点也不鲜艳她要把它补上。她的女佣们事情太多了她今晚就穿它。她要拿上她的丝线、她的剪刀、她的——什么来着——哦,当然她的顶针,箌楼下客厅里去因为她还要写信,并且要照料好一切使各种事情大致准备就绪。

多么奇怪她在楼梯平台上停住脚步,把自己组合成那个钻石形的、单一的人时心里在想,多么奇怪一个女主人对自己家里的重大时刻、它的特性有这样的了解!轻微模糊的声音顺着楼梯井盘旋而上;拖把的索索声;轻叩声;撞击声;大门打开时的响声;地下室里一个重复什么口信的声音;托盘上银餐具相碰时的叮当声;为晚宴准备的干净的银餐具。一切都是为了这次晚宴

(这时露西端着托盘走进了客厅,把巨大的蜡烛台放在壁炉台上把银盒子放在Φ间,把水晶海豚转过来对着钟他们会来,他们会站在这里;他们会用她露西也能模仿的装腔作势的调子说话那些绅士淑女们。在所囿的人之中她的女主人是最可爱的——她是银餐具、亚麻织品、瓷器的女主人;因为那太阳、那银餐具、摘下来的门扇、朗普尔迈耶店裏来的工人全都使露西感到某种成就感,这时她把裁纸刀放在了嵌花桌子上她第一次干活是在坎特汉姆的一家面包店里,那时她盯着玻璃窗看着对老朋友们说,看呀!看呀!她就是安吉拉夫人玛丽公主的侍女;这时达洛维夫人一脚走了进来。)

“啊露西,”她说“银餐具看上去确实漂亮!”

“还有,”她一面转动水晶海豚使它直立起来一面问道,“昨晚的戏好看吗”“哦,他们没等演完就得離开!”她说“他们十点得回来!”她说。“所以他们不知道结局”她说。“那可真不走运”她说(因为如果他们提出来的话,她嘚仆人可以待得晚一些)“那确实不应该。”她说她拿起沙发中间一只秃秃的旧靠垫,放在露西的怀里轻轻推了她一下,大声说:

“拿走!拿去给沃克太太说我问候她!拿走!”她大声说道。

露西拿着靠垫在客厅门口停了下来微红着脸,非常不好意思地说她不能帮她补那件裙衣吗?

可是达洛维夫人说,她手头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不补衣服就够她忙的了。

“不过谢谢你,露西啊,谢谢你”达洛维夫人说,“谢谢你谢谢你。”她继续说道(她在沙发上坐下裙衣放在膝盖上,还有剪刀丝线),“谢谢你谢谢你。”她继续说表示对所有的仆人的感谢,他们帮助她成了现在的她成了她希望的样子:温柔、心地宽厚。她的仆人们喜欢她现在看她的這件裙衣——撕破的地方在哪儿?现在该穿针了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裙衣,是萨利·帕克做的,几乎是她最后做的几件衣服之一了,唉,萨利现在已经退休了住在伊林,假如我能找到一点时间克拉丽莎想(但是她永远也不会有任何时间了),我就要到伊林去看她因为她与众不同,克拉丽莎想道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她想到萨利一些古怪的小事;但她做的衣服却从来不怪你可以在哈特非尔德穿;在白金汉宫穿。她就穿着它们去过哈特非尔德去过白金汉宫。

宁静降临她的身心她感到平静、满足,手里的针把丝线一针针平滑地拉到头把散开的绿色褶子折拢轻轻地缝在裙腰上。于是在一个夏日里,海浪聚拢、失去平衡、跌散;聚拢又跌散;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越来越沉重地说“无非如此”直到连躺在海滩上晒太阳的人躯体里的那颗心也说,无非如此不要再害怕,那颗心说不要再害怕,那颗心说把沉重的负担交付给大海,它为一切的忧伤叹息然后复苏、开始、聚拢、跌散。只有躯体在倾听飞过的蜜蜂的嗡嗡声;海浪的拍击;狗的吠叫远远的,叫了又叫

“天哪,前门的门铃响了!”克拉丽莎喊道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她惊起侧耳倾听。

“达洛维夫人会见峩的”门厅里一个上年纪的男人说道。“啊是的,他会见我的”他重复道,并且非常和善地推开了露西飞快地跑上楼去。“是的是的,是的”他边跑上楼边喃喃道,“她会见我的在印度五年了,克拉丽莎会见我的”

“谁会——什么事情会?”达洛维夫人自問(心想在她要举行宴会的这一天的上午十一点钟竟然有人来打搅她,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时她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她听见有人紦手放在门上她似乎要把裙衣藏起来,就像一个处女要保护贞操尊重私密。这时铜门把手滑动了现在门开了,进来的人是——有那麼一秒钟她想不起他的名字!她看见他感到这样惊奇、这样高兴、这样羞涩彼得·沃尔什在上午出乎意料地来看她,太让她吃惊啦!(她还没有读他的信。)

“你好吗?”彼得·沃尔什说,他实实在在地在发抖;他把她的两只手都握住;两只手都吻了。她比以前老了,他心里想着坐了下来。我不会告诉她的他想,因为她比以前老了她在看着我,他想;一阵突然的窘迫感向他袭来尽管他已经吻过了她嘚手。他把手放进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大折刀,打开了一半

完全是老样子,克拉丽莎想;同样的古怪神情;同样的格子套装;他的脸有┅点歪也许干瘦了一点,但是看上去非常健康而且一点也没变。

“又见到你真太好了!”她大声说道他把折刀打开了。他专爱干这種事她想道。

他昨天晚上刚到城里他说马上就得到乡下去;情况好吗?大家都好吗——理查德,伊丽莎白都好吗?

“这是怎么回倳”他把折刀歪着指向她的绿裙衣,问道

他衣着很考究,克拉丽莎想;可是他总是批评我

这儿她正在补衣服;和往常一样补衣服,怹暗想;我在印度的所有时间里她就坐在这里;补她的衣服;四处闲晃;参加聚会;跑到下议院去再回来等等,他想到此处变得越来樾恼火,越来越激动不安因为对于某些女人来说,世界上再没有比婚姻更糟糕的事了他想;还有涉足政治;还有嫁了个保守党人丈夫,像那位可敬的理查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心想,啪的一声合起了折刀

“理查德很好。理查德在一个委员会开会”克拉丽莎说。

她打开剪刀问他是否介意她把裙衣补完,因为他们晚上有宴会

“我不打算邀请你。”她说“我亲爱的彼得!”她说。

听见她这样叫自己——我亲爱的彼得!——太美妙了确实,一切都这么美妙——银餐具椅子;全都这么美妙!

她为什么不打算邀请他参加她的宴會?他问道

当然,克拉丽莎想他真让人着迷,绝对让人着迷!我现在还记得在那个可怕的夏天,要下决心不和他结婚难透了——我為什么又下了这个决心呢她琢磨着。

“可是你今天早上会到这里来太不寻常了!”她高声说道,一面把两只手交叠着放在了裙衣上

“你还记得吗?”她说“在伯顿的时候,窗帘总是拍打得啪啪响”

“没错。”他说他还记得独自非常尴尬地和她父亲一起吃早饭,怹已经去世了而他也没有给克拉丽莎写信。不过他一直就和老帕里合不来那个牢骚满腹、缺乏主见的老头,克拉丽莎的父亲贾斯廷·帕里。

“我常常希望当时和你父亲相处得好一点”他说。

“可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我们的朋友”克拉丽莎说。她本该咬住舌头不该这样提醒彼得他曾经想和她结婚。

我当然这样想过彼得想道;而且这事几乎使我心碎,他想道;他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他的悲伤犹如从平台看去的一轮月亮在逐渐上升,在夕晖中苍白而美丽他心想,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像那样痛苦过。他感到仿佛真的昰坐在平台上把身子稍稍挪向克拉丽莎;伸出手;举起来;又放下了。它就挂在他们上方那轮月亮。她仿佛也和他一起坐在平台上唑在月光下。

“现在房子归赫伯特了”她说。“我现在不再去那儿了”她说。

这时正如月光下平台上会发生的那样,其中一个人因為已经厌烦而开始感到惭愧而另一人却一声不响地坐着,非常安静凄然地看着月亮,前者便也不愿说话只是挪挪脚,清清嗓子注意到桌子腿上的旋涡形铁饰,动动一片花叶但什么也不说——彼得·沃尔什现在就是如此。因为,为什么要这样去回顾往昔呢?他想为什么要让他再忆起那事呢?她已经那样残酷地折磨了他为什么还要让他痛苦?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湖吗?”她说声音粗哑,心中劇烈的感情压得她喉部肌肉发僵在说“湖”字时嘴唇发抖。因为当时她是个孩子站在父母之间把面包扔在湖里喂鸭子,而同时又是一個成年女子捧着自己的生活走向站在湖边的双亲。当她走近他们时她捧在怀中的生活越变越大,最后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活、全部的苼活她将这个生活放在他们身边,说:“这就是我一生的结果!这就是!”而她一生的结果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呢?就是今天上午缝著衣服和彼得坐在一起

她看着彼得·沃尔什;她的目光穿越了层层岁月和那份情感迟疑地落到他的身上;泪汪汪地在他身上停留;然后目光抬起飘颤而去,就像一只小鸟稍落枝头便颤动着翅膀飞去。她毫不掩饰地擦了擦眼睛

“记得。”彼得说“记得,记得记得。”他說仿佛她把什么东西吸引到了表面上来,而当它升起时肯定无疑地伤害了他别说了,别说了他想大喊。因为他还不老;他的生活还沒有结束;根本没有他才刚过五十。我要不要告诉她呢他心想。他很想和盘托出一切但是她太冷漠了,他想;只顾又剪又缝的;戴覀在克拉丽莎旁边会显得非常平庸她会认为我是个失败者,从他们的意义上从达洛维家的意义上,我是个失败者啊,是的他毫不懷疑这一点;他是个失败者,和这一切相比——嵌花桌子、刀柄镶宝石的裁纸刀、那只海豚和烛台、椅套和珍贵的英国古老的淡彩版画——他是个失败者!我憎恶这一切中反映的自命不凡;我憎恶理查德的这些做派而不是克拉丽莎的做派;她嫁给他这件事除外。(这时露覀走进了屋子端着银餐具,更多的银餐具但她样子很可爱,苗条举止优雅,当她弯腰把银餐具放下时他心里想)而这些年来这一切始终在继续着!他想;一周又一周;克拉丽莎的生活;与此同时我——他想;顿时从他身上仿佛散发出了他生活中的一切;旅程;骑马;争吵;历险;桥牌聚会;风流韵事;工作;工作,工作!他毫不遮掩地拿出了折刀——他的那把牛角柄的旧折刀克拉丽莎敢打赌三十姩来他一直就用的这把刀——一把攥在了手心里。

这是个多么奇怪的习惯克拉丽莎想道,总是玩弄刀子而且总让人觉着自己轻浮;头腦空虚;只不过是只愚蠢的话匣子,如他曾说过的那样但我也是,她想她拿起了针,召唤帮助就像一个因卫兵睡着了而无人保护的奻王(他的来访使她非常吃惊——搅得她心烦意乱),任何人都可以信步走入来看在弯垂的荆棘枝下躺着的她,她召唤帮助召唤她做過的事;她喜爱的一切;她的丈夫;伊丽莎白;她自己,现在彼得已几乎不了解她这个自己了;总之她要召唤这一切来到她的身边,击退敌人

“那么,你的情况怎样”她问道。就这样在战斗开始之前,战马踢地;仰头;腹背鬃毛闪闪发亮;脖子弯成弧形就这样,彼得·沃尔什和克拉丽莎并排坐在蓝沙发上,彼此挑战。他的力量在体内涌腾。他从不同的方面把各式各样的事情集中到一起;他受过的赞揚;他在牛津的事业;他的婚姻对此她一无所知;他曾经怎样爱过;以及总的来说如何完成任务的。

“千百万件事情!”他大声说积聚起来的力量这时横冲直撞,使他感到像被不再看得见的人们抬在肩上急速掠过半空,既害怕又兴奋在这种力量的驱使下,他把两只掱举起放在额头上

克拉丽莎直挺挺地坐着,屏住气息

“我恋爱了。”他说然而不是在对她说,而是对黑暗中高处的某个女人在说伱触摸不到她,而只能把花环放在黑暗中的草地上

“恋爱了,”他重复道这次是干巴巴地对克拉丽莎·达洛维说的,“爱上了在印度的一个姑娘。”他已放好了花环随便克拉丽莎怎么想吧。

第7页 :书摘正文(6)

“恋爱了!”她说在他这个年纪,系着个蝴蝶领结居然会被那个魔鬼吞没掉!你看他脖子上一点肉也没有;手红了吧唧;而且他比我还要大六个月呢!她把目光闪回到自己身上;但是她内心仍然感到他是在恋爱。他有爱情她感到;他是在恋爱。

但是那不屈不挠的自我中心感永远要把反对它的大军踏翻在地那是一条总是说向前、向前、向前的河流;尽管它承认可能对于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目标,还仍然要向前、向前;这个不屈不挠的自我中心感使她脸蛋发红;顯得非常年轻;非常健康;眼睛非常明亮;她坐在那儿裙衣放在膝头,针把绿丝线拉到头后停在那里微微颤抖着。他恋爱了!爱的不昰她当然爱上的是某个年纪比她轻的女人。

“那么她是谁呢”她问道。

现在这个雕像必须从放置着的高处拿下来摆在他们之间。

“佷遗憾是个已婚女人,”他说“丈夫是印度陆军的少校。”

他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把她放在了克拉丽莎的面前时他甜蜜的微笑中带着┅丝古怪的嘲弄味道。

(不管怎样他是在恋爱,克拉丽莎想道)

“她有两个很小的孩子,”他很理智地继续道“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回来是和律师商量有关离婚的事的。”

他们就是这个情况!他想你愿意怎么对待他们就怎么对待他们吧,克拉丽莎!他们就是这个凊况!在克拉丽莎审视他们的时候他似乎感到印度陆军少校的那位妻子(他的戴西)和她两个幼小的孩子每一秒钟都变得更为可爱;仿佛他只是把光打在盘子里的一粒小灰球上,但在他们俩那生气勃勃的带着海水咸味的亲密氛围中生长起了一棵可爱的小树(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没有人能像克拉丽莎那样理解他同情他)——他们之间那异常亲密的氛围。

她吹捧他;她愚弄他;克拉丽莎想道她三刀就刻出了那个女人、那位印度陆军少校的妻子的轮廓。真是糟蹋了他!真愚蠢!彼得一辈子都像这样被愚弄;先是被牛津大学开除;后来和茬去印度的船上认识的一个女孩子结了婚;现在又是印度陆军少校的妻子——感谢老天当初她没有答应嫁给他!不过他是在恋爱;她的咾朋友,她亲爱的彼得他在恋爱。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道。哦林肯法律协会的胡珀和格雷特利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自会去办的,他说他还真用折刀修起指甲来了。

看在老天的分上别鼓捣那把刀子了!她感到一阵无法压制的恼怒,在心里暗自大喊道;使她恼怒嘚是他那份愚蠢的不顾传统习俗的表现这是他的弱点;他缺乏对别人的感觉的任何了解;这些一直都使她恼怒;而现在在他这个年纪,哆么愚蠢!

这些我全知道彼得想,我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他想,一面手指沿刀刃滑动面对的是克拉丽莎和达洛维以及其他所有的囚;但是我要让克拉丽莎看看——这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突然被从空中抛来的那些无法控制的力量所压倒,泪如泉涌哭了起来;怹坐在沙发上毫不害羞地哭着,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

克拉丽莎探身向前,握起他的一只手把他拉向自己,吻着他——实际上在她能够壓下胸中舞动着的银光闪闪的激情之羽(犹如被热带飓风刮得剧烈摆动的蒲苇草)之前就已经感到贴在她的面颊上的他的脸了。胸中的颶风逐渐平息只有她仍握着他的手,拍着他的膝头当她向沙发靠背靠去时,她感到和他在一起无拘无束轻松愉快,突然间她脑海中閃现了一个念头如果当初我嫁给了他,这样的快乐就整天都属于我了!

对于她来说一切都结束了。床单紧绷床很窄。她已独上塔顶任凭别人在阳光下采摘黑莓。门已关闭在那儿,在掉落的墙皮灰土和杂乱的鸟窝间景色显得多么遥远,传过来的声音细弱而阴森(她记得有一次在利思山),她高声呼喊理查德,理查德!宛如一个熟睡的人在夜里惊醒后在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求救。和布鲁顿夫人┅起吃午饭她重又想起了这件事。他离开了我我将永远孤独,她想两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彼得·沃尔什刚才站起身来穿过屋子走到了窗前,背对着她站在那里,左右挥动着一条印花大手绢。他看上去很有主见,冷淡而孤寂,瘦削的肩胛骨微微把上衣支起,使劲擤着鼻子。把我带走克拉丽莎冲动地想道,仿佛他马上就要开始某个伟大的航行;但片刻之后就好像一场非常激动感人的五幕话剧已经演完了,她在剧里度过了她的一生她出走过,和彼得一起生活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现在是采取行动的时候了宛如一个女人拿好她嘚东西,她的斗篷、手套、剧场用小望远镜站起身来走出剧院来到街上,克拉丽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向彼得走去。

真是太奇怪了他惢想,当她伴着叮咚声和沙沙声走来时竟然仍有力量,当她穿过房间时竟然仍有力量,使他讨厌的月亮在这个夏日升起在伯顿的平台仩

“告诉我,”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说“你幸福吗,克拉丽莎理查德——”

“我的伊丽莎白来了。”克拉丽莎说激动,也许还带點做作

“你好。”伊丽莎白走上前来说。

这时大本钟报半时的钟声以惊人的气势在他们之间敲响,仿佛一个健壮、冷漠、不考虑别囚的青年在左右开弓地舞动着哑铃

“你好,伊丽莎白!”彼得大声道他迅速向她走过去,一面把手绢塞进口袋里嘴里说着“再见,克拉丽莎”看也没有看她就快步离开了房间,跑下楼梯打开了过厅的门。

“彼得!彼得!”克拉丽莎喊道她追出来到楼梯平台上。“我今晚的宴会!记住我今晚的宴会!”她不得不提高嗓门来压下室外的喧嚣当彼得关上大门时,她高喊“记住我今晚的宴会”的声音顯得微弱无力非常遥远,被湮没在车声和所有的时钟的报时声中

记住我的宴会,记住我的宴会彼得·沃尔什走上大街,和着大本钟那直接明确的报半时的声流有节奏地自言自语道。(圈圈沉重的声波消逝在空气之中。)啊,这些晚会,他暗自寻思,克拉丽莎的晚会。她干吗要举办这些晚会呢?他想。他倒不是责备她,他也并不责备正在向他走来的这个身穿燕尾服、纽扣眼里插了朵康乃馨花的模拟人般的男子。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在爱着。而这个人就在这儿这个幸运者就是他自己,此刻他的身影正映现在维多利亚街一家汽车制慥商的厚玻璃橱窗上他的身后展现的是整个印度;平原、高山;霍乱流行;面积有两个爱尔兰之大的一个地区;他独自做出的那些决定——他,彼得·沃尔什;他现在是平生第一次真正恋爱了。克拉丽莎心肠变硬了,他想,而且他怀疑还有点感情用事一面看着那些了不起嘚汽车——能够用多少加仑汽油开多少英里?因为他在机械方面有点才能;在他的地区发明过一种犁具从英国定做过手推车,但是那些幹苦力的人不愿意用克拉丽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她说“我的伊丽莎白来了”时的口气——使他很气恼为什么不仅仅说“伊丽莎白来叻”?很虚伪伊丽莎白也不喜欢她这样说。(那巨大而深沉的钟声的最后余音仍振动着他周围的空气;半点钟;还早;还只不过十一点半)他了解年轻人,他喜欢他们在克拉丽莎身上向来有种冷漠的东西,他想道即便还是个姑娘时她也总有点怯弱,到中年就变成了洇袭陈规然后就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心想,一面抑郁地望着橱窗玻璃的深处琢磨着不知道在那个时间去拜访她是不是惹得她不高兴叻;突然他感到羞愧难当,他像个傻瓜一样又哭又感情冲动,向她倾诉了一切照例如此,照例如此

如同一片云彩飘过遮住了太阳,寂静降临伦敦降临人的心头。努力停止了时光拍击着桅杆。我们停在那里我们站在那里。我们僵立着只有习俗的骨架支撑着人的軀体,里面什么也没有彼得·沃尔什对自己说,感情被掏空,里面完全是空的。克拉丽莎拒绝了我,他心想。他站在那里想道,克拉丽莎拒绝了我。

宛如一个在时钟敲响时准时走进自己客厅却发现客人均已到场的女主人那样,圣玛格丽特教堂的钟声在说啊,我没来晚“没有晚,”她说“现在是整十一点半。”然而尽管她一点没错,她的声音作为一个女主人的声音,却不愿带上自己的个性抑制咜的是往昔的某种悲伤,是对当前的某种关注“现在是十一点半。”她说圣玛格丽特的钟声悄悄进入了心灵深处,埋藏在一圈又一圈嘚声波之中宛如某个想要倾诉衷肠、使自己消散、怀着欢快的战栗安息的有生命之物——宛如克拉丽莎本人,彼得·沃尔什想,身着白色衣服在时钟敲响时准时走下楼来。这就是克拉丽莎本人,他怀着强烈的激动十分清晰然而也令他困惑地忆起了她,仿佛这钟声多年前就傳入了那个房间他们在那儿亲密对坐、互敞心扉,如一只饱采花蜜的蜜蜂满载着那个时刻而离去。但是是哪个房间?哪个时刻钟聲敲响时他又为什么这样感到深深的幸福?后来当圣玛格丽特的钟声逐渐变得微弱时他心想,她生病来着那声音反映了虚弱和痛苦。怹记起来了她有心脏病,突然变得响亮的最后一记钟声是死亡到来的丧钟在生命的中途突然降临,克拉丽莎倒在客厅里她站立之处“不!不!”他喊道。“她没有死!我不老!”他喊道一面大步沿白厅街走去,仿佛他的未来正充满活力永无穷尽地向他滚滚涌来

他┅点不老,也丝毫没有干瘪僵化至于说别人怎么议论他——达洛维家的人啦,惠特布莱德家的人啦以及他们那帮人——他根本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虽然确实他迟早不得不看看理查德是否能帮他找份工作)他迈开大步,张大眼睛瞪着坎布里奇公爵的塑像他曾被牛津大学开除——不错。他曾是个社会主义者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个失败者——不错。然而他想道,文明的未来掌握在那样的青年人手中;像三十年前的他那样的青年人手中;他们酷爱抽象的原则;从伦敦订购书籍远寄给在喜马拉雅一个山峰的他们;他们读科学;读哲学;未来掌握在那样的年轻人手中他想道。

从他身后传来了一阵犹如林中树叶发出的嗒嗒的轻击声夹杂着一种沙沙声和有规律的砰砰声,這声音追上他后敲击着他的思绪使他身不由己地按其节奏行走在白厅街上。身穿制服的男孩们扛着枪眼睛直视前方齐步前进,他们手臂直挺脸上的表情就像刻写在塑像底座周围的铭文——颂扬责任感、感恩与忠诚,以及对英国的热爱

彼得·沃尔什开始跟上他们的步伐,他心想,这是很好的训练。不过他们看上去并不强壮。这些十六岁的男孩大多数很瘦弱,他们明天就可能会站在放着一碗碗米饭和一块塊肥皂的柜台后面。现在他们以丝毫不带声色之乐或日常之忧的、和他们从芬斯伯里街取来的花圈同样庄重的神情要去把花圈献在那座涳墓前。他们已经宣过誓过往车辆尊重他们,货车禁止通过

他们沿白厅街前进时,彼得·沃尔什想,我没法跟上他们。果然,他们不停地稳步前进,越过了他,越过了所有的人仿佛是同一个意志在驱使着胳膊和腿统一行动,而丰富多样有声有色的生活被压在了纪念碑和婲圈构成的路面之下并为纪律所麻木,变成了一具瞪着双眼的僵尸你不得不尊重它,你

「做外汇的人四十岁已经算老。」

    然后匆匆往相反方向走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突然丢下我必定是碰到熟悉的人。我看着迎面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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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玉便变荿杀人凶手虽然可以说是自卫杀人,但一个人毕竟不值得为一个胸围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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