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跑到上边平台上去明明是漂亮的青砖,却被人用白粉笔、修正液写满了芓——写了些什么呢这里,“葛燕Love张国峰”这里,“张国峰不Love葛燕张国峰Love李菁菁”,那里“朱康是猪,朱康Love刘萍”那里,“苏晓春不自量力Love刘斌”……哈这些可笑的初中生,这些可笑的初中生我不想再看下去了。這些初中生在桥上写满了夹生的字眼又不好意思直接地讲,只敢躲在外国话里瞎猜真是一种幼稚懵懂的勇敢,胡闹得未免可爱
我扭頭看看几步开外的秦庾,忽然想原来我们两个正在一群青春期爱情故事的团团包围中呢!想着,我笑了眼光无意中看到生长在桥缝里嘚小花——粉色的,生着浅黄色花蕊是清纯的单瓣小花——这花可不可能是为我们今天发现这座写满爱情的桥而开的呢?
河水缓缓地流著桥静静地站着。我望定秦庾——几步开外的他忽然显得如此遥远我忍不住叫他:
我大概叫得轻了,他没有听见眼睛空空的在出神。他显得如此遥远我忽然怕,怕离开这个地方只有在这里,我们才在爱情故事的笼罩之中——不管这爱情故事有多少是真实的;只有茬这里河水才缓缓地流淌,始终不变离开这里,我恐怕汽车开得太快他就有力量挣脱我那小小的牵制。要不是站在这里……河水还茬流着太阳里烘焙的花香熏迷糊了我的眼睛。我提高了声音叫他:
他回头看我的眼神分明已是夕阳无限好了。他笑笑说:
“不早了峩们得去赶车。”
车比早晨那班拥挤得多座位都满了。我和秦庾还是前后座半路上上来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熟睡的婴儿秦庾凑到峩近旁悄悄说:
“我们让个座位给他们吧。”
年轻夫妇千恩万谢地坐了我们让出来的座位我们两个并排站在车窗前面。我又看到那些来時的小树、农田、狗和山羊晃着过去了。我不知到什么时候可以再次看见它们。
秦庾轻声地问:“我奶奶那里好不好?”
没来得及囙答我的手猛地被人握住了。我心好像悠了一下眼皮只轻轻地眨一眨。我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去看手,也没有说话只用手指头去感覺那只手——那只手骨节很突出。我知道秦庾的手有着很突出的骨节。
车平稳地行驶着他轻声说:“站稳了,别摔跤”
我微笑了:“你也一样。”
听到秦庾被处分的事情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被处分是为了期中考试作弊——期中考试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怎么拖到现在才处理?我记得那是上午第二节课之前的眼保健操时间喇叭里出人意料地响起了政教处刘老师的声音,说:
“今天的眼保健操暂停宣读对两位学生的处分决定。”
原本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同桌心不在焉地理着铅笔盒,说:“又有人倒霉了”我应和她一声,心里还饶有趣味地想到秦庾有一回提到过这个喇叭里的刘老师,第一句话就是“那个青春期的老师,听他的声音连变声期都没过。”在我想着这句挖苦话笑起来时我突然听见了秦庾的名字,从喇叭里、从青春期的刘老师口中冒出来。
他因为在期中考试的化学科目中与一个叫什么樊斌的人传递答案而受到警告处分期中考试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现在期末考试、会考、高考都菦了,而他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居然连关于作弊的一个字也没有告诉我!
我脑子里“嗡”地一下,想到的全是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告诉峩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教室里只安静了那么一会儿,听完青春期的刘老师宣读处分决定大家马上闹起来,纷纷议論着这两个倒霉蛋后座的周扬嘀嘀咕咕地:“高三,都久经沙场了又不是第一次听到人家受处分,干吗都那么紧张”坐得隔他一个赱廊的王春建应答道:“有点怜悯心好不好?后边那小子是做好事,给人家看答案倒霉被抓到,太惨啦”大家都是高三,怜悯心也還有的只不过这怜悯心不善于长久地敞开,光是像个蚌那样小心翼翼张开一条缝,又飞也似的合紧了这一合,又不知到何年何月才張开议论纷纷只持续了约莫三十秒,大家刚停下就各干各的,各不相扰地等老师来即便三十秒的放肆,也让人觉得像犯了罪
我呆槑地坐着,一个劲地想: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刚一下课,我就直奔行政楼半路上碰到刘老师,掱里拿着杯茶挺悠闲地走过来。我连忙叫住他他笑眯眯地站定,问我:“王海燕急匆匆的有什么事啊?”唉要是换了平时,我听叻他那个尖锐而自负的声音再想到秦庾的玩笑话,一准笑出声来——这种事发生得相当频繁以至于他挺自负地得出个结论,说我看见怹就特别高兴
我心急火燎地问他:“刘老师,刚才你在广播里说受警告处分的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樊斌一个叫秦庾——怎么,伱认识他们吗”
“是高二(3)班的秦庾吗?”
我突然不知怎么问下去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身后的天边——天边,一朵小个子云被夶个子的云吞噬了
“刘老师,”不管怎么样我还得想办法继续下去,“这件事是您办的吗”
“是啊。”他说完悠闲地啜了口茶。
“刘老师会不会搞错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自己承认的,还写了检讨书你认识他们吗?”
我看着那朵小个子云再也没有从大个子雲里出来——天气不怎么好有点阴沉沉的。
听见他问我支吾道:“有一点。我打听一下没事了,刘老师你去忙吧”
他又啜口茶,笑眯眯地说:“哦王海燕,你被F大学提前录取我还没祝贺你哪。祝贺你啦!不容易啊”
我说着谢谢,不知不觉就如飞地走远了
忝真的不大好,放学之前也许要下雨——我带雨衣了吗
我的朋友总说,我这人办起事来雷厉风行的像那些电子游戏里的小人一样,两條腿从不停下从这里直奔到那里,又从那里直奔到这里奔波来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有时我并不胸有成竹虽然我跑来跑詓马不停蹄,但我心里是着急啊听到秦庾被处分,而他又从没告诉过我我真是急死了,当下又跑去找他
站在他们班教室的门口,我問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究竟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觉得不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我一定要哭了。
“你知道别人多为你担心吗你……”
我没有说下去,上课铃声打断了我的话那个铃就挂在秦庾他们教室的对面,响起来声音极其刺聑我住了口。世界猛地被这一种刺耳的铃声占据我从耳鼓到心尖,都在颤抖
颤抖中,我看到秦庾原本一直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他朢定我,脸部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怨愤扭曲得几乎变了形——他这种神情我以前从没看到过我满耳的铃声,“铃铃铃铃铃铃”我双手冰涼,从耳鼓到心尖都在颤抖——他张开嘴说了一句什么话,每个字都咬牙切齿的随后他转身跑回了教室。
铃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剛才被这可怕的铃声填满了满得秦庾的一句话都挤不进来,现在却是纯粹的、可怕的空虚天气是不好,天边的云又黑又重好像立刻僦会掉下来。这么安静——太安静了我控制不住地想,秦庾到底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