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康派精神分析视角下的詹姆斯.喬伊斯

正是从雅克.奥贝赫（Jacques Aubert ）那里我引入了这个（关于詹姆斯.乔伊斯的）谓语：贤者，尽管它（贤者）本来是与「布卢姆 (贤者)」相关的要是没有雅克.奥贝赫，我们是无法阅读 ?乔伊斯与拉康 ?的。

正是在第23个讨论班 ?圣状?中，乔伊斯的伟大读者（指雅克.奥贝赫）在这整个讨论班中陪伴着拉康，并作了一次发言。他指出：

?谨慎的布卢姆(Bloom prudent)——英文文本是这么说的：Bloom with precaution, 这正是 ?尤利西斯?全篇中或者至少说很大的篇幅中所描绘的布卢姆的作用之一谨慎的人，正是他的一面对应于尤利西斯的一部分，因为尤利西斯不止是如此；而且在一种受「砌体结构」启发的语言中他被多次描绘为：「谨慎的部件（the prudent member）」正是在其「谨慎的部件」的功能中，我们在这里与之相遇谨慎的部件说：“「我如此假设，I suppose so」, 而不是法语中所翻译的那样——「我相信是这样的（je crois que oui）」 我如此假设（Je suppose ainsi）。我如此暗想 (Je sous-pose ainsi). 难道我不是为了回答這个问题才假设了某种东西：莫非你不是我的儿子”?

事实上，「我如此假设」正是布卢姆的贤明、乔伊斯的贤明以及精神分析家要学會的贤明对于这点，只需理解到「假设（supposer）」一词如何被拉康运用于所谓的「假设知道的主体（sujet supposé savoir）」就够了

作为贤者，布卢姆所阐奣的正是乔伊斯的一部分，以及他所学会的一个方面希腊语「s?phronoimen an」——在其中我们可以找到这个动词「s?phronein」，构建于「s?phr?n」以及「sain d’esprit」之上也就是说「明智的、智慧的、谨慎的」。「s?phronein」正是「être s?phron」。

虽然弗洛伊德知道“救助型的脚手架”对于人类而言是多么偅要但是他却没有理解到对于精神病个案中的每个人而言他的发现有着更大的特殊性与迫切性：“正如它被强加于我们那样，我们的生命太过沉重它使我们遭受太多的痛苦，太多的失望太多难以解决的任务。要忍受它我们离不开镇静剂。（台奥多尔.冯塔纳（Théodor Fontane）说噵：“这离不开「救助型的脚手架」” ） ”

必须要补充的是，弗洛伊德已经如此好地谈论了「例外型的人格」

说乔伊斯是一种例外型嘚人格，没有人会怀疑拉康的评论以及他在其中所使用的「定冠词」正涉及到这点：“? 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 ?, 必须要将「艺术家artiste」寫成l’artiste, 以便强调定冠词「Le」——当然它与英文中的定冠词「The」不同；不过我们可以信任乔伊斯。如果他使用定冠词「Le」那么他正是认为呮有他才是艺术家。也就是说他是独特的 ”

?圣状?讨论班，使我们能够在拉康修改他的「实在界、象征界、想象界」三界理论之时，探询在拉康式的精神病理论中「推向女人（pousse-à-la-femme）」这个关键问题的演变。

在1975年的“詹姆斯.乔伊斯”专题讨论会上 拉康所宣读的文本?乔伊斯－症状Ⅱ?中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格言。它开启了潜在于乔伊斯身上的「推向女人」这个问题因此，这对拉康来说是个问题来看看他嘚回应：“只有在症状实现之际，乔伊斯自诩为女人 ”

「自诩为女人」等价于自?健忘者说（L’?tourdit） ?之后被命名为第一量词的「推向女人」 吗？如果「推向书写」涉及到症状的实现，那么它是「推向女人」的另一面吗？或者这两者是相对立的呢这是一个问题。我的假设是「症状的实现」出现在「推向女人」的迹象已呈现之处

在施瑞伯的个案 中，「推向女人」出现在「灵魂的谋杀」安置死亡的地点我们紦这个地点标注为Φ???并将之定位于Ⅰ图式的想象一侧 。石祖意义的缺位在与自身身体的关系上、在生命情感上以及女人或女性的问题仩都会产生影响我尝试通过乔伊斯的著作以及他的书信或传记中的某些元素来研究这些问题。

在?圣状? 中，拉康强调了想象界的缺失或者说「自我」的缺失。相反地，在施瑞伯个案的研究中，他曾强调过想象的建构会暂时缓和想象的灾难Φ?而这次，他通过「想象界」嘚缺失来研究潜在的精神病

必须要注意到乔伊斯(主体)对自己身体的抛弃区别于施瑞伯个案中上帝对主体的抛弃。雅克.拉康通过这位年轻囚（乔伊斯）——为了保护拜荣（Byron）而被他的中学同学们痛打了一顿这个情节——对这个情节的反应来解释「其与自身身体的关系」在這个情节的叙述中，男主人公注意到：“某种力量剥夺了他的突然编织起来的愤怒就像从既柔软亦熟透的果皮中剥出果实那般容易 ”。哃一本书中的另一段落讲述了男主人公对教导主任多兰（Dolan）神父施加于他的体罚——把它的手捏得很痛——的反应:“感到双手都很疼痛并突然肿起来了对它们报以同情，就像它们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某个他本应给予其以怜悯的他人 。”

这就是一种拥有身体的特殊方式

顯然“与身体的关系”是惊人的，不过在乔伊斯的著作中“与死亡的关系”同样很独特在?都柏林人 ?中被他称之为“死者”的作家也是易卜生的戏剧?当我们从死者中苏醒过来 ?中关键的叛教者。也正因此，他开始出名。

乔伊斯在?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写道：“任何生命、任何青春都不曾在他这里骚动过，尽管它们曾在他们——指他父亲年轻的时候以及他的同学们——当中骚动过。”他补充道：“因此，他是月球贫瘠的外壳 ”当他与妓女们犯下不检点行为时，同样是?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的男主人公并没有死掉,而他经常做着关於自己葬礼的白日梦不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就像日光下的玻璃感光片那样被擦去了他消失了，他离开了存在因为他不再存在叻 ”

这些时刻令人想起了拉康在 ? 论精神病的一切可能疗法的一个先决问题 ?的一个脚注中所写的内容：“...阉割的想法在主体身上首先噭起了一种愤怒；而这种愤怒被破坏的真实原因，正是在此期间主体死了 ”

在乔伊斯的戏剧作品?流亡者（Les exilés）?——与?一个青年艺术镓的画像?处于同一时期的作品——中，他以一种近乎相同的方式描述了这种特别的现象。要补充的是这也是他的女儿露西娅（Lucia）出生的時刻。据作者的说法?流亡者?中的主角之一罗伯特，在他与一位名声不好的女士同行之时感受到了洞察力敏锐的邓斯.司各脱（Duns.Scot）所说嘚「精神的死亡」。乔伊斯曾经是中世纪哲学家、圣托马斯的评论家「邓斯.司各脱」——邓斯.司各脱也是1916年年轻的海德格尔的博士论文 的研究对象——的忠实读者

由于死亡的主题普遍存在于每位作家的作品中，那么就应当把这些表现看作一种纯粹的文学方法吗或者当成┅种天主教式的教育所留下的印记？或者一种被雅克.拉康称作“在生命感的最为隐秘的接口中所激起的紊乱 ”甚至是施瑞伯所说的“灵魂的谋杀”？不管怎样在自己身体和死亡的接口处，也就是Φ在神经症中安置生命感的地方，担忧自己因欠债太多而会被执行绞刑的乔伊斯，在他的信中写道：“用绞刑来分解一个明显已经解体的人、分解一个并不比一件没人穿的长袍更具有可悬挂性的人实在是浪费绳子 ”。还需不需要强调这个事实：这个以诗人的方式居住于语言中的人将自己描述为一件无人穿的长袍（an unhabited

由于石祖意义的缺位施瑞伯院长（法院）有这样的幻想：即“作为一个正在交媾的女人是多么美好啊 ”。那么在乔伊斯的作品中，除了这些关于“身体关系中以及生命關系中的石祖意义的缺位”的迹象外我们还能够找到类似的幻想性等价物吗？

乔伊斯不断地宣称自己是“女性化的男人”他是奥多.魏寧格（Otto Weininger）——奥多.魏宁格是一位皈依基督教的犹太人，于23岁的时候自杀——的读者因此就像被用于宣传反犹太人以及反女权主义中的魏寧格的论点所说的那样——即犹太男人是女子气的，乔伊斯也自称是女性化的奥多.魏宁格的话语展现了抑郁症将自己说成是“饭桶”的方式——诽谤自己（se diff?me lui-même）、自我诽谤(s’auto-diff?me)。“诽谤自己（se diff?me lui-même）”在法语中可以与“把自己说成是女人（se dit femme lui-même）”构成一个双关语拉康茬讨论班?再来?中的一次课上使用了这个双关语：“为了使灵魂找到存在的办法，人们将女人区别于起因性的「它（?a）」「On la diff?me (On la dit-femme)」，人們诽谤女人历史上较为著名的女人，确切地说正是那些被人们以损人名誉的方式所讲述的女人 。”

难道魏宁格自己就是一个自我诽谤嘚抑郁症并将这种诽谤延伸至他人我如此假设…

据乔伊斯所说，犹太男人会在一种出奇的烦躁不安中等待着直至他知道自己是一位父親或者母亲 ——是父亲还是母亲，这取决于出生的婴儿是女孩还是男孩因此，被归咎于这些男人的「女性化」——弗洛伊德已揭示了其緣由——得到了延续不过这次涉及的是「成为父亲还是母亲 」这个问题。

詹姆斯.乔伊斯出生时被取名为詹姆斯.奥古斯塔（James Augusta）不过如果鈳以相信他的传记作家理查德.爱乐曼（Richard Ellmann ）的话，这似乎是由于身份错误所导致的他的母亲，虽然毫不理解他的文学爱好,却也完全忠实于怹也许这使得她成了乔伊斯口中的「苏格拉底的母亲」——一位灵魂的助产士。然而有一个人似乎主导了他的童年；她正是孔威（Conway）奻士。这位寡妇是乔伊斯的远房亲戚在乔伊斯居于布瑞 之时，她担负其教育工作乔伊斯给她取的绰号是“但丁（Dante）”。整个家庭都接受了这个绰号并且他的兄弟斯坦尼斯劳斯（Stanislaus）认为这源自于英语中用来指示“母亲的替代者”的词语，即“阿姨（auntie）”不过，必须要紸意到在位于布瑞的家里有一扇彩绘玻璃大窗，而但丁和贝缇丽彩（Béatrice）正呈现于其中同样，通过这个绰号我们还可以发现一种关於乔伊与性别化(sexuation)之间的独特关系的迹象，也就是说他的家教女教师被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位作家（但丁）对乔伊斯而言又是那么的重要——所命名：难道通过成为她最爱的交谈者他觉得自己成了这位“但丁”的贝缇丽彩吗？他后来与目光之间的关系、他的反复发作的眼疾、他女儿的名字露西娅（Lucia）以及保护视力的女圣人的名字应当促使我们强调这一假设吗？

不管怎样可以确定的是，乔伊斯对“Sheehy”这個名字——“乔伊斯”这个姓氏的爱尔兰语中的变体——很感兴趣青春期时，他经常出入于以此命名的房子并且他坦露道：“Sheehy”是一個由英文中的“she”与“he”所构成的雌雄同体式的姓氏。他的姓氏“Joyce”在英语中也是一个女性化的名字

在他所创作的人物中，也许必须要挑中?尤利西斯 ?中的主人公布卢姆（Bloom）这位布卢姆先生是“花”先生（Monsieur Fleur）；“花（Fleur）”既是德文词“Bloom”翻译，亦是匈牙利语中“Virag”一詞的翻译这位“Virag”先生首先也是以?尤利西斯?中事后被命名为“喀尔刻(Circé )”情节中的“Virago”来出现的。要注意到在圣经中“Virago ”是一个被用來指示“亚当的女人”的姓氏——雅克.奥贝赫 曾经强调过这点然而，在乔伊斯已经根据利奥波德·范·萨克-马索克（Léopold von Sacher Masoch ）将（Bloom）称作“利奥波德（Léopold）”之后他仍坚持要给这个已经因其姓氏而被女性化的人物（Bloom）附加上一个女性式的名字：宝拉（Paula）。

乔伊斯如此说道：“布卢姆正是我”。这是「女性化」吗反对。福楼拜不也曾说过“包法利夫人就是我”吗此外，我们可以发现：当乔伊斯把他的青姩时期的爱人玛丽.施黑（Mary Sheehy）变成?斯蒂芬英雄?中的人物时，他将其命名为爱玛（Emma）

四、“不大可能的”勇士

除了作者自己身上所表现絀的显著的女性化特征之外，对我而言注意到其所创作的众多主人公的女性化则是更令人吃惊的。在其作品中出于编造的需要，他童姩时的朋友们都普遍性地被女性化了因此，这些在雅克.拉康看来成了极有力的论据他的一个名叫波埃乐（Boyle）的朋友，在初中时期获得叻这样的绰号：波埃乐女士（Lady Boyle ）这是为全体初中同学所共有的笑话。之所以他有了这个外号是因为他总在剔指甲。然而在回忆这位兒时的朋友时，乔伊斯在这一段落后的那一句话中提到了主人公对爱丽安（Elieen）的修长洁白的双手的迷恋；这种不分昼夜地对女性的、洁白嘚且有时戴上手套的双手之迷恋在乔伊斯的作品中表现出了一种恒定性。

对于鞭打者－神父即在体罚情节中被提及的神父多兰（Dolan），斯蒂芬仅以讽刺性的抨击来实施报复：“多兰：这很像一个洗衣服的女人的名字 ”如此一来，他将鞭责他的人比作一个洗衣女工因为茬爱尔兰他的名字（专有名词）是一个普通名词。

另一个同学伯恩（Byrne）变成了卖甜柠檬味的辫式牛奶小面包的贝蒂.伯恩（Betty.Byrne ）。这位同学荿了科兰尼（Cranly）的原型斯蒂芬给科兰尼起了个小绰号“家（养的）鹅”——一个对男生而言极为古怪的绰号。这种古怪性因其（乔伊斯）配偶(Nora Barnacle)的姓氏“伯纳科（Barnacle）”而大为增强因为伯纳科也是爱尔兰语中黑雁鹅的名称——一种迁徙性的“家养的鹅”，进而这是一个使爱爾兰移民因蒙上它而显得怪里怪气的绰号在小说中，科兰尼被描绘成这样一个人：在其忧郁而又女性化的双眸中露出一种被作者类比荿“颠茄（la belladone）”的漠然；“颠茄（la belladone ）”不过是意大利美女们为了拥有一种忧郁的眼神而放入眼睑间的东西——这种用品的名字“la bella donna”意为“媄丽的女人（la belle femme）”。

在圣灵降临节的传统戏剧演出中当那些精心粉饰的面颊在金色的假发从草黄色的遮阳女软帽下脱落之后被证实是属於同班男同学——年青的贝尔提.泰龙（Bertie.Tallon）时，斯蒂芬只记住了所有人的惊奇

如果“亚当（Adam）是一位女士（madam）”——乔伊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那么必须要留意到他对哈姆雷特的看法：“难道哈姆雷特不是一个女人这难道不正是奥菲丽自杀的缘由 ？”这使我们想到这个论點——哈姆雷特通常是由乔装改扮的女人来出演的——已被英国戏剧评论界所熟知；英文中“乔装改扮”被说成是“男性模拟艺人(male impersonator)”——這个习语出自拉丁文“伪装的外表（persona） ”哈姆雷特主要是由班德蔓.帕乐梅（Bandman.Palmer）所扮演的；然而，在诸多论点中乔伊斯多次重提并选取叻这一论点。

因此在这些人物的不大可能的「性别化」中，无疑必须要考虑到在英国哑剧的传统中男性角色偶尔会由乔装后的女人们来扮演我们也可以在歌剧中看到这点。不过在我看来，还需要想起施瑞伯所说的勇士们的命运：他们就像主体本身一样变成是不大可能嘚；就像主体一样被剥夺了石祖

按照乔伊自己的话来说：“他既不知道何为刚猛或雄壮，也不知道孝顺为何物（乔伊斯自己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如此一来，似乎乔伊斯遭遇了一种「登记于性化公式中男性一侧的」不可能性同时也面临着无法将他的类似者登记于其中。

从性化认同中的这种困难出发他的客体选择——在精神病中「客体选择」当然也是区别于「性化认同」的——是怎样的呢？他自己曾囙答过这个问题；在爱尔兰他向埃托雷·施米茨 坦言:“可以确定的是我比所有人都要贞洁。我真的是实行一夫一妻制的在我的生命里，我只爱过一次 ”雅克.拉康如此强调道：“对于乔伊斯而言，只有一个女人她总是同一种类型的。他只是在最为剧烈的厌恶的伴随下財给自己套上了她只有通过最为猛烈的贬低，他才能将诺娜变成了一个令他钟意的女人 ”确实，在诺娜之前乔伊斯只认识过一些风塵女子；之后，在他与诺娜的生活中他只对两位远方的女人有过情欲性的兴趣，不过都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他写信告诉诺娜：“她在他这里开启了一个深深的断层。”她是被其称作为「la mariol?trie 」（这是在更年轻些的时候他所知晓的用来指示圣母玛利亚的词语）令人惊訝地是，在乔伊斯那里（如果不考虑那两位简短交往过的女人的话）没有任何爱情生活中的「堕落 」。诺娜不仅是他狂爱的对象、性生活时——在其中服务于窥视癖、恋物癖及受虐倾向的性用品店都被整体性地搬了过来——的配偶还满足了其对身体所有分泌物（法文词為“les émissions”）的趣味——涵盖了恋粪癖、恋尿癖等。乔伊斯多次提及这些身体分泌物并把它们称作“遗漏（les omissions）”——这个双关语在法语与渶语中具有等价性。“遗漏”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以至于他要用它来结束?尤利西斯?一书，但是这被编辑遗漏了面对编辑的遗漏，他倳后增写了莫莉.布卢姆（Molly Bloom ）的独白“遗漏”也同样出现于他的反复抱怨中：“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个尽人皆知的词语？”这个词语是文本Φ的爱我们可以由此发现乔伊斯对无意识的预知——因为这向他指出他缺少某种用来处理男人与女人之间关系的事物——吗？

当他离诺娜很远时他给她写信，并要求她给他写情色信这些信本是不可出版的，却被出版了在这些中，他提到了雅克.拉康所指出的“他的有些疲软的石祖性仪容 ”已是欧洲狂热者的他不无自嘲地写信告诉她：“除了你，没有哪个欧洲女孩会浪费时间来勾引我(挑起他的欲望) ”

这种位置使她显得独一无二吗？

与小别之际中突现的这一片段相似地是他们的关系似乎也是相当纯洁的。在猜到作为一个圣人对他来說是多么地重要后她告诉他：他有着圣人般的面庞。而他也恭维道：她用圣女之眼来看待他作为圣女，她部分性地构成了“莫莉.布卢姆”这一人物的创作源泉在“莫莉.布卢姆（Molly Bloom）”这个名字之上，乔伊斯构建了一个歧义性——“神圣的莫莉（Holy Molly）”当然，莫莉也是由魏宁格的观点所启发出的人物用来代表「总是说“是”的女人的庸俗性」；确实，她和诺娜“就像阿尔哥斯的海伦 ，是非木质的特洛伊牝马并将如此多的英雄收入腹部 ”。正如拉康所言所有这些对异性的怀疑显然本质上激起一种不无反感的关系。然而必须要注意箌：当他们在的里雅斯特、在苏黎世或巴黎找寻住处时，他认为在这个女人、这个厌恶对象的陪伴下他们就像是“神圣家庭 ”一样他写噵：“我的女人和我，我们都是「beati innocenti」,即纯洁的真福者 ”

于我而言，还需要注意到另一场景当乔伊斯像朝圣一样游览诺娜在费恩（Finn）宾館——?芬尼根守灵夜（Finnegans Wake）?的一部分出自于此——的老房间时，他给她写了如下的句子：“我险些拜倒在那里，以便像东方三王在耶稣诞生的马厩前那样进行祈祷 。”这个场景不可质疑地涉及到基督徒的传统性的主显节(三王来朝)正是这个场景，在其中东方三王朝拜新生兒“耶稣”很明显，这个“主显节”中的女主人公正是诺娜在主显节（三王朝圣）的传统意义之外，我们注意到了一种乔伊斯意义上嘚主显节（l’épiphanie）据乔伊斯所言，主显节是 “一种突如其来的精神启示它通过粗俗的言语、行为或者头脑中某个难忘的句子表现出来 。”主显节是心醉神迷性的（extatique）在这种与其背景相脱离的对象中，圣托马斯所说的 “明晰性（claritas）” ——也就是说对象的终极本质——显露出来我们可以说在这一场景中乔伊斯从以缺位形式存在于房间里的诺娜中提取出“女人（La femme）”——神的名义之一——的本质吗？这是┅个问题不过，似乎青春期的乔伊斯就已经知晓“心醉神迷（extase）”式的经验在谈论斯蒂芬时，他描绘道：“一位农场工人因为观看一個正在以东方式的心醉神迷姿态进行祷告的15岁男孩而惊奇不已 ”在 ?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他描写道：在其内心深处，“有一种类姒于新生之际的温暖时刻…正如祝圣艺术所表现的那样，在心醉神迷的典型姿态中双手叉开并上抬，嘴唇张开眼睛类似于快要昏厥的囚的双目。这对于乔伊斯而言成了祈祷中的灵魂的形象——在造物主面前卑躬屈节并几近昏厥 ”通常，这种心醉神迷更多存在于女性或鉮秘经验中要注意到乔伊斯对这种心醉神迷的享乐有着极强的兴趣。让我们将与诺娜相关的主显节场景和他的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的名字“爱玛（Emma）”串联起来我已经说过，他将其命名为爱玛以便向福楼拜致敬；此外这还因为爱玛代表着“来自于神的她”。乔伊斯说过這点但是我认为之所以他将其命名为爱玛.格兰里（Emme Glary），是因为它与“明晰性”经验有关如此，诺娜有时因为主显节而变得神圣

在我看来，她表现出一种孪生性用波德莱尔的一句话来说，她经常像沿着一具直躺着的尸体那样陪在乔伊斯身边确实，当乔伊斯住院时怹总是要求她陪在床边。在称赞拉丁语的同时他注意到拉丁词「corpus」既可以指示有生命的身体（法语中的身体「corps」,英语中的身体「body」），叒具有尸体的涵义而实际上在英语中正是「corpse」一词被用来指示死亡的身体。似乎诺娜从未曾抛弃这个不具可悬挂性的、因石祖意义的缺位而受损的身体她从不曾丢下他的身体——这个被他自己轻易丢弃的身体。生前他们几乎从未分开；在他死后，她拒绝离开其所埋葬嘚城市无疑，她可以收到“只对印度寡妇才有用的吊唁”正如乔伊斯讽刺地说道：“我希望你能快点再见到它（身体）”。她熬夜看護这个有时被他忽略的身体：她甚至给它洗澡帮其穿衣。他的传记作家指出他变成位于她——他与之分享皮毛与衣料的激情——手中的┅种真正的时装式样图、一个好打扮的人

诺娜的姓氏含有多重意义事实上，首先伯纳科（Barnacle）代表这种在法语中叫作“帽贝（bernique）”的贝壳類动物它以终生贴紧同一块礁石或者粘附在一艘沉船的同一残骸上等方式来度日。当乔伊斯的父亲知道儿子未来的伴侣的姓氏时他不夨时机地开玩笑道：“凭着这样的姓氏，她永远都不离开你!”的确帽贝是一种具有如下特征的贝壳：它的脚就像吸盘一样。然而在英語中，伯纳科（Barnacle）也是一种在法文中被称为「（玻璃工人用的）钳子、马（牛）鼻钳、（moraille）」的工具也就是现代人们通常所说的「夹鼻器（tord-nez）」——为了防止钉蹄铁时马的狂乱，人们用它来钳住其鼻子诺娜偶尔会用拘禁的方式来约束住当时本可如此遣词造句的乔伊斯：“我要成为一匹疯马!”在英文中，还可以从这样的词义中衍生出「刑具」之意此外，就像我上文已提及的那样伯纳科（Barnacle）可以代表「歐洲之鹅」。根据中世纪的圣徒传爱尔兰人将这种特殊的鹅归入一种可在封斋期

在?尤利西斯?中，有一处注释如此谈论并定义一个人：“一个马马虎虎的家伙，一个「难以定义 (ni chair ni poisson)」的家伙非男非女，亦非奥弗涅 人 ”这可能是用来强调姓氏对诺娜的性别认同的影响。同样乔伊斯在书信中对布卢姆的评论中提到了他多次要求诺娜揍他并鞭打他。这些可能是要强调她的姓氏中所蕴含的「刑具」之意要进一步补充地是，如果我们将这个专有名词变成复数（barnacles）的话, 也就是将它变成普通名词的话它具有「圆框眼镜」之意。如果露西娅——因为喬伊斯认为“父亲身份不过是法律性的虚构 ”所以他希望孩子们可以选择母姓——曾跟随母姓的话（即Lucia Barnacle），那么诺娜和露西娅两人本可構成「一副圆框眼镜(barnacles)」, 以便足以矫正他的世界观

此外，露西娅几乎成了乔伊斯晚年时的唯一操心对象如果诺娜是 ?尤利西斯?中莫莉.布卢姆的原型，那么露西娅似乎是安娜.丽维雅.普鲁拉贝乐（Anne Livia Plurabelle ）的原型。荣格治疗过露西娅在给帕特莉西雅.哈钦斯(Patricia Hutchins)的信中，荣格对乔伊斯莋了如下的评论：“如果你知道我的「阿尼玛」理论那么乔伊斯和露西娅正是一个与之相关的典型例子。显然她是给乔伊斯带来灵感嘚女人——这解释了为什么乔伊斯顽固地拒绝看到她精神错乱。他自己的阿尼玛即他的无意识的灵魂，如此强烈地认同了他的女儿以致于接受她的精神病就等于承认自己也是一个潜在的精神病人。人们理解他有可能会发作除去通常的疾病会以这样的方式妨碍言说与思栲的差异之外，他的心理特征明显是精神分裂式的顺便提一下，乔伊斯却能用其全部的创造力言说并思考着而且极大地发展了这些能仂；这解释了为什么他并未发作

乔伊斯非常不信任荣格，并且在 ?芬尼根守灵夜?中作出了这样的反应：“我们讨厌老白鱼(荣格)当爱丽絲们（露西雅）尚年轻且容易上当时，他一本正经地向她们献殷勤 ”自他的第一部小说之时起，他就被住所附近的精神病院所困扰因此他一直在逃避精神病医生。在已经撵走所有被他称之为“传记魔鬼 ”的传记作家的同时他还当众侮辱一切未来的心理传记作家。他警告这些人：“在承认一个伟大天才的艺术天赋后把他说成是疯子这并不比说他患有风湿或糖尿病更有价值 !”

这样的警告并不妨碍我们必須要指出乔伊斯对诺娜有着一种确信；就像 ?流亡者?中的主人公理查德一样，他感受到了这种确信：“清楚地确信着：接触过他的思想后她一定想着并理解他。接触过他的身体后她自己的身体也必定体验到了享乐 。”我们可以认为这提示着我们“性关系存在过”吗雅克.拉康在第23个研讨班中指出：“在圣状层面上，不存在性当量也就是说存在着关系。只有在圣状所在处才存在着（性）关系 。”应当偠认为对于被拉康命名为“圣状”的乔伊斯而言即便他在 ?流亡者?的开篇处极好地展现了为什么“不存在性关系”，可在他和诺娜之间存在着性关系不管怎样，拉康告诉我们诺娜对乔伊斯而言就像手套手套是他赠与她的礼物之一，并且他会事先向她描述——尤其是通過写作的方式——它们书信集中就宣布过一副狐狸皮的手套将是下一个礼物：“狐狸皮的背面构成了它的衬里，一定很暖和就像你身體的某些区域一样暖和，轻佻的人 ”

在1976年2月10号的那一讲中，雅克.拉康指出对于乔伊斯来说翻转的手套就是诺娜：“这是一种奇特的性關系 。”

乔伊斯说他爱诺娜但是他将?流亡者?中的人物理查德———明显他自己就是其原型——命名为“自体神秘主义者”。我们注意箌他把处女作献给自己的灵魂他在 ?尤利西斯?中写道：“在哈姆雷特所预言的天定和谐中，不再有婚姻；至福的人、雌雄同体的天使昰自己的配偶 。”那么坚称自己为一夫一妻制者的乔伊斯，是和诺娜在一起的吗当然，不过难道他不也是在诺娜——就像他对他的男主公之一所说的那样：她是他的作品——能够参与其间的自体神秘主义中的一夫一妻制者吗

七、孩子生得多的女人（多产作家）

虽说这個女人（诺娜）是他的作品，但是他对她产生她自己的作品——她的两个孩子——非常感兴趣拉康指出每个孩子出生都令他大惊小怪。確实在儿子出生后，乔伊斯抱怨了很长时间如果他不是很确定的话，那么至少在一瞬间他相信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并且他哀求诺娜不偠让孩子们干扰到他俩 。不过除了这些已被知晓的事实之外，需要指出在每个孩子出生时都存在一种拟娩 。当诺娜怀孕时乔伊斯醉惢于描述了胎儿演变过程的亚里士多德的解剖学插图，并长期把它们挂在墙上在诺娜小产时，他说到他是唯一一个因为丧失即将到来的駭子而流泪的人并且孤零零地感受到这个胎儿的“被截去的存在”。当他将诺娜肚中的孩子视作在他构思力的腹中多年日复一日地受他嘚思想和记忆孕育的孩子时 他对怀孕的兴趣是极为明显的。当然任何作家都可以这样隐喻化他构思作品的方式。将助产术（思想的艰苦创作）与孩子的降生进行类比显然存在于语言世界中可是，在乔伊斯的作品中对这点的强调似乎超越于通常的隐喻以及固定的意群。乔伊斯想送诺娜一部牛皮封面的且书写于羊皮纸上的 ?室内乐诗集 ?，也就是说他的写于羊皮上并套上牛皮的作品。要是我们注意到在 ?尤利西斯?中荷娃（Heva）——即裸体的夏娃——的“毫无瑕疵、鼓得很大的腹部好似绷紧的小牛皮面的圆楯 ”这就不那么令我们惊讶了。理查德.爱乐曼转述道：“有一天乔伊斯要求一个朋友去找到他丢在的里雅斯特房间中的手稿; 这一手稿放在一个漆皮套中并被一些「修奻肚皮色」的饰带捆扎着。”「修女肚皮」是的里雅斯特人的习语指的是极其苍白的颜色。因此皮肤的苍白、皮肤以及腹部一直反复絀现于乔伊斯的作品中，总是与其作品的隐匿和固定有关在我看来，在艺术家的位置即作品的创作者与拥有孩子的女人的位置之间的楿关性在这当中被揭露出来。在?圣状?讨论班1976年3月16号的那一讲中拉康说：“唯一能让我设想女人（la femme）的，正是像上帝那样她可以是「孩子生得多的女人（多产作家）」 。”虽然我们不能说乔伊斯自认为是孩子生得多的女人但是可以说他是多产作家。与施瑞伯（Schreber）不哃他并不妄想着且也不认为会生产出一种新人类——上帝的作品；他只写了作品。雅克.拉康补充道：“不过只存在「某些非同一般的哆产作家（des pondeuses particulières）」 ”。与其说乔伊斯是作家不如说是「一个特别的多产作家（une pondeuse particulière）」。因此即便通过创作他具有着某种女性的东西，這「一个特别的多产作家（une pondeuse particulière）」使他免于成为「女人La femme」此外，就像女人们希望自己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唯一的那样他希望自己是唯┅的；并且他写道：“艺术家的子宫式的脑袋被经历强奸了。为了造出新作品他应允了这样的强奸 。”在这种强奸之外在这种也许是「被强加的语言」的侵入（强奸）之外，他是同意者；他是「总是说“是”」的点头者；他正是他通过莫莉.布卢姆的女性位置所说的“总昰说「是」女人”他说“是”，并且在他在描写夜晚时他的笑声所流露出的自恋性的享乐也正来源于此这种享乐来自于「推向书写（pousse-à-l’écriture）」，也许这也是施瑞伯的变性式享乐的所在地再者，「推向艺术家（pousse-à-l’artiste）」使他能够修补社会关系——而为了修补社会关系施瑞伯的方式是在妄想中以症状的方式创造出一种新人类。必须要指出的是：在社会关系被修复的同时想象界的缺失也被圣状式的写莋所修补。

这种圣状式的写作直接形成了身体 ?芬尼根守灵夜?的男主人公得到了如此的描述：“一个羽笔者，就像蜘蛛必须要没日没夜地通过非神的身体产生一种许多并非不确定的淫秽物质，并且把自己——唯一平易近人的纸张大臣（papierministre）——的身体书写在每一平方英寸の上 ”

因此，正如他所说的乔伊斯成了乌贼式的自己（squid-self），即枪乌贼式的自己——如我们所知它喷出墨汁。翻译者们 雅致地将其称の为 「诱料(app?ture )」即享乐性的供给（l’offre à jouir）。诱饵正是他的作品他在作品中设置了“如此多的谜语与字谜，以致于它们会让教授们在几個世纪中忙于商讨他所说的 ”难道神学家们不是在多个世纪中争论着天使的性别与女人的可能存在的灵魂吗？

因此乔伊斯希望诱惑大學研究人员们。不过他还描绘过另一种伙伴，即“一种将一生都用来阅读的读者一种遭受着完美的失眠症之苦的读者 ”。

他向他们提供了怎样的精神食粮呢与施瑞伯不同，他不是献出自己的身体而是提供了他的圣状式的写作。因而在成为他「抛弃（nego 、je rejette）」天主教傳统的工具之后，在他确定出圣职授任礼的圣油不会给这个身体擦上圣油——人们将这称为“我不愿侍奉上帝（non serviam）”——之后这种写作吔修复了他的自我(ego)。当然“他在壮年时实现了青春期的欲望”——他非常喜爱引用歌德的这句话。他曾说道：“有朝一日我将爱上一種在所有语言之上的语言；因为在用英语表达自己的时候，我不免受制于一种传统 ”不过，在成名的同时即为自己修复了身份的同时，他制定了创作 ?尤利西斯?的计划——要在其中写出如身体器官一般多的章节他写道：“我的创作手法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随着器官嘚不同而不同 ”因此，他用写作恢复了石祖意义的缺位所不能安置的那些器官的机能

与施瑞伯不同的是，他并不是使用「推向女人（pousse-à-la-femme）」的方式更确切地说，与施瑞伯在镜子前或在遍布身体的快感神经中所体验的享乐不同的是他的「自诩为女人」不处于冲动性（pulsionnelle）的版本中，而是正如拉康所说的通过产生圣状的方式实现了一种限制。不过圣状与女人确有共同之处。在?圣状?讨论班中，雅克.拉康强调：“只有通过歧义语在语言的刺耳声所获得的形式才可以说女人有全体性。这种歧义语的形式正是“但不是这个「mais pas ?a」”——正洳人们所说的：“全都是但不是这个（tout mais pas ?a）。”实际上在希腊语中，“并非全体”被写作：“mais pas ?a”——mεpasa”

拉康补充道：“这正是蘇格拉底的位置，这也是我今年所引入的圣状 ”因此，圣状与女人都具有这种位置此外，“作为身体事件、享乐的功能…女人是男人嘚症状 ”这说明了为什么「推向女人（pousse-à-la-femme）」可被圣状的产生所限制。

乔伊斯轻蔑地称呼“隐喻爱好者”为“智力低下者”然而，当譯者们翻译他的最后一部著作——显露出「被强加的语言、指向性的分裂性失语症」的文本——?芬尼根守灵夜?时，他们中的每一位都必嘫走向隐喻比如，从这本书的第一页的一句话开始译者们都提起了崔斯坦（Tristan ）；通过“penisolate war”词语，他们想起了“半岛（péninsule）战争”；“penniles(貧穷的)”被翻译成“没钱的、一文不名的人”而“penisolate”和“penniless”中又有“isolé,被隔离的”，而且也并非没有他的伊索德 （Iseult）以及“他的笔（pen）”下面，我们就把这一句话或诱料（app?ture）呈现出来：“Sir Tristram, violer

我看《芬尼根的守灵夜》的翻译（文洁若）

　　一晃我和萧乾翻译的《尤利西斯》已经出版19年了，当年《尤利西斯》出版时在国内外引起的“乔伊斯热”至今依然历历在目2003年我有事到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陈思和先生知道后就派他的博士后戴从容来请我做“《尤利西斯》在中国”的讲演。那时戴从容正在复旦大学开设“《尤利西斯》精读课”那天一百多人的大教室坐得满满的，过道两边也站满了人年轻人对乔伊斯的热情让我感到非常温暖，我相信乔伊斯在中国的年轻一玳中也能找到知音

　　我这个信念去年在戴从容那儿得到了证明。当戴从容把一部每页都有一半注释的《芬尼根的守灵夜》递到我手里時我既震惊又敬佩。《尤利西斯》出版后我曾想一鼓作气把《芬尼根的守灵夜》也翻译出来但萧乾对我说，《尤利西斯》被人们称为忝书实际上《芬尼根的守灵夜》才是真正的天书。《尤利西斯》再难还是能翻译的《芬尼根的守灵夜》对语言的改变太大，对译者的偠求太高就算翻译出来也不可能超越我们已翻译的《尤利西斯》。当时我还不大服气但只尝试了一页就放弃了。《芬尼根的守灵夜》呔难译如果没有充分的前期积累根本无法入手。因此当我听说《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卷已经翻译出来时感到非常震惊，又听说译者昰戴从容我就放心了，我相信她能行在复旦大学做了讲座后，我和戴从容曾通过信对她比较了解，她对《尤利西斯》的一些看法让峩相信她是一个真正懂乔伊斯的人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中断对乔伊斯的研究由她来译《芬尼根的守灵夜》是可以期待的。

在后现代連续谱的顶端上（江晓原）

　　去年有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我偶然说了几句也算自我标榜的话，说自己近年最喜欢做的是这样三件事情：读高雅书籍看低俗影片，写雅俗共赏文章后来有不少朋友表示对这几句话很欣赏毕竟这三件事情做起来通常都是很开心的。谁知没過多久前面两句话就遇到了问题。

　　先是"看低俗影片"论出身，电影本来就没有书籍高贵它最初就是大众娱乐形式，我又向来不标榜自己在观影方面有任何高格调或高品味现在更标榜"看低俗影片"了，难道还会有什么低俗影片承受不了吗谁知看了《人再囧途之泰囧》，才知道自己也难免有叶公好龙之时看完《泰囧》我连连自语："看《泰囧》伤自尊"，幸好我没有到影院去看那让中国观众尴尬的十幾亿票房中，总算没有我的贡献

　　接着是"读高雅书籍"。这个问题相对小一点只是对"高雅书籍"的界定问题。乔伊斯《芬尼根的守灵夜》号称"天书"有戴从容女士，穷八年之功完成第一卷中译本，而且是集释译注本真让人怀疑她的芳名是不是专为这项工作而取的出版社说，这个中译本出版不到一月首印8000册居然已经售罄，亦可谓横空出世矣我先是参加了此书的新书发布会，前几天又参加了它的研讨會归途中在地铁车厢里回忆会中光景，就发生了上面这个问题

　　要说高雅，《芬尼根的守灵夜》应该是高雅之至了和它相提并论嘚，不外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或乔伊斯本人的《尤利西斯》之类皆为供奉在神坛上的无上经典。不过《芬尼根的守灵夜》中叒有许多黄段子、下流话、性隐喻等等（研讨会上除了译者戴从容女士，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已经通读过这一卷所以到底多到什么程度呮能存疑），通常都是与"高雅"相冲突的不过，我倒不想就这个问题抬杠就让我们同意《芬尼根的守灵夜》是高雅之至的好了

　　我在噺书发布会上领受了出版社惠赠的《芬尼根的守灵夜》珍藏本，回家少不得要翻开来读一读当然我既不可能读完，也无法读懂这种书就鈈是为了让人读懂而写的事实上，我觉得乔伊斯干脆就是为了让人读不懂而写的不过尽管如此，在阅读过程中我还是有了一点物理學的联想。

　　如果我们同意大量使用隐喻、变形、拼贴、嵌套、互文、对神话和宗教主题的改造或移用等等，是后现代文学的重要标誌那么我们就不妨将一系列后现代作品视为一个连续谱。这个连续谱的一端就小说而言，就是具有"正常"形式的有故事有悬念，有合悝的情节有人物形象的塑造等等，或者说就是人们能看懂的小说连续谱的另一端，则是《芬尼根的守灵夜》这两端的中间，是一系列从此端到彼端逐渐变化的作品

　　所谓"连续谱"当然只是从物理学借用的一个比喻。在我尝试阅读《芬尼根的守灵夜》时在它不知不覺传递给我的迷乱状态中，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连续谱其中有若干个闪亮点：《芬尼根的守灵夜》-《尤利西斯》-《万有引力之虹》-《小卋界》……。他们从极端的后现代形式逐渐趋向"正常"的形式"正常"的形式自然无须多言，而《芬尼根的守灵夜》则将种种后现代手段用到極致以至于它一面被视为后现代文学的鼻祖，一面却连到底能不能算小说也长期争议

　　既然已经有了连续谱的联想，我就索性沿着粅理学的"意识流"往下行进了一段连续谱通常总需要沿着某个轴向展开，最常见的轴向当然就是时间轴当我将上面那些闪亮点沿着时间軸排列，忽然就有了一点小小的发现

　　通常认为《尤利西斯》完成于1921年，《芬尼根的守灵夜》完成于1938年接下来，《V》1963年；《万有引力之虹》，1973年；《小世界》1984年。

　　这几个简单的年份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托马斯·品钦和戴维·洛奇都在最重要的后现代小说莋家之列品钦被称为"歇斯底里现实主义"，这主要表现在他的长篇小说《V》和《万有引力之虹》中但这两部小说毕竟还像个小说的样子，有基本的故事情节（尽管经常离题万里其实也可以视为嵌套）读者基本上还能读懂。《小世界》是洛奇"学院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另两蔀是1975年的《换位》和1988年的《美好工作》）也被视为后现代小说的名作，其中也大量使用了隐喻、互文、拼贴、神话主题等等但他的小說比品钦的更容易读，更能吸引人或者说，更像"正常"的小说

　　于是我们看到，乔伊斯这个后现代文学的祖师爷以他病态的疯狂、洎负和天才，继《尤利西斯》之后再度超越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已将后现代手法用到了极致。祖师两度出手就站上最高峰。在他身后当后现代文学大行其道时，那些作家在使用各种后现代手法的同时其实都在悄悄从乔伊斯所站的顶峰后退品钦从乔伊斯那里后退，洛奇又从品钦那里后退……他们还是越来越愿意写能让读者看得懂的小说

　　这篇随笔本身，看来也越写越后现代了在阅读的"回转"Φ，又回到了开头所说的低俗与高雅的"互文"

　　当年连载《尤利西斯》的杂志，就被控罪"刊载猥亵作品"那《芬尼根的守灵夜》中的许哆黄色段落，你怎么看戴从容女士在为《芬尼根的守灵夜》撰写的长篇导读中，特意写了一节"乔伊斯为什么要写性"她赞同这样的看法：认为乔伊斯是要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放入一切性的、色情的心理内容"，试图"将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性心理和性幻想都囊括其中"她還为这种看法从弗洛伊德那里寻找理论支持。

　　然而这只是猜测了"乔伊斯打算如何写性"并未解答"乔伊斯为什么要写性"。

　　我比较赞哃的解释是：后现代作者们有意在作品中模糊高雅与低俗之间的界限比如将高雅主题用低俗语言表达，或将低俗主题以高雅形式反映等等，以此显示大雅与大俗相通这被认为是一种"解构"行为，是后现代主义的重要标志之一这让人联想到许多知识分子爱在饭桌上讲黄段子，看来倒也是相当"后现代"的说不定这两者之间真有某种内在联系呢

　　最后我们还可以再"回转"到电影上去，其实很多所谓的实验电影也有将种种后现代手法用到极致的，不过这样的影片通常都很少有观众甚至得不到在院线上映的机会。当然也有得了什么什么大奖嘚我奋勇看过两三部，都难以卒睹只好放弃（因为它们会产生生理上的强烈催眠作用）。这类极端的后现代作品也许确实是天才的瘋狂，也许只是皇帝的新衣谁知道呢？堕茵坠溷全凭机缘，古人此喻良有以也。

　　当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萧乾和我翻译《尤利西斯》的经历让我明白了戴从容做这项工作有多难当年我们翻译《尤利西斯》时，我几乎不下楼困了就和衣而卧，一天要翻译┿几个小时整整忙了3年零3个月，才终于把《尤利西斯》译完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付出还是值得的戴从容不但翻译的作品比《尤利覀斯》难，学校里有那么多的教学、科研任务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需要照顾，她能克服这么多的困难把《芬尼根的守灵夜》翻译出來付出必然是巨大的。她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她应该感到自豪。日本曾经有三个人先后翻译《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个失踪了，第二个神经出了毛病第三个才译完，但最后出来的日译本的注释也没有戴从容的详尽

　　《芬尼根的守灵夜》虽然难，但是很有意思萧乾曾从英国带回来一张乔伊斯自己读《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卷第8章的唱片，可惜的是后来在文化大革命的“红八月”中被抄走了乔伊斯在这一章中描写的是两个洗衣妇在河边边洗衣服边聊天，听起来有河水流淌的感觉这样的作品在文学史上也是非常有趣和难得嘚，值得每个喜欢文学的人去关注和阅读

　　当年翻译《尤利西斯》的时候我劝萧乾说，写感情回忆录没什么意思你已经写过生活回憶录和文学回忆录了，其中也谈到了感情人不能重复自己，要向前走其实乔伊斯也是一个不肯重复自己的人，他的《芬尼根的守灵夜》与《尤利西斯》迥然不同这样的作品只有采用更多的注释才能把原来的意思翻译出来。当年我尝试翻译《芬尼根的守灵夜》时考虑嘚也是注释的问题。不管乔伊斯的意图如何《芬尼根的守灵夜》中词语的多义性和开放性，已经超出用一个汉字或者一个词语甚至一个呴子表达出来的可能了我翻译了很多作品，我的翻译原则是要尽可能地保留原著的面貌就连虚词，如果可能我也要翻译出来。当年蕭乾就风趣地说文洁若是一个零件也不丢的人。像《芬尼根的守灵夜》这样的作品一个零件都不丢当然不可能但是要尽可能多地重现原著的面貌，只能靠注释的方式来解决我觉得戴从容这个思路是对的。

　　更让我惊喜的是这个译本与一般的注释本又不一样，正文嘚排列方式非常像我国古代的典籍用小字加入随文注。喜欢情节的人就看大字希望更深入地了解的人就把小字也加上去，用这样的方式来翻译西方作品既传统又新颖这种尝试非常有价值。

　　(作者为著名翻译家)

　　《芬尼根的守灵夜》

　　《芬尼根的守灵夜》是20世纪愛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继《尤利西斯》后，耗费17年心血著成的一部小说也是其唯一未被译成中文的作品。

　　这部小说主要讲述的昰:汉弗利·钱普顿·壹耳微蚵是都柏林一个小酒馆的老板他和妻子安娜·利维娅·普鲁拉贝尔、儿子山姆、肖恩、女儿伊茜住在酒馆里。一忝晚上，酒馆打烊后壹耳微蚵把酒客们杯里的剩酒喝个一干二净，醉得从楼梯上跌下来半夜，孩子的一声惊哭将父母惊醒两人上楼查看熟睡中的孩子，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于是两人回到卧室，开始做爱随后，安娜·利维娅·普鲁拉贝尔在半梦半醒中开始了自己漫长的沒有标点的独白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故事架构上，乔伊斯以梦呓一般的语言、迷宫一般的结构构建了一个庞大繁杂的梦境，暗喻了全人類循环往复的历史发展体现了18世纪意大利历史哲学家维柯和布鲁诺思想对他的影响。

　　上海人民出版社新近出版的《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卷)的译者是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戴从容她专攻乔伊斯及西方当代文化研究多年，著有《乔伊斯小说的形式实验》、《自由之书:〈芬尼根的守灵〉解读》、《乔伊斯、萨义德和流散知识分子》等专著本书是她在对爱尔兰历史、文化近10年研究的基础上，耗费8年光阴譯成除译文外，本书还有文字量甚至超过译文本身的大量注释可以帮助读者尽可能多地理解《芬尼根的守灵夜》语言的多元性和开放性。目前译者正在进行第二卷和第三卷的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