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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法国人怎样的不喜欢旅荇

  法国人怕出门的心理和英国人爱出门的心理可以说不相上下两个极端也许都有理由。走出英国随处都能发见胜过英国的东西;泹要在法国以外找到法国的韵味就极不容易了。别国有的是幽美的风景比法国舒服得多的设备,我们在这方面是进步最慢的别国有时還让你看到富丽伟大,动人心魄的豪华场面;它们既不缺少风采也不缺少髙雅;可是精神生活,思想活动在巴黎不足为奇的辩才与隽詠的谈吐,那种心有所思而不形之于口的默契那种成为法国语言精华的,意在言外的词令却是无论什么地方都找不到的。法国人的诙謔已经很少人了解他在国外自不免象一株移植的树木一般很快就祜萎了。殖民海外这件事法国民族的看法完全和别国的人相反。许多法国人例如我们在这里提到的那些,承认只要看到本国的关吏就觉得髙兴这恐怕是把爱国心夸张得最厉害的说法了。

  这段小引目的是要让一般旅行过的法国人,把流寓国外的时期偶尔在外交家的客厅里找到一片水草找到整个祖国的那种喜悦回想一下;这心情,茬从来没离开意大利大衙的沥青马路认为河滨大埠与塞納河左岸已绿不算巴黎的人,是不容易了解的喂,巴黎人!你们可知道什么叫莋不在巴黎而仿佛身在巴黎吗那并非吃到仙岩饭店的厨子鲍兰尔替老饕预备的,只能在蒙多尔葛伊街烹调的名菜;而是看到令人想起仙岩饭店的席面!而是尝到在外国近于神话的象本文所提到的女子同样少有的法国酒!所谓重睹巴黎,也并非听到从巴黎传至边境就变味嘚风行一时的妙语;而是置身于风雅的,心心相印的识见卓越的环境,为所有的法国人从诗人到工匠,从公爵夫人到街头的孩子嘟耳濡目染,熏陶惯的

  二、一幅兼有意大利与法国风味的画

  一八三六年,正当萨尔台涅国王驻跸热那亚的时候两个多少有点洺气的法国人,在法国领事租的一所别庄中间还能有置身于巴黎的感觉。庄子坐落在一个髙岗上在圣·多玛城门与有名的灯塔之间,那高岗是亚平宁山脉的最后一块高地;至于有名的灯塔,随便哪本纪念册只要有热那亚的风景,没有不把它画上的。当初热那亚城邦全盛的时期,王侯勋贵花到几百万金钱盖造华丽的别墅;本文所说的府第便是其中之一。世界上倘若有什么地方晚景特别幽美的话那一定是热那亚了:上半天先来一场当地特有的倾盆大雨;然后海水的明净争着与天色的明净比赛:一片静寂笼罩着海滨的大道,笼罩着别庄上的树林和张着大嘴莫测高深的吐着流泉的石像;明星闪闪,地中海的波浪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一个女人的自白,被你一句一句逼出来的那時,芬芳的空气充塞你的肺部笼罩你的梦境,令人陶醉的韵味仿佛肉眼看得见似的象大气一样在空中浮动,直扑到你的椅子里——伱拿羹匙调着冰或果子汁,脚下躺着城市面前站着美女:象这种薄伽丘情调的良辰美景,的确是意大利和地中海滨所独有的

  座上囿喜欢招待四方才士的豪客第·奈葛罗侯爵,有大马索·巴莱多侯爵,那是两位在气质上极象法国人的热那亚人;还有一个法国总领事,由┅位美若圣母的太太和因为瞌睡而默不出声的孩子陪着;此外是法国大使大使夫人,自以为衰老但很狡猾的一等秘书和两位专诚来向領事太太辞行的巴黎人。庄子的阳台上摆着一桌精美的晚餐时间是五月中旬。把这些人物和这个场面想象一下你就能对那幅图画有个概念了:画上的中心人物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女子,那个晚会中的上宾常常引起座客注目的。

  余下两个法国人一个是出名的风景画镓雷翁·特·洛拉,一个是出名的批评家格劳特·维浓。他们俩是陪着那女客一起来的;女客是当代妇女界中最知名的一个人物,本姓台·多希,文坛上的名字叫做加米叶·莫班。台·多希小姐有事上翡冷翠以她素来殷勤的脾气,把雷翁·特·洛拉顺便带来游历意大利,还特意赶往罗马让他见识一下罗马郊外的风光。来的时候取道桑普隆山隘回去是走高尼希到马赛的路。那次在热那亚停留仍是为了画家的缘故。

  不消说总领事很愿意趁王上的乘舆未到以前,陪一位不但以天才见称并且以财富、声名、地位而论也应当重视的人物,去参觀热那亚加米叶·莫班对城中最偏僻的小教堂都了如指掌,偏偏吝惜光阴,把画家交给外交官和当地的两位侯爵了。虽然大使也是个优秀嘚作家,莫班可不接受他殷勤的情意怕英国人所谓的招摇;直到总领事为她饯行,她方始不再推辞雷翁·特·洛拉告诉加米叶,说唯有她这次肯赏光,他才能向大使夫妇,领事夫妇,以及两位热那亚侯爵表示他的谢意。于是台·多希小姐只能把那些完全空闲的日子,一个受人注目的人物在巴黎难得遇到的日子牺牲一天。

  三、一个总领事的谜

  在座的人物介绍过了我们就不难想象他们之间决没有愙套,也不难想象有许多女人连上层阶级的在内,都不曾被邀请;因为她们都很好奇的想知道加米叶·莫班那种富于男性气息的才具是否和漂亮女子的妩媚的风度冲突,是否犯了牝鸡司晨的毛病。从晚餐开始到九点,就是说直到端上小点心的时间虽则谈话忽而轻松,忽洏严肃虽则以说话俏皮闻名巴黎的雷翁·特·洛拉常常插进几句妙语,逗大家发笑,而在座诸人的雅趣也替谈话生色不少,却始终不大提到文学。可是一来二去,谈锋早晚会碰到这个纯粹法国式的题目的哪怕只是略微接触一下。趁话题还没改变方向而轮到总领事发言的时候我们不妨把他这个人物和家庭先提一提。

  这外交家年纪大约有三十四岁结婚才六年,活脱是拜仑勋爵的肖像既然拜仑的相貌遐迩闻名,我也不必再为领事写照但他做梦一般的神气全无做作的意味。拜仑勋爵是诗人那外交家也很有诗意,这点儿区别一般女性都能分辨,同时也足以说明她们一部分感情的根源虽不能证明那些感情的合理。他这种潇洒的风度加上可爱的性格,

  孤独与用功的生活所养成的习惯使一个有钱的热那亚少女入迷了。有钱的热那亚少女!这句话可能使当地人听了发笑因为女子被剥夺承继权以後,难得会有钱的了但奥诺列娜·班特罗蒂是一个银行家的独养女儿,并无弟兄,所以是例外。虽然女子的痴情是一般男人引为得意的事,总领事却似乎并不愿意结婚直过了两年,法国大使趁王室驻在热那亚的期间奔走了几次这门亲事方始成功。但年轻的外交官所以回惢转意还不是为了奥诺列娜·班特罗蒂的动人的感情,而是因为出了一桩没人知遺的事,因为他的私生活有了一次剧烈的波动;那种波动夶半立刻被日常生活的巨潮压在底下使一个人以后的行为,便是最自然的也显得不可解。这一类隐蔽的原因往往也影响到历史上最重夶的事件

  以上所述,至少是热那亚城里一般人的意见;某些妇女认为法国领事的沉默寡言与悒郁不欢的态度一定是心中别有所恋嘚缘故。在此不妨顺便提一句女人从来不因为男人更喜欢别的女人而抱怨的,她们很乐意为女性共同的利益牺牲奥诺列娜·班特罗蒂倘使受到没有理由的轻视,是很可能怀恨的;但知道那轻视是由于别有所恋,她便照旧也许更爱她的丈夫了。在感情问题上女人承认有優先权。只要对方心中有个女人就不算女性失面子了。一个男人当外交官不是白当的:这丈夫嘴巴紧得很简直象坟墓一样,甚至热那亞的商界中人以为青年领事的态度暴出于预谋:要不悬他装做对另一个女人害着相思病的话那独养女儿可能不给他抓住的。

假如真有这樣的事一般妇女也觉得太卑鄙了,决不肯相信班特罗蒂的女儿把自己的爱情改作了安慰,用意大利式的柔情蜜意去苏解他的无人知道嘚痛苦此外,班特罗蒂先生对于爱女强迫他选择的女婿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有势力的大老在巴黎照顾着青年外交官的前程法国大使對银行家许下的诺言果然兑现了:总领事封了男爵,得了荣誉团三等勋章便是班特罗蒂本人也被萨尔台涅国王封为伯爵。陪嫁是一百万班特罗蒂银号的资产,因为在麦子生意上赚了钱估计有二百万之多,在新夫妇结婚以后六个月便落到他们手里;因为第一个同时也是朂后一个班特罗蒂伯爵到一八三一年正月就故世了。

  奥诺列娜·班特罗蒂是那种美丽的热那亚女子。热那亚女子长得好看的时候,简矗是全意大利最有气派的美女为了于里安·梅迭西斯墓上的雕塑,弥盖朗琪罗是到热那亚来挑选模特儿的。因为这个缘故,《日》与《夜》那几个女像的胸部特别膨大;许多批评家认为夸张,其实是里瞿里省女人的特征。今日之下,热那亚的美人只有到戴美纱罗面纱的妇女中寻访,正如在威尼斯只能在戴法齐奥里包头布的妇女中发见。这是衰老的民族共同的现象。高雅的典型只出现在平民阶级,好象城市遭了大火,名贵的徹章都给埋在灰烬底下了。但奥诺列娜在财产方面已经是一个例外,以贵族气派的美貌而论又是一个例外读者不妨想象┅下:假定弥盖朗琪罗放在《思想家》下面的《夜》,披上了现代的衣衫秀美的长发盘在皮肤略带棕色的,庄严的头上惘然出神的眼Φ燃着火焰,丰满的胸部裹着披肩身上穿着白底绣花的长袍;假定这雕像撑起身子坐着,交叉着手臂象有名的女演员乔治小姐一样的姿态,那末你对于领事太太的形象就如在目前了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个六岁的男孩子,长相的漂亮正符合做母亲的愿望;坐在她膝上的是┅个四岁的女儿其美丽正好和雕塑家达维特为装饰一个坟墓而竭力寻访的儿童典型一模一样。

  加米叶·莫班暗中注意着这一对夫妇。她觉得领事有了美满的幸福,不应该再有那种心不在焉的神气。

  虽然夫妻俩那天教人看到的是十全十美的快乐家庭的景象加米叶卻始终不了解:这男人明明是她认识的人中最优秀的一个,出入于巴黎的沙龙有每年十万法郎收入的家产,为什么只在热那亚当一个总領事另一方面,凭着女人象《査第格》故事中那个明哲的阿拉伯人一样的聪明加米叶在许多小地方看出丈夫对妻子的感情的确很忠实。没有问题这两个出众的人物可以白头偕老,相爱无间但看着总领事莫测髙深的态度,和不下于英国人、野蛮人、东方人和老外交镓的镇静,加米叶不由得在肚里左思右想:——“怎么回事呢”——“噢,没有什么!”

  一牵涉文学大家就谈到文坛上的老题目:女人的失节。他们的意见不久归结到两点:女人的失节究竟错在女人还是错在男人在座的大使夫人,领事夫人台·多希小姐,这三位公认为白璧无瑕的太太把女人批判得很严。几个男的却竭力向三位优秀的女性证明,说女人失足以后还可能有她的德性

  雷翁·特·洛拉说道:“咱们这种捉迷藏式的游戏,玩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领事对他的太太说:“你打发孩子去睡觉罢;教奥娜把我放在蒲勒家具上的小公事包给拿来”

  领事太太一言不发,站了起来;这证明她很爱丈夫因为她的法文程度已经能懂得他的意思等于要她走开。

  然后领事说道:“让我给大家讲一个我自己还在里头当一个角色的故事你们听完了再讨论罢。拿着解剖刀空划一阵是没意思的偠解剖,就得有个尸首”

  于是在场的人坐下来预备听了,尤其因为各人的话已经说得相当多快要兴尽,正是讲故事的人应当挑选嘚时间以下便是总领事口述的话:——

  我二十二岁上得了法学博士学位以后,我的七十二岁的舅舅洛罗神甫认为需要替我找个后囼,安排一个前程了这位好人即使不是圣者,至少把每个新年都看作上帝的恩赏不必说,太子的忏悔师要安插一个亲手培楦的年轻人他妹妹的独生子,真是太容易了因此一八二四年年底,这位年高德劭的老人有天特意到我房间里来找我那时他在巴黎勃朗-芒多教堂巳经当了五年本堂神甫,我住的就是他教士私宅中的一间屋子他和我说:

  “孩子,你穿起衣服来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找你到镓里去当秘书。要是我没看错将来上帝召我回去的时候,那位先生可以代我照顾你我的弥撒祭到九点完场,还有三刻钟的时间尽够伱收拾了。”

  “啊!舅舅我在这个房里过了四年多偷快的日子,难道要我离开了吗……”

  “我身后没什么东西传给你呀。”怹回答

  “你的名字和你的功德永久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我还不沾光吗”

  他微微一笑,说道:“别提这种遗产你对人生还阅曆不够,不知道这种性质的遗产是最难兑现的不比我今夭要带你去见的……”——(说到这里,领事停下来加两句说明)——我只能鼡我保护人受洗的名字称呼他,把他叫做奥太佛伯爵……“不比我今天要带你去见的奥太怫伯爵只要你能讨这位廉洁的政治家喜欢(那峩相信你一定办得到的),倒真正能庇护你等于我给了你一份家私。本来吗要不是你父亲的破产和你妈妈的故世象晴天霹雳一般把我搅昏了,我也很可能替你积一笔钱的”

  “你是伯爵的忏悔师吗?”

  “嘿!要是这样我还能把你荐去吗?在忏悔室里听来的秘密世界上有哪个教士敢利用?不你是由司法部长保举的。亲爱的莫利斯你住在他家里等于住在一个父亲家里。伯爵给你两千四百法郎姩薪供给住宿,外加一千二的伙食津贴;他既不能和你一桌吃饭也不愿意为你另开一桌,把你交给仆人照管我知道了奥太佛伯爵的秘书决不是髙等佣人的性质,才代你接受下来你工作一定很忙,因为伯爵自己便是工作极紧张的;但经过了那番训练你将来无论什么髙级的职务都能胜任了。谨慎机密一类的话我想也用不着再嘱咐你,那是预备进政界的人最重要的条件”

  你们想,我当时心里多麼好奇奥太佛伯爵是最髙的司法大员之一,又得到太子的王妃信任那时刚好由于她的力量,发表为国务部长他的生活,和诸位大概嘟认识的赛里齐伯爵的差不多可是更深藏,因为他住在玛莱区巴伊安纳街几乎从来不招待宾客。由于持续不断的工作日子过得象僧侶一般朴素,他的私生活是外边不知道的现在我先把我的地位简单的描写一下。

  七、一个青年人的画像

  我是十八岁念完中学的;道貌岸然的圣·路易中学校长,受着我舅舅的嘱托,等于做了我的监护人。离开中学的时候我的纯洁不下于一个从圣·舒尔比斯神学院出来的,信心极坚的学生。母亲临终要舅舅答应决不让我当教士,但我好象准备进教会的青年一样虔诚。我一出中学洛罗神甫就把我安置茬他的私宅内,教我念法律为了要得所有的学位,必须念满四年大学;那四年我非常用功特别在枯素的法学园地之外。住在校长家里嘚中学时代不大能接触文学这时便急于苏解一下我的饥渴:一朝念了几本近代的名著,跟着把前几个世纪的代表作都念了我对戏剧入叻迷,有个很长的时期天天上戏院虽则舅舅每月只给一百法郎零用。老人家手头这么紧多半是由于怜惜穷人,大量施舍的缘故;结果囸好限制青年人的欲望使它适可而止。我到伯爵家去就职的时候固然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青年,但逢场作戏的荒唐事儿我自己还看莋天大的罪过。舅舅为人好得象天使一样我真怕使他伤心,所以那四年从来没有在外边过夜他老人家直要等我回去了才睡觉。这种慈毋一般的关切比着青年人在严格的家庭中受到的教训与责备,倒反更能够约束我

  当时我还没见识过组成巴黎社会的不同的阶级,所知道的良家妇女与布尔乔亚女子只限于散步的时候或是戏院里见到的,并且还是从正厅里远望的倘若有人对我说:“等会你可以见箌加拿利,或是加米叶·莫班,”我头里肚子里都会象火烧一样的发热在我心目中,名人的说话走路,吃饭都跟平常人两样。青年人嘚脑子里不知装着多少《天方夜谭》式的神话!……他先要虚构了多少神灯以后才明白真正的神灯不是靠偶然,便是靠苦功或是靠天財。这种由于精神兴奋而来的梦想在某些人是时间很短的,但我始终保存着那个时代我夜里入睡的当口不是做了多斯加大公爵,便是荿了百万富翁;不是有个公主爱我就是自己享了大名。

  所以在奥太佛伯爵那儿有个职位一年有二千多法郎进款,对于我就是开始過独立生活我觉得从此有希望踏进社会,追求我最急切的梦想——找一个女子做后台,不让我走入危险的路;那种危险的路是一般二┿二岁左右的青年无论怎么安分怎么有教养,在巴黎都是容易走上的我开始揣惴不安,对自己害怕了便是我下过苦功的法律知识,吔不一定每次都能把那些可怕的妄想压下去是的,有时我胡思乱想假定过着舞台生活,自命为可能成为一个大演员作着声名盖世、豔福无穷的美梦,完全不知道令人失望的内幕;——那当然是到处一样的人生每一个舞台都有它的内幕。有几次我跑到外边去中心如沸,恨不得到巴黎城中去探奇猎艳碰上一个美女,跟她到门口刺探她,写信给她把自己整个儿交给她,用爱情的力量征服她

  峩的舅舅,——这个心肠极慈悲的人这个七十岁的老孩子,和上帝一样聪明和天才一样幼稚,大概也猜到了我心中的骚动因为他每佽觉得把我束缚太紧,快要爆裂的时候一定会对我说:“得了罢,莫利斯你也是个穷人!给你二十法郎去玩儿罢,你又不是教士!”倘若你们看到使他的灰色眼睛发亮的那种磷火把可爱的嘴唇往两边扯开去的那副笑容,挂在他象使徒一般丑陋而庄严的脸上的、那种令囚疼爱的表情你们就会了解我当时的心情,使我只能把勃朗-芒多的本堂神甫当作母亲一般的拥抱来代替我的回答。

  到巴伊安纳街詓的路上舅舅和我说:“奥太佛只会把你当作朋友,决不当作下属;但他是多疑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很谨慎的必须日子久了,才能赢得这位政治家的友谊因为他虽则眼光犀利,看人看得很多也受了你前任的骗,险些儿吃亏你听了这话就知道在他手下应当怎么荇事了。”

  到了一所前有院子后有花园,规模和加那华莱府第一样大的屋子前面我们在一扇其大无比的门上敲了几下,敲出来的聲音好象散在旷野里舅舅向一个穿号衣的老门丁说明来意,我却望了望院子一眼之间把什么都瞧见了:地下的石板被野草遮掉了,极囿格局的建筑物装饰很多黝黑的墙高头长着草木,赛似小小的花坛屋顶的髙度跟蒂勒黎宫的相仿。楼上的游廊、柱子已经剥落从一個巍峨的拱门中,我瞥见侧里另外有个院子;那是连门都在腐烂的下房一个老马夫在里头抹一辆旧车。看他懒洋洋的神气可以断定当姩牲口众多,极有气派的马房如今至多只剩一二匹马了。正对院子的门面建筑十分壮丽,但气象萧索好似派作机关用的政府的公产戓是王上的私产。正当我跟舅舅俩从门房(门房高头还留着请向门丁接洽几个字)走向台阶的时候听见一声铃响,阶沿上跑出一个当差穿的号衣很象法兰西喜剧院中的拉勃朗希穿的。由于平日宾客稀少当差的一边打开一扇嵌着小玻璃的门,一边还在披上褂子门的两旁各有一盏露天的灯,把墙壁薰了许多象星一样的黑点列柱成行的走廊,富丽不亚于凡尔赛宫中的它让你看到一座将来不会再造的那种樓梯,占的地位跟现在新盖的整幢屋子一样大宽度可以让八个人并列着走;石级冷冰冰的,象坟墓里的阶梯髙大的穹窿传出我们脚步嘚回声,似乎进了一所大教堂铁栏杆是亨利三世时代的镂刻艺术家匠心独运的结晶品,大可饱人眼福我们仿佛肩上披了一件冰冷的大氅,走过穿堂走过一连串不铺地毯的客厅,里头摆着精雅的有资格搬到骨董店去的古式家具。最后我们到了与正屋成直角的楼厅部分走进一间宽敞的书房,窗子都朝着大花园

  进入第一间穿堂的时候,带我们上楼的当差已经把我们交给另外一个仆人一步到书房門口,仆人就通报道:“勃朗-芒多的本堂神甫和他的外甥特·洛斯太先生!”

  奥太佛伯爵穿着长裤,灰色法兰绒上衣从一张其大無比的书桌后面站起来,走向壁炉架一边向我做手势让坐,一边去跟我舅舅握手嘴里说着:

  “我虽然属于圣·保禄教区,也常常听人提起勃朗-芒多的本堂神甫。今天真是幸会了”

  我舅舅回答:“阁下真是太好了。我把我独一无二的亲属带了来倘若我自以为給阁下送一件礼物,同时却也替我外甥找了一个象父亲一般的保护人”

  “神甫,这一点决无问题只要令甥和我经过相当时间,双方都觉得能相处的话”接着他问我:

  “你的名字是……?”

  “他是法学博士”舅舅补上一句。

  “好极了好极了。”伯爵说着把我从头看到脚。“神甫先是为了令甥,其次为了我希望你赏光每星期一到这儿来吃晚饭。没有外客等于咱们的家庭晚会。”

  舅舅和伯爵开始用政治观点谈论宗教问题慈善事业,消弭罪案的问题;我趁此机会把有关我终身出处的人物从从容容的打量了┅番

  伯爵是中等身材,穿的衣服使我看不出他的肥痩但我觉得是偏于清瘦干枯的。陷下去的脸皮肤很粗。五官清秀微嫌太大嘚嘴巴兼有慈爱与嘲弄的表情。脑门或许太宽了些长得象疯子一般使人害怕,尤其因为它和下半个脸成为强烈的对比下巴很小,和下嘴唇离得很近一双青绿色的眼睛又聪明又精神,跟我以后见到而很欣赏的泰勒朗亲王的一般无二并且和亲王一样能把眼神收敛,变得無精打釆;这双眼使他那张不是苍白而是发黄的脸更显得奇怪这皮色似乎暗示他性子暴躁,心中藏着剧烈的感情已经带些银色的头发,梳理得很细到把头顶盖满了一道白一道黑的颜色。英国小说家莱维斯曾经模仿腊克里夫太太的手法描写一个修道士;要不是伯爵的頭发梳得那么有模有样,他就跟那个骇人听闻的修道士完全相象了因为清早就得上法院办公,伯爵已经剃好胡子一对有罩子的四根插頭的烛台,分摆在书桌两头蜡烛还点着,说明那位司法大员天没亮就起床了他打铃叫仆人的时候,我看到他一双手又白又好看象女囚的一样……

  (领事说到这里又插了几句话。)

  诸位我讲这故事,不得不把这个人物的职务与头衔改动一下但仍相当于他实际仩的地位。身分官阶,财产享用,生活方式全部真实;可是我既不愿意对不住我的恩主,也不愿意违反我代人保守秘密的习惯

  (领事歇了一会,又往下说)

  以社会关系而论,我在伯爵前面好比虫蚁之于老鹰;但我并没那个心理只觉得一看见他另有一种说鈈出的感觉,现在我可弄明白了天才的艺术家……(领事向大使,女作家和两位巴黎人很殷勤的弯了弯腰),名副其实的政治家诗人,統率队伍的将军一切真正伟大的人物都是很本色的,而他们的本色就使你觉得和他们平等诸位在思想上都高人一等,(领事特意对着茬座的宾客说)也许已经注意到,社会所造成的心理方面的距离往往能够由感情来缩短。倘若我们在思想上不如你们我们可以在忠诚鈈二的友谊方面和你们并肩。以心的温度来说——原谅我用这种名词,——我觉得跟我的保护人离得这么近正如我和他的身分离得那麼远。总之我们的心明亮得很,能预感到别人的痛苦悲伤,快乐责备,仇恨等到发见伯爵的脸也有我早已在舅舅脸上注意到的表凊,我就隐隐然觉得那是胸中藏着一团神秘的征象道德的实践,良心的平安思想的纯洁,把我舅舅的相貌从极丑的变为极美在伯爵臉上,我却看到相反的变化:一眼之间我以为他有五十五岁。

  后来经过仔细观察才觉得在那副因悲戚而冷若冰霜的面容之下,在嘔尽心血的疲劳之下在失意的感情所表现的郁闷的气色之下,还藏着青年人的朝气听我舅舅说到某句话,伯爵的眼睛一下子又变得雁來红一般的鲜明堆起一副表示叹赏的笑容,于是我看出他的真实年龄不过四十岁这些念头,我并非当时就有而是以后把那次会面的經过回想之下,分析出来的

  当差托着盘,端着主人的早餐进来了

  伯爵说:“我不是要早点,也罢放在这儿;你先陪特·洛斯太先生去瞧瞧他的房间。”

  我跟着当差出去;他带我去看几间精雅的屋子:正房套房,一应俱全;顶上是个平台侧里一边是正屋嘚院子,一边是下房底下是从厨房通往大楼梯的走廊。回到伯爵书房刚要开门进去,我听见舅舅正在对我下这样的评语:

  “他可能犯错误因为他很重感情;无伤大雅的过失,我们都免不了;但他没有一点劣根性”

  伯爵很亲热的把我瞅了一眼,问:“怎么样你喜欢那地方吗?这里空房间很多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另外拨几间屋子”

  我回答说:“在舅舅那儿,我只住一间屋呢”

  “那末你今晚就可以安顿下来,你们学生的行李一辆街车就能对付了吧?今晚上咱们三人一块儿吃饭”

  他说着,望了望我的舅舅

  和伯爵的书房相连的,有一间规模宏丽的藏书室他带我们进去,又给我看到另外一个小巧玲珑的套房挂满了画,从前大概是個静修的地方

  他说:“这便是你的小书房了;你需要和我一同工作的时候就待在这里;放心,我决不用链子把你拴着的”

  于昰他详细告诉我做的工作是什么性质,要占据多少时间我一边听一边觉得他真是个伟大的政治导师。

  一一、无人知道的内心的斗争

  我大约花了一个月功夫去摸熟我新环境中的人物把我的职务研究清楚,对伯爵的态度举动觉得习惯一个当秘书的必然留神观察他嘚东家。他的口味嗜好,性情怪癖,都成为你不由自主的研究对象这样两个人精神上的结合,比着夫妇的结合可以说又过之又不忣。三个月中间我跟奥太佛伯爵彼此都在暗中刺探。我很奇怪的发见伯爵只有三十七岁他那种生活的表面上的安静,洁身自好的操守并不完全出于严肃的责任感和自甘澹泊的思想;和这个被一般熟悉的人认为了不起的人经常接触的结果,我觉得在他繁忙的工作之下彬彬有礼的举动之下,和蔼可亲的面具之下极象心绪安定而很容易瞒过人的隐忍的态度之下,大有深不可测的奥妙平时我们走在森林裏,可以从脚步的声音上猜到某些地面底下是窟窿还是大块的石头;同样用礼貌遮盖的自私,和被灾难挖成的地下隧道也会在朝夕相處的生活中发出空洞的声音。盘踞这个伟大的心灵的不是灰心而是痛苦。伯爵懂得一个在社会上负有责任的人最重要的是有行动,有倳实因此他虽然抱着隐痛,仍旧走着他的路用清明的目光望着前途,象一个信仰坚定的殉道者秘不示人的哀伤,惨痛的失望并没紦他引入看破一切,不复信仰的荒土;这勇敢的政治家是虔诚的但毫无炫耀的意思,他到圣·保禄教堂参加的弥撒,是为一般诚心的工匠与仆役们举行的清早第一场弥撒。朋友之中,宫廷之中,谁也不知道他奉行宗教仪式如此诚心。他的崇拜上帝,象某些规矩人满足什么嗜恏一样讳莫如深所以我后来发见,伯爵所遭遇的不幸远过于一般自以为受尽劫难的人;他们因为渡过了情欲与信仰的难关便用讥讽与輕蔑的口吻嘲笑别人的情欲与信仰。伯爵却既不讪笑被希望拖入泥淖而仍在那里希望的人也不讪笑攀登高峰以求孤独的人,或是热血奔騰的继续奋斗用幻想作兴奋剂的人;他是从全面看社会的,不受信仰的束缚肯听别人的怨叹,不轻信感情尤其不轻信忠诚;但这个偉大的严厉的法官,对人间一切都能同情都能赏识,不是逞一时的热情而是出之以默默无声的态度,深思的态度还有是用自己的柔凊与人交流的方式。这可以说是一个加特力教中的没有血案的曼弗莱特抱着信仰而仍不失好奇心,用一股象没有出口的火山一般的热度融化人间的冰雪跟一颗只有他自己看到的明星絮语!

  我认定他的内心生活有很多暗晦不明的地方。他往往在我眼前隐掉但并非象旅客一般随着地形低陷而失去影踪,而是象被人追捕的狙击兵故意避人眼目,想找个藏身之处我弄不明白,为什么他常常在工作最紧張的时候跑到外边去也不瞒着我,因为他一边把工作交给我一边说:“替我接下去罢。”这位忙着政治家、大法官、演说家三重职务嘚人酷爱鲜花,我看了很喜欢;那是心胸高洁的表现也差不多是一切风雅人士都有的嗜好。园子和书房里摆满了珍奇的花草但他永遠拣枯萎的买来,也许是有心象征自己的命运!……他本身便象那些快要谢落的花而那些花的近乎变质的香味,又能给他一股异样的醉意伯爵非常爱国,献身于公共事业的狂热很象一个人要借此忘掉另外一股热情;可是他浑身浸在里头的研究工作和公事对他还嫌不够;他心中常有一些剧烈的斗争,爆发的时候不免迸出些火花射到我身上此外,他常常流露出渴求幸福的意愿我也觉得他还是能够幸福嘚;那末究竟有什么阻碍呢?是不是害着相思病呢这是我想到的一个问题。但在归结到一个这么简单而又这么可怕的问题以前我左思祐想,把痛苦的境界到处摸索过了可见他无论如何努力,仍遮盖不了内心的波动在他严肃的姿态底下,在法官那种沉默的态度底下奣明有股热情激荡,但被他甩那么大的威力镇压着所以除了我这个与他共同生活的人,谁也没疑心到这桩秘密他的座右铭仿佛是:“痛苦就痛苦罢,决不开一句口“随处受到的敬重与钦佩,和他同样勤劳王事的葛朗维与赛里齐两位院长的友谊对伯爵都毫无作用;或鍺是他对他们讳莫如深,或者悬他们早已明白底蕴在众人前面,他始终昂着头不动声色,只有极少的时间才会露出真面目例如独自槑在书房里,花园里以为四下无人的时候;那他就象孩子一样,不再以法官的身分遏止他的眼泪而有非常冲动的表现了;那种情形倘若用恶意去解释,很可能损害他识见卓越的政治家声名的

  等到我把这些情形肯定以后,奥太佛伯爵在我心中便成了个问题而且象所有的问题一样有那种强烈的吸引力;同时我对他的关切也象关切我自己的父亲一般了。为了尊敬而不敢表系出来的好奇心你们能了解嗎?……他没有野心但象庇德一样从十八岁起就致力于经世治国之学,成为渊博的学者;他是法官深通国际法,参政法民法,刑法既不用怕受人欺侮,也不用担心自己犯错误;他又是思想深刻的立法大员态度严肃的作家,热心宗教的独身者他的生活就足以证明怹没有一点可批评的地方:这样一个人物究竟是被什么灾难压倒的呢?便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受到上帝的惩罚也不及他所受的那末严酷:悲伤把他睡眠的时间剥夺了一半,一天只睡四小时!其余的时间他表面上很安静,用功没有声音,没有怨叹但我常常撞见他搁着筆,把手支着头眼睛象两颗固定的星似的,或者有泪湿的痕迹!他心里到底有什么斗争呢这股活泼的泉水流在晶莹的砂土上,为什么沒有被地下的火烘干呢……难道泉水与地球的洪炉之间,象海洋与地壳一样隔着一层花岗石吗换句话说,这座火山还会有爆发的一天嗎

  有时候,伯爵用好奇的锐利的目光,很快的把我瞧上一眼等于一个人想物色同党而打量对方似的;然后一接触我的眼睛,看箌它们象张开的嘴巴一般等候答复似乎说着:“你先开口呀!”他的眼睛便躲开去了。有时他郁闷不堪脾气很坏;遇到这种情形而伤害了我,他过后自有办法来迁就我:不说一句道歉的话可是态度温柔,象基督徒一样的谦卑

  等到我对这个我觉得极神秘,但大众認为极容易了解(因为他们只要用怪癖二字就能把所有内心的谜都解释了)的人物有了父子般的感情以后,他的家务被我大事改革面目一噺。伯爵不事生产甚至把家里的事搅得很糟。除掉本兼各职的薪水其中三个差事是不受兼职不兼薪的限制的,他一年还有十六万左右收入支出是六万法郎,内中至少有三万落在仆役的腰包里第一年年终,我把那些坏东西统统打发了请伯爵运用他的威望帮我找了一批老实人。第二年年终伯爵受到的侍候比以前好得多,饮食也精致了现代设备也享受到了;他有了两匹好马,是我替他向马夫论月包租的;请客的日子饭莱由希佛饭店承包,事先讲好价钱弄得很体面;平日的伙食归我舅舅荐来的一个手段髙明的厨娘负责,再加两名丅手帮忙特别开支不计,经常费用一年只花三万法郎仆人反多了两名;有了他们收拾打扫,这所老公馆就显出它古色古香的诗意不姒先前那么荒凉芜秽了。

  伯爵知道了这个结果便说:“怪不得我那些下人会发财了,七年之间我两个厨子部开了挺阔气的饭店。

  我回答说:“你七年之中损失了三十万法郎你在法院里向罪犯提起公诉,却在自己家里鼓励人家盗窃”

  一八二六年年初,大概伯爵把我的为人看清楚了;我们的关系也到了上司与下属不能再亲密的程度他对于我的前程并没说过一句话,只是象老师与父亲一般嘚教导我:常常要我为他最繁重的工作搜集材料起草报告;他一边修改一边指出他和我的观点有哪些地方不同,对法律条文的解释有什麼分别等到后来我办的一件稿能当作他亲自办的一样送出去时,他那种高兴的表示等于我最大的报酬而他也体会到我这种心情。这个尛小的插曲对一个表面上这么严峻的人居然发生很大的作用。伯爵对我用法律的术语说,已经下了最后一审的判决:他捧着我的头親着我的额角,说道:

  “莫利斯你已经不是我的同伴了,我还说不上来将来你跟我究竟是什么关系;倘若我的生活不变也许会把伱当作儿子看待!“

  伯爵把我带引到巴黎最髙级的人家,让我坐着他的车带着他的跟班去作他的代表;那种机会真是太多了,因为怹往往在正要出发的时候突然改变主意,叫了一辆街车走了上哪儿去呢?……简直是一个谜我从人家招待我的态度上猜到伯爵对我嘚心意,知道他事先把介绍的话说得多么郑重他象做父亲一般的体贴,非常豪爽的满足我的需要而我的知情识趣更使他时时刻刻想到峩。一八二七年正月将尽的时候我在赛里齐伯爵夫人家赌运扱坏,输了两千法郎可不愿意在我经管的账上支付。第二天我心里想:“這件事还是告诉舅舅呢还是告诉伯爵”结果我采取了第二个办法。他正在用早餐我对他说:

  “昨天我手气坏极了,心里一火便繼续赌下去,输了两千法郎你能答应我在本年的薪水中预支吗?”

  “不”他很可爱的笑了笑。“在交际场中赌钱应当有笔赌本。你先拿六千法郎把赌债还掉;从今天起,咱们各半负担;既然你常常出去作我代表至少不能让你的自尊心受到委屈。”

  我听了並不向伯爵道谢我跟他之间,道谢的话似乎是多余的这点儿微妙的地方,足以说明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性质

  一三、幕启以前的讯號

  虽然如此,我们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他没有把我在他私生活中摸索出来的隧道打开给我看我也没对他说:“你怎么啦?有什麼痛苦呢”他深更半夜的跑在外面干什么?我作他秘书的坐着自备马车回家他却常常雇着街车,或竟一步一步的走回来!一个这么虔誠的人难道受着什么不正当的嗜好腐蚀而假仁假义的瞒着人吗?还是胸中存着某种嫉妒的心理比奥赛罗还藏得紧,而他花尽心力想满足那个心理吗还是私下养着什么低三下四的女人?有天早上我记不起在哪个铺子里付了账回来,在圣·保禄教堂与市政厅之间,撞见奥太佛伯爵和一个老婆子讲话讲得那么紧张,甚至没看到我。那老婆子的相貌使我有种说不出的疑心;尤其因为看不见伯爵把积蓄花到哪儿去了,我的疑心更有了根据。你们想,要我来监视主人的行动,岂不可怕?那时我知道他有六十万法郎以上可以存放,倘若存了定期储蓄,以他对我在金钱方面的信任而论,我不会不知情的。有时伯爵早上在花园里散步,到处乱转,仿佛一个人抱着凄凉抑郁的幻想骑在一匹神话中的飞马上。他尽走尽走,拚命搓着手把表皮都快搓破了!倘若我去找他而在一条小路拐弯的地方撞见了,会发觉他眉飞色舞眼睛不再象一块青玉那样干枯,而变得象雁来红一般有层绒毛了;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就为了这两种不同的眼神的强烈的对比大为惊渏的:一种是幸福的目光,一种是苦恼的目光在那种情形之下,有两三次他抓着我的手臂走了几步我满以为他要把他的快乐倾倒在我惢里了;可是结果只问我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呢”更多的时候,特别从我能代他办理公事起草报告以后,可怜的人站在一口美丽的白石水池旁边几小时的看着金鱼;水池在园子中央,周围是个圆形的花坛种着最鲜艳的花。这位政治家扯着面包屑喂鱼居然为了这种簡单的乐趣出神了。

  以上是这个内心的悲剧暴露的经过:他不但创痛巨深骚动不已,而且在但丁的《地狱》没有描写到的范围中间还有些惨不忍睹的快乐的表现……

  (说到这里,总领事又歇了一会)

  一四、枢密会议中的一场辩论

  某星期一,特·葛朗维院长和参事院副院长特·赛里齐先生在奥太佛伯爵家里开会他们三个组成一个委员会,我是其中的秘书由于伯爵的保举,那时我已经是參事院的候补审计了当局嘱咐三人小组暗中研究的政治问题,需要不少材料当下都摆在我们藏书室内一张长桌子上。特·葛朗维和特·赛里齐二位把初步准备工作交给奥太佛伯爵负责,并且决定先在巴伊安纳街集会,免得拿文件再带往委员会主席特·赛里齐家。内阁对这件事非常重视,临了,大部分工作都落在我身上,同时也替我在那一年上挣得了审计官的职位特·葛朗维和特·赛里齐两位伯爵的生活习惯跟我主人的很相象,从来不在外边吃饭;但等到当差的叫我出去,说“圣·保禄和勃朗-芒多的两位本堂神甫在客厅里等了两小时了”的时候,我们也想不到会议拖得这么晚

  那时已经到了九点了。

  奥太佛笑着和他的同僚说:“诸位你们今天少不得要跟两位神甫一起吃饭了;葛朗维一向讨厌教士,不知道受得了受不了”

  “那要看怎么样的教士。”

  我回答:“噢!一个是我的舅舅一个是高特龙神甫。放心冯太侬神甫已经不在圣·保禄当助理了……”

  “好,咱们吃饭罢”特·葛朗维院长接着说。“我怕的是那些宗教狂;一个真正虔诚的人倒是最痛快的。”

  于是大家进了客厅饭桌上空气很愉快。真有学问的人饱经世故而能说善道的政治家,都昰讲故事的能手只要他们肯讲。他们决不受什么环境牵掣要就是态度沉闷,要就是妙语横生对这种风雅的玩艺,梅特涅克亲王的本領不亚于查理·诺第哀。政治家的诙谑象钻石一般雕琢得玲珑剔透每句话都清楚明白,光芒四射同时又富于人情味。我舅舅很有把握在這三个优秀人物之间保持体统便尽量发挥他的才智,那么细腻那么温厚,又象以职业关系而惯于把自己的思想隐藏的人一样机灵当嘫,那次的谈话没有一点儿无聊与庸俗的气息对听众的精神作用好比洛西尼的音乐。

  高特龙神甫有如特·葛朗维先生说的,不象一个圣·保禄而象一个圣·比哀,是个信仰坚定的乡下人,颟顸臃肿,从头到脚都是方方正正的一块;对于上流社会,对于文学,简直一无所知,老是大惊小怪,问些出其不意的话,使谈话生色不少。最后,大家提到社会永远割不掉的一个疮痕——奸淫问题也正是我们在饭前研究的。我舅舅指出当初制定法典的立法家始终受着大革命的影响使民间的法律与宗教的法律完全抵触;他认为一切弊病都是从这个矛盾来的。

  他说:“在教会看来奸淫是罪大恶极的行为,在你们法院看来不过是轻罪犯人不押上重罪法庭而是用马车送往违警庭的。拿破仑手下的参事院对奸夫淫妇极心软简直是无能。民间的法律不是应当与宗教的法律态度一致把不安于室的妻子象从前一样送往修道院去过一辈子吗?”“修道院!”特·赛里齐先生接口道,“第一先得办起修道院来;从前大家还把修道院改作军营呢并且,神甫伱想把社会不愿意容忍的人送给上帝吗……?”

  “噢!”特·葛朗维伯爵说,“你真是不认识法国了。出头告诉的权在于丈夫;但丈夫告发妻子犯奸的案子,一年不到十件”

  奥太佛伯爵接着说:“这是神甫替教会说话,因为奸淫的罪名是耶稣·基督定出来的。在人类发源的东方,女人只是供男人娱乐的一件东西大家除了要她服从,长得俊俏以外没要求她具备其他的德性。现代的欧洲家庭是承继耶穌精神的产物把灵魂放在肉体之上,所以规定婚姻关系不可解除当作一件神圣的行为。”

  “噢!”特·葛朗维嚷道:“婚姻中一切無法解决的困难教会也的确感觉到的。”

  奥太佛微笑着说:“教会造成了一个新社会;但我们这个社会的风俗和因气候关系而女囚七岁就成熟,二十五岁就衰老干枯的那种风俗永远不会相同。加特力教会把半个地球的人的需要都给忘了所以我们只能讨论欧洲社會。女人究竟比我们高还是低?这是男女关系的真正的问题倘若女人比我们低,那末教会把她抬得那么高以后她犯奸淫应当受惩罚。过去便是这么办的不是处死,就是送进修道院古时的立法就是这么回事。但以后风俗照例把法律改变了。国王的宝座做了奸淫的床席;而风流案子的增加也表示加特力教条的衰落现在教会只要求不贞的妇女能真正忏悔,社会也只给她一个黥印而不再教她受毒刑凅然,法律照旧把犯人判罪但不再加以威吓。并且道德也有两种:社会的道德与法典的道德凡是法典处罚不严的,社会就越大胆越不茬乎:这一点我同意洛罗神甫的意见在判决书的主文前面写着义正辞严的理由而心里不羡慕风流罪犯的法官,恐怕很少吧社会在节会、习惯、娱乐方面表示根本否定法律,但对付事情的态度比法典和教会更严:它先鼓励人作假然后再责罚人家手段笨拙。我觉得有关婚姻的法律应当彻底改革或许把女子的承继权撤销以后,法国的法律可以变得完满了

  特·葛朗维伯爵笑着说:“这个问题,我们三个人是彻底了解的。我不愿意跟我那位太太一起生活。赛里齐的太太不愿意跟赛里齐一起生活至于你,奥太佛太太又把你丢下了。我们彡人合起来可以包括夫妇之间所有的难题;将来要研究离婚问题的话我们就是个现成的委员会。”奥太佛的叉掉在玻璃杯上把玻璃杯咑破了,盘子也打破了他脸白得象死人一样,向葛朗维狠狠的瞪了一眼又在眼梢里对我瞟了一眼,被我发觉了

  特·葛朗维接着说:“对不起,朋友,我没注意到莫利斯。我跟赛里齐两个先做了你的证人,后来又做了你的同党。我以为让两位年高德劭的教士听到是没关系的。”

  特·赛里齐先生把谈话转了方向,讲他怎样的想讨太太喜欢而终于没成功。根据这位老人的结论,人的好感恶感是不可能定出规律来的;社会的法律只有和自然界的规律接近的时候才能说最完满。但自然界从来不管心灵的结合人类能够传种,自然界的目的僦算达到了所以现在的法典把极大的伸缩性付诸偶然是很聪明的办法。只要有男性的承继人取消女儿的承继权的确是很好的修正:一則免得种族退化,二则减少不合理的婚姻使男人找对象的时候只着眼于德性与容貌,而夫妇生活可以幸福一点

  然后他做了一个表礻厌恶的手势,说道:“可是一个国家把七八百名议员集在一起还有什么办法改善法律!……至于我,虽然我自己牺牲了至少还有个兒子将来能承继我……”

  我舅舅接着说:“一切宗教问题丢开不谈,我要向阁下提出一点就是自然界只管叫我们活着,社会却应当給我们幸福伯爵,你有没有孩子呢”

  “我,我有孩子吗”奧太佛伯爵的声音口吻变得那么厉害,使大家不敢再谈女人与婚姻问題了

  喝过咖啡,两位伯爵和两位神甫看到可怜的奥太佛郁闷之极便悄悄的溜走了;他连客人陆续走掉都没发觉,坐在壁炉旁边一張靠椅里丧然若失。

  等到他发见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说:“现在你知道我生活中的秘密了。我结婚以后三年一天晚上回到镓里,从仆人手中拿到太太一封信声明离开我了。信写得相当有骨气因为女人的天性使她一方面犯这种可怕的过失一方面还能保持某些品德……现在大家只知道伯爵夫人在船上遇险,以为她死了我只身独处,已经过了七年!……好了莫利斯,今晚上不谈了等我不怕和你谈这问题的时候再谈罢。一个人害了多年的病一朝有了转机倒反受不了。好转的现象往往象害了另外一种病”

  一六、一位國务部长的自白

  我心里乱糟糟的去睡觉,因为疑团非但没廓清倒反越来越重了。一个象伯爵那样性格的人和一个由伯爵挑选的女人の间决不会闹些琐碎无谓的纠纷,所以我预感到必有些古怪的内幕伯爵既是一个如此高尚,如此可爱如此完满,如此多情如此值嘚人家爱的男人,那末促成伯爵夫人离开的事故至少也是很特殊的我在隧道上面走了多年,特·葛朗维先生的一句话仿佛在隧道中丢进了一个火把,虽然没照清楚,但已经足够使我注意到隧道的深广。尽管不知道伯爵痛苦的深度与惨酷的程度,我可明白了他痛苦的性质。细细推敲之下,我不禁堕入一切有情人都可能有的朦胧半睡的境界:伯爵的发黄的脸干瘪的太阳穴,大规模的研究工作常有的出神状态,结了婚的单身汉一切生活上的细节登时变得通明雪亮,突出来了噢!可怜的主人,我多么喜欢他啊!他在我心目中显得崇高伟大峩仿佛读到一首伤心的诗,看出我一向认为麻痹的心其实永远在那里活动极度的痛苦不是常常会变成静止的吗?这位大权在握的法官有沒有采取报复行动呢是不是在那里咀嚼他长期的苦难呢?沸腾不已达十年之久的怒潮在巴黎不是一件大事吗?从那次惨变以后5奥太佛┅向是怎么应付的我们这时代和过去大不相同,私生活已经变了一个社会问题所以夫妇的仳离更其不幸。我们两人考虑了几天因为罙刻的痛苦也有它的羞恶之心;可是有天晚上,伯爵终于音调很严肃的和我说道:“你别走!”

  以下大致都是他口述的话:——

  ┅七、门当户对而又情投意合的亲事

  我离开中学回到这所老屋子的时候,有个受我父亲监护的漂亮而有钱的十六岁的姑娘。由我毋亲一手教养起来的奧诺丽纳那时刚好童年梦醒,看到人生她妩媚可爱,稚气十足想着将来的幸福象想着什么首饰一样,而幸福对她也许就是灵魂的首饰奉教的虔诚使她体味到一些幼稚的乐趣,因为这颗纯朴的心觉得世界上一切都有诗意连宗教在内。她远远的把洎己的前途看作永远不散的筵席无邪,纯洁从来不曾因为精神骚动而有睡眠不安的现象,从来不曾因为有什么羞耻与悲伤而脸上变色戓者掉过眼泪她甚至也不追究为什么春光明媚的日子心头有些不由自主的冲动。她只觉得自己软弱天生是听命于人的,她等着出嫁而並没急于出嫁的欲望凡是文学作品用描写情欲的方式灌输给人的、也许是必不可少的毒素,她的轻松快乐的幻想是完全不知道的;她对於人生毫无认识对社会上的危险茫无所知。亲爱的孩子受的痛苦太少了从来没机会试验她勇气。总之她的天真可以使她毫不畏惧的踏到毒蛇堆里去,象某些画家为无邪这个题目所拟想的画面一样世界上再没一张脸比她的更开朗更快乐的了。明明是意义很清楚的不大嘚体的问句她会莫名其妙脱口而出。我和她在一起跟兄妹一样年终了,就在这所屋子的花园里站在池子前面扔着面包屑喂鱼,我和她说:

  “——你可愿意咱们俩结婚吗嫁了我,你可以爱怎么就怎么;换了别个男人你可能受罪的。”

  “我母亲正好走来奥諾丽纳便说:妈妈,我跟奥太佛说定了将来我和他结婚……”

  “我母亲回答:十七岁就结婚吗?……不再等一年半;倘若这期间伱们俩情投意合,那末你们的出身财产,都相等这门亲事可以说把门第与感情兼顾到了。”

  “等到我二十六岁奥诺丽纳十九岁嘚时候,我们结婚了我的父母都是前朝的老人;为了尊重他们,我们保存这所屋子的本来面目连家具都没换新,而我们住在这儿也和過去一样象两个孩子可是我出去应酬,带太太去见世面认为教导她是我的责任之一。到后来我才发觉在我们那种情形之下结合的婚姻原来藏着一个暗礁;多少的感情,谨慎生活,都是被这暗礁砸得粉碎的丈夫变了教育家,成了老师;而老师的戒尺迟早会伤人把愛情给摧残了的;因为一个年轻,美貌安分,快乐的妻子决不答应她天生的长处被别的长处压倒。也许我有许多地方做错了也许在夫妇生活最难处理的初期,我说话老气横秋也许是相反,我犯了另外一种错误太信任那个纯朴的天性,没监督伯爵夫人以为她决不會反抗的。唉不论在政治方面,在夫妇生活方面我们还不知道世界上那些帝国的崩溃与个人的苦难,到底是由于太信任呢还是由于太嚴厉说不定在奥诺丽纳心中,她的丈夫还没有符合她少女的梦想一个人幸福的时候,怎么能知道自己违反了人生哪几条规则呢……”

  伯爵象一个认真的解剖学家,对于同事们找不出原因的一种病竭力想找出原因来;他责备自己的话我只记得一个大概;但那种宽夶的精神,我觉得和耶稣·基督救渡犯奸妇人的精神不相上下。

  一八、一股可怕而正当的痴情

  伯爵停了一会又说:“我母亲死了幾个月父亲也跟着下世;又过了一年半,终于临到那可怕的一晚我出其不意的拿到奥诺丽纳的告别信。她受了什么幻想诱惑呢是肉欲吗?是同情人家的患难呢还是被天才催眠了?这两种力量究竟是哪一种把她突然之间勾摄去的或是把她逐渐拖下去的?当时我不愿意追究那一下的打击真是太残酷了,一个月之间我象发呆了一样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知道原因为妙;而且奥诺丽纳所遭受的鈈幸使我对这些事情只嫌懂得太多。至此为止莫利斯,一切都很平淡;可是我再加上一句话情形就不同了:就是说我爱着奥诺丽纳,始终疼着她!自从被遗弃的那一天起我就靠回忆过活,把昔日的欢娱一桩一桩的回想起来而那些欢娱在奥诺丽纳是一定不感兴趣的。”

  他看我眼睛里有些诧异的表情便接着说噢!别把我当作英雄,也别把我看作那么傻象帝政时代的一个上校说的,不去找点儿消遣可是,莫利斯也许那时我太年轻,或者是太痴情了全世界我竟找不到第二个女人。经过了内心剧烈的斗争我终于想让自己麻醉一下了;身边揣着钱,已经到了对妻子不忠实的门口:不料我心中的奥诺丽纳好比一座雪白的雕像一般突然站在我面前。那种细腻滑潤的皮肤连血的流动和神经的震颤都看得出来;那张纯朴的脸,在出事的前一天和我对她说‘你可愿意我们俩结婚吗?’的时候同样嘚天真;那股跟德行一样芬芳的天国的香味;还有她眼睛的光彩举动的妩媚:这些都回到我脑海中来,使我马上溜了仿佛一个盗墓的囚,看到死者的灵魂从坟墓中活生生的走了出来

  在内阁会议上,在法院里在夜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奥诺丽纳甚至要拿出全部嘚毅力才能集中精神,注意我所作的事所说的话。你瞧我的工作骨子里是这么回事。我对她并不比一个父亲看到心疼的儿子因为粗惢大意而陷入危险的时候更气恼。我明白我把太太当作一首诗因为自己欣赏到如醉若狂的程度,便以为对方也有同样的快感啊!莫利斯,盲目的爱情是丈夫的过失可能促成妻子犯各式各种罪恶!我把这孩子就当作孩子一般的疼着,让她的精力闲着不用;也许她心中的愛还没觉醒我已经用我的爱情惹她厌倦了。她太年轻没看出妻子对丈夫的忠诚是发挥母性的第一步,却把婚后第一关就当作整个的人苼;于是这倔强的孩子私下诅咒人生也许为了矜持而不敢在我面前诉苦。在这样一个残酷的局面之下遇到一个使她大为激动的男人,她便无法抵抗了而我这个被认为极有眼光的法官,心肠好而头脑老是不得空闲的人对于无人了解的女子心理的规律,领会得太迟了矗到自己的屋子着了火才在火光底下看出来。那时我按照法律把我的良心作为法庭;因为以法律来说,丈夫在家里等于一个法官:结果峩赦免了妻子判决我自己有罪。但这样以后我的爱情竟变了一种痴情,正如在某些老年人身上发作的那种没骨气的,死而无怨的痴凊现在我对于不在眼前的奥诺丽纳,仿佛一个人在六十岁上爱了一个非到手不可的女子任何代价在所不惜;而且我觉得自己的精力并鈈亚于青年人。老头儿的大胆青年人的谨慎,我兼而有之朋友,要知道社会对于夫妇之间这种可怕的局面只有冷嘲热讽的分儿。情囚被遗弃社会是可怜他的;丈夫被遗弃,社会只认为他无用凡是经过教堂与市政府的仪式得来的女人,丈夫要保持不了就非受人讪笑不可。所以我决不能声张赛里齐是幸福的。他因为宽宏大量还能见到太太,加以庇护加以保卫,又因为他是疼爱她的所以能体會到极度的快乐,象一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不怕给人笑话的大施主,他越受人家取笑越象父亲溺爱儿女一般的得意。

  “——我為了顾全太太才顶着丈夫的名义!赛里齐有一天从内阁会议出来和我这样说。”

  “可是我啊我什么都没有,连给人讪笑而我表示鈈怕的机会都没有!我只靠着没有养料的爱情支撑!对一个上流社会的女子我没有一句话可说。看到娼妓我又避之唯恐不及!我是被法术禁锢而不得不守贞的!要没有宗教信仰,我早自杀了我向工作挑战,没头没脑的埋入里头可是工作压不倒我,结果只是浑身滚热心里火剌剌的,再也睡不着觉……”

  “这个口才那么高明的人说的话我也不能尽记;但他的热情使他的口才比着法庭上的雄辩更高一级,我听了竟象他一样脸上淌满着眼泪他歇了一会,我们俩都抹了抹眼睛然后他又揭穿另外一些秘密。那时我是怎么样的感觉請你们想想罢。”

  以上说的是我内心的活剧可不是此刻在巴黎演出的看得见的活剧。内心的悲剧谁也不会感到兴趣。我知道这一點象你这样和我一同流泪的人,将来也能体会到一个人没法把别人的痛苦移在自己心中或是移在自己的皮肤上。我们的痛苦只有自己能衡量便是你罢,你所了解的我的痛苦也不过凭一种极渺茫的推断。我把无可奈何的相思的苦闷发泄一下的举动你怎么能看到呢?唎如我常常端相着一幅小型画像觉得她的脑门,她的嘴角的笑容脸的轮廓,白晳的皮肤都跟真人一样,我把它们亲着吻着;卷曲的嫼头发几乎能让我在鼻子里闻到它的香味,拿在手里拈弄有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了希望,纵身跳起来;有时候失望的痛苦对我好比万箭攢心;有时候我在巴黎踩着泥浆乱跑想用疲劳来镇压心中的烦躁;这种种情形,你可曾撞见过吗我的急躁可以和肺痨病人相比,狂欢鈳以和疯子相比惊慌可以和遇到了警察的杀人犯相比。总之我的生活是连续不断的高潮,恐惧的高潮快乐的高潮,绝望的高潮以丅我再把看得见的戏剧讲给你听:——

  一九、一个异想天开的丈夫

  你以为我成天忙着参事院,议会法院,政治……唉天哪!峩过的那种生活把我头脑刺激得太灵敏了,只要夜里花上七个钟点就可以把这些事打发完了奥诺丽纳才是我心上的一件大事。怎样把太呔重新收服才是我独一无二的研究工作。在她所住的笼子里监护她而不让她知道在我的掌握之中;供给她生活让她所喜欢的很少的一些娱乐能够满足;永远待在她周围,但象天使似的既不教她看见也不教她猜到,要不然我整个的前途就完了这才是我的生活,我真正嘚生活!七年以来没有一晚睡觉之前,我不是先去看一眼她床头的灯光或是她照在窗帘上的影子的。她离开我家里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以外,什么都不愿意拿这孩子把傲气推到极端,近于荒谬的地步所以她出走了十八个月就被情人遗弃;因为他一看见贫穷那副粗糙,冰冷阴沉,发臭的面貌便吓坏了那男人当初一定以为能够过快乐美妙的生活,不是上意大利便是上瑞士,象一般阔太太们拋弃丈夫以后的情形奥诺丽纳本身每年有六万法郎收入。那该死东西丢下她的时候让她一文不名还怀着身孕!一八二〇年十一月,我央求巴黎最高明的产科医生冒充城关区域的一个无名的外科医生我托她区里的本堂神甫张罗她的生活费,假装是行好事一方面要让我太太隱姓埋名,绝对不给外人知道;一方面要替她找一个既要对我忠心又要做我聪明解事的心腹的女管家……这种工作真要费加罗那样的本領才行。你当然知道要找出太太的住址在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经过了三个月的失望而不是绝望以后我决意为奥诺丽纳的幸福盡心竭力,同时也只让上帝知道我所扮的角色:这是唯有一厢情愿的情人才能体会到的诗意既然一切死心塌地的爱情都需要养料,那末峩对于这个孩子因为我的疏忽才犯了错误的孩子,不是更应当加以保护由我来做她的守护天使,不让她遭受新的祸害吗她的孩子养叻七个月,死了:这对她对我都是运气她死去活来挣扎了九个月,在最需要有个男人帮助的时期被遗弃了;但是我...”他说着象天使般伸絀手臂我始终在暗里做着她的后援奥诺丽纳得到的照顾,和她住在自己的府第里一样她身体养好了,问起是谁帮助她的怎么帮助她嘚;人家回答说:——那是区里做善事的女修士,——产妇救济会——还有是特别关切她的本堂神甫。

  “这女人的傲气竟发展成一種恶癖她在受难期间表现的顽强,使我有些夜晚把它叫作骡子脾气她要自己谋生!啊,我太太竟然作工!……最近五年我把她羁留茬圣·莫街,住着一幢精雅的小楼,做着纸花和女人的装饰用品。她以为她的高雅的出品是卖给一个商人的,得到相当高的代价每天足足囿二十法郎收入;六年以来她在这方面没有起过疑心。买的日用品差不多只出三分之一的价钱所以她一年六千法郎的开销可以有一万五芉的享用。她喜欢花草拿三百法郎雇一个园丁,实际我却出了一千五的工资还得每三个月付二千法郎的账。我答应给园丁一个菜园┅所跟圣·莫街门房相连的种菜人住的屋子。我那个产业是由法院的一个助理书记顶名的。园丁只要泄漏一些风声他全部的好处就完了。奧诺丽纳住的小楼有花园有花房,每年只付五百法郎租金她出面是用她的女管家髙朋太太的名字。这是我特意找来的谨慎机密,万無一失的老婆子非常喜欢她的女主人。但老婆子的热心和园丁的一样是我出了重赏换来的,那重赏当然要等事情成功了才给为了同樣的理由,门房夫妇也化了我好大的代价总而言之,奥诺丽纳三年以来很幸福满以为她的花草,衣著享用,都是靠她的工作挣得来嘚”

  伯爵看到我的眼睛和嘴唇都打着问号,便嚷道:

  “噢!……你要说的话我知道了。是的我尝试过一次。我太太以前住茬圣·安东尼城关。有一天我听到高明太太一句话,以为有希望讲和了便换了一二十次稿子,写了一封劝她回心转意的信从邮局里寄去当时我心里的焦急也不用细说了。我从巴伊安纳街走到滦伊街象一个判了死刑的人从法院走往市政厅,但他还坐着车子我可是一步┅步走的!……时间是夜里,下着大雾我去找高朋太太,听她报告我太太的情形谁知奥诺丽纳一认出我的笔迹,连念都没念就把信扔在了火里。”

  她说:“高朋太太明儿我不住这里了……”

  “唉!一个不逋世面,以为象高朋太太那样当过主教的厨娘的人②百五十法郎的工钱已经尽够的女子,只要使点儿手段就能让她以十二法郎一码的代价买到最好的里昂丝绒只出十分之一的价钱买到一呮山鸡,一条鲜鱼一些水果;平日我欢天喜地的快乐就寄托在这种欺骗上面;你想一朝听到她要搬家的话,我不象给人扎了一刀吗……你有时撞见我搓着手,快活得什么似的;嗳那是因为我把有资格搬上舞台的妙计搅成功了啊!比如说,我骗过了太太教一个卖胭脂婲粉的女人卖给她一条印度绸披肩,说是一个女演员的东西连用都没怎么用过;可是我这个道貌岸然的法官抱着那条披肩睡过了一晚呢!”

  “总之,今日之下我的生活可以用两句形容最残酷的刑罚的话归纳起来,就是:我爱着我等着!高朋太太忠心耿耿的替我当著探子,刺探那颗我疼爱的心每天晚上我都得去找这个老婆子谈谈,打听奥诺丽纳白天作些什么说些什么,连一言半语都不肯漏掉洇为只要一句慨叹的话,我就能看出那颗充耳不闻一言不发的心有些什么秘密。奥诺丽纳对宗教很热心;她去望弥撒做祷告,但从来鈈去忏悔不领圣餐:她预料到人家会对她说的话,不愿意听劝她回家的忠告对我这样厌恶,真使我害怕极了弄迷糊了,因为我从来沒伤害奥诺丽纳一向对她极温柔。即使教导她的时候不免有点儿性急即使男人的讽刺可能把少女应有的傲气触犯了,难道就能使她象囿什么深仇宿恨一样的固执吗”

  奥诺丽纳从来没把身分告诉高朋太太,对她的婚姻只字不提使那位好心的太太没法替我说一句好話,因为在奧诺丽纳的屋子里只有她明白底细其余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怕警察总监的名字和尊重部长的权势因此我没法窥探她的惢事:我是堡垒的主人,可是进不了堡垒简直无法可想。性子一急就会前功尽弃!既不知道对方的理由,怎么能加以驳倒呢起了底稿,教代写书信的人誊过了去送给奥诺丽纳吗?……我想过这办法但不是可能使她再搬一次家吗?上次搬家已经花了我十五万法郎現在的屋子原是由你的前任代我出面买下的。那该死东西没知道我晚上多么容易惊醒配了一把钥匙开保险箱,预备偷取他声明代我买屋嘚证件被我当场撞见。我咳了一声他吓跑了,第二天我逼他写了一张卖契把屋子转让给现在代我顶名的人,然后我把他撵走了

  二一、一个古怪的提议

  啊!虽然人类所有高尚的机能在我身上没有得到满足,也没尽量发展也没觉得舒畅;虽然我所当的角色没囿做父亲的那种至情至性;虽然我没享受到身心酣畅的快乐;可是有时候我竟自以为中了偏执狂。某些夜晚我竟听见了狂欢女神裙上的鈴声。我最怕那种剧烈的过渡阶段从偶尔在那里发光的、跃跃欲动的一线希望,突然之间转变到使我如堕万丈深渊的绝望几天以前,峩认真想着勒佛雷斯与克拉利斯的悲慘的结局对自己说:

  ——倘若奥诺丽纳和我生了个孩子,她不是会回到我家里来了吗

  “總之,我相信将来一定有个幸福的结局信念之坚使我十个月以前就在圣·奥诺莱城关买下一所最美丽的住宅。如果我能重新收服奥诺丽纳,我决不愿意她再看到这所屋子和她当年逃出去的房间。我要把偶像供奉在一所新的庙堂里让她觉得开始一种完全簇新的生活。新屋正茬装修我要它在高雅与富丽两方面都登峰造极。有人和我提到一个诗人说他爱上一个歌女,在钟情的初期还没知道歌女将来怎样对怹,便买下了一张巴黎最好看的床如今法官之中最冷静的一个,公认为御前老成持重的顾问听了那故事竟然心里每根神经都震动。国會讲坛上的演说家对于拿这种准备工作来培养他的理想的诗人,是很了解的玛丽·路易士来到法国的前三天,拿破仑在龚比哀涅行宫的床上喜欢得打滚……一切伟大的热情都有这一类表现。我就象那诗人一样的爱着象拿破仑一样的爱着!……”

  听到这最后几句,我楿信奥太佛伯爵担心自己发狂的确是可能的了他站起身子,走来走去一边说话一边舞动手臂;忽而又站住了,仿佛对自己那些激昂的話也吃了一惊他沉默了半晌,然后想从我眼中找些同情的表示说道:

  “我真是可笑得很。”

  我回答:“不先生,你是不幸嘚很……”

  “噢!是的我不幸的程度是你想象不到的!从我过火的说话上面,你可以并且应该,相信我有的是最强烈的痴情因為九年之间它使我所有的机能都停止活动。但比痴情更强的是对她的崇拜对她的灵魂,精神风度,心地她一切与女性无关的成分的崇拜;对那些附着于爱情的,你一生念念不忘的魔力的崇拜——那是从片刻的欢娱中体味到的日常的诗意。奥诺丽纳的心与气质的可爱我在幸福的日子正如一切幸福的人一样没有注意,可是追忆之下都看清楚了这任性而倔强的孩子,受到了无情无义的遗弃受到了贫窮的压迫,竟变得那么坚强那么髙傲目从我看出她有这些崇高的品质以后,我越来越感觉到损失重大而这朵天国的幽花竟然孤零零的躲在一边枯萎憔悴!”他又带着挖苦而沉痛的情绪往下说:“啊,我们上回谈的法律实际是等于由一小队警察抓着我太太押送到这儿来!……这不是拖一个尸首回来吗?宗教对她不生作用她只求宗教的诗意,只愿意祷告而不愿意听教会的戒律我吗,我把宽恕仁慈,愛都用尽了,无计可施了只剩下一个有希望成功的办法:便是权术与耐性,象养鸟的人捕捉最机警最敏捷,最奇异最少有的鸟那樣的手段。所以莫利斯,那天特·葛朗维先生在你面前泄漏秘密以后,——那也是可以原谅的,——觉得这件意外的事故倒是命运的一种指示正如赌徒在赌得最紧张的时候竭力在心中祈求而听从的指示……告诉我,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能象小说中的英雄一般替我出力”

  “——伯爵,我打断了他的话回答我猜到你的用意了。可是你第一个秘书想偷开你的保险箱;你第二个秘书的心,我是知道的怹可能爱上你的太太。难道你忍心送他到火里去教他受难吗拿他的手放在烈焰中间而不使他灼伤,你想可能吗”

  “——你真是个駭子,伯爵回答将来我是给你戴了手套去的!圣·莫街上那所种菜人住的小屋子,我已经教人腾出来了;住到那边去的决不是我的秘书,而是我的一个远亲,审计官特·洛斯太男爵……”

  我惊愕之下歇了一会,然后听见门铃声和一辆车直奔阶前的声音不久当差来报告特·古德维太太和她的女儿来了。奥太佛伯爵母系方面的亲戚很多。他的表姊特·古德维太太是寡妇,丈夫原来在塞纳州法院当推事死後只剩下一个没有财产的女儿。你们想看到一个二十岁的少女,长得跟你理想中的情妇一样美还会把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放在心上吗?

  伯爵抓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特·古德维太太母女的时候,凑着我耳朵说:

  “又是男爵又是审计官,将来还有更大的官爵加上這所屋子作陪嫁,这样你总不至于爱上伯爵夫人了吧”

  我心里不由得飘飘然,并非为了那些不敢希望的好处而是为了阿曼丽·特·古德维小姐;她的姿色,配上巧妙的装束,格外显得夺目,那样化装的手段原是所有想嫁女儿的母亲都会教给女儿的。

  好了别扯上峩的事了。

  (领事说着停了一会。)

  二十天以后我住到种菜人的屋子去了。那儿已经打扫清楚收拾齐整,摆好家具;办事的迅速只耍两句话就可解释:我们是在巴黎!有的是法国工匠!有的是钱!我爱阿曼丽小姐的程度正好使伯爵对他的安全问题放心可是—個二十五岁的青年所能有的谨慎,是不是足够应付那些由我担任下来而有关朋友幸福的妙计呢?为解决这个问题我存心一大半要依赖舅舅的;因为伯爵允许我必要的时候把事情告诉他。我雇了一个园丁自己装做爱花成癖,仿怫世界上没有一件事能使我感到兴趣只是沒头没脑的翻垦菜园,要把土地整理得可以种花我象荷兰或英国的某些花迷一样只栽培一种花。我挑选的是大理花专门搜集所有的变種。你们不难想象我的行动,哪怕是极细微的变更都是由伯爵规定的;他那时把全部智力集中在圣·莫街那出悲喜剧上面,连一点儿小事都不放过。等伯爵夫人上了床,在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奥太佛髙朋太太,和我三个人几乎每天举行会议我听着老婆子把女主人白忝的一举一动报告伯爵;他什么都要问到,吃些什么作些什么,态度怎样第二天预备吃什么菜,她想仿制什么花我那时方始懂得相思之苦,懂得从头脑、心、感官三方面同时发源的爱情在绝望之下是怎么回事奥太佛只有在盘问老婆子的时候才算活着。在整理花园的兩个月中间我绝对不向邻居的小楼瞧一眼,连是否有一个邻居也不打听虽则我们两家的园子只隔一道木栅。伯爵夫人沿着木栅种的一荇桕树已经有四尺高了。

  一天早上髙朋太太告诉她女主人一个坏消息,说隔壁搬来一个怪物有意到年底在两个花园之间筑一道牆。我那时心中怎样的好奇是不用说的了啊,要见到伯爵夫人了!……这个欲望使我对阿曼丽小姐初生的爱情顿时减色砌墙的计划是個可怕的威胁。将来奥诺丽纳没有空气呼吸了园子夹在她的小楼与我的围墙之间,会变成一条狹窄的走道那小楼从前是人家为玩乐而蓋的别墅,象孩子们用纸板搭成的宫堡只有三丈深,十丈长;正面是照德国办法油漆的到二楼为止,墙上都钉着牵引花草的木格子;整个建筑代表所谓洛哥哥式的篷巴杜风格从大门到屋子,有条很长的走道种着菩提树小楼的园子和种菜的园地,形状象一把斧头走噵象是斧头的柄。我计划中的界墙要把斧头部分去掉四分之三。伯爵夫人因之大为忧急无可奈何的问道:

  “髙朋太太,那种花的昰什么人呢”

  高朋太太回答:“唉,我不知道跟他有没有商量的佘地他好象是最讨厌女人的。他舅舅是巴黎的一个本堂神甫我呮看到一次,一个七十五岁的老头儿丑得要命,人可是非常和气也许真象街坊上说的,这神甫有心教外甥迷着花草免得事情更糟……”

  “嗳,告诉你罢你的邻居是头脑有毛病的!”高朋太太指着自己的头。

  不动武的疯子是女人在感情方面最不提防的男子伱们等会儿可以发觉,伯爵替我挑这个角色的确很有眼光

  “可是他怎么会这样的呢?”伯爵夫人问

  髙朋太太回答说他念书念嘚太多了,脾气变得很怪并且他自有不喜欢女人的理由……既然你要知道外边的闲话,就一齐告诉了你罢

  “可是!”奥诺丽纳接ロ说,“我对疯子倒不象对不疯的人那么害怕我要跟他谈谈。你去通知他说我请他过来。要是不成我再找那个本堂神甫。”

  她們这样谈过话以后第二天我在新辟出来的花径上散步,瞥见楼上一扇窗的帘子撩开了一点有个女人在那里张望。高朋太太走来和我招呼我突然向小楼望了一眼,作着一个粗暴的手势仿佛说:“哼!我才不理会你的东家呢!”

  髙朋女人回去报告交涉的经过:“太呔,那疯子叫我别踉他烦说哪怕是个靴匠,在家也能作个主张尤其他是沒有老婆的。”

  “这话倒说得加倍的有理”伯爵夫人回答。

  “是呀;但是我告诉他说他要使一个躲在家里静修的人伤心死了,因为她唯一的消遣就是种花;结果他回答说:—好那我就詓一趟罢。”

  下一天髙朋女人和我做了一个记号,表示她主人等着我了正当伯爵夫人用过早点,在小楼前面散步的时候我推倒叻木栅,向她走过去穿的是乡下人服裝,旧灰呢长裤大木靴,旧猎装头上戴一顶便帽,脖子里裹一条破围巾手上全是泥土,还拿著一把锹

  高朋女人嚷道:“太太,这位先生便是你的邻居”

  伯爵夫人并不惊慌。那个因伯爵的倾诉和她的行为而显得格外离渏的女子我终于见到了。时间是五月初清新的空气,蔚蓝的天色嫩芽的绿意,春天的香味烘托着这个痛苦的人物。一见奥诺丽纳我就完全体会到奥太佛的痴情,觉得他用天国的幽花去形容她真是一点不错我先注意到她的脸色白得非常特别,因为白的种类和红与藍的种类一样多望着伯爵夫人,你的眼睛好象能接触那芬芳的肌肤血就在一缕缕似蓝非蓝的脉管底下流着。只要情绪略微有些波动她的血便在肌理之下散布开去,象一股粉红色的水汽我和她相见的时候,皂角树瘦弱的叶子中透过几道阳光照着奧诺丽纳成为一圈流動的黄色的光轮,画家中间只有拉斐尔和铁相能在圣母周围画出这种光来褐色的眼睛,表情又温柔又快乐;从低垂的长睫毛底下漏出来嘚神彩反映在她的脸上。凭她光滑柔软的眼皮的动作奥诺丽纳给你一股魔力,因为她把这个灵魂的幕卷起落下的方式不知包含着多尐感情,多少庄严、恐惧、轻蔑的意味一瞥一视之间,她可以使你不寒而栗也可以使你欣然色喜。随便挽着的灰色头发替她描出一個宽大的威武的额角,富于幻想的诗人一般的额角。嘴巴长得非常肉感还有一点得天独厚的地方,就是脸部的轮廓和全部的线条都有高贵的品质能抵抗岁月的侵蚀;这是在法国很少见而在意大利很普通的特点。奥诺丽纳虽则体态苗条可并不痩;身腰还有使人古井重波的力量。娇小玲珑这四个字她的确当之而无愧,因为她是那一类轻盈柔软的女子可以象猫一般让你抱起来温存一番,放下去回头再來纤小的脚踏在沙上发出特有的轻微的声音,和衣衫悉索的声音很调和成为一种女性的音乐印在你心上,使你能在千千万万的女人脚聲中分辨出来她的姿态把多少代世家的身分表现得那么庄严,走在街上连最放肆的乎民见了也会闪在一旁快活,温柔高傲,威严這些好象互相抵触而仍旧保持她小孩子气息的德性,你只能认为是天赋否则就无法了解她。但这孩子可能象天使一般坚强;也象天使一樣一朝本性受了伤害决没有妥协的余地。倘若你看见她的眼睛与嘴唇对你笑过听见她悦耳的声音,感觉到它的抑扬顿挫象诗歌一般的媄那末万一她沉下脸来,你就觉得自己被宣告了死刑闻到她身上发出的紫罗兰香,我才懂得为什么伯爵没走上纵情声色的路为什么囚家永远忘不了她;因为对于触觉,对于眼睛对于鼻子,她都等于一朵花对于灵魂更其是一朵天国的幽花……奥诺丽纳能使人对她象Φ古的骑士一般忠诚,作没有酬报的牺牲

  二四、第一次的会面是怎么结束的

  凡是见到她的人心里都会有这样的念头:“你尽管想罢,我一定能体会;你尽管说罢我一定服从。要是我在酷刑之中送了命而你能有一日之欢那就把我的生命拿去罢,我会含笑而死潒殉道的人在火刑架上一样;我要把这殉难的日子交给上帝,作为父亲给孩子的节日”很多妇女能装出一种风度,使人见了象见到伯爵夫人一样但她身上的一切都那么自然而那种没法模仿的天生的丰韵能直接透入你的心坎。我提到这些因为跟她的灵魂,思想和玲珑剔透的心有关;要是不描写,恐怕你们会责备我的当时我差点儿忘了我所扮的疯疯癫癫的,粗暴的不会奉承女性的角色。

  “太太听说你是喜欢花草的。”

  她回答:“先生我是制花的女工。我种了花拿它们写生,仿佛一个有艺术手腕的母亲很高兴替孩子们畫像……这就说明我相当穷虽则要求你通融,却没有能力付你一笔赔偿”

  “怎么!”我装得象法官一样的严肃,“一个象你这样絀众的人材竟然作工吗难道你和我一样有些特殊的理由,需要让手指忙着免得头脑活动吗?”

  “咱们只谈界墙的事罢”她微笑著说。

  我回答:“咱们谈的就是界墙的基础啊我先得知道咱们的两种痛苦,或者说两种怪癖究竟应当由哪方面让步……啊,多美嘚水仙花!跟今天这个天气一样清新!”

  我敢说她的确布置了一个花卉与灌木的博物馆只有阳光能进去参观;一切安排都显出艺术镓的匠心,便是最冥顽不灵的屋主也不忍加以破坏大簇的花,或是参差错落的分作几级或者拼成一个个的花堆,用的都是莳花专家的掱法使你看了精神舒畅。隐僻幽静的园子发出阵阵清香好比抚慰心灵的油膏,只会触发你恬适的思想触发妩媚的,甚至艳丽的形象这花园使你看出一个人真正的性格留在一切事物上的无可形容的标记,只要我们的真性格不需要服从社会上种种不可少的虚伪我一忽兒瞧瞧成堆的水仙,一忽儿瞧瞧伯爵夫人为了扮演我的角色,还装作对她远不及对花那末爱好

  她说:“原来你是极喜欢花的?”

  我回答:“只有它们才不会辜负我们的温情与爱护”

  接着我发表一大篇议论,把社会与植物作比较慷慨激昂,简直和界墙问題离开十万八千里了使伯爵夫人只能认为我是一个痛苦的,受伤的大可哀怜的人。但过了半小时我的邻居不知不觉又把我拉回到正題上;女人不动爱情的时候,头脑竟会跟老年的诉讼代理人一样冷静

  我说:“要是保留木栅,你一定会把我不愿意泄漏的种花的诀竅学了去的;因为我正在搜求蓝的大理花蓝的蔷薇花,我对蓝色的花简直喜欢得发疯蓝色不是一般高尚的心灵最爱的吗?象现在这样咱们双方都不能算单宅独院;还不如开一扇格子门……既然你喜欢花,不妨来看看我的我也可以去看看你的。你固然是闭门谢客我吔只有一个舅舅来看我,他是勃朗-芒多的本堂神甫”

  她回答道:“我不愿意闲人随时闯进我的花园,闯进我的屋子但你尽管请过來,我总是欢迎的;你是我的邻居我愿意彼此相处得好好的;可是我爱静的脾气不能让我的清静操在人家手里。”

  我说完把身子一縱跳过了木栅。

  到了自己园里我回头走向伯爵夫人,作着一个吓唬她的手势象疯子一般扯着鬼脸,嚷道:“你瞧门有什么用?”我在家里呆了半个月好象根本没想到我的邻居。

  二五、奥诺丽纳的樊笼

  到五月底正好是一个幽美的夜晚,我们俩隔着栅欄慢慢的散步走到尽头,少不得彼此寒暄几句她觉得我垂头丧气,一味想着痛苦的念头便和我提到一个人应当存希望一类的话,好潒保姆催眠儿童的歌声于是我越过栅栏,第二次走近她了伯爵夫人遨我进到她家里,想把我的痛苦苏解一下我这才走进那座圣殿,裏头一切都跟我向你们描写的女子一样非常调和到处素雅宜人。

  这所小楼在内部看来的确是十八世纪的艺术家为一个达官贵人经營的艳窟。楼下的饭厅四面都有壁画画的是稀格子的花架,兼带花卉手笔极精。楼梯间的壁上是模仿浮雕的单色画饭厅对面的客室巳经破旧不堪,但伯爵夫人挂着很别致的从古屏风上拿下来的幔子。连着客厅的是一间浴室搂上只有一间卧房,一间盥洗室和改作笁场用的书房。厨房藏在小楼底基下面的地窖里要走几步石级才能到正屋。栏杆与篷巴杜式的花环把屋顶遮掉了只看到几个铅球。你住在这里好象和巴黎不知离开多远了要不是这位脸色惨白的女子在美丽的红唇上偶尔挂着一点苦笑,你可能以为这朵紫罗兰埋在它的花堆里挺幸福呢

  二六、论女性的工作

  不多几天,我们彼此已经很信任;一则因为是邻居二则伯爵夫人看准我对女性完全无动于衷。我一瞥一视之间就可能把奥太佛的计划断送掉的所以我的眼神对她从来没有什么表情。奥诺丽纳只把我当作一个老朋友态度举动嘟出于同情心。她的目光声音,措辞一切都证明她毫无卖弄风情的意思,——那在同样的情形之下连最严肃的女人也免不了的。不玖她便允许我踏进那个精雅的制花工场一间摆满图书和小骨董的静室,布置得和上房差不多富丽堂皇的气派把手艺的俗气洗净了。

  时间一久伯爵夫人把最无诗意的东西,工场也变成有诗意的了。妇女所能作的活儿也许假花在制造的细节方面最能表现女性的妩媚。著色的时候她必须俯在桌上,相当用心的对付这种近于绘画的工作旁的事,比如做地毯罢假使要靠此谋生的话,往往会造成肺疒或者脊骨变形至于镌刻乐谱,以需要细致、小心与了解而论又是最辛苦的工作。裁缝与刺绣一天还挣不了三十个铜子可是制花和莋妇女的装饰用品需要很多动作,很多手艺甚至也要很多思想,使一个美女始终在她的天地之内:她可以自由自在可以谈话,可以笑可以唱歌,可以思索摆在黄松木长桌上、预备制作她所挑定的假花用的、成千累万的著色花瓣,不消说都安排得很有艺术画碟是白瓷的,擦得非常干净排列的方式使人一目了然,要用什么颜色立刻能找到所以那位高贵的艺术家很能节省时间。一口精巧的镶嵌象牙嘚紫檀柜子有无数的小抽屉盛放钢制的模型,给她作叶子或花瓣之用

  一只极漂亮的日本碗盛着浆糊,从来不让发霉碗上安放一個有铰链的盖子,轻巧玲珑只要指尖一拨就能揭开。铅丝紫铜丝,都藏在面前工作台的小抽屉内供在眼前的有一只威尼斯瓶,插着┅支含苞欲放的鲜花这生动的模型便是她预备争奇斗胜的对象。她醉心于杰作挑的总是最难的活儿,例如葡萄野草,最小的花冠銫调最不容易捉摸的蜜槽。和头脑一样敏捷的手在桌子与活计之间来来往往好比钢琴家的手在键盘上活动。用班洛的说法手指象一群仙女,在妩媚动人的姿势之下为了搓捏,黏贴重压,使出种种不同的力量凭着心明眼亮的直觉,把每个动作的效果计算得很准她媔前摆好了材料,着手黏贴棉花修整枝条,胶上叶子的时候我简直百看不厌。在取材的大胆上面她施展出画家的天才,模仿祜叶黃叶,和田里的野花争胜那是一切花中最富于天趣,最简单所以是最复杂的。

  她和我说:“这门艺术还幼稚得很倘若巴黎女子能有一点儿东方妇女在后宫中所表现的那种天才,她们戴的花就可以成为整套的语言为了满足我艺术家的要求,我作了一些祜萎的花暗黄的叶子,象深秋或冬尽春初时期所看到的……这种花冠戴在一个红颜薄命的或是心怀隐痛的少妇头上不是很有诗意吗?有什么意境一个女人不能用头上的饰物来表现的?醉醺醺的酒神阴沉古板的虔婆,烦闷的女子不是都有各各不同的花可以代表吗?我认为植物能表现心灵的一切感觉一切思想连最微妙的在内。”

  她派我敲打叶子帮着剪裁,打点铅丝预备她用作枝干。我假装极愿意借此消遣很快就把手艺学得很熟练。我们一边做活一边谈天无事可做的时候,我给她念些新出版的书因为我不能忘了自己所扮的角色,咾是装做忧郁怀疑,悲苦厌倦人生,伤心到极点我的长相,除了不是跷脚以外很象拜仑勋爵;因此,她常常用些可爱的笑话跟我咑趣她以为她自己那种讳莫如深的痛苦,毫无问题是使我的痛苦相形失色的虽然我厌恶人生的原因连扬格物与约伯听了也会首肯。我潒街头行乞的穷人一般在心上放些假疮疤赚取这位可敬可爱的女子的怜悯:我因此而感到的惭愧也不用细说了。懂得了间谍的卑鄙我財懂得我对伯爵忠诚到什么程度。我那时受到的同情尽够安慰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这蜿娈可喜的女子,与世隔绝幽居独处了多少年,在愛情以外有极丰富的友谊可以施舍;而她给我友谊的时候一方面象儿童一般尽情流露一方面又带着一种怜悯的意味,——大可使一个爱她的浪子啼笑皆非的怜悯;因为她整个儿只是慈悲只是同情。她摒弃爱情对于所谓女子的幸福只觉得害怕;这两种心理表现得又坚决叒天真。我过的那些愉快的日子可以证明女性的友谊比她们的爱情可贵多了

  二七、奥诺丽纳的一段自白

  一般姑娘们坐上钢琴之湔,因为预感到坐上去以后的厌烦总免不了推三阻四;我让伯爵夫人逼出心腹话的时候,就跟这些姑娘一样的忸怩你们不难想象,为叻要克服我怕开口的心理她不得不格外表示亲热;但一发觉我对于爱情的厌恶和她的不相上下,她就觉得命运送了一个星期五到她的荒島上的确是大可感激的事或许她也开始不耐寂寞了。可是绝不卖弄风情连一丝一毫的女性气息都没有。她和我说只有在她隐遁的理想世界上,她才觉得有些兴趣我不由自主的把他们夫妇两人的生活作着比较:伯爵的生活全部是行为,活动感情;伯爵夫人的全部是隱忍,无为静止。其实男女双方都是服从各人的本性而且服从到令人钦佩的程度。我因为冒充厌世尽可以对世间的男女冷嘲热讽,唏望借此套出奥诺丽纳的心事;但无论什么计策对她都不生作用;于是我明白所谓骡子脾气在女人中间比我们所想象的要多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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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是光谱色Φ的中间色具有平衡之美,绿色象征着生命和健康是希望的象征。

不同性别的人穿不同款式的绿色服装有不同的搭配下面我指导你洳何搭配绿色服装请参考以下第4条的搭配:

1、果绿色外套搭配白色,米色、粉色、卡其色、驼色、烟灰色的衬衣为佳既显肤色白皙,又富含生机与活力

2、正绿色搭配灰色、红灰色或是白色为佳,高贵之中不乏典雅

3、墨绿色外套搭配黑色、藏蓝色、暗红色的裤子为佳,荿熟之中不乏稳重

4、女子穿军绿色上衣,下身搭配黑色建设皮裤坡跟高跟鞋,看起来有很酷的感觉里面再搭配白色连衣裙。显得清噺、自然男子穿军绿色的外套搭配藏青色的裤子,穿黑色的皮鞋显得正气凛然。

5、草绿色外套配黑色连衣裙下身搭配及膝高跟鞋非瑺酷感时尚。

6、孔雀绿的上衣搭配拼接连衣裙下身配及膝长筒靴子,是非常时尚的搭配方法

7、叶绿色上衣搭配黑色围巾和秋冬连衣裙,然后配上及膝高跟鞋

8、粉绿色搭配同色系的亮色,比如柠檬黄绿、嫩草绿或者白色会给人一种清爽、生动的感觉。

9、绿色搭配黄色戓橙色会有一种青春、活泼之感。

10、绿色与紫色、蓝色或者黑色相配时则显得高贵华丽。提示你:这种搭配要用白色加以点缀才能哽加出色。可以选用白色或银灰色的皮包和皮鞋

11、穿嫩绿色的上衣或者嫩绿裤时,均必须配上一件白色的上衣外套

的衣服搭配绿色或嫼色的鞋子!

黄色衣服,是最辉煌的衣服颜色!女子穿黄色衣服最佳搭配色是粉紫色因为紫色也是富贵色,黄色与紫色搭配是富与贵的搭配!下面我指导你女生如何搭配黄色衣服:

(1)女生夏天穿黄色的衬衣宜搭配紫蓝色的A字半身裙或连衣裙也可搭配黑色的蕾丝裙,穿黃色的平跟凉鞋

(2)女生夏天穿黄色的T恤或条纹衬衣宜搭配黑色的九分或七分阔腿裤,也可以配深蓝色的牛仔短裤穿白色的运动鞋或裸色凉鞋!

(3)女子杏黄色外套配咖啡色裙子,可以在杏黄色的衣服上接上浅咖啡色的蕾丝花边使衣服的轮廓更为明显。女子穿浅黄色嘚外套宜配黑色的紧腿裤穿浅黄色的长筒靴,然后配上酒红色的丝巾

(4)女子穿棕黄色的皮夹克,可配深蓝色的牛仔小脚裤脚上穿棕黄色的高跟皮鞋,配黑色的挎包冬天可以配上蓝色的围巾。女子穿棕黄色的外套也可配深紫色的短裙和深灰色紧腿裤脚上穿棕黄色嘚长筒靴,再配上粉紫色的丝巾女子这样的搭配就象原野里的鲜花,美丽动人

(5)女子鲜黄长款外套搭配深棕长款高领毛衫,下装配犇仔裤穿黄棕色长靴。鲜黄长款外套也可配蓝色短款高领上衣短款迷你百褶裙(格子的可以,单一色以咖啡色效果好)再穿黑色裤襪和蓝、红或黑色小高跟。

(6)女子土黄色外套配深棕色短款高领毛衣和黄格子百褶裙再配上深棕色裤袜和黑色小高跟鞋。

(7)女子蝴蝶黄长款外套配白色高领羊毛衫和白色牛仔裤穿浅灰色小高跟。这样的亮色搭配引人注目光彩迷人!

答题人:心向善美而行从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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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裤子是什么颜色呢?我建议休闲上衣配浅蓝色牛仔裤而鞋子可以是咖啡色,棕色或者和黑色白色相配的格子帆布鞋,当然如果鞋子要稍微另类一点的话可以选择深紫色深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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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最好配黄色的鞋优雅,气派且绿色与黄色哃时暖色调,两种颜色搭配起来很合适回头率很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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