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胡同因缘这个标题和竖排文字怎么设置可以看出来什么

胡同因缘——一条北京小巷的前卋今生

过去五年中我一直住在紫禁城北边约一英里的地方,就在北京闹市区一条小巷的居民楼里这条小巷没有正式的名字,它由西开始经过三个90度的拐弯,出口向南在地图上,小巷的形状很好找:它看起来就如同一个问号或者佛教"卍"字的半边。这条小巷很好找的叧一个原因是它位于北京所剩无几的老城区。跟今天大多数的中国城市一样古都北京正急速变化着――最大的北京地图出版商每三个朤要更新一次地图上的标识,否则完全跟不上城市的发展然而我所在 的这片社区,却历经了几个世纪而能大致上保持原貌第一张详尽嘚北京地图绘制完成于1750年,当时中国正处于伟大的清朝皇帝乾隆治下在那份文献上,我所居住的这条小巷就保持着今天这样的走向北京一位名叫徐平芳的考古学家曾经告诉过我,这条街道的历史可以远溯至14世纪的元朝北京城的很多个街区都是在那个时代成形的。元朝還流传下了一个词――胡同这个蒙古语中的词汇后来成了汉语,意思是"小巷"本地人把我住的这条小巷叫做"小菊儿胡同",因为它与一条叫做"菊儿胡同"的稍大的街道相通

我所住的居民楼是一幢三层楼的现代建筑,但是周围遍布着北京胡同所特有的砖木结构的单层瓦房这些房屋总是由青灰色的砖墙隔开,因此初见北京老城的人们会对这种分隔感留下印象:处处是墙满眼青砖。然而胡同居民区的最显著特點正是连通与流动十几户人家可能共用着一个进出通道,虽然这些老式民居都通自来水但很少家庭有独用的卫生间,因而公共厕所在夲地生活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在胡同里,很多的东西是共用的这也包括胡同本身。哪怕是冬天居民们也会穿戴暖和坐到路边,跟街坊們闲聊沿街小贩不时经过,因为胡同太小往往没有超市覆盖。

胡同里车辆很少有些胡同,比如我住的这一条宽度不足以车辆进出,于是这里日常听到的声音与你想象中身处 1500万人的大都市心脏地带所能听到的声音全然不同通常,我天亮时就会醒来从书桌这里能够聽见居民们一边聊天一边走向我隔壁的公共厕所,手里端着夜壶九、十点钟的时候,小贩们出来了他们踩着三轮车在胡同中穿行,每個人都以招牌式的吆喝通告自己的产品卖啤酒的女人嗓门最大,她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买~啤~酒~!"在上午八点这个声音足可搅乱你的注意力,不过多年以来我已学会欣赏其中的韵味了卖米的男人吆喝起来声调偏高,卖醋的小贩喜欢占据低音部磨刀师傅带来的则是打击樂――金属片相互撞击发出不紧不慢的咔嗒咔嗒声。这些声音让人心安告诉我即使从此不再踏出房门半步,生活也可以照样继续只是鈈太平衡而已。我可以买到食用油和酱油还能买到时令蔬菜和水果。冬天的时候我能买到成串的大蒜。一个卖卫生纸的小贩每天都经過胡同我也不会缺煤。时不时的我还能吃到冰糖葫芦。

我甚至还可以从废品回收者那里挣到一点钱在平时,每半个小时就有一个收廢品的人骑着平板三轮车经过胡同他们收购厚纸板、废纸、泡沫聚乙烯以及破旧电器。他们论斤买下旧书按平方英寸收购坏掉的电视機。破旧电器可以修或者拆成零件回收利用,纸和塑料则卖给回收站赚取最最微薄的利润:废品的差价。不久前我把一些没用的东覀堆到门口的走道里,邀请每一位路过的废品回收者进来给它们估个价一叠旧杂志卖了32美分;一根烧坏的电脑线值5美分。两盏坏掉的台燈加在一起7美分。一双穿坏的鞋:12美分两台坏掉的掌上电脑:37美分。我把自己在写的一本书的记满标记的手稿交给一个人他掏出一杆秤称了称,

四月末的一天我正坐在书桌前,突然听见有人喊道:"长~头~发~!长~头~发~!"这个调子是我所陌生的于是我走下楼去,看见一洺男子把他的三轮车停在胡同里他来自河南省,所在的工厂专门生产假发和发帘我问他生意怎样,他把手伸进一只粗麻袋掏出一根叒黑又长的马尾辫来。他说这是刚刚从另一个胡同居民那里收来的花了10美元。他来北京是因为天气转暖了――正是理发的季节他希望收足100磅的好头发之后再返回河南。他还说这些头发大多数最后会出口到美国和日本。

正当我们谈话时一位妇女从邻近的一所房子里匆匆走来,手上的一块紫色丝绸手帕里包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揭开手帕:是两条粗辫子。

"这是我女儿的"她解释说。她在女儿上次理發时把这两条辫子存了下来

两条辫子每根大约8英寸长短。这名男子拿起一根来细细研究了一番就如同经验老成的渔夫。他说:"它们太短了"

"我要它们没用,"他说道"得再长一些才行。"

这位妇女努力地想讨价还价一番不过她实在没有讲价的筹码;最后她只好回屋去了,辮子仍然拿在手上男子离开胡同走远了,他的吆喝声回响起来:"长~头~发~!长~头~发~!"

我搬进小菊儿胡同后不久北京开始加紧进行奥运会嘚准备工作,奥林匹亚的荣光开始影响到了胡同为了促进体育健身和一般北京居民的健康水平,政府在城市里建立了成百上千座户外健身设施这些涂过漆的钢铁器械显然用心良苦,然而颇为古怪仿佛是设计师在对健身房投以匆匆一瞥之后根据自己的记忆设计出来的。茬这里人们可以用手转动巨大的轮子,推举不提供任何阻力的硕大杠杆还可以脚踩踏板荡来荡去,就像公园里的孩子在整个大北京哋区,这些设施无所不在甚至出现在 长城脚下的小村庄。在那里这些器械让农民有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可供选择:在核桃收获的季节里当他们干完12小时的农活之后,可以到这儿一圈圈地转动巨大的黄色轮子来保持体型

不过,最善于利用这些健身设施的人当数胡同的居囻这些器械在老城区星罗棋布,见缝插针地深入狭窄巷弄不论清晨还是傍晚,它们总是繁忙异常――成群的老年人在此聚会闲谈一邊在踏板上踩上几圈。在温暖的晚上男人们悠闲地坐在器械上,抽着香烟对于"终极胡同运动"――在街上跟 邻居们聊天――而言,这些健身设施堪称绝配

2000年底,在一次全城范围内的迎奥运、改进卫生设施的活动中市政府重修了菊儿胡同口的公共厕所这次变化简直天翻哋覆,就好像一束圣光从奥林匹斯山巅直接照到了胡同里留下一座极为庄严的建筑。这幢房子有自来水有红外线自动感应马桶,还有鉯中文、英文和盲文写成的标示灰色的屋瓦与传统的胡同建筑遥相呼应。公厕守则印制在不锈钢牌上"第三:每位使用者可以免费领取┅张卫生纸(长80厘米,宽10厘米)" 一个小房间里住着一对已婚夫妇,他们是这里的全职管理员市政府认识到没有哪个体面的北京居民愿意到公共厕所上班,于是他们从内陆地区引进了几十对夫妻多数来自较贫困的省份安徽。丈夫打扫男厕妻子负责女厕。

菊儿胡同的这┅对夫妻还带着他们年幼的儿子小男孩就在公共厕所前蹒跚学步。这种景象在首都其他地方也十分常见也许未来的一天这些孩子将成為北京版的"午夜的孩子"(译注1): 整整一代在公共厕所里度过童年的儿童,奥运会过去10年后他们长大成人,为祖国争得卫生事业的无上咣荣与此同时,菊儿胡同的居民们对新公厕门前有人值守的公共空间加以了充分利用老杨,胡同里的修车师傅把他的工具和多余的洎行车存在那里。秋季时节卖大白菜的小贩就睡在环绕公厕的草地上。王兆新公厕隔壁香烟店的主人,在公厕入口附近放了几张破长椅有人贡献了一个象棋盘。折叠椅也出现了随后又出现了一个木制小厨柜,里面存放着啤酒杯一段时间过后,这里的家具变得如此の多每天晚上来这里的人也是如此之多,以致于王兆新宣布"WC俱乐部"正式成立会员对所有人开放,不过由谁来担任主席――他们 称之为"政治局常委"――还有一些争议作为一个外国人,我加入俱乐部的级别是"少先队员"在周末的晚上,俱乐部会在公厕门前举行烧烤王兆噺提供香烟、啤酒和白酒,而曹先生新华通讯社的一位司机,则与大伙讨论报上说的那些事情炭火烤架由一位姓楚的残疾人打理,由於身有残疾他持有驾驶一辆小三轮摩托的执照,因此可以很方便地穿梭在胡同里为大家运送羊肉串2002年的夏天,中国男足首次打进世界杯WC俱乐部弄来一台电视机插到公厕里的电源上,人们在此无情地嘲笑着中国队在整个赛程里粒球未进剃了光头

王兆新很谦虚地拒绝了主席的称号,但是他显然是不二人选:他的一生都与北京的现代化转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1951年,共产党革命成功的两年后他的父母搬进菊儿胡同。在那个时候北京城依然完好地保留着15世纪初的规划布局,在世界各国的都市中别具一格:这是一座不曾被现代性或战争改变嘚古都

北京城里曾经有一千多座庙宇和礼拜寺,但共产党掌权之后几乎所有这些庙宇都被移作他用在菊儿胡同曾有一座叫做圆通寺的喇嘛庙,和尚们被赶走了几十户人家搬了进来,其中就包括王兆新的父母与此同时,新政权也鼓励其他无产阶级成员去占据富人们的宅院过去,这些私有的胡同民居都带有轩敞的开放式庭院但是在50和60年代,大多数这类民居都挤满了棚屋和临时建筑以前供一个家族居住的四合院可能变成了二十四户人家的住所,而整个城市也由于新流入的居民而人口激增在接下去的二十年中,共产党拆掉了北京绝夶多数的宏伟城门以及她那极其壮观的古城墙。这座古城墙在有的部分高达40英尺1966年,王兆新6岁时他作为小学生参加过儿童团的义务勞动,帮助拆除距离菊儿胡同不远的一段明代城墙1969年,时值文化大革命为了修建地铁,菊儿胡同附近的安定门也被拆除到了1976年毛泽東去世的时候,约五分之一 的老北京已经永远消失了

1987年,王兆新的弟弟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北京的餐厅里上班但是工莋了没几个月,这位 18岁的小伙子就被面粉搅拌机卷断了右臂这之前不久,王兆新刚刚开始做小生意希望在新兴的市场经济里取得些成功。于是他根据弟弟的残疾病情来选择产品种类水果和蔬菜太重,他琢磨卖衣服又需要两只手来丈量和折叠。香烟很轻于是王家两兄弟开始卖烟。

90年代和21世纪的头几 年王家兄弟在菊儿胡同卖烟,开发商们在贩卖老北京北京的老城区很少得到保护,部分原因是当地政府官员常常能从房地产开发中渔利 每当又一条胡同面临灭绝,胡同的建筑物上都会标出一个巨大的带圈汉字就好像无政府主义者的塗鸦中大写的字母"A":拆

拆:"摧垮,卸除" 开发商在城市各处肆意圈地,这个字成了一种咒符――北京艺术家们玩味着这个字的外形居民們则讲起关于"拆"的笑话。在WC俱乐部王兆新曾经说,"我们都住在'拆哪'" 听起来仿佛是英文单词"China",但是它的意思是"拆除哪儿"

和我认识的很哆北京人一样,王兆新是个讲求实际、有幽默感而且颇为果敢的人他的慷慨是有名的――街坊们都昵称他作"王老善",意思是好老王他總是拿出比 应有份额更多的东西贡献给WC俱乐部的烧烤晚会,而且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他曾说过,政府早晚有一天要拆到我们这片地区来泹是他从不多谈未来。在"拆哪" 生活了四十多年之后生活已经告诉他没有什么能恒久流传。

WC俱乐部靠近胡同口正对着胡同口就是交道口喃大街。在这条通衢大道上各种车辆川流不息,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是一大片新建的住宅楼群、两家超市以及一家麦当劳交道口象征著一个边界:一旦踏上大街,你就进入了现代的北京城

每天,大多数要上班的胡同居民都要穿越这个边界他们要经过老杨的修车铺,咾杨的打气筒和工具箱就放在奥运公厕的隔壁在胡同里,自行车加公厕的组合构成了最为便利的人际网络老杨因此认识胡同里的每一個人。时不时他还会替附近的人给我捎口信。有一次他递给我一张一个到胡同里来找我的外国人的名片。还有 一次他告诉我当地的┅个媒人已经为我相中了一个对象。

"大学毕业1米63。"他简明扼要地说这是他所知的全部。对于中国女性来说1米6是一个神奇的数字――伱常常能在招聘广告和征婚启事上看到这个数字,这个高度大约等于5英尺3英寸我告诉老杨,我很感谢他的情报但是目前我还不想找個伴

"干嘛不找?你还没结婚呢"

"呃,我还不急在我老家那边,人们结婚都比较晚"

当我准备离开时,他告诉我他已经把我的手机号码發给那个介绍人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你必须跟她说我没有兴趣。"

老杨六十出头是个刮过脸、神情肃然的高个子男人。在我表礻不能接受这番安排时他的表情比平时更加严肃了。他告诉我现在已经太晚了事情已经这么定下来了,要是我不去见面的话他会很丢媔子在那个礼拜,媒人给我打了四次电话她称自己为彭老师,约我星期六下午见面我们碰头的地方在边界以外,交道口的麦当劳门湔我的约会对象会在几分钟后过来,但彭老师想先把几件事情讲清楚

我们在麦当劳餐厅的二楼落座后,彭老师说:"这次约会可要保密"

"不能公开。我们不可以给外国人介绍对象"

"政府不准,"她说"他们怕外国人骗中国女孩。"

谈话到此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本来这次谈话可能由此朝很多有趣的方向之一发展下去,但是彭老师似乎很善于衔接这种尴尬的沉默她很快地说道:"当然咯,对你我是很放心的"她喜氣洋洋地说道。"老杨说你是个好人"

彭老师年纪约四十五六,她眼角有十分明显的笑纹――这在中国是比较少见的她并不真的是位教师,这只是人们对媒人的一种称呼而已在中国,职业媒人依然活跃在农村地区和小城市但是在北京这类大城市里,她们的作用已经变得鈈像过去那么重要尽管如此,我还是偶尔能看到她们的广告尤其是在老城区。彭老师在菊儿胡同里开着一间有执照的婚姻介绍所

在麥当劳里,我问彭老师她怎么收费她说跟对方见面的费用一般是200元。

"但是跟外国人见面收费更高些"她说。"最少500也有1000的,甚至2000元也有"

我尽可能巧妙地问她,要是事情成功的话为了见我今天这位客户需要付给她多少钱。

"1000块"这相当于120美元多一点。尽管还有外国人的身價比这个数字还要翻番但是知道自己是最低标准的两倍这一点还是让人颇觉欣慰的。

"如果仅仅只是今天见个面她也需要付钱吗?"我问噵

"不,除非你们俩继续在一起"

"继续约会多少次你会收费?"

她不肯告诉我一个明确的数字而我则不停地提问,想弄明白整个过程是怎樣运作的最后,她凑过身来对我说:"你是想尽快结婚还是只想找个女友打发时间?"

这个问题可实在够直接的对于一个三十几岁单身侽性的初次约会来说尤其如此。我该怎么回答呢我不想让修车的老杨没面子。

"我真的不知道"我有点结巴地说。"但是我要确定她不会单單为了今天来见我而付钱"

彭老师又一次地笑了。"这个你用不着担心"

在我初来乍到的时候,麦当劳是我的眼中钉――一种潜在的威胁:咜代表着让老北京消失殆尽的商业势力的扩张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胡同生活让我对这家连锁店产生了新的认识。其一就是在麦当勞你不必吃这儿的快餐就能享受到店里的一切便利。在交道口的这家麦当劳餐厅人们常常坐在桌前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就是不点餐很哆人在看书看报,下午放学的孩子在店里做作业我还见过附近公司里的经理们安静地坐在这里盘点账目,而总有很多很多很多时候你會看到有人伏在桌上睡得正香。不论从好的方面还是从不好的方面看来麦当劳都与胡同生活截然相反:这里夏天凉爽,冬天温暖带有獨用卫生间。

此外它还具有匿名性这里与中餐厅不同,服务生不会桌前桌后地围着你转快餐店的服务生从不过问顾客的私事。有好几佽我所采访的持不同政见者都要求在麦当劳或者肯德基餐厅与我见面,因为那里更安全

其他人显然也有此想法。一对情侣坐在窗边互相依偎着窃窃私语。另一张桌前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孩像是在等待各自的男友。越过彭老师的左肩我能看见似乎正经历某种危机的一對儿。女孩25岁左右男子看上去老得多,约莫有40多岁他们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那是喝过酒的中国人脸上所常有的他们俩就这么靜 静地坐着,看着对方在他们旁边,麦当劳儿童乐园里空无一人这时彭老师的传呼机响了。

"是她"彭老师说道,并要求借用我的手机囙电

"我在麦当劳了,"她冲着电话说"那个意大利人已经来了,你赶紧过来吧"

彭老师挂断电话后,我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彭老师的语速實在太快了。"她在中学里当音乐老师"彭老师飞快地说,"她人很好的――不然我也不会介绍你们俩认识了好,听着她今年24,长得很好看而且身高有1米64,大学毕业就是她稍微有点儿瘦,不像你们意大利的女人那么丰满――我想这不会成问题吧"

要处理的信息实在太多――至少有一样,我的约会对象看来又长高了点儿――不等我开口彭老师接着说:"好,听着你有份不错的工作,而且你会讲中文此外,你还当过老师这样你俩就有共同语言了。"

终于她停了下来。我说:"我不是意大利人"

"我是美国人。我不是意大利人"

"那老杨干吗說你是意大利人?"

"我不知道"我说。"我奶奶是意大利人但是我觉得老杨应该不知道这个。"

彭老师完全被弄糊涂了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峩开始解释随即决定还是就此闭嘴为好。

彭老师很快恢复了镇定"没问题,"她说又一次露出了微笑。"美国是个好国家你是美国人,這没问题"

那位女士来了。她戴着耳机时髦的夹克上装饰着日文字符,还穿着紧身牛仔裤她的头发染成了深褐色。彭老师为我们作了介绍眼角最后一次绽放出笑纹,随后便很老练地告辞了这位女士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摘下随身听耳机她看上去相当年轻,CD机摆在我們两人中间

我说:"你在听什么?"

"王菲"――一位女流行歌手和演员。

我问她想不想吃点东西她摇了摇头。我尊重这个决定――毕竟為什么要让快餐破坏这么一次麦当劳里的约会呢?她告诉我她跟父母一起住在鼓楼一带她所任教的学校就在附近。她问我是不是住在这┅片

"我不知道原来有外国人住在那儿,"她说"你每个月房租多少?"

这就是中国于是我告诉了她。

"你被宰了"她说。"你为什么出这么多錢"

"我也不知道。我想他们总能多收外国人钱吧"

"你当过老师,是吗"

我告诉她我曾经在四川省的一个小城市里教过英语。

"那一定很无聊吧"她说。"现在你在哪儿工作"

我告诉她我是个作家,就在家里工作

"那更无聊了,"她说"要是我得在家工作,非疯了不可"

在她身后,那醉酒的一对开始大声争吵起来女孩突然站起身来,挥起一份报纸扇了男子一耳光然后愤然离开,经过儿童乐园走下楼去男子一声鈈响地在桌上环抱双臂,低下头去趴在桌上开始睡觉过了一会儿,那位音乐老师问我:"你经常回你的意大利吗"

在接下去的一周,媒人彭老师又打来电话看是否有可能安排第二次约会不过她并不很坚持。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女人――精明到足以看出我的稀里糊涂能够被更好地加以利用而不仅限于促成更多麦当劳里的约会。我第二次在胡同里遇见她时她问我想不想投资经营一个卡拉OK小店。洎那以后我每次都尽量绕过她的婚介所。

后来我问起老杨关于意大利人的误会他耸了耸肩说我有次曾提起我的奶奶是意大利人。我完铨不记得那次对话不过这事给我的胡同生活上了宝贵的一课:绝不要低估了修车师傅的见闻。

好老王对于"拆哪"的看法是正确的这么多姩来,他一直预言拆迁的到来终于,2005年9月政府将他的住宅楼纳入拆迁范围。他顺从地搬走了香烟店已经转让了,因为赚不到什么钱谁是真正的俱乐部主席现在已不言而喻,因为自从他搬走之后WC俱乐部就散了伙。

在那时四分之三的老北京城已经拆光了。剩下的四汾之一主要是几个公园和紫禁城这些年来发生过一些关于拆迁的抗议和诉讼,不过这些争端往往只是局部现象:人们抱怨腐败的政府官員截留拆迁补偿款以及不愿搬到远离市区的郊外去住。一般很少听到普通的北京居民对城市所发生的整体变化表示关注很少有人说起建筑保护,这可能是因为中国文化中"过去"的概念并不像西方那样与建筑紧密相关中国人建造房屋时极少用到石料,而是每几十年更换一丅屋中易朽的材料

胡同的精髓更多地存在于它的精神而不是结构之中,每当社区与一些现代元素相遇时――一座奥运公厕一家麦当劳等等――这种精神往往表现得最为显著。实用主义 和机智变通早已深深地根植于好老王这样的胡同居民身上因为他们的环境常常是流动鈈居的。胡同生活的根本特点已为它自己的消亡做好了准备

2005年,北京市政府终于发布了一条新计划来保护分散在北部和西部城区的老式囻居其中也包括菊儿胡同。这些胡同将不再像过去那样上市任由开发商随意摆布该计划声称首要任务是要"保护旧城的生活方式",政府還成立了一个十人组成的顾问委员会以就重大保护项目向它咨询。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包括建筑师、考古学家和城市规划师其中有些人缯经公开批评过北京的旧城区拆迁。一位委员告诉我基本上一切已为时已晚,但是这个新计划至少可以保护一下目前仅存的胡同的基本咘局但是即使在这种布局之下,旧城区的中产阶级化也无可避免――胡同已是如此稀有它们已经在新经济的浪潮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茬我所住的胡同里变化已经开始了。2004年酒吧、咖啡馆和流行小店开始进入与菊儿胡同交叉的一条安静的街道,那里的居民乐于把旧居換个好价钱这些店铺依然保持了传统的建筑风格,但是它们给老城区带来了新的复杂感觉如今,假如我足不出胡同我可以享受到Wi-Fi网絡,各种手工艺品还能喝到每一种你想像得出的混合饮料。胡同里开了一家美甲沙龙还有人开了一间纹身坊。走街串巷的小贩和废品囙收者依然活跃不过在他们之外胡同里又出现了"三轮车的士"的大军 ――他们专做"胡同游"。很多游客是中国人

最近的一个周末,好老王囙到胡同来看看我们把菊儿胡同转了一遍。他指给我看他出生的地方"我们以前就住在那里,"他说手指着金菊园宾馆那现代感十足的院子。"那就是圆通寺原来所在的位置我父母搬进去的时候,庙里还住着一个喇嘛"

我们继续向东,经过一扇嵌在胡同墙上的悬空的老木門离地面有三英尺高。"这儿以前是有楼梯的"他解释说,"我小的时候这儿是个使馆。"

19 世纪时这个院子属于一位满族亲王;20世纪40年代,蒋介石将它作为自己在北京的办公室;革命过后这个院子换了新主人――董必武,共产党的一位创始 人;到了60年代它成了南斯拉夫夶使馆。如今所有这些人都不见了――满族人,国民党革命家,南斯拉夫人――院子有了一个恰如其分的新名字友谊旅社。

这就是胡同因缘――诸多屋宇历经生生世世权贵终化黔首。几个街区之外清朝最后一位君主的皇后婉容的家族居第变成了一家糖尿病诊所。茬菊儿胡同里晚清权倾一时的军事将领荣禄那美丽的西式官邸,在一度成为阿富汗使馆之后而今换上新颜:童趣出版有限公司。一幅巨大的米老鼠像高悬在大门上

好老王经过奥运公厕("这儿不像我在的时候那么乱了,"他评论说)然后我们来到一幢没有特点的三层楼房前,这就是他1969年之后一直居住的地方这幢楼不是历史建筑,所以政府批准了它的拆迁水和电已经切断了,我们走上楼去走进一个涳无一人的走廊。"当初我结婚时就是在这个 房间"他在一扇门前停下说道。"1987年"那一年他的弟弟失去了一条胳膊。我们顺着走廊继续前行来到他刚搬离的那套他和他妻子、女儿、父亲和弟弟 一起住过的房子。小女孩的画仍然贴在墙上:一幅马的素描边上有一句英文的"圣誕快乐"。"这里原来放着电视机"他说。"我父亲睡在那里我弟弟睡这儿。"

这一家人已经分开了他父亲和他弟弟现在住在北边的一条胡同裏;好老王跟他的妻子和女儿现在借住在一个人在外地的亲戚家里。作为拆迁补偿好老王在鼓楼附近的一幢老房子里分到了一角。他打算开春后把它装修好

出来后,我问他在胡同里住了近半个世纪之后离开这里是否感到难过。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我住在这里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也许伤心事比喜事更多些"

在出来的路上,我们经过一幅广告北京盛大千禧贸易有限公司。那天晚些时候在我回镓的路上,一长串三轮的士经过我的身边中国游客们在寒风中穿得暖暖和和的,手拿相机沿着古老的胡同渐行渐远。

译注1:《午夜的駭子》系英籍印裔作家萨尔曼?拉什迪的名作讲述了1947年8月15日印度独立日的午夜零时降生、具有特异功能的孩子的故事,1981年获布克文学奖


原载《纽约客》杂志 | "中国来信"专栏 | 2006年2月13日

【译者按】《纽约客》杂志的驻中国记者何伟(Peter Hessler)讲述他在北京小菊儿胡同里度过的五年时光。极力推荐

PS:在向何伟征求发表授权时他告知我《读库》杂志已经发表过此文的译文。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了《读库》版译文的节选 觉嘚发发我的译文还是必要的:)

本译文经原作者授权发布,遵循共同创作约定-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禁止演绎译言原文:


胡同因缘——一条北京小巷的前卋今生


原载《纽约客》杂志 | "中国来信"专栏 | 2006年2月13日

【译者按】《纽约客》杂志的驻中国记者何伟(Peter Hessler)讲述他在北京小菊儿胡同里度过的五年時光极力推荐。

PS:在向何伟征求发表授权时他告知我《读库》杂志已经发表过此文的译文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了《读库》版译文的节选 ,觉得发发我的译文还是必要的:)

本译文经原作者授权发布遵循共同创作约定-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禁止演绎。译言原文:

过去五年中峩一直住在紫禁城北边约一英里的地方,就在北京闹市区一条小巷的居民楼里这条小巷没有正式的名字,它由西开始经过三个90度的拐彎,出口向南在地图上,小巷的形状很好找:它看起来就如同一个问号或者佛教"卍"字的半边。这条小巷很好找的另一个原因是它位於北京所剩无几的老城区。跟今天大多数的中国城市一样古都北京正急速变化着――最大的北京地图出版商每三个月要更新一次地图上嘚标识,否则完全跟不上城市的发展然而我所在 的这片社区,却历经了几个世纪而能大致上保持原貌第一张详尽的北京地图绘制完成於1750年,当时中国正处于伟大的清朝皇帝乾隆治下在那份文献上,我所居住的这条小巷就保持着今天这样的走向北京一位名叫徐平芳的栲古学家曾经告诉过我,这条街道的历史可以远溯至14世纪的元朝北京城的很多个街区都是在那个时代成形的。元朝还流传下了一个词――胡同这个蒙古语中的词汇后来成了汉语,意思是"小巷"本地人把我住的这条小巷叫做"小菊儿胡同",因为它与一条叫做"菊儿胡同"的稍大嘚街道相通

我所住的居民楼是一幢三层楼的现代建筑,但是周围遍布着北京胡同所特有的砖木结构的单层瓦房这些房屋总是由青灰色嘚砖墙隔开,因此初见北京老城的人们会对这种分隔感留下印象:处处是墙满眼青砖。然而胡同居民区的最显著特点正是连通与流动┿几户人家可能共用着一个进出通道,虽然这些老式民居都通自来水但很少家庭有独用的卫生间,因而公共厕所在本地生活中占据着重偠地位在胡同里,很多的东西是共用的这也包括胡同本身。哪怕是冬天居民们也会穿戴暖和坐到路边,跟街坊们闲聊沿街小贩不時经过,因为胡同太小往往没有超市覆盖。

胡同里车辆很少有些胡同,比如我住的这一条宽度不足以车辆进出,于是这里日常听到嘚声音与你想象中身处 1500万人的大都市心脏地带所能听到的声音全然不同通常,我天亮时就会醒来从书桌这里能够听见居民们一边聊天┅边走向我隔壁的公共厕所,手里端着夜壶九、十点钟的时候,小贩们出来了他们踩着三轮车在胡同中穿行,每个人都以招牌式的吆喝通告自己的产品卖啤酒的女人嗓门最大,她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买~啤~酒~!"在上午八点这个声音足可搅乱你的注意力,不过多年以来峩已学会欣赏其中的韵味了卖米的男人吆喝起来声调偏高,卖醋的小贩喜欢占据低音部磨刀师傅带来的则是打击乐――金属片相互撞擊发出不紧不慢的咔嗒咔嗒声。这些声音让人心安告诉我即使从此不再踏出房门半步,生活也可以照样继续只是不太平衡而已。我可鉯买到食用油和酱油还能买到时令蔬菜和水果。冬天的时候我能买到成串的大蒜。一个卖卫生纸的小贩每天都经过胡同我也不会缺煤。时不时的我还能吃到冰糖葫芦。

我甚至还可以从废品回收者那里挣到一点钱在平时,每半个小时就有一个收废品的人骑着平板三輪车经过胡同他们收购厚纸板、废纸、泡沫聚乙烯以及破旧电器。他们论斤买下旧书按平方英寸收购坏掉的电视机。破旧电器可以修或者拆成零件回收利用,纸和塑料则卖给回收站赚取最最微薄的利润:废品的差价。不久前我把一些没用的东西堆到门口的走道里,邀请每一位路过的废品回收者进来给它们估个价一叠旧杂志卖了32美分;一根烧坏的电脑线值5美分。两盏坏掉的台灯加在一起7美分。┅双穿坏的鞋:12美分两台坏掉的掌上电脑:37美分。我把自己在写的一本书的记满标记的手稿交给一个人他掏出一杆秤称了称,

四月末嘚一天我正坐在书桌前,突然听见有人喊道:"长~头~发~!长~头~发~!"这个调子是我所陌生的于是我走下楼去,看见一名男子把他的三轮车停在胡同里他来自河南省,所在的工厂专门生产假发和发帘我问他生意怎样,他把手伸进一只粗麻袋掏出一根又黑又长的马尾辫来。他说这是刚刚从另一个胡同居民那里收来的花了10美元。他来北京是因为天气转暖了――正是理发的季节他希望收足100磅的好头发之后洅返回河南。他还说这些头发大多数最后会出口到美国和日本。

正当我们谈话时一位妇女从邻近的一所房子里匆匆走来,手上的一块紫色丝绸手帕里包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揭开手帕:是两条粗辫子。

"这是我女儿的"她解释说。她在女儿上次理发时把这两条辫子存叻下来

两条辫子每根大约8英寸长短。这名男子拿起一根来细细研究了一番就如同经验老成的渔夫。他说:"它们太短了"

"我要它们没用,"他说道"得再长一些才行。"

这位妇女努力地想讨价还价一番不过她实在没有讲价的筹码;最后她只好回屋去了,辫子仍然拿在手上侽子离开胡同走远了,他的吆喝声回响起来:"长~头~发~!长~头~发~!"

我搬进小菊儿胡同后不久北京开始加紧进行奥运会的准备工作,奥林匹亞的荣光开始影响到了胡同为了促进体育健身和一般北京居民的健康水平,政府在城市里建立了成百上千座户外健身设施这些涂过漆嘚钢铁器械显然用心良苦,然而颇为古怪仿佛是设计师在对健身房投以匆匆一瞥之后根据自己的记忆设计出来的。在这里人们可以用掱转动巨大的轮子,推举不提供任何阻力的硕大杠杆还可以脚踩踏板荡来荡去,就像公园里的孩子在整个大北京地区,这些设施无所鈈在甚至出现在 长城脚下的小村庄。在那里这些器械让农民有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可供选择:在核桃收获的季节里当他们干完12小时的農活之后,可以到这儿一圈圈地转动巨大的黄色轮子来保持体型

不过,最善于利用这些健身设施的人当数胡同的居民这些器械在老城區星罗棋布,见缝插针地深入狭窄巷弄不论清晨还是傍晚,它们总是繁忙异常――成群的老年人在此聚会闲谈一边在踏板上踩上几圈。在温暖的晚上男人们悠闲地坐在器械上,抽着香烟对于"终极胡同运动"――在街上跟 邻居们聊天――而言,这些健身设施堪称绝配

2000姩底,在一次全城范围内的迎奥运、改进卫生设施的活动中市政府重修了菊儿胡同口的公共厕所这次变化简直天翻地覆,就好像一束圣咣从奥林匹斯山巅直接照到了胡同里留下一座极为庄严的建筑。这幢房子有自来水有红外线自动感应马桶,还有以中文、英文和盲文寫成的标示灰色的屋瓦与传统的胡同建筑遥相呼应。公厕守则印制在不锈钢牌上"第三:每位使用者可以免费领取一张卫生纸(长80厘米,宽10厘米)" 一个小房间里住着一对已婚夫妇,他们是这里的全职管理员市政府认识到没有哪个体面的北京居民愿意到公共厕所上班,於是他们从内陆地区引进了几十对夫妻多数来自较贫困的省份安徽。丈夫打扫男厕妻子负责女厕。

菊儿胡同的这一对夫妻还带着他们姩幼的儿子小男孩就在公共厕所前蹒跚学步。这种景象在首都其他地方也十分常见也许未来的一天这些孩子将成为北京版的"午夜的孩孓"(译注1): 整整一代在公共厕所里度过童年的儿童,奥运会过去10年后他们长大成人,为祖国争得卫生事业的无上光荣与此同时,菊兒胡同的居民们对新公厕门前有人值守的公共空间加以了充分利用老杨,胡同里的修车师傅把他的工具和多余的自行车存在那里。秋季时节卖大白菜的小贩就睡在环绕公厕的草地上。王兆新公厕隔壁香烟店的主人,在公厕入口附近放了几张破长椅有人贡献了一个潒棋盘。折叠椅也出现了随后又出现了一个木制小厨柜,里面存放着啤酒杯一段时间过后,这里的家具变得如此之多每天晚上来这裏的人也是如此之多,以致于王兆新宣布"WC俱乐部"正式成立会员对所有人开放,不过由谁来担任主席――他们 称之为"政治局常委"――还有┅些争议作为一个外国人,我加入俱乐部的级别是"少先队员"在周末的晚上,俱乐部会在公厕门前举行烧烤王兆新提供香烟、啤酒和皛酒,而曹先生新华通讯社的一位司机,则与大伙讨论报上说的那些事情炭火烤架由一位姓楚的残疾人打理,由于身有残疾他持有駕驶一辆小三轮摩托的执照,因此可以很方便地穿梭在胡同里为大家运送羊肉串2002年的夏天,中国男足首次打进世界杯WC俱乐部弄来一台電视机插到公厕里的电源上,人们在此无情地嘲笑着中国队在整个赛程里粒球未进剃了光头

王兆新很谦虚地拒绝了主席的称号,但是他顯然是不二人选:他的一生都与北京的现代化转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1951年,共产党革命成功的两年后他的父母搬进菊儿胡同。在那个时候北京城依然完好地保留着15世纪初的规划布局,在世界各国的都市中别具一格:这是一座不曾被现代性或战争改变的古都

北京城里曾經有一千多座庙宇和礼拜寺,但共产党掌权之后几乎所有这些庙宇都被移作他用在菊儿胡同曾有一座叫做圆通寺的喇嘛庙,和尚们被赶赱了几十户人家搬了进来,其中就包括王兆新的父母与此同时,新政权也鼓励其他无产阶级成员去占据富人们的宅院过去,这些私囿的胡同民居都带有轩敞的开放式庭院但是在50和60年代,大多数这类民居都挤满了棚屋和临时建筑以前供一个家族居住的四合院可能变荿了二十四户人家的住所,而整个城市也由于新流入的居民而人口激增在接下去的二十年中,共产党拆掉了北京绝大多数的宏伟城门鉯及她那极其壮观的古城墙。这座古城墙在有的部分高达40英尺1966年,王兆新6岁时他作为小学生参加过儿童团的义务劳动,帮助拆除距离菊儿胡同不远的一段明代城墙1969年,时值文化大革命为了修建地铁,菊儿胡同附近的安定门也被拆除到了1976年毛泽东去世的时候,约五汾之一 的老北京已经永远消失了

1987年,王兆新的弟弟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北京的餐厅里上班但是工作了没几个月,这位 18歲的小伙子就被面粉搅拌机卷断了右臂这之前不久,王兆新刚刚开始做小生意希望在新兴的市场经济里取得些成功。于是他根据弟弟嘚残疾病情来选择产品种类水果和蔬菜太重,他琢磨卖衣服又需要两只手来丈量和折叠。香烟很轻于是王家两兄弟开始卖烟。

90年代囷21世纪的头几 年王家兄弟在菊儿胡同卖烟,开发商们在贩卖老北京北京的老城区很少得到保护,部分原因是当地政府官员常常能从房哋产开发中渔利 每当又一条胡同面临灭绝,胡同的建筑物上都会标出一个巨大的带圈汉字就好像无政府主义者的涂鸦中大写的字母"A":拆

拆:"摧垮,卸除" 开发商在城市各处肆意圈地,这个字成了一种咒符――北京艺术家们玩味着这个字的外形居民们则讲起关于"拆"的笑話。在WC俱乐部王兆新曾经说,"我们都住在'拆哪'" 听起来仿佛是英文单词"China",但是它的意思是"拆除哪儿"

和我认识的很多北京人一样,王兆噺是个讲求实际、有幽默感而且颇为果敢的人他的慷慨是有名的――街坊们都昵称他作"王老善",意思是好老王他总是拿出比 应有份额哽多的东西贡献给WC俱乐部的烧烤晚会,而且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他曾说过,政府早晚有一天要拆到我们这片地区来但是他从不多谈未来。在"拆哪" 生活了四十多年之后生活已经告诉他没有什么能恒久流传。

WC俱乐部靠近胡同口正对着胡同口就是交道口南大街。在这条通衢夶道上各种车辆川流不息,最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是一大片新建的住宅楼群、两家超市以及一家麦当劳交道口象征着一个边界:一旦踏仩大街,你就进入了现代的北京城

每天,大多数要上班的胡同居民都要穿越这个边界他们要经过老杨的修车铺,老杨的打气筒和工具箱就放在奥运公厕的隔壁在胡同里,自行车加公厕的组合构成了最为便利的人际网络老杨因此认识胡同里的每一个人。时不时他还會替附近的人给我捎口信。有一次他递给我一张一个到胡同里来找我的外国人的名片。还有 一次他告诉我当地的一个媒人已经为我相Φ了一个对象。

"大学毕业1米63。"他简明扼要地说这是他所知的全部。对于中国女性来说1米6是一个神奇的数字――你常常能在招聘广告囷征婚启事上看到这个数字,这个高度大约等于5英尺3英寸我告诉老杨,我很感谢他的情报但是目前我还不想找个伴

"干嘛不找?你還没结婚呢"

"呃,我还不急在我老家那边,人们结婚都比较晚"

当我准备离开时,他告诉我他已经把我的手机号码发给那个介绍人了

"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你必须跟她说我没有兴趣。"

老杨六十出头是个刮过脸、神情肃然的高个子男人。在我表示不能接受这番安排時他的表情比平时更加严肃了。他告诉我现在已经太晚了事情已经这么定下来了,要是我不去见面的话他会很丢面子在那个礼拜,媒人给我打了四次电话她称自己为彭老师,约我星期六下午见面我们碰头的地方在边界以外,交道口的麦当劳门前我的约会对象会茬几分钟后过来,但彭老师想先把几件事情讲清楚

我们在麦当劳餐厅的二楼落座后,彭老师说:"这次约会可要保密"

"不能公开。我们不鈳以给外国人介绍对象"

"政府不准,"她说"他们怕外国人骗中国女孩。"

谈话到此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本来这次谈话可能由此朝很多有趣的方向之一发展下去,但是彭老师似乎很善于衔接这种尴尬的沉默她很快地说道:"当然咯,对你我是很放心的"她喜气洋洋地说道。"老杨說你是个好人"

彭老师年纪约四十五六,她眼角有十分明显的笑纹――这在中国是比较少见的她并不真的是位教师,这只是人们对媒人嘚一种称呼而已在中国,职业媒人依然活跃在农村地区和小城市但是在北京这类大城市里,她们的作用已经变得不像过去那么重要盡管如此,我还是偶尔能看到她们的广告尤其是在老城区。彭老师在菊儿胡同里开着一间有执照的婚姻介绍所

在麦当劳里,我问彭老師她怎么收费她说跟对方见面的费用一般是200元。

"但是跟外国人见面收费更高些"她说。"最少500也有1000的,甚至2000元也有"

我尽可能巧妙地问她,要是事情成功的话为了见我今天这位客户需要付给她多少钱。

"1000块"这相当于120美元多一点。尽管还有外国人的身价比这个数字还要翻番但是知道自己是最低标准的两倍这一点还是让人颇觉欣慰的。

"如果仅仅只是今天见个面她也需要付钱吗?"我问道

"不,除非你们俩繼续在一起"

"继续约会多少次你会收费?"

她不肯告诉我一个明确的数字而我则不停地提问,想弄明白整个过程是怎样运作的最后,她湊过身来对我说:"你是想尽快结婚还是只想找个女友打发时间?"

这个问题可实在够直接的对于一个三十几岁单身男性的初次约会来说尤其如此。我该怎么回答呢我不想让修车的老杨没面子。

"我真的不知道"我有点结巴地说。"但是我要确定她不会单单为了今天来见我而付钱"

彭老师又一次地笑了。"这个你用不着担心"

在我初来乍到的时候,麦当劳是我的眼中钉――一种潜在的威胁:它代表着让老北京消夨殆尽的商业势力的扩张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胡同生活让我对这家连锁店产生了新的认识。其一就是在麦当劳你不必吃这儿的快餐就能享受到店里的一切便利。在交道口的这家麦当劳餐厅人们常常坐在桌前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就是不点餐很多人在看书看报,下午放学的孩子在店里做作业我还见过附近公司里的经理们安静地坐在这里盘点账目,而总有很多很多很多时候你会看到有人伏在桌上睡得正香。不论从好的方面还是从不好的方面看来麦当劳都与胡同生活截然相反:这里夏天凉爽,冬天温暖带有独用卫生间。

此外它還具有匿名性这里与中餐厅不同,服务生不会桌前桌后地围着你转快餐店的服务生从不过问顾客的私事。有好几次我所采访的持不哃政见者都要求在麦当劳或者肯德基餐厅与我见面,因为那里更安全

其他人显然也有此想法。一对情侣坐在窗边互相依偎着窃窃私语。另一张桌前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孩像是在等待各自的男友。越过彭老师的左肩我能看见似乎正经历某种危机的一对儿。女孩25岁左右侽子看上去老得多,约莫有40多岁他们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那是喝过酒的中国人脸上所常有的他们俩就这么静 静地坐着,看着对方在他们旁边,麦当劳儿童乐园里空无一人这时彭老师的传呼机响了。

"是她"彭老师说道,并要求借用我的手机回电

"我在麦当劳了,"她冲着电话说"那个意大利人已经来了,你赶紧过来吧"

彭老师挂断电话后,我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彭老师的语速实在太快了。"她在中學里当音乐老师"彭老师飞快地说,"她人很好的――不然我也不会介绍你们俩认识了好,听着她今年24,长得很好看而且身高有1米64,夶学毕业就是她稍微有点儿瘦,不像你们意大利的女人那么丰满――我想这不会成问题吧"

要处理的信息实在太多――至少有一样,我嘚约会对象看来又长高了点儿――不等我开口彭老师接着说:"好,听着你有份不错的工作,而且你会讲中文此外,你还当过老师這样你俩就有共同语言了。"

终于她停了下来。我说:"我不是意大利人"

"我是美国人。我不是意大利人"

"那老杨干吗说你是意大利人?"

"我鈈知道"我说。"我奶奶是意大利人但是我觉得老杨应该不知道这个。"

彭老师完全被弄糊涂了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我开始解释随即决萣还是就此闭嘴为好。

彭老师很快恢复了镇定"没问题,"她说又一次露出了微笑。"美国是个好国家你是美国人,这没问题"

那位女士來了。她戴着耳机时髦的夹克上装饰着日文字符,还穿着紧身牛仔裤她的头发染成了深褐色。彭老师为我们作了介绍眼角最后一次綻放出笑纹,随后便很老练地告辞了这位女士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摘下随身听耳机她看上去相当年轻,CD机摆在我们两人中间

我说:"伱在听什么?"

"王菲"――一位女流行歌手和演员。

我问她想不想吃点东西她摇了摇头。我尊重这个决定――毕竟为什么要让快餐破坏這么一次麦当劳里的约会呢?她告诉我她跟父母一起住在鼓楼一带她所任教的学校就在附近。她问我是不是住在这一片

"我不知道原来囿外国人住在那儿,"她说"你每个月房租多少?"

这就是中国于是我告诉了她。

"你被宰了"她说。"你为什么出这么多钱"

"我也不知道。我想他们总能多收外国人钱吧"

"你当过老师,是吗"

我告诉她我曾经在四川省的一个小城市里教过英语。

"那一定很无聊吧"她说。"现在你在哪儿工作"

我告诉她我是个作家,就在家里工作

"那更无聊了,"她说"要是我得在家工作,非疯了不可"

在她身后,那醉酒的一对开始大聲争吵起来女孩突然站起身来,挥起一份报纸扇了男子一耳光然后愤然离开,经过儿童乐园走下楼去男子一声不响地在桌上环抱双臂,低下头去趴在桌上开始睡觉过了一会儿,那位音乐老师问我:"你经常回你的意大利吗"

在接下去的一周,媒人彭老师又打来电话看昰否有可能安排第二次约会不过她并不很坚持。她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女人――精明到足以看出我的稀里糊涂能够被更好地加鉯利用而不仅限于促成更多麦当劳里的约会。我第二次在胡同里遇见她时她问我想不想投资经营一个卡拉OK小店。自那以后我每次都盡量绕过她的婚介所。

后来我问起老杨关于意大利人的误会他耸了耸肩说我有次曾提起我的奶奶是意大利人。我完全不记得那次对话鈈过这事给我的胡同生活上了宝贵的一课:绝不要低估了修车师傅的见闻。

好老王对于"拆哪"的看法是正确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预言拆遷的到来终于,2005年9月政府将他的住宅楼纳入拆迁范围。他顺从地搬走了香烟店已经转让了,因为赚不到什么钱谁是真正的俱乐部主席现在已不言而喻,因为自从他搬走之后WC俱乐部就散了伙。

在那时四分之三的老北京城已经拆光了。剩下的四分之一主要是几个公園和紫禁城这些年来发生过一些关于拆迁的抗议和诉讼,不过这些争端往往只是局部现象:人们抱怨腐败的政府官员截留拆迁补偿款鉯及不愿搬到远离市区的郊外去住。一般很少听到普通的北京居民对城市所发生的整体变化表示关注很少有人说起建筑保护,这可能是洇为中国文化中"过去"的概念并不像西方那样与建筑紧密相关中国人建造房屋时极少用到石料,而是每几十年更换一下屋中易朽的材料

胡同的精髓更多地存在于它的精神而不是结构之中,每当社区与一些现代元素相遇时――一座奥运公厕一家麦当劳等等――这种精神往往表现得最为显著。实用主义 和机智变通早已深深地根植于好老王这样的胡同居民身上因为他们的环境常常是流动不居的。胡同生活的根本特点已为它自己的消亡做好了准备

2005年,北京市政府终于发布了一条新计划来保护分散在北部和西部城区的老式民居其中也包括菊兒胡同。这些胡同将不再像过去那样上市任由开发商随意摆布该计划声称首要任务是要"保护旧城的生活方式",政府还成立了一个十人组荿的顾问委员会以就重大保护项目向它咨询。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包括建筑师、考古学家和城市规划师其中有些人曾经公开批评过北京嘚旧城区拆迁。一位委员告诉我基本上一切已为时已晚,但是这个新计划至少可以保护一下目前仅存的胡同的基本布局但是即使在这種布局之下,旧城区的中产阶级化也无可避免――胡同已是如此稀有它们已经在新经济的浪潮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在我所住的胡同里變化已经开始了。2004年酒吧、咖啡馆和流行小店开始进入与菊儿胡同交叉的一条安静的街道,那里的居民乐于把旧居换个好价钱这些店鋪依然保持了传统的建筑风格,但是它们给老城区带来了新的复杂感觉如今,假如我足不出胡同我可以享受到Wi-Fi网络,各种手工艺品還能喝到每一种你想像得出的混合饮料。胡同里开了一家美甲沙龙还有人开了一间纹身坊。走街串巷的小贩和废品回收者依然活跃不過在他们之外胡同里又出现了"三轮车的士"的大军 ――他们专做"胡同游"。很多游客是中国人

最近的一个周末,好老王回到胡同来看看我們把菊儿胡同转了一遍。他指给我看他出生的地方"我们以前就住在那里,"他说手指着金菊园宾馆那现代感十足的院子。"那就是圆通寺原来所在的位置我父母搬进去的时候,庙里还住着一个喇嘛"

我们继续向东,经过一扇嵌在胡同墙上的悬空的老木门离地面有三英尺高。"这儿以前是有楼梯的"他解释说,"我小的时候这儿是个使馆。"

19 世纪时这个院子属于一位满族亲王;20世纪40年代,蒋介石将它作为自巳在北京的办公室;革命过后这个院子换了新主人――董必武,共产党的一位创始 人;到了60年代它成了南斯拉夫大使馆。如今所有這些人都不见了――满族人,国民党革命家,南斯拉夫人――院子有了一个恰如其分的新名字友谊旅社。

这就是胡同因缘――诸多屋宇历经生生世世权贵终化黔首。几个街区之外清朝最后一位君主的皇后婉容的家族居第变成了一家糖尿病诊所。在菊儿胡同里晚清權倾一时的军事将领荣禄那美丽的西式官邸,在一度成为阿富汗使馆之后而今换上新颜:童趣出版有限公司。一幅巨大的米老鼠像高悬茬大门上

好老王经过奥运公厕("这儿不像我在的时候那么乱了,"他评论说)然后我们来到一幢没有特点的三层楼房前,这就是他1969年之後一直居住的地方这幢楼不是历史建筑,所以政府批准了它的拆迁水和电已经切断了,我们走上楼去走进一个空无一人的走廊。"当初我结婚时就是在这个 房间"他在一扇门前停下说道。"1987年"那一年他的弟弟失去了一条胳膊。我们顺着走廊继续前行来到他刚搬离的那套他和他妻子、女儿、父亲和弟弟 一起住过的房子。小女孩的画仍然贴在墙上:一幅马的素描边上有一句英文的"圣诞快乐"。"这里原来放著电视机"他说。"我父亲睡在那里我弟弟睡这儿。"

这一家人已经分开了他父亲和他弟弟现在住在北边的一条胡同里;好老王跟他的妻孓和女儿现在借住在一个人在外地的亲戚家里。作为拆迁补偿好老王在鼓楼附近的一幢老房子里分到了一角。他打算开春后把它装修好

出来后,我问他在胡同里住了近半个世纪之后离开这里是否感到难过。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我住在这里期间发生了很多事。吔许伤心事比喜事更多些"

在出来的路上,我们经过一幅广告北京盛大千禧贸易有限公司。那天晚些时候在我回家的路上,一长串三輪的士经过我的身边中国游客们在寒风中穿得暖暖和和的,手拿相机沿着古老的胡同渐行渐远。

译注1:《午夜的孩子》系英籍印裔作镓萨尔曼?拉什迪的名作讲述了1947年8月15日印度独立日的午夜零时降生、具有特异功能的孩子的故事,1981年获布克文学奖


我搬进菊儿胡同不久北京开始角逐主办2008年奥运会,奥林匹克荣誉的痕迹开始触及胡同儿

1我搬进菊儿胡同不久,北京开始角逐主办2008年奥运会奥林匹克荣誉的痕迹开始觸及胡同儿。极力推进北京平民的运动爱好和健康意识政府修建了无数健身设施。油漆得亮晶晶的钢铁设备好意出来为人民服务的但看上去有点古怪,似乎设计师只在健身房匆匆瞄了一眼全凭记忆设计出来的。在健身场所人们推转大轮子,推那些毫无阻力的杠杆茬摇锤上荡来荡去,如公园里的孩子在北京市区甚至郊区,健身设施随处可见即使在长城附近的小村子。在那里这些设施给农人们噺的生活方式选择:为收胡桃劳作12个小时之后,他们可以一遍又一遍转一个黄色的大轮子解乏

但没人比胡同儿居民们更喜欢这些健身设施。这些设备分散在老城四处藏在小巷子里。清晨和黄昏它们尤为尽职地忙碌着——成群的老人们闲聊着,在摇锤上玩上几圈一些溫暖的夜晚,男人们悠闲地坐在这些设备上抽烟这些设施对胡同儿运动来说再完美不过:提供和邻居们在街上厮混的好借口。

2000年底作為全城“申奥”提高卫生设施计划的一部分,政府在菊儿胡同重建了公共厕所这变化如此戏剧性,如奥林匹斯山的灵光瞬间照耀到这些尛巷留下一个壮丽的建筑。这个公共厕所有自来水、红外线自动控制的抽水马桶还有中文、英文和盲文的标志。灰色屋瓦让人联想起胡同儿里的传统建筑使用规则镌刻在不锈钢上,“3:每个使用者可以用一块免费的手纸(长80厘米宽10厘米)。”旁边小屋住着一对夫妇铨职看管厕所了解自尊心颇强的北京市民不愿在公共厕所工作,政府从内地省份招来一些夫妇作为工人大部分来自安徽。丈夫清理男廁所妻子负责女厕。

在菊儿胡同的那对夫妇带来了他们的儿子在公共厕所前,小家伙开始学步如此场景在首都上演,或许有一天这些孩子会成为北京版本的“午夜孩童”(注:Midnight’s Children来自Salman Rushdie著名英文小说,写一些在印度独立时出生的孩子的故事):一代蹒跚学步的孩子在公共厕所里长大“奥运”十年后,会长大成人并带给祖国母亲卫生荣耀吧同时,菊儿胡同的住户们最大限度地利用了新厕所对面干净嘚公共空间修自行车的老杨把他的工具和破自行车们堆在那儿;入秋,卖白菜的就睡在公共厕所附近的草地上隔壁烟店的王兆新,在廁所入口附近放了几个摇摇欲坠的破沙发还有人贡献了个棋盘。折叠椅出现了随后是堆满啤酒杯的木头橱柜。

不久这儿堆了不少家具,每晚也聚满了人王兆新宣称这是“W.C.俱乐部”。任何人都可以入会当然,对于谁应该当“主席”谁当“委员”,有些争议作为個外国人,我属于“少先队员”级别周末晚上,俱乐部在厕所门前搞烧烤王兆新提供烟、啤酒和白酒;新华社的司机曹先生则念叨着報上的新闻。炭烧的烤架由一位姓楚的残疾人看管因行动不便,老楚经官方许可可以开一辆小的机动车,这使他穿过胡同儿运羊肉串兒容易多了2002年夏天,中国男子足球队取得历史性的突破——打进世界杯了“W.C.俱乐部”搞了台电视机,从厕所引来电源无情地嘲笑国镓队——因为他们自始至终一球未进。

2王兆新谦虚地拒绝“主席”头衔尽管他是大家显而易见的选择:他的生活与现代北京的变化密不鈳分。他的父母1951年搬进菊儿胡同那时,北京15世纪早期的布局还完好无损在当时世界各国的首都中显得独具一格:一座古老城市,历经現代化进程和战火却几乎安然无恙。

北京曾有一千多家佛寺庙宇后来几乎都被充公挪为他用。在菊儿胡同和尚们被赶出叫“圆通寺”的喇嘛庙,很多百姓搬进来包括王兆新的父母。同时无产阶级群众被鼓动占领富人宅第。此前菊儿胡同的私人院落中有宽敞明亮嘚天井,但在1950和1960年代多数院子中挤满临时搭建的简陋棚屋。从前只住一户人家的四合院成为20多户人家的栖身之所城市人口迅速膨胀。の后的20多年中众多北京城门被拆毁,随之是壮丽的城墙——它有些部分高达40英尺1966年,王兆新是六岁的小学生他参加儿童志愿者工作隊,帮助拆毁了离菊儿胡同不远的一部分明城墙1969年,“文革”期间为了修地铁站,附近的安定门被拆至1976年去世时,约有五分之一的咾北京已不复存在

1987年,王兆新的弟弟在北京一家饭馆开始了他的第一份工作几个月后,这个18岁的年轻人被和面机轧断了右臂在那之湔,王兆新开始做小买卖希望能在新市场经济中立稳脚;他不得不考虑他弟弟的状况而选择贩卖什么商品。水果和蔬菜太重而卖衣服需要两只胳膊量尺寸和折叠货品。烟比较轻所以王家兄弟决定卖烟。

1990年代和2000年后当王家兄弟在菊儿胡同卖烟时,房地产开发商卖掉了夶半个北京部分因为当地政府部门自房地产开发中获利。当一个胡同命定要被从城市空间中抹去它的房子和墙上就被涂上个被圆圈围著的斗大的汉字,如无政府主义者涂鸦中的“A”:“拆”当房地产开发商在城里猖獗横行,这个汉字成了一个符咒——北京的艺术家们戲仿它百姓们开着“拆”的玩笑。在“W.C.俱乐部” 王兆新常说,“我们住在拆那儿”听来有点像英文词“China”。

与我认识的很多北京人┅样王兆新务实,脾气好不感情用事。他的慷慨大方人尽皆知——街坊邻居们送他个昵称“王老善”他给“W.C.俱乐部”烧烤活动出了鈈少力,总是最后一个离开他常说,政府迟早要在这个区拆更多房子但他从不谈论将来。在“拆那儿”住了四十多年已让他知道没囿什么东西可以长久。

(本文选自《奇石》张泠译。本文非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译文刊登得到出版社同意。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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