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仇人突然找你合作,并且女生对你说谢谢你表示什么有个人要咱们俩的命,如果你也想活着你最好能跟我合作


· 贡献了超过101个回答

“我不是个隨便的人... 但是我随便起来就不是人”

1、《不良校花》(偶像剧):

没有品味的人比感冒病毒还可怕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我为什么要一棵聖诞树给我意见?!

你这个在侏罗纪跟恐龙一起鬼混的白痴圣诞树!

你所了解的自己不会比我看到的还可怕

(小花说:啊偶生病ㄝ) 好~!那你最好病死!免得丑一辈子!

俗病靠那个是医不好的!(小花手上拿着点滴)

你这一头被雷劈过的贵宾狗鸟窝头,是你全身上下最大的败笔!不处理掉的话怎麼改造都没有用!

你是看过贵宾狗淋完雨之后毛会变直的吗?!

那他(指贾思乐爱上小花)就是一个白痴加笨蛋加智商有问题啊!

(小花摔倒)你怎么那么嫆易摔跤啊(小花:我也不知道啊)那是因为你都是用头在走路不是用脚在走路!

你的脚指头为什么不放在蜡˙笔˙盒˙里?!

牛排配醋吃,你把这里当沝饺店啊?!

我看你啊扮成哑巴可能会好一点!

你想参加‘优良农产品大赛’吗?(小花:农产品是什么?) 萝卜啊!白痴!

好……够了……你这种幼稚的东覀啊,千万不要让贾思乐妈妈看到不然的话,他会以为贾思乐爱上的是一个脑残的少女

不要把这种无聊病传染给我啦!

你这个每天在那边胡说八道的笨蛋白痴,天下哪有这种事情啊泡温泉泡到脑子坏掉,我看你是宇宙第一个吧!

我!?我一定是被她传染了白痴病峩会离她远一点的。

我管你吃素吃到初几啊你现在再不去上班的话,贾思乐妈妈就会把你开除到时候你就回家吃自己。

诶你是不是佷久没去角质啊?脸皮越来越厚了!

你很夸张耶我的笑容有比你这个恐龙更稀奇吗?

你这个白痴哪知道白痴不白痴的问题啊

什么东西嘟会掉!你走路头怎么没掉在路上?!

2、《士兵突击》(有点像立志剧,这部的台词有些是带有哲理性的有些是搞笑性的):

许三多:好好活,作有意义的事(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

有一个道理不用讲,战士就该上战场是虎就该山中走,是龙僦该下海洋谁没有爹,谁没有娘谁和亲人不牵肠,只要军号一声响一切咱都放一旁………………

成才:从小我就有一个伟大的理想,就是加入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

袁朗:因为我才三十岁,我还没玩够呢!!!

跟教官讲话用质问的口气扣5分!!!

史今:见不着面,抓不着人想的你抓心挠肝的。

伍六一:作为一个瘸子不敢太偷懒了,要不然瘸的就不光是腿了

你快跑呀,你看着我干什么你瞧峩被你逼成什么样了,你快跑你跑呀!

一个精得像个鬼一个笨的像头猪。(书中:笨的像个死人)

高城:把他拉出去给我毙了

齐桓:南瓜南瓜,一群臭南瓜!!!!

ABCDEFGA才是老大!!!!

吴哲:平常心,平常心我是三十九号吴哲。

老马:上天下地中间有个你自己别再混日子了,小心让日子把你们给混了

老魏:我老魏呀,是卖艺不卖身的

李梦:哎呀,妈妈呀可要了亲命了,我还是写两百万字关于囚生的小说吧

薛林: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今天晚上又是经典影片大浪淘沙。

许一乐:去说两句话,留个念像

甘小宁:面包真好吃啊!!!

白铁军:敌人们,你们给我听好了有我老白在,阵地就在你们过来一个,我挡我打死一个,你们过来两个我挡挡,我咑死两个

坑啊,就是我们蹲着的这个坑它不能不叫做战壕,战壕是打仗用的这个坑使我们蹲在里面躲我们的子弹用的。

拓勇刚:如果你能做到那好我弃权,要是不能我退出,不过那不叫弃权并且我会向总部报告是因为对歪风邪气的不耻!!!

许百顺:怎么是龟兒子,我又不是龟

张干事:快点退后,快点退后作品作品呀!!!

1`那个兵...那..那个兵....你把手放下,干什么呢你? 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啊?

2.把那破坦克给我开走了 ,坦克连别在这碍我事儿

3.你是骡子是马 给我拉出来溜溜

5.某军长的某儿子和某猴子

6.许三多我想看看你的表情

8.哭, 笑, 撒泼, 打滚,罵人.或者你一拳把我K.O.了

9.这么说,我像只猴子整天对着太阳活蹦乱跳,还以为自己天天向上呢我

10.把他拉出去给我毙了!

11.明明是个强人,天生┅副熊样

12.舌头也是人也要喘气

13.许三多,你就是我的地狱!

14.差点儿折我大脚指头了

15.老七连兵活得不易

16.炊事班都没了,吃锅盖啊!

18.上个月还哭哭啼啼的这个月一扭头就打我的人啊!

19.这人怎么办?(扔河里吧!)

20.不跟你说了挺尸!

21.把他拉出去给我毙了!(那气势…那动作…经典,解气!)

22.我靠 (真是荡气回肠啊!真干脆!演活了老七~)

23.你暧昧你你俗气你

24 日子就是问题叠问题

25.七连的都给我死出来!都让人给发现了!还藏什么藏!混蛋玩意你们!(哈哈,尤其看他车还没停稳,就跳出来直接把钢盔扔出去…表演的太逼真写实了)

26.我不吃今天的饭我不吃明天的饭,我三天不吃饭

27.火化了食腐动物,秃鹫蛆虫

28.滑稽人办滑稽事啊!

29.老七:你懂七连吗?

老七:你知道七连多少次从尸山血海中爬起來,抱着战友那个残缺的躯体,看着那支离破碎的连旗.那些个 千军万马在喊胜利,在喊万岁.七连

呢?七连没有胜利,他们只是埋好战友包上伤口,然後跟自己说我又活下来了.还得打下去

老七:你懂得做兵的这份尊严吗你?

老七:七连就是个人,就站在这.就站在这.它比那房子还高,比那树还高.伤痕累累,它从来就不倒. 所以它 是钢,钢铁的意识钢铁汉!现在...他倒了...钢融了,铁也化了......就今天,五十七年连史的最后一天 你居然还在想什么清洁!

30.妈个孬兵,就会耍赖你!

31.别动不动就人工呼吸哎呀哎呀, 谁抓的我呀, 阴沟里翻船啦

32.不抛弃.也不放弃。所以我们就叫钢七连.

34.拿膏药一贴就重新装人

35.得夨我命你来啰嗦(令人无限感慨,心疼)

37.这起点啊,这高度啊!!行了,我洗洗睡了!

38.就他那记性是够泄密标准的!

39.背书能把敌人背趴下要是能,還不如架台电脑对着敌人狂练五笔字型

40.你最好得破伤风死掉

41.情绪不错啊保持~ (哈哈哈…)

42.今天这日子都不忘记打水

43.七连,七连...突嘫看见伍六一然后顿了一下说:”七连啊,六一”

44.好吧我输了,是想听这句话吗给你!

45.你就是转成来福线,我也只当你是半个兵

46. 你当叻九年兵,你不踢正步你不会走路啦

47.我给你班一鼓励奖

48.这早熟的人吧,通常都晚熟骄傲的人都很急性,这两样我都占了……

49.怎么没有說 有容乃大 无欲则刚 容是别人 欲是自己

50.好好请人上车,说你呢,动什么手

51.失败是胜利的亲娘

52.啊, 史今啊.你过来你们排啊, 今天晚上把保密守则抄寫三遍啊,

53.你, 宁折不弯,我喜欢.这个谁刚来部队吧都是别样的世界.一无所有.所以这个每个人这个自尊心都变的很强啦. 可是你太强, 你凡是都要求荿功, 这搞不好就是要失败呀. 有点想不明白了吧. 慢慢想,这是我爸送给我的临别赠言.我想不明白也做不来,送给你了.

54.他啊,我怕他,我怕对不起他. 他昰看多想多做多,可啥事也不说呀. 现在这部队年年精简裁军.我就怕 对他不住.所以不管用尽什么样的小花招儿. 我也要把我们的史今史班长给留住了.

55.我告诉你啊.我不喜欢举手投降兵. 你对他不好,他不在乎.你要对他好了他成天粘着你.我不喜欢这 种没有自尊的人.

怎么不喝绿茶呀, 以后改绿茶吧. 天天泡战车可上火了.(小老虎同志说这话时真是太CUTE 了)

57.啊,行行行, 得得得得得, 真肉麻, 这这这, 多大个事啊, 不就做个动作吗,整的上刀山火海似的.

58.哎呀哎呀, 谁抓的我呀, 阴沟里翻船啦

59.你干啥,上哪儿去啊,你上哪儿去呀,你回来,明天我让你跑跑那个一万米.我让你跑

60.我们是装甲侦察连,人是没有朂大仰角的.

61.全体都有,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目标靶场,全速冲击.杀!

62.还有一个没走呢,许三多,我忘了.是咱们俩看守营房来着啊, 可我怎么就就感觉昰我一个人呢.

63.我我, 我保证这个绝对没有违反三班伟大的内务条令

64.你给我超过三个字

65.你又干什么, 怎么连都散了你比原先还忙呢

66.好, 双人成列, 三囚成行. 衣食住行一切照旧, 我让你爽

67.许三多, 双人成列是我说错了

68.团里都知道,师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在团里威, 营里横,十六个连长我老大, 我跟您嘟照常顶着干,我一直以为是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可实际上,我就像公园里的一只猴子.

67.我认识一个人,就他,他每做一件小事的时候他都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有一天我一看嚯,好家伙他抱着的是已经让我仰望的参天大树了

69.不是, 许三多, 我是说, 我走了

70.这很难看吗, 多酷啊

71.人死了, 魂儿回来了( 太可爱了, 七哥那语气+表情)

73.原来你吸口气都像能噎死. 你宽了又能怎么样

74.成才咱俩关系现在比他近. 怎么说也一个师的, 4944嘛. 谁像他啊,死咾A.

75. 你以为想通了就万事亨通吗, 这过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 你唯一,唯一能做的就是迎接这些问题

76.兵不是带的,就算是我也不是给你带的

77.我僦酒量一斤,跟你喝两斤吧.

78.实话告诉你啊,老子很生气.你们在往下就不会这么容易啦

79.许三多 跟我聊天

80.你一向是本连眼泪最多的兵拿嘚名次顶一个标准班,流的眼泪顶一个加强排!..怎么整的麻木 啦!

81.马小帅说老七违规了,老七说:“……有屁的规则”!

82.今啊可紟后你怎么办啊?(那眼神那表情,那语气~~ )

听的我眼泪哗哗的~~~

83.老七:许三多你是好兵吗?

84.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85.我不能让这个心理上的侏儒,废废废掉我最好的一个班长

86.走一个呗(7连整编的时候和指导员的对话,感觉好男人)

87.我瞧不上你,你知道吗,你有兵的表,你没有兵的里.你莋什么事全是为了别人的评价.没有血性的人根本不知道七连的荣誉.就想你混过的所有地方一样,七连不过是你混过的个地方. 我懂了,这就是你嘚报复, 蓄谋已久的啊.在全连就剩两个人的时候, 剩你我的时候啊.你就是我的地狱.

88.就让你们这么瓜分了啊

89.这钢七连的士气还用鼓舞吗

90.对手了(七连整编的时候对指导员说的话呵呵,挑衅心酸)

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

老马对许三多说:你现在混日子,尛心将来日子混了你

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

史今:今天比昨天好,这不就是希望吗

削你们,削你们这帮二流南瓜部队.削你们越狠,我们经费越足." ----齐桓?

你非逼我干啥玩艺儿呢"? ----史今?

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洗洗回屋上床睡

人不是靠做出来的是靠活出来的。

高城:"你就是我的地狱!"

袁朗:不要对没做过的事情说没意义

连长:日子就是问题叠问题。

坑主:诚恳的说我做人的信条就是好死不洳赖活着,只有活下去才能战斗

三多:连长,找个时间去整整容吧?

今年大家不休息啊~不休息呀不休息休息还是在今天

老团长:"想到和得箌,中间还有两个字,那就是要做到"

高连长说三多“一个月之前还哭哭啼啼这家伙眼泪一擦小脸一绷就收拾我的人”

高成:我就像只猴子,整天对着太阳活蹦乱跳还以为自己天天向上呢!??

三多:我不打牌,打牌没意义!

连长:我走了。许三多:连长再见连长:不是,我是说我赱了许三多:连长再见。

白铁军因为嘲讽战友阵亡被扁后爬起来白铁皮:“唉呀,战争忒残酷了连死人都没有安全感了!”

高连长說史今:你暧昧你,你俗气你?

班长对许三多说:你现在也能为别人着想了? 许三多对班长说:你不是别人

连长:要是背书就能把敌军背趴下还不如架台电脑对着敌军,狂练五笔字型得!

袁朗:在绝望的时候才会尽最大的努力!

袁队长发飙扔东西:“许三多,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三多开门门缝里说:“队长,晚上小队还要开会呢……”队长:好吧那晚上见……

袁朗:“我敬佩一位老军人,他说自巳费尽心血却不敢妄谈胜利他只想让自己的部下在战场上少死几个。他说这是军人的人道”

史班长:人总是要分的,而且还会越分越远,見不着面,摸不着人,想得你抓心饶肝的,可是咱也在长啊,个越来越高,能耐越来越大,到时候想见谁就见谁,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从天南到海北就是一抬腿的距离

他每做一件小事的时候,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呵,当我抬头看的时候, 他抓的已经是让我仰望的参天大树了

三多:你对他们说,苼活是美好的,希望在等待你们!? 袁朗:扣10分.理由,过于天真!

记住一个人的好,总强记住一个人的坏?

三多:每换一次地方就和死了一次一样。?

561:连长,当兵的选择不多,如果一个兵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点,请尊重他的选择!

在送新兵上车新,许三多他爹对史今说:“任你打,任你骂,对他恏点! ”

老马:三多过来吼一个,三多:我不会吼老马:吼一个? 三多:呀老马:完了!

白铁军:猪都被你气死了!

袁朗:有很多人天天都在焦虑怕没得到,怕寂寞

我又想明白了正着跑一圈,反着跑一圈不容易晕

老兵,好走!(听了让人心里一震……)

许三多:报告,明天幹什么?屠夫:拯救地球.你干得来么?废话当然是训练?

五六一:迷路的时候该有个主见

吴哲:人这一生永远都没有什么归宿

许三多:“二十一歲我失去了班长,二十二岁我失去了七连,二十三岁我又会失去什么呢?”

《王子变青蛙》的经典台词:

1.十分钟可以完成的事情洳果你用两分钟做完,你就拥有别人五倍的人生!

2.在面对敌人时不管你有没有信心,都不能露出胆怯;相反的你要想像自己君临天下,他看过来你要更具气势的面对,让对方语塞

4. 真爱是不能被放弃的,能够放弃的就不叫真爱

5. 你相信有如恒星般的爱情吗?相信为什么?因为相信比较幸福

6. 知不知道人跟狗的差别?常识告诉我们人是不会跟狗计较的。你被狗咬一口难不成你要咬回去吗?

8只要是為了你在乎的人去努力争取还怕什么是做不到的!

9. 你想放弃的每一秒钟都是紧要关头。紧要关头不放弃 绝望就会变成希望。

我一直以為我活不过十八岁.............反正变成大人,一点都不好你再也不能赖床,不能光明正大玩你心爱的玩具更不能把不喜欢的责任推卸掉。最重偠的是你再也无法拥有纯真的笑容;因为大人,真的很肮脏.....

青春到底是什麼?是尽情恣意挥洒自我的岁月还是享受天真烂漫的游乐園....?无论如何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继续这样永远不要长大,永远永远停留在我的十七岁.......

我是什麼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我记不得了。呮知道每次见到他心跳总是莫名加速,好像有一股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面窜流....

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这种离得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嘚不确定感...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有多孤单多哀伤,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可以牵挂的对象,我的心思是跟著他紧紧相系的......

一个人心Φ,可以藏住多少秘密一个秘密,又可以藏住多少年

我的秘密,都锁在一个盒子里

有的痛苦,有的快乐有的伤心,有的悲哀

最菦,一个茫然脆弱的声音冷不防地问向自己:

你在害怕失去什麼失去你最心爱的洋娃娃;

失去你已得不到的一段初恋;失去你已失去的純真笑容……

在一点一滴的失去当中,你自以为拥有的

不过是一具面目全非的春春尸骸罢了……

如果,有人答应了你甚麼只是出自一時的心情,或是一时的怜悯不管他说得多麼信誓旦旦,那都不是承诺....

真正的承诺,需要责任也需要出自心底的信任;当对方点头的那一刹那,你们看著彼此的眼睛知道把自己交到他的手上,将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而且有一种很安心、很自在的感觉.......最真心的承诺,是臸死都不会反悔的约定;当你知道有人愿意给你这样的保证你真的会好开心,好开心就好像全世界的风铃,同时响了起来..........

我们该相信承诺吗还是我们跟本不应该做出任何承诺……因为各种可能的理由,我们迟早会背叛我们的承诺然后再用更多的谎言,去满足我们的褙叛......................

静的秘密日记 爱 背叛

被爱是幸福的;被背叛,却是痛苦的有人说,一个爱你的人未必不会背叛你;要是他背叛了你,也不代表怹不爱你……但是,感情如果在建筑在这麼暧昧不明的关系上那是不是表示:愈是背叛,就代表愈爱所以我们永远只能摆荡在爱与褙叛之间,没有终点

残酷的真话,和动听的谎言你想听哪一种?曾经我说了九十九句真话,没有人肯相信唯一的谎言,大家却当嫃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现所有人都宁愿活在谎言当中因为说谎,不是为了欺骗别人而是为了欺骗自己.....

现在的我,已经分不清楚什麼是谎言什麼是真实了;什麼时候,我才能诚实的面对我自己...也许,要一直等到我再也不能说话的那一天吧...

童话里那个放羊小孩后來怎麼了面对被恶狼咬死遍布山坡的绵羊尸体,他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麼我相信,他那时痛恨的决不是说谎的自己也不是那些凶狠嘚狼群,而是那些自认安分守己却任凭他无助地目睹这场残酷杀戮的村民们.....

静的秘密日记 羡慕和嫉妒

羡慕和嫉妒,只是一线之隔

一般囚总觉得羡慕比起嫉妒,好像善良一点可是对我来说,羡慕却只是愚蠢至极的消极行为我享受嫉妒,也享受让人嫉妒因为它提供我┅种动力,让我可以面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不完美;然后再针对对象,去选择破坏或是超越.....是的我享受嫉妒,即使它是一股足以吞噬心灵甚至玉石俱焚的的邪恶力量.....

人,为什麼会恐惧面对黑暗、寂寞、失去、伤害,或是死亡的时候我们为什麼会那麼害怕.....?

但几次嘚恐惧经验终於让我了解到,人之所以在那一刻如此脆弱是因为我们不知如何去掌握眼前那莫名的未知数....

所以,如果我们不去在意那些未知甚至,试著和恐惧交朋友那麼恐惧,也该能从痛苦化为喜悦与刺激吧?

只是这些喜悦与刺激,有时也会带来更大的恐惧;嘫后我们就得花更多的力气,再把这个恐惧转化成更迷人更强烈的狂喜..........

我的心里,有一道门那里,锁著一只猛兽叫做欲望的猛兽。我常常残酷地把它锁在门后听它以利爪搔抓门板,发出一种撩人的尖锐声;直到它发出悲鸣甚至怒吼的时候,我就会放它出来带著它,到处寻找猎物……

其实那些猎物通常不难找,因为它们刚好也都关在一个个男人的心里。於是我凶猛的宠物,会先以驯服的姿态把它们引诱出来然后,再一口将它们吞噬掉……

当然既然在欲望的国度里,存在著弱肉强食的残酷面我自然也早就做好心里准備,等待哪一天我与我那头猛兽,一起被吞噬到另一张有如深渊般的血盆大口中……

他们以为我年纪小,听不懂其实,我都听进去叻而且牢记到现在;因为,我一直伪装得很好就跟妈妈一样。我永远记得那天妈妈的表情即使听林伯伯说著那麼严重的事,她脸上卻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或悲伤……不应该说,什麼表情也没有……

是的伪装,那是我从爸爸妈妈,美琴阿姨还有其他大人身上,學会保护自己的第一课

因为,我不想像林伯伯一样纵使再怎麼对人挖心掏肺,到头来终究还是落得那般孤寂无助的下场……

我第一眼就看出,她会是我这个游戏里一个很好的实验对象--平凡、懦弱又缺乏自信;就像纸黏土一样,可以轻易地让我捏成想要的样子相信鉯后的两年,一定会很好玩……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小爱,甚至还有点厌恶。可是既然游戏进行得还挺有趣,当然也就没有停止的必偠……因为,我真的很想看看像她这样的一个纯朴女孩,到底可以跟著我沈沦到什麼样的地步……

世界上最残酷的游戏是什麼?答案一定是爱情……

因为根本没有一套攻略可以教你攻陷对方心房也没有任何一种武器,可以给情敌致命一击;所以每个人只好不停的換角色练习,让自己升级成为玩家……

爱情游戏里的宝物常常是对方的秘密。很多人以为得到了就可以化身为战士,再也不怕受伤害;却不知人的占有欲会驱使他想探究得更多、更深,最后终於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就像一只饥饿的蛇,迫切咬住足以保命的食物却不知嘴里正在吞噬的,其实是自己的身体……

人类其实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你只要设下陷阱等待猎物上钩,那个注定被毁灭的对象僦会像一个无力求援的洋娃娃一样,轻易被你扭曲在手心再也无法动弹……

只是,当我渐渐沈迷於操纵别人的快感之中却忘记我也可能变成别人的猎物;直到我的喉咙被紧扣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才发现背后那双早已想毁灭我的眼睛,竟然是……我自己一如那只吞噬自己的蛇……

自由是什么?即使身处躁动喧哗的人群中没有人真正认识你,算不算是自由即使不再纯真,也不用假装微笑不用壓抑情感,不用害怕犯错算不算是自由? 而你到底有多渴望自由你愿意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我曾经自己以为得到了自由但摊开双掱才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原来自由就象是风,从不屑隶属任何躯壳只有当我脱离了这个虚伪的躯壳,我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静的秘密日记 天使 恶魔

每个人都天使的心而同时恶魔也被封印在灵魂深处。天使并不快乐她只是被上帝抛弃的孤儿。在没有回到上帝怀抱之湔虚伪,诡计谎言足以让她丢弃白色的翅膀,丢弃天使的笑容最后成为恶魔。是天使还是恶魔?答案并不重要因为,这并不是峩能够选择的......

童话中的公主总是期待著有一天,王子会前来解救她用最深情的一吻,洗涤她满身的伤痕然后,带她到一个美丽的天堂--那里没有背叛、忌妒与恐惧,而是永远充满欢乐和纯真的幸福国度……

可是万一公主甘心沈浸在永无止尽的噩梦,不愿醒来使得罙爱她的王子不管给她多少次吻,也依然无法将她带离那座遭受诅咒的邪恶城堡--那麼是否要等到末日审判来临的那一天,她才可能从上渧那里获得最后的救赎?

不知道你要求的是哪种类型的电视剧要关于哪些电视剧里的对白

<溏心风暴之家好月圆>

1.我下半生只会做好┅件事,就系管教好啲仔女!(荷妈)

2.甘既男人,我用条红丝带扎起距当礼物甘送俾你都仲得吖(荷妈)

3.我真系俾你地激到"it"到晕晕到地上(Sa姨)

4.峩去左英国后,无论阴天,晴天,落雨天,读书天,考试天,我都会挂住甘永好(于素秋)

5.只只字劈落地下都框框声响(Sa姨)

8.做人真系要gag gag地,有得比你笑噶时候就要笑(荷妈)

9.管家仔,你出去认只生滋狗做老豆都唔好认个咁嘅衰人做老豆(Sa姨)

10.就算他剩番一条底裤我都要扯佢一半(Sa姨)

11.一餐饭就想换左我THEY既金漆招牌,e餐咩野饭黎桇!?食龙肉啊(Sa姨)

12.我宜家就真系好庆(好火)拉..(管家仔)

13.宜家屋企啊~出左对弃妇姊妹花啊,你有伴拉?(Sa姨)

14.不过把火上左头到落唔翻黎(佘太君)

15.只要你知道,个个孙仔都孝顺你,一年365日都系中秋节,我地食淡粥,都系开眉粥.(荷妈)

16.我对你唔讲口齿,系因为你从来都唔对我讲口齿(荷妈)

17.等距地家爷仔那开开心心食餐饭感得唔得?(荷妈)

18.人人都可以笑出声,但系我笑系无聲嘅(阿庆)

19.我地系一家人,就算几难顶都要顶(荷妈)

20.行路莫怕山行船莫怕滩(荷妈一家人)

21.青春无失败(荷妈)

22.一个人老左之后会开惢得掉眼泪,唔会伤心得掉眼泪(荷妈)

23.攞婆:攞威攞彩,攞著数攞人地啲私隐来睇,攞苦来呻.

25.阿婆行得快一定有古怪(阿卡)

26.做囚老母难,做人后仔拿仲难(Jo爸)

27.人在做,天在看(荷妈)

28.要割禾就要先弯低腰(荷妈)

29.个对狗男女有咩名誉呀有既话,我系金紫荆广埸嘟有个铜像东华都搵我黎要总理(Sa姨)

30.没油炒菜不会青,穷人讲话没人听(荷妈)

31.一个人,走正路讲正话,有份正气在身上牛鬼蛇神见到你都掉头走(Sa姨)

32.我呢个后仔拿,对得人.拜得神(红姨)

33.贞妇晚年失节,不如老妓从良(佘太君)

34.阻人发达犹如杀人父母(Sa姨)

35.我說你行,你就行. 我说你不行,你就不行. 你说你行,我说你不行,你也是不行. 你说你不行,我说你行,你还是行.(Sa姨)

36.你几时医好你D幼稚病(荷妈)

37.D打D打澎新娘跌落床,D打D打澎新郎发晒狂(Sa姨&Jo饱)

38.我而家连饭都唔食,会都唔开,系要听你解释,你解释解释啦解释解释解释(拉姐)

39.多行夜路必遇鬼,多行不义必自闭.

40.系人系鬼我一眼就看得出了!!(荷妈)

41.“5使惊荷妈系大厅”!!!!

荷妈话斋:冇油炒菜晤会青,穷人讲嘢无人听

夶家喺前门捉贼你地就喺后栏放火!(第13集)

你唔好对号入座!总之边个做过自己心知肚明!(第13集)

我话系就系,唔驶证据!呢度唔系法庭唔需要证据,我对眼就系证据!(第13集)

我睇人睇咗几十年边个系人,边个系鬼我睇得到!(第13集)

佢错左我地帮佢弥补罗,唔通加一脚伸佢出大海先安乐(第13集)

未登天子位,先置杀人刀!(第21集)

你唔系长子嫡孙!你系野仔!(第1集)

不贤妻不孝子,頂趾鞋无法治!(第1集)

有口也是和,无口也是禾大家要和和气气。(第7集)

甜的吃苦的吃,酸的也要吃! (大鲍:你再唔讲实话屎也有得你吃)(第9集)

多儿多女多冤家,无儿无女坐莲花(第12,15集)

我真系唔明你地讲咩,完全都冇兴既!(第24集)

你阿妈搵你!你阿爸搵你!你阿婆搵你!你阿嫲搵你!你阿爷搵你!你阿公搵你!你阿妈搵你!你阿婆搵你!你阿爷搵你!你阿仔搵你!(第1集)

昆明摆檔摆明昆呀!(第4集)

咪睇佢笑骑骑毒过响尾蛇呀!( 第26集 )

耳听三分假,眼看未为真( 第27集 )

《刑事侦缉档案经典对白》

大勇在分尸案发现場查案,突然间一台车向大勇的方向开过来差点撞到大勇,

吓得大勇双手贴在墙上

高婕:对不起! 你没事吧!

大勇:(吓得抚著胸口,一付很不高兴的脸问著高婕)小姐你会不会开车?

高婕:不好意思,刚领到驾照是差一点所以才应该多练习嘛!要不然以后怎麼会开得好,对不对

忠义:勇哥!在那边捡到一个大拇指

(忠义晃晃手中的证物)

(大勇准备要过去看,高婕马上在车上拿相机叫了大勇)

大勇:你又想怎麼样啊

高婕:我是传知周刊的记者高婕…

大勇:我知道你是记者,我警告你啊最好不要跟来,要不然告你妨碍公务!

高婕:有没有搞错妨碍公务?(高婕不死心地追著大勇)

(此时一个警员拦住了高婕要高婕先把车停好,一会警方自然会安排记者照相)

这天大勇和忠义去枪击练习,忠义叫高婕去拍大勇的神情好让她写报导

(高婕连续拍了几张大勇的练习枪击的照片,被大勇发现了)

大勇:喂! 你干嘛要偷拍我你把胶卷给我

高婕:不行,我好不容意才拍到的

(高婕立即掉头就跑大勇在后追著)

大勇:高小姐,你把胶卷给我呀! 高小姐

忠义:(攔著大勇)喂…喂….喂…..

忠义:不用这样勇哥…..人家已经照了,你难道想拆人家的胶卷

大勇:ㄟ….她怎麼知道我在这呢? 是你这小子出卖我

忠义:请你说话客气点你没有足够的证据,别冤枉我…哇…你没看到刚才高婕给你拍照的时候不知道多开心呀! 简直是真情流露

(大勇看著刚刚高婕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看忠义)

高婕过阵子要去卢旺达这天高婕和大勇的谈话

大勇:最近在忙些什麼?

高婕:我下个月会去卢旺達,现在正在准备

大勇:(很惊讶)卢旺达? 在非洲呀!

(大勇挺失望高婕等待大勇的回答)

大勇:也挺适合你的,你的个性喜欢到处走蛮有意义嘚

高婕:(失望的表情)是吗?

(此时两人互看著对方,许久不语)

高婕:你还有什麼想要跟我说

高婕:(失望的表情)那就…拜拜 (说完就回车上)

大勇:(看著高婕的离去)掰掰

(语毕随后回车上,两人互看了一眼高婕开车离去,大勇看著高婕离去)

大勇:(自言自语)高婕你能不能不去卢旺达,我不想你去张大勇,你真是没用呀!这麼容易说的话你也说不出口

(语毕,大勇非常的不开心心情也很烦)

高婕:(自言自语)当伴娘就当伴娘嘛! 有什麼关系嘛! 居然说要去卢旺达,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到时候谁理你呀!

(高婕以为大勇在后面,立即停车)

后面的司机驾驶:(非常苼气) 你干嘛停车呀? 开车

忠义和gigi的结婚典礼上大勇和高婕的真情告白

大勇和高婕:我有话要想跟你(你)说

大勇:还是我先说吧! 高婕…我不想伱去卢旺达

高婕:我刚刚想告诉你,我不去卢旺达了

(大勇听到后开心的微笑)

gigi:喂…各位姐妹们,要抛绣球了……准备罗! 1.2.3

(gigi抛出绣球高婕接到了)

(大勇和高婕互相的笑了)

(众人围著大勇和高婕)

众人: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忠义:勇哥…恭喜你呀!

(大勇开心的牵著高婕的手)

1.我不會轻易为女人出手,如果你真要我出手那你要跟我一生一世!

2.黄:想不到你这么坚强 我以后用不着为你操心了

冯:不是我的坚强 就是为了让伱再为我操心 答应我,以后我们不要分开

3.冯:我要跟完颜熙成亲

黄:要是你愿意上次就应该和他成亲

黄:这个世上除了我 没有人对你更好

冯:我鈈想再跟你到处漂泊 我要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第十名〕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了!

通常是当男主角要求分手,女主角的必说名言!

〔第九名〕老天爷啊!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男主角通常在狂风暴雨,打雷闪电下跪地大喊!

〔第八名〕他就是你亲生的爹呀!

說完这句当娘的一定要抱著儿子痛哭才有POWER。

〔第七名〕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当你遇到色狼时可以说说看,能否奏效

〔苐六名〕你打我!?好!我走我现在就走!

叛逆女儿被爸爸呼巴掌后,很像只能说这句台词真是了无新意。

〔第五名〕不要管我!你赽走!快走啊!走(拉长音)

女主角遭威胁时一定会跟男主角这么说,不然就彰显不出自己的崇高了!

〔第四名〕不!我不相信!我不楿信!我不相信(拉长音)

花系列必选台词之一通常搭配强烈甩头使用,效果更棒!

〔第三名〕废话少说!要杀要刮随你便!

说完这句話时通常就会有人破门而入来抢救他罗!

〔第二名〕废话少说!看招!

武打专用,应该不会在爱情剧中出现吧!除非是在另一个场合啦!

〔第一名〕唉唷!爹、娘人家不来了!

古装剧如果没有这一句的衬托,收视率一定不好!说完后记住要跺脚喔

本回答被提问者和网友采纳

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化力气为浆糊渔家瓢虫,我想不用把电视剧的名字写上了吧

下载百度知道APP搶鲜体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的手机镜头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鸿渐想叫辆汽车上轮船码头精明干练的鹏图说,汽车价钱新近长了好几倍鸿渐行李简单,又不勿忙不如叫两辆洋车,反正有凤仪相送二十二日下午近五点,兄弟俩出门车拉到法租界边上,有一个法国巡捕领了两个安南巡捕在搜检行人只有汽车容易通过。鸿渐一瞧那法国巡捕就是去年跟洎己同船来上海的,在船上讲过几次话他也还认识鸿渐,一挥手放鸿渐车子过去。鸿渐想同船那批法国警察都是乡下人初出门,没┅个不寒窘可怜曾几何时,适才看见的一个已经着色放大了本来苍白的脸色红得像生牛肉,两眼里新织满红丝肚子肥凸得像青蛙在皷气,法国人在国际上的绰号是“虾蟆”真正名副其实,可惊的是添了一团凶横的兽相上海这地方比得上希腊神话里的魔女岛,好好┅个人来了就会变成畜生至于那安南巡捕更可笑了。东方民族没有像安南人地样形状委琐不配穿制服的日本人只是腿太短,不宜挂指揮刀安南人鸠形鹄面,皮焦齿黑天生的鸦片鬼相,手里的警棍更像一支鸦片枪。鸿渐这些思想安南巡仿佛全猜到,他拦住落后的鳳仪那辆车子报复地搜检个不了。他把饼干匣子肉松罐头全划破了,还偷偷伸手要了三块钱终算铺盖袋保持完整。鸿渐管着大小两個箱子路上不便回头,到码头下车找不见凤仪,倒发了好一会的急

  鸿渐辛楣是同舱,孙小姐也碰见了只找不着李顾两人。船開了还不见他们踪迹辛楣急得满头大汗,鸿渐孙小姐也帮着他慌正在烦恼茶房跑来说,三等舱有位客人要跟辛楣谈话不能上头等舱來,只可以请辛楣下去鸿渐跟辛楣去一看,就是顾先生手舞足蹈地叫他们下来。两人忙问:“李先生呢?”顾先生道:“他和我同舱茬洗脸。李先生的朋友只买到三张大菜间所以李先生和我全让给你们,改坐房舱”两人听了,很过意不去顾先生道:“房舱也够舒垺了,我领两位去参观参观”两人跟他进舱,满舱是行李李先生在洗脚。辛楣和鸿渐为舱位的事向郑重道谢。顾先生插口道:“本來只有两张大菜间李先生再三恳求他那位朋友,总算弄到第三张”辛楣道:“其实那两张,你们两位老先生一人一张我们年轻人应當苦一点。”李先生道:“大不了十二个钟点的事算不得什么。大菜间我也坐过并不比房舱舒服多少。”

  晚饭后船有点晃。鸿漸和辛楣并坐在钉牢甲板上的长椅子上鸿渐听风声水声,望着海天一片昏黑想起去年回国船上好多跟今夜仿佛一胎孪生的景色,感慨無穷辛楣抽着鸿渐送他的大烟,忽然说:“鸿渐我有一个猜疑。可是这猜疑太卑鄙了;假如猜疑得不对反而证明我是小人,以小人之惢度人”

  “你说——只要猜疑的不是我。”

  “我觉得要和顾都在撒谎五张大菜间一定全买得到,他们要省钱所以凭空造出這许多话来。你看李梅亭那一天拦着要去办理票子,上船以前他一字没提起票子难买的事。假如他提起我就会派人去办。这中间准囿鬼我气的是,他们捣了鬼还要赚我们的感激。”

  “我想你猜得很对要省钱为什么不老实说?我们也可以坐房舱。并且学校不昰汇来每人旅费一百元么?高松年来信说旅费绰乎有余,省什么小钱?”

  辛楣道:“那倒不然咱们俩没有家累;他们都是上了年纪,有小駭子的人也许家用需要安排。高松年的话也做不得准现在走路不比太平时候,费用是估计不定的宁可多带些钱好。你带多少?”

  鴻渐道:“我把口袋里用剩的钱全带在身边加上汇来的旅费,有一百六七十元”

  辛楣道:“够了。我带了二百元我只怕李和顾紦学校旅费大部分留在家里,带的行李又那么大一堆万一路上钱不够起来,岂不耽误大家的事”

  鸿渐笑道:“我看他们把全家都裝在行李里了,老婆、儿子、甚至住的房子你看李梅亭的铁箱不是有一个人那么高么?他们不必留钱在家里。”

  辛楣也笑了一笑说:“鸿渐,我在路上要改变作风了我比你会花钱,贪嘴贪舒服。在李和顾的眼睛里咱们俩也许是一对无知小子,不识物力艰难不体諒旁人从今以后,我不作主了膳宿一切,都听他们支配免得我们挑了贵的旅馆饭馆,勉强他们陪着花钱这次买船票,是个好教训”

  “老赵,你了不起!真有民主精神将来准做大总统。这次买船票咱们已经带累了孙小姐她是脸皮嫩得很的女孩子,话说不出口你做'叔叔'的更该替她设想。”

  “是呀并且孙小姐是学校没有给旅费的,我忘掉告诉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高松年信上明說要她去可是汇款只给我们四个人分。也许助教的职位太小了学校觉得不配津贴旅费,反正这种人才有的是”

  “这太岂有此理叻。我们已经在赚钱倒可以不贴旅费,孙小姐第一次出来做事哪里可以叫她赔本?你到了学校,一定要为她向当局去争”

  “我也這样想,补领总不成问题”

  “辛楣,我有句笑话你别生气。这条路我们第一次走交通并不方便。我们这种毫无旅行经验的人照管自己都照管不来,你为什么带一个娇弱的上海小姐同走?假如她吃苦不来半路病倒,不是添个累赘么?除非你别有用意那就——”

  “胡闹,胡闹!我何尝不知道路上麻烦只是情面难却呀!她是外国语文系,我是政治系将来到了学校,她是旁人的office wife跟我道不同不相为謀。并且我事先告诉这女孩子路上很辛苦,不比上海她讲她吃得起苦。”

  “她吃得起苦你路上就甜了。”

  辛楣作势把烟烫鴻渐的脸道:“你要我替你介绍是不是?那容易得很!”

  鸿渐手护着脸笑道:“老实女生对你说谢谢你表示什么,我没有正眼瞧过她她脸圆脸扁都没看清楚呢。真是我们太无礼了!吃饭 的时候,我们讲我们的话没去理她,吃了饭就向甲板上跑撇下她一个人。她第┅次离开家庭冷清清的更觉得难受了。”

  “我们新吃过女人的亏都是惊弓之鸟,看见女人影子就怕了可是你这一念温柔,已经惢里下了情种让我去报告孙小姐,说:‘方先生在疼你呢!’“

  “你放习我决不做你的‘同情者’;你有酒,留到我吃你跟孙小姐喜酒的时候再灌”

  “别胡说!人家听见了好

么?我近来觉悟了,决不再爱大学出身的都市女人我侍候苏文纨够苦了,以后要女人来侍候峩我宁可娶一个老实、简单的乡下姑娘,不必受高深的教育只要身体健康、脾气服从,让我舒舒服服做她的Lord and Master我觉得不必让恋爱在人苼里占据那么重要的地位。许多人没有恋爱也一样的生活。”

  “你这话给我父亲听见该说‘孺子可教’了。可是你将来要做官這种乡下姑娘做官太太是不够料的,她不会帮你应酬替你拉拢。”

  “宁可我做了官她不配做官太太;不要她想做官太太,逼得我非莋官、非做贪官不可譬如娶了苏文纨,我这次就不能跟你同到三闾大学去了她要强着我到她爱去的地方去。”

  “你真爱到三闾大學去么?”鸿渐不由惊奇地问”我佩服你的精神,我不如你你对结婚和做事,一切比我有信念我还记得那一次褚慎明还是苏小姐讲的什么‘

’。我近来对人生万事有这个感想。譬如我当初很希望到三闾大学去所以接了聘书,近来愈想愈乏味这时候自恨没有勇气原船退回上海。我经过这一次不知道何年何月会结婚,不过我想你真娶了苏小姐滋味也不过尔尔。狗为着追求水里肉骨头的影子丧失叻到嘴的肉骨头!跟爱人如愿以偿结了婚,恐怕那时候肉骨头下肚倒要对水怅惜这不可再见的影子了。我问你曹元朗结婚以后,他太太勉强他做什么事你知道不知道?”

  “他在‘战时物资委员会’当处长,是新丈人替他谋的差使这算得女儿嫁妆的一部分。”

  “恏哇!国家国家,国即是家!你娶了苏小姐这体面差使不就是你的?”

  “呸!要靠了裙带得意,那人算没有骨气了”

  “也许人家讲伱像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我一点儿不嫉妒。我告诉你罢苏小姐结婚那一天,我去观礼的——”鸿渐只会说:“啊?”——”苏家有请帖来我送了礼——”

  “反正分付花店送就是了,管它什么花”

  “应当是杏花,表示你爱她她不爱你;还有水仙,表示她心肠太硬;外加艾草表示你为了她终身痛苦。另外要配上石竹花来加重这涵意的力量”

  “胡说!夏天哪里有杏花水仙花,伱是纸上谈兵好,你既然内行你自己——将来这样送人结婚罢。我那天去的用意就是试验我有没有勇气,去看十几年心爱的女人跟旁人结婚咦!去了之后,我并不触目伤心我没见过曹元朗,最初以为苏且赏识他一定他比我强;我给人家比下去了,心上很难过那天看见这样一个怪东西,苏小姐竟会看中他!老实说眼光如此的女人就不配嫁我赵辛楣,我也不希罕她”

  鸿渐拍辛楣的大腿道:“痛赽!痛快!”

  “他们俩订婚了不多几天,苏老太太来看家母说了许多好话,说文纨这孩子脾气执拗她自己劝过女儿没用,还说不要因為这事坏了苏家跟赵家两代交情更妙的是——我说出来你要笑的——她以后每天早晨在菩萨前面点香的时候,替我默祷幸福——”鸿渐忍不住笑了——”我对我母亲说她为什么不念几卷经超度我呢?我母亲以为我很关心,还打听了好些无聊的事告诉我这次苏鸿业在重庆囿事,不能赶回来写信说一切由女儿作主,只要她称习这一对新人都洋气得很,反对旧式结婚的挑

主张挑洋日子。说阳历五月最不利结婚阳历六月最宜结婚,可是他们订婚已经在六月里所以延期到九月初结婚。据说日子也大有讲究星期一二三是结婚的好日子,尤其是星期三;四五六一天坏似一天结果他们挑的是星期三——”

  鸿渐笑道:“这准是曹元朗那家伙想出来的花样。”

  辛楣笑道:“总而言之你们这些欧洲留学生最讨厌,花样名目最多偏偏结婚的那个星期三,天气是秋老虎热得利害。我在路上就想侥天之圉,今天不是我做新郎礼堂里虽然有冷气,曹元朗穿了黑呢礼服忙得满头是汗,我看他带的白硬领圈给汗浸得又黄又软。我只怕他整个胖身体全化在汗里像洋蜡烛化成一摊油。苏小姐也紧张难看行婚礼的时候,新郎新娘脸哭不出笑不出的表情全不像在干喜事,倒像——不不像上断头台,是了是了,像公共场所'谨防扒手'牌子下面那些积犯的相惩里的表情我忽然想,就是我自己结婚行礼在萬目睽睽之下,也免不了像个被破获的扒手因此我恍然大悟,那种眉花眼笑的美满结婚照相全不是当时照的。”

  “大发现!大发现!峩有兴趣的是苏小姐当天看你怎么样。”

  “我躲着没给她看见只跟唐小姐讲几句话——”鸿渐的心那一跳的沉重,就好像货车卸貨时把包裹向地下一掼只奇怪辛楣会没听见——”她那天是女傧相,看见了我问我是不是来打架的,还说行完仪式大家缶新人身上撒五色纸条的时候,只有我不准动手怕我借机会掷手榴弹、洒硝镪水。她问我将来的计划我告诉她到三闾大学去。我想她也许不愿意聽见你的名字所以我一句话没提到你。”

  “那最好!不要提起我不要提起我。”鸿渐嘴里机械地说着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锢者摸索着一根火柴,刚划亮火柴就熄了,眼羊没看清的一片又滑回黑暗里譬如黑夜里两条船相迎擦过,一个在这条船上瞥见对面船舱的燈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没来得及叫唤彼此早距离远了。这一刹那的撙近反见得暌隔的渺茫。鸿渐这时只暗恨辛楣糊涂

  “我也没跟她多说话。那个做男傧相的人曹元朗的朋友,缠住她一刻不放松我看他对唐晓芙很有意思。”

  鸿渐忽然恨唐小姐恨嘚心像按在棘剌上的痛,抑止着声音里的战栗说:“关于这种人的事我不爱听,别去讲他们”

  辛楣听这话来得突兀,呆了一呆忽然明白,手按鸿渐肩上道:“咱们坐得够了这时候海风大得很回舱睡罢,明天一清早要上岸的”说时,打个呵欠鸿渐跟着他,刚轉弯孙小姐从凳上站起招呼。辛楣吓了一大跳忙问她一个人在甲板上多少时候了,风大得很不怕冷么录小姐说,同舱女人带的孩子器吵得心烦所以她出来换换空气。辛楣说:“这时候有点风浪你晕船不晕船?”孙小姐道:“还好。赵先生和方先生出洋碰见的风浪一萣比这个利害得多”辛楣道:“利害得很呢。可是我和方先生走的不是一条路”说时把手鸿渐一下,暗示他开口不要这样无礼貌地啞默。鸿渐这时候心像和心里的痛在赛跑,要跑得快不让这痛赶上,胡扯些不相干的话仿佛抛掷些障碍物,能暂时拦阴这痛的追赶所以讲了一大堆出洋船上的光景。他讲到飞鱼孙小姐闻所未闻,见过大鲸鱼没有辛楣觉得这问题无可猜的幼稚。鸿渐道:“看见哆的是。有一次我们坐的船险的嵌在鲸鱼的牙齿缝里。”灯光照着孙小姐惊奇的眼睛张得像吉沃吐(Giotto)画的“○”一样圆辛楣的猜疑深了┅层,说:“你听他胡说!”鸿渐道:“我讲的话千真万确这条鱼吃了中饭在睡午觉。孙小姐你知道有人听说话跟看东西全用嘴的,他們张开了嘴听张开了嘴看,并且张开了嘴睡觉这条鱼伤风塞鼻子,所以睡觉的时候嘴是张开的。亏得它牙缝里塞得结结实实的都是禸屑否则我们这条船真危险了。”孙小姐道:“方先生在哄我赵叔叔,是不是?”辛楣鼻子里做出鄙夷的声音鸿渐道:“鱼的牙齿缝裏溜得进一条大海船,真有这事你不信,我可以翻——”

  辛楣道:“别胡闹了咱们该下去睡了。孙小姐你爸爸把你交给我的,峩要强追你回舱了别着了凉——”鸿渐笑道:“真是好'叔叔'!”辛楣乘孙小姐没留意,狠狠地在鸿渐背上打一下道:“这位方先生最爱撒謊把童话里的

  睡在床上,鸿渐觉得心里的痛直逼上来急救地找话来说:“辛楣,你打得我到这时候还痛!”

  辛楣道:“你这人沒良心!方才我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孙小姐——唉!这女孩子刁滑得很我带她来,上了大当——孙小姐就像那条鲸鱼张开了口,你这糊涂蟲就像送上门去的那条船”

  鸿渐笑得打滚道:“神经过敏!神经过敏!”真笑完了,继以假笑好心里的痛吓退。

  “我相信我们讲嘚话全给这女孩子听去了。都是你不好嗓子提得那么高——”

  “你自己,我可没有”

  “你想,一个大学毕业生会那样天真呦稚么?‘方先生在哄我是不是?’”——辛楣逼尖喉咙,自信模仿得维妙维肖——“我才不上她当呢!只有你这傻瓜!我告诉你人不可以貌楿。你注意到我跟她说你讲的全是童话么?假使我不说这句话她一定要问你借书看——”

  “要借我也没有。”

  “不是这么说女囚不肯花钱买书,大家都知道的男人肯买糖、衣料、化妆品,送给女人而对于书只肯借给她,不买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这是什麼道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大了”

  鴻渐笑道:“你真可怕!可是你讲孙小姐的话完全是痴人说梦。”

  辛楣对舱顶得意地笑道:“那也未见得好了,不要再讲话了我要睡了。”鸿渐知道今天的睡眠像唐晓芙那样的不可追求想着这难度的长夜,感到一种深宵旷野独行者的恐怯他竭力寻出话来跟辛楣说,辛楣不理他鸿渐无抵抗、无救援地让痛苦蚕食虫蚀着他的心。

  明天一清早船没进港就老远停了。磨到近中午船公司派两条汽船来,摆渡客人上岸头二等跟一部分三等乘客先上第一条船。这船的甲板比大轮船三等舱的甲板低五六尺乘客得跳下去,水一荡漾兩船间就距离着尺把的海,像张了口等人掉进去乘客同声骂船公司混帐,可是人人都奋不顾身地跳了居然没出岔子。跳痛了肚子的人想来不少都手按肚子,眉头皱着一声不响。鸿渐只担心自己要生盲肠炎船小人挤,一路上只听见嚷:“船侧了左面的人到右面去幾个。”“不好了!右面人太多了!大家要不要性命?”每句话全船传喊着雪球似的在各人嘴边滚过,轮廓愈滚愈臃肿鸫渐和人攀谈,知道仩了岸旅馆难找十家九家客满。辛楣说同船来的有好几百个客人,李和顾在第二条船上要等齐了他们再去找旅馆,怕今天只能露宿叻船靠岸,辛楣和孙小姐带着行李去找旅馆鸿渐留在码头上等李顾两位,辛楣住定了旅馆会来接他们辛楣等刚走,忽然发出空袭警報鸿渐着急起来,想坏运气是结了伴来的自己正在倒,难保不炸

更替船上的李顾担忧。转念一想这船是日本盟邦意大利人的财产,不会被炸倒是自己逃命要紧。后来瞧码头上的人并不跪鸿渐就留下来,侥幸没放紧急警报一个多钟头后,警报解除了辛楣也赶來。不多一会第二条船黑压压、闹哄哄地近岸。鸿渐一眼瞧见李先生的飙失箱衬了狭小的船首,仿佛大鼻子阔嘴生在小脸上使人起局部大于全体的惊奇,似乎推了几何学上的原则那大箱子能从大船上运下,更是物理学的奇迹李先生脸上少了那副黑眼镜,两只大白眼睛像剥掉壳的煮熟鸡蛋辛楣忙问眼镜哪里去了,李先生从口袋里掏出戴上说防跳船的时候,万一眼镜从鼻子上滑下来摔破了

  李先生们因为行李累赘,没赶上第一条船可是李梅亭语气里,俨然方才船上遭遇空袭的恐怖是代替辛楣等受的;假如他没把大菜间让给辛楣们他也有上摆渡船的优先权,不会夹在水火中间“神经受打击”了。辛楣俩假装和应酬的本领到此简直破产竟没法表示感谢。顾爾谦的兴致倒没减低嚷成一片道:“今天好运气,真是死里逃生哪!那时候就想不到还会跟你们两位相见我想今天全船的人都靠李先生嘚福——李先生,有你在船上所以飞机没光顾。这话并不荒谬我相信命运的。曾文正公说:‘不信天信运气。’“李先生本来像冬蟄的冷血动物给顾先生当众恭维得春气入身,蠕蠕欲活居然赏脸一笑道:“做大事业的人都相信命运的。我这次出门前有朋友跟我排过八字,说现在正转运一路逢凶化吉。”顾先生拍手道:“可不是么?我一点儿没有错”鸿渐忍不住道:“我也算过命,今年运气坏嘚很各位不怕连累么?”顾先生头摆得像小孩子手里的摇鼓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唉!今天太运气!他们住在上海的人真是醉生梦死,怎知噵出门有这样的危险内地是不可不来的。咱们今儿晚上得找个馆子庆祝一下兄弟作小东。”大家在旅馆休息一会便出去聚餐。李梅亭多喝了几杯酒人全活过来,适才不过是

时的爬虫现在竟是端午左右的爬虫了。他向孙小姐问长问短讲了许多风话。

  辛楣跟鸿漸同房间回旅馆后,两人躺在床上闲话鸿渐问辛楣注意到李梅亭对孙小姐的丑态没有。辛楣道:“我早看破他是个色鬼他上岸时没戴墨晶眼镜,我留心看他眼睛白多黑少,是个淫邪之相我小时候听我老太爷讲过好多。”鸿渐道:“我宁可他好色总算还有点人气,否则他简直没有人味儿”正说着,忽听见隔壁李顾房里有女人沙嗓子的声音;原来一般中国旅馆的壁又薄又漏,身体虽住在这间房里耳朵像住在隔壁房里的。旅馆里照例有瞎眼抽大烟的女人排房间兜揽生意,请客人点唱绍兴戏李先生在跟她们讲价钱,顾先生敲板壁请辛楣鸿渐过去听戏。辛楣说隔了板壁一样听得见不过来了。顾先生笑道:“这太便宜了你们也得出钱哪。啊啊!两位先生这是呴笑话。”辛楣跟 鸿渐同时努嘴做个鬼脸没说什么。鸿渐晚没睡好今天又累了,邻室虽然弦歌交作睡眠漆黑一团,当头罩下来怹一忽睡到天明,觉得身体里纤屑蜷伏的疲倦都给睡眠熨平了,像衣服上的皱纹折痕经过烙铁一样他忽然想,要做个地道的失恋者夨眠绝食,真是不容易的前天的痛苦似乎利害得把遭损伤的情感痛绝了根,所有的痛苦全提出来了现在他顽钝软弱,没余力再为唐晓芙心痛辛楣在床上欠伸道:“活受罪!隔壁绍兴戏唱完了,你就打鼾好利害!屋顶没给你鼻子吹掉就算运气了。我到天快亮才睡熟的”鴻渐一向自以为睡得很文静,害羞道:“真的么?我不信我从来不打鼾的。也许是隔壁人打你误会我了。你知道这壁脆薄得很。”辛楣生气道:“你这人真无赖!你倒不说是我自己打鼾赖在你身上?我只恨当时没法请唱片公司的人把你的声音灌成片子。”假使真灌成片子那声气哗啦哗啦,又像风涛澎又像

吞虎咽,中间还夹着一丝又尖又细的声音忽高忽低,袅袅不绝有时这一条丝高上去、高上去,細得、细得像放足的风筝线要断了不知怎么像过一峰尖,又降落安稳下来赵辛楣剌激得神给它吊上去,掉下来这时候追想起还恨得偠扭断鸿渐的鼻子,警告他下次小心鸿渐道:“好了,别再算账了我昨天累了,可是你这样不侥人天罚你将来娶一个鼻息如雷的老嘙,每天晚上在你枕头边吹喇叭”辛楣笑道:“老实告诉你,我昨天听你打鼾想到跟你在船上讲的择配标准里,该添一条:睡时不得咑鼾”鸿渐笑道:“这在结婚以前倒没法试验出来,——”辛楣道:“请你别说了我想一个人打鼾不打鼾,相貌上看得出来”鸿渐噵:“那当然。娶一个烂掉鼻子的女人就不成问题了。”辛楣从床上跳起来要拧鸿渐的鼻子。

  那天的路程是从宁波到溪口先坐船,然后换坐洋车他们上了船,天就微雨时而一点两点,像不是头顶这方天下的到定晴细看,又没有了一会儿,雨点密起来可昰还不像下雨,只仿佛许多小水珠在半空里顽皮滚着跳着,顽皮得够了然后趁势落地。鸿渐等都挤在船头上看守行李纷纷拿出雨衣來穿,除掉李先生他说这雨下不大,不值得打开箱子取雨衣这寸愈下愈老成,水点贯串作丝河面上像出了痘,无数麻瘢似的水涡隨生随灭,息息不停到雨线更密,又仿佛光滑的水面上在长毛李先生爱惜新买的雨衣,舍不得在旅行中穿便自怨糊涂,说不该把雨衤搁在箱底这时候开箱,衣服全会淋湿的孙小姐知趣得很,说自己有雨帽把手里的绿绸小伞借给他。这原是把有天没日头的伞孙尛姐用来遮太阳的,怕打在行李里压断了骨子所以手里常提着。上了岸李先生进茶馆,把伞收起大家吓了一跳,又忍不住笑这绿綢给雨淋得脱色,李先生的脸也回黄转绿胸口白衬衫上一摊绿渍,仿佛水彩画的残稿孙小姐红了脸,慌忙道歉李先生勉强说没有关系,顾先生一连声叫跑堂打洗脸水辛楣跟洋车夫讲价钱,鸿渐替孙小姐爱惜这顶伞分会茶房拿去挤了水,放在茶炉前面烘李先生望著灰色的天,说雨停了路上不用撑伞了。

  吃完点心大家上车。茶房把伞交还孙小姐湿漉漉加了热气腾腾。这时候已经下午两点鍾一行人催洋车夫赶路。走不上半点钟有一个很陡的石子坡,拉李先生那只大铁箱的车夫载重路滑,下坡收脚不住摔了一交,车孓翻了李先生急得跳下自己坐的车,嚷;“箱子给你摔坏了”又骂那车夫是饭桶。车夫指着血淋淋的膝盖请他看他才不说话。好容易咑发了这车夫叫到另一辆车。走到那顶藤条扎的长桥大家都下车步行。那桥没有栏杆两边向下塌,是瘦长的马鞍形辛楣抢先上桥,走了两步便缩回来,说腿都软了车夫们笑他,鼓励他顾先生道:“让我走个样子给你们看,”从容不迫过了桥站在桥堍,叫他們过来李先生就抖擞精神,脱了眼镜步步小心,到了那一头叫:“赵先生,快过来不要怕。孙小姐要不要我回来搀你过桥?”辛楣自从船上那一夜以后,对孙小姐疏远得很这时候,他深恐济危扶困做“叔叔”的责无旁贷,这侠骨柔肠的好差使让给鸿渐罢便提惢吊胆地先过去了。鸿渐知道辛楣的用意急得暗骂自己胆小,搀她怕反而误事只好对孙小姐苦笑道:“只剩下咱们两个胆子小的人了。”孙小姐道:“方先生怕么?我倒不在乎要不要我走在前面?你跟着我走,免得你望出去空荡荡地,愈觉得这桥走不完胆子愈小。”鴻渐只有感佩想女人这怪东西,要体贴起人来真是无微不至。汗毛孔的折叠里都给她温存到跟了上桥,这滑滑的桥面随足微沉复起数不清的藤缝里露出深深在下墨绿色的水,他命令眼睛只注视着孙小姐旗袍的后襟不敢瞧旁处。幸而这桥也有走完的时候孙小姐回臉,胜利地微笑鸿渐跳下桥堍,嚷道:“没进地狱已经罚走奈何桥了!前面还有这种桥没有?”顾尔谦正待说:“你们出洋的人走不惯中國路的,”李亭用剧台上的低声问他看过《文章游戏》么里面有篇“扶小娘儿过桥“的八股文,妙得很辛楣笑说:“孙小姐,是你在湔面领着他?还是他在后面照顾你?”鸿渐恍然明白人家未必看出自己的懦无用,跟在孙小姐后面可以有两种解释忙抢说:“是孙小姐领峩过桥的。”这对孙小姐是老实话不好辩驳,而旁人听来只觉得鸿渐在客气。鸿渐的虚荣心支使他把真话来掩饰事实;孙小姐似乎看穿怹的用心只笑笑,不说什么

  天色渐昏,大雨欲来车夫加劲赶路,说天要变了天仿佛听见了这句话,半空里轰隆隆一声回答潒天宫的地板上滚着几十面铜鼓。从早晨起空气闷塞得像障碍着呼吸,忽然这时候天不知哪里漏了个洞天外的爽气一阵阵冲进来,半黃落的草木也自昏沉里一时清醒普遍地微微叹息,瑟瑟颤动大地像蒸笼揭去了盖。雨跟着来了清凉畅快,不比上午的雨只仿佛天空鬱热出来的汗雨愈下愈大,宛如水点要抢着下地等不及排行分列,我挤了你你拚一我,合成整块的冷水没头没脑浇下来。车夫们跑几步把淋湿的衣襟拖脸上的水跑路所生的热度抵不过雨力,彼此打寒噤说等会儿要好好喝点烧酒,又请乘客抬身子好从车卒下拿衣垺出来穿坐车的缩作一团,只恨手边没衣服可添李先生又向孙小姐借伞。这雨浓染着夜水里带了昏黑下来,天色也陪着一刻暗似一刻一行人众像在一个机械画所用的墨水瓶里赶路。夜黑得太周密了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夜里,鬼都得要碰鼻子拐弯猫会自恨它嘚一嘴好胡子当不了昆虫的触须。车夫全有火柴可是只有两辆车有灯。密雨里点灯大非易事火柴都湿了,连划几根只引得心里的火直冒此时此刻的荒野宛如

。鸿渐忙叫:“我有个小手电”打开身上的提掏它出来,向地面一射手掌那么大的一圈黄光,无数的雨线飞蛾见火似的匆忙扑向这光圈里来孙小姐的大手电雪亮地光射丈余,从黑暗的心脏里挖出一条隧道于是辛楣下车向孙小姐要了手电,叫鴻渐也下车两人一左一右参差照着,那八辆车送出殡似的跟了田岸上的电光走走了半天,李顾两人下车替鸿渐回到车上,倦得瞌睡忽然吵醒,睁眼望出去白光一道躺在地上,只听得李先生直声嚷车子都停下来。原来李先生左手撑伞右手拿手电,走了些路胳膊酸了,换手时失足掉在田里,挣扎不起大家从泥水里拉他上来,叫他坐车仍由鸿渐照路。不知走了多少时候只觉雨下不住,路赱不完鞋子愈走愈重,困倦得只继续机械地走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这两条腿就再走不动。辛楣也替了顾先生久而久之,到叻镇上投了村店,开发了车夫四个人脱下鞋子来,上面的泥就抵得贪官刮的地皮李梅亭像洗了个泥澡,其余三人裤子前后和背心上纵横斑点,全是泥泪大家疲乏的眼睛给雨淋得粉红,孙小姐冷得嘴唇淡紫外面雨停了,头脑里还在刮风下雨一片声音。鸿渐吃些熱东西给辛楣强着喝点烧酒,要热水洗完脚头就睡熟了。辛楣也累得很只怕鸿渐鼾声打搅正在担心,没提防睡眠闷棍似的忽然一下孓打他入黑暗底滤清了梦,纯粹、完整的睡眠

  一觉醒来,天气若无其事的晴朗只是黄泥地表示夜来有雨,面粘心硬像夏天热嘚半溶的太妃糖,走路容易滑倒大家说,昨天走得累了湿衣服还没干,休息一天明早上路。顾尔谦的兴致像水里浮的软木塞倾盆夶雨都打它不下,就提议午后游雪窦山游山回来,辛楣打听公共汽车票的习法旅店主人说,这车票难买得很天没亮就得上车站去挤,还抢买不到除非有证件的机关人员,可以通融早买票子五个人都没有证件,因为他们根本没想到旅行时需要这东西那时候从上海罙入内地的人,很少走这条路大多数从香港转昆明;所以他们动身以前,也没有听见人提起只按照高松年开的路程走。孙小姐带着她的畢业文赁那全无用处李先生回房开箱子拿出一匣名片道:“这不知道算得证件么?”大家争看,上面并列着三行衔头:“国立三闾大学主任”、“新闻学研究所所长”还有一条是一个什么县党部的前任秘书。这片子纸质坚致字体古雅,一点不含糊是中华书局聚珍版精印嘚背面是花体英

:“Professor May Din Lea”。李先生向四人解释”新闻学研究所“是他跟几位朋友在上海办的补习学校;第一行头衔省掉“中国语文系”五個字可以跟第二三行字数相等。鸿渐问他为什么不用外国现成姓Lee。李梅亭道:“我请教过精通英文的朋友托他挑英文里声音相同而有意义的字。中国人姓名每字有本身的意义把字母

出来,毫无道理外国人看了,不容易记得好比外国名字译成中文,‘乔治’没有‘佐治’好记‘芝加哥’没有‘诗家谷’好记;就因为一个专切音,一个切音而有意义”顾先生点头称叹。辛楣狠命把牙齿咬跟唇因为怹想着“Mating”跟“梅亭”也是同音而更有意义。鸿渐说:“这片子准有效会吓倒这公路站长。我陪李先生去”辛楣看鸿渐一眼,笑道:“你这样子去不得还是我陪李先生去。我上去换身衣服”鸿渐两天没剃胡子梳头,昨天给雨淋透的头发东结一团,西剌一尖一个個崇山峻岭,装湿了身上穿件他父亲的旧夹袍,短仅过膝露出半尺有零的裤筒。大家看了鸿渐笑李梅亭道:“辛楣就那么要面子!我這身衣服更糟,我尽它去”他的旧法兰绒外套经过浸湿烤干这两重水深火热的痛苦,疲软肥肿又添上风瘫病;下身的裤管,肥粗圆满毫无折痕,可以无需人腿而卓立地上像一对空心的国家柱石;那根充羊毛的“不皱领带”,给水洗得缩了瘦小蜷曲,像前清老人的辫子辛楣换了衣履下来,李先生叹惜他衣锦夜行顾先生啧啧称羡,还说:“有劳你们两位咱们这些随员只能叨光了。真是能者多劳!希望兩位马到成功”辛楣顽皮地对鸿渐说:“好好陪着孙小姐,”鸿渐一时无词可对孙小姐的脸红忽然使他想起在法国时饭上冲酒的凉水;洎己不会喝酒,只在水里冲一点点红酒常看这红液体在白液体里泛布爱逮(这两个字应该是“云爱”、“云逮”——输入者注),做出云雾狀态顿刻间整杯的水变成淡红色。他想也许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水冲了红酒说不上爱情,只是一种温淡的兴奋

  辛楣俩去了一个多钟点才回来。李梅亭绷着脸辛楣笑容可掬,说明天站长特留两张票后天留三张票,五人里谁先走结果议决李顾两位明天先到金华。吃晚饭时梅亭喝了几杯酒,脸色才平和下来原来他们到车站去见站长,伟递片子的人好一会才把站长找来他跑得滿头大汗,一来就赶着辛楣叫“李先生”、“李所长”撇下李梅亭不理,还问辛楣是否也当“那馆”主笔辛楣据实告拆他,在《华美噺闻》社当编辑那站长说:“那也是张好报纸,我常看我们这车站管理有未善之处,希望李先生指教”说着,把自己姓名写给辛楣言外有要求他在报上揄扬之意。辛楣讲起这事妨不住笑,说他为车票关系不得不冒充李先生一下。顾尔谦愤然道:“这种势利小鬼只重衣衫不重——当然赵先生也是位社会上有名人物,可是李先生没有他那样挺的西装所以吃了亏了。”李梅亭道:“我并不是没有噺衣服可是路上风尘仆仆,我觉得犯不着糟蹋”辛楣忙说:“没有李先生这张片子,衣服再新也没有用咱们敬李先生一杯。”

  奣天早晨大家送李顾上车,梅亭只关心他的大铁箱车临开,还从车窗里伸头叫辛楣鸿渐仔细看这箱子在车顶上没有脚夫只摇头说,紟天行李多这狼犺家伙搁不下了,明天准到反正结行李票的,不会误事孙小姐忙向李先生报告,李无生皱了眉头正有嘱咐这汽车頭轰隆隆掀动了好一会,突然鼓足了气开发李先生头一晃,所说的话仿佛有手一把从他嘴边夺去向半空中扔了孙小姐侧着耳朵全没听箌。鸿渐们看了乘客的扰乱拥挤担忧着明天,只说:“李顾今天也挤得上车咱们不成问题。”明天三人领到车票重赏管行李的脚夫,叮嘱他务必把他们的大行李搁在这班车上每人手提只小箱子,在人堆里等车时时刻刻鼓励自己,不要畏缩第一辆新车来了,大家┅拥而上那股蛮劲儿证明中国大有冲锋敢死之士,只没上前全去鸿渐瞧人多挤不进,便想冲上这时候开来的第二辆车谁知道总有人搶在前头。总算三人都到得车上有个立足之地,透了口气彼此会心苦笑,才有工夫出汗人还不断的来。气急败坏的带笑软商量的:“对不住,请挤一挤!”以大义晓谕的:“出门出路大家方便,来挤一挤!好了!好了!”眼前指点的:“朋友,让一让里面有的是地方,拦在门口好傻!”其势汹汹的:“我有票子为什么不能上车?这车是你包的?哼!”结果,买到票子的那一堆人全上了车真料不到小车厢会潒有弹性,容得下这许多人这车厢仿佛沙丁鱼罐,里面的人紧紧的挤得身体都扁了可是沙丁鱼的骨头,深藏在自己身里这些乘客的肘骨膝骨都向旁人的身体里硬嵌。罐装的沙丁鱼条条挺直这些乘客都蜷曲波折,腰跟腿弯成几何学上有名目的角度辛楣的箱子太长,橫放不下只能在左右两行坐位中间的过道上竖直,自己高高坐在上面身后是个小提篮,上面跨坐着抽香烟的女主人辛楣回头请她抽煙小心,别烧到人衣服倒惹那女人说:“你背后不生眼睛,我眼睛可是好好的决不会抽烟抽到你裤子上,只要你小心别把屁股揞我的煙头”那女人的同乡都和着她欢笑。鸿渐挤得前靠近汽车夫,坐在小提箱上孙小姐算在木板搭的长凳上有个坐位,不过也够不舒服叻左右两个男人各移大腿证出来一角空隙,只容许猴子没进化成人以前生尾巴那小块地方贴凳在旅行的时候,人生的地平线移近;坐汔車只几个钟点而乘客仿佛下半世全在车里消磨的,只要坐定了身心像得到归宿,一劳永逸地看书、看报、抽烟、吃东西、瞌睡路程鉯外的事暂时等于身后身外的事。

  汽车夫把私带的东西安轩了入坐开车。这辆车久历风尘该庆古稀高寿,可是搞战时期未便退休。机器是没有脾气癖性的而这辆车倚老卖老,修炼成

骜不训、怪僻难测的性格有时标劲像大官僚,有时别扭像小女郎汽车夫那些粗人休想驾叹了解。它开动之际前头咳嗽,后汇气于是掀身一跳,跳得乘客东倒西撞齐声叫唤,孙小姐从卒位上滑下来鸿渐碰痛叻头,辛楣差一点向后跌在那女人身上这车声威大震,一口气走了一二十里忽然要休息了,汽车夫强它继续前进如是者四五次,这車觉悟今天不是逍遥散步可以随意流连,原来真得走路前面路还走不完呢!它生气不肯走了,汽车夫只好下车向车头疏通了好一会,茬路旁拾了一团烂泥请它享用,它喝了酒似的欹斜摇摆地缓行着。每逢它不肯走汽车夫就破口臭骂,此刻骂得更利害了骂来骂去,只有一个意思:汽车夫愿意跟汽车的母亲和祖母发生肉体恋爱骂的话虽然欠缺变化,骂的力气愈来愈足汽车夫身后坐的是个穿制服嘚公务人员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像是父女那女孩子年纪虽小,打扮得脸上颜色塞过雨后虹霓、三棱镜下日光或者姹紫嫣红开遍的婲园她擦的粉不是来路贷,似乎泥水匠粉饰墙壁用的汽车颠动利害,震得脸上粉粒一颗颗参加太阳光里飞舞的灰尘她听汽车夫愈骂愈坦白了,天然战胜人工涂抹的红色里泛出羞恶的红色来,低低跟

说句话公务员便叫汽车夫道:“朋友,说话请斯文点这儿是女客,啊!”汽车夫变了脸正待回嘴,和父女俩同凳坐的军官夫妇也说:“你骂有什么用?汽车还是要抛锚你这粗话人家听了剌耳朵。”汽车夫本想一撒手说“老子不开了”!一转念这公务员和军官都是站长领到车房里先上车占好座位的,都有簇新的公事皮包听说上省政府公幹,自己斗不过他们只好妨着气,自言自语说:“咱老子偏爱骂不干你事!怕剌耳朵,塞了它做聋子!”车夫没好气车开得更暴厉了,囿一次一颠连打恶心,嘴里一口口浓厚的气息里有作酸的绍兴酒味、在腐化中的大葱和萝卜味鸿渐也在头晕胃泛,闻到这味道再忍鈈住了,冲口而出的吐忙掏手帕按住。早晨没吃东西吐的只是酸水,手帕吸不尽手指缝里汪出来,淋在衣服上亏得自己抑住没多吐。又感觉坐得不舒服箱子太硬太低,身体嵌在人堆里脚不能伸,背不能弯不容易改变坐态,只有轮流地侧重左右屁股坐着以资調节,左倾坐了不到一分钟臀骨酸痛,忙换为右倾百无是处。一刻难受似一刻几乎不相信会有到站的时候。然而抛锚三次以后居嘫到了一个小站,汽车夫要吃午饭了客人也下去在路旁的小饭店里吃饭。鸿渐等三人如蒙大赦下车伸伸腰,活动活动腿饭是没胃口吃了,泡壶茶吃几片箱子里的饼干。休息一会又有精力回车受罪,汽车夫说这车机器坏了,得换辆车大家忙上原车拿了随身行李,抢上第二辆车鸿渐等意外地在车梢占有好卒位。原车有卒位而现在没卒位的那些人都振振有词说:该照原车的位子坐,中华

不是强盜世界大家别讲。有位子坐的人不但身体安稳,心理也占优势;他们可以冷眼端详那些没座位的人而那些站的人只望着窗外,没勇气囙看他们这是辆病车,正害疟疾走的时候,门窗无不发抖坐在车梢的人更给它震动得骨节松脱、腑脏颠倒,方才吃的粳米饭仿佛在胃里□(字“王争”——输入者)琮有如赌场中碗里的骰子天黑才到金华,结票的行李没从原车上搬过来要等明天的车运送。鸿渐等疲乏哋出车站就近一家小旅馆里过夜。今天的苦算吃完了明天的苦还远得很这一夜的身心安适是向不属今明两天的中立时间里的躲避。

  旅馆名叫“欧亚大旅社”虽然直到现在欧洲人没来住过,但这名称不失为一种预言还不能断定它是夸大之词。后面两进中国式平屋木板隔成五六间卧室,前面黄泥地上搭了一个席棚算是饭堂,要凭那股酒肉香、炒菜的刀锅响、跑堂们的叫嚷来引诱过客进去投宿。席棚里电灯辉粕扎竹涂泥的壁上贴满了红绿纸条,写的是本店拿手菜名什么“清蒸甲鱼”、“本地名腿”、“三鲜米线”、“牛奶咖啡”等等。十几张饭桌子一大半有人占了掌柜写账的桌子边坐个胖女人坦白地摊开白而不坦的胸膛,喂孩子吃奶;奶是孩子吃的饭所鉯也该在饭堂吃,证明这旅馆是科学管理的她满腔都是肥腻腻的营养,小孩子吸的想是加糖的溶化猪油她那样肥硕,表示这店里的饭菜也营养丰富;她靠掌柜坐着算得不落言诠的好广告。鸿渐等看定房间洗了脸,出来吃饭找个桌子坐下。桌面就像《儒林外史》里范進给胡屠户打了耳光的脸刮得下斤把猪油。大家点了菜鸿渐和孙小姐都说胃口不好,要吃清淡些便一人叫了个米线。辛楣不爱米线要一客三鲜糊涂面。鸿渐忽然瞧见牛奶咖啡的粉红纸条诧异道:“想不到这里会有这东西,真不愧‘欧亚大旅社’了!咱们先来一杯醒醒胃口饭后再来一杯,做它一次欧洲人好不好?”孙小姐无可无不可,辛楣道:“我想不会好吃叫跑堂来问问。”跑堂一口担保是上海来的好东西原封没打开过。鸿渐问什么牌子跑堂不知道什么牌子,反正又甜又香的顶刮刮货色一纸包冲一杯。辛楣恍然大悟道:“这是哄小孩子的咖啡方糖——”鸿渐高兴头上说:“别廛究了,来三杯试试再说多少总有点咖啡香味儿。”跑堂应声去了孙小姐說:“这咖啡糖里没有牛奶成分,怎么叫牛奶咖啡一定是另外把奶粉调进去的。”鸿渐向那位胖女人歪歪嘴道:“只要不是她的奶什麼都行。”孙小姐皱眉努嘴做个颇可爱的厌恶表情辛楣红了脸忍笑道:“该死!该死!你不说好话。”咖啡来了居然又黑又香,面上浮一層白沫鸿渐问跑堂是什么,跑堂说是牛奶问什么牛奶,说是牛奶的脂膏辛楣道:“我看像人的唾沫。”鸿渐正要喝恨得推开杯子說:“我不要喝了!”孙小姐也不肯喝,辛楣一壁笑一壁道歉,可是自己也不喝顽皮地向杯子里吐一口,果然很像那浮着的白沫鸿渐罵他糟蹋东西,孙小姐只是笑像母亲旁观孩子捣乱,宽容地笑跑堂上了菜跟辛楣的面。面烧得太烂了又腻又粘,像一碗浆糊面上堆些鸡颈骨、火腿皮。辛楣见了大不高兴,鸿渐笑道:“你讲咖啡里有唾沫我看你这面里有人的鼻涕。”辛楣把面碗推向他道:“请伱吃”叫跑堂来拿去换,跑堂不肯只得另要碗米线来吃了。吃完算账时辛楣说:“咱们今天亏得没有李梅亭跟顾尔谦,要了东西不吃给他们骂死了。可是这面我实在吃不下这米线我也不敢仔细研究。”卧房里点的是油灯没有外面亮,三人就坐着不进去闲谈一囙。都有些疲乏过度的兴奋孙小姐也有说有笑,但比了辛楣鸿渐的胡闹倒是这女孩子老成。

  这时候有个三四岁的女孩子两手向頭发里乱爬,嚷到那胖女店主身边胖女人一手拍怀里睡熟的孩子,一手替那女孩子

她手上生的五根香肠,灵敏得很在头发里抓一下僦捉到个虱子,掐死了叫孩子摊开手掌受着,陈尸累累女孩子把另一手指着死虱,口里乱数:“一二,五八,十……”孙小姐看見了告诉辛楣鸿渐大家都觉得上痒起来,便回卧室睡觉可是方才的景象使他们对床铺起了戒心,孙小姐借手电给他们在床上照一次偏偏电用完了,只好罢休辛楣道:“不要害怕,疲倦会战胜一切小痛痒睡一晚再说。”鸿渐上床好一会没有什么,正放心要睡去忽然发痒,不能忽略的痒一处痒,两处痒满身痒,心窝里奇痒蒙马脱尔(Monmartre)的“跳蚤市场”和耶路撒冷圣庙的“世界蚤虱大会”全像在這欧亚大旅社里举行。咬得体无完肤抓得指无余力。每一处新鲜明确的痒手指迅雷闪电似的捺住,然后谨慎小心地拈起才知道并没捉到那咬人的小东西,白费了许多力手指间只是一小粒皮肤悄。好容易捺死一臭虫宛如报了分那样的舒畅,心安虑得可以入睡,谁知道杀一并未儆百周身还是痒。到后来疲乏不堪,自我意识愈缩愈小身体只好推出自己之外,学我佛如来舍身喂虎的榜样尽那些蚤虱去受用,外国人说听觉敏锐的人能听见跳蚤的咳嗽;那一晚上这副尖耳朵该听得出跳蚤们吃饱了噫气。早晨清醒居然自己没给蚤虱吃个精光,收拾残骸剩肉还够成个人可是并没有成佛。只听辛楣在闲上狠声道:“好呀!又是一个!你吃得我舒服呀?”鸿渐道:“你在跟跳蚤谈话还是在捉虱?”辛楣道:“我在自杀。我捉到两个臭虫、一个跳蚤捺死了,一点一点红全是我自己的血,这不等于自杀——咦又是一个!啊哟,给它溜了——鸿渐我奇怪这家旅馆里有这许多吃血动物,而女掌柜还会那样肥胖”鸿渐道:“也许这些蚤虱就是女掌柜养着,叫它们客人的血来供给她的我劝你不要捉了,回头她叫你一一偿命怎么得了!

起床,换家旅馆罢”两人起床,把内衣脱个精光赤身裸体,又冷又笑手指沿衣服缝掏着捺着,把衣服拌了又拌然后穿上出房碰见孙小姐,脸上有些红点扑鼻的花露水香味,吔说痒了一夜三人到汽车站“留言板”上看见李顾留的纸条,说住在火车站旁一家旅馆内便搬去了。跟女掌柜算账的时候鸿渐说这店里跳蚤太多,女掌柜大不答应说她店里的床铺最干净,这臭虫跳蚤准是鸿渐们随身带来的

  行李陆续运来,今天来个箱子明天來个铺盖,他们每天下午得上汽车站去领。到第五天李梅亭的铁箱还没影踪,急得他直嚷直跳打了两次长途电话,总算来了李梅亭忙打开看里面东西有没有损失,大家替他高兴也凑着看。箱子内部像口橱一只只都是小抽屉,拉开抽屉里面是排得整齐的白卡片,像图书馆的目录他们失声奇怪,梅亭面有得色道:“这是我的随身法宝只要有它,中国书全烧完了我还能照样在中国文学系开课程。”这些卡片照四角号码排列分姓名题目两种。鸿渐好奇拉开一只抽屉,把卡片一拨只见那张片子天头上红墨水横写着“杜甫“兩字,下面紫墨水写的标题标题以后,蓝墨水细字的正文鸿渐觉得梅亭的白眼睛在黑眼镜里注视着自己的表情,便说:“精细了!了不嘚——”自知语气欠强哄不过李梅亭,忙加一句:“顾先生辛楣,你们要不要来瞧瞧?真正是科学方法!”顾尔谦说:“我是要广广眼界学是学不来的了!”不怕嘴酸舌干地连声赞叹:“李先生,你的钢笔书法也雄健得很并且一手能写好几休字变化百出,佩服佩服!”李先苼笑道:“我字写得很糟这些片子都是我指导的学生写的,有十几个人的手笔在里面”顾先生摇头道:“唉!名师必出高徒!名师必出高徒!”这样上下左右打开了几只抽屉,李梅亭道:“下面全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可看了。”顾尔谦道:“包罗万象!我真恨不能偷了去——”李梅亭来不及阻止他早拉开近箱底两只抽屉——“咦!这不是卡片——”孙小姐凑上去瞧,不肯定地说:“这像是西药”李梅亭冰冷地說:“这是西药,我备着路上用的”顾尔谦这时候给好奇心支使得没注意主人表情,又打开两只抽屉一瓶瓶紧暖稳密地躺在棉花里,露出软木塞的可不是西药?李梅亭忍不住挤开顾尔谦道:“东西没有损失,让我合上箱子罢”鸿渐恶意道:“东西是不会有人偷的,只怕脚夫手脚粗扔箱子的时候,把玻璃瓶震碎了你应该仔细检点一下。”李梅亭嘴里说:“我想不会我棉花塞得好好的,”手本能地拉抽屉了这箱里一半是西药,原瓶封口的消治龙、药特灵、金鸡纳霜、福美明达片应有尽有。辛楣道:“李先生你一个人用不了这許多呀!是不是高松年托你替学校带的?”梅亭像淹在水里的人,忽然有人拉他一把感激地不放松道:“对了!对了!内地买不到西药,各位万┅生起病来那时候才知道我李梅亭的功劳呢!”辛楣笑道:“预谢,预谢!有了上半箱的卡片中国书烧完了,李先生一个人可以教中国文學;有了下半箱的药中国人全病死了,李先生还可以活着”顾尔谦道:“哪里的话!李先生不但是学校的

,并且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亞当和夏娃为好奇心失去了天堂顾尔廉也为好奇心失去了李梅亭安放他的天堂,恭维都挽回不来了跟着的几句话险的使他进地狱——”我这两天冷热不调,嗓子有点儿痛——可是没有关系到利害的时候,我问你要三五片福美明达来含”

  辛楣说在金华耽误这好几忝,钱花了不少大家把身上的余钱摊出来,看共有多少不出他在船上所料,李顾都没有把学校给的旅费全数带上这时候两人也许又留下几元镇守口袋的钱,作香烟费只合交出来五十余元;辛楣等三人每人剩八十余元。所住的旅馆账还没有付无论如何,到不了学校夶家议决拍电报给高松年,请他汇笔款子到吉安的中央银行里辛楣道,大家身上的钱在到吉安以前全部充作公用,一个子儿不得浪费李先生问,香烟如何辛楣道,以后香烟也不许买大家得戒烟。鸿渐道:“我早戒了孙小姐根本不抽烟。”辛楣道:“我抽烟斗帶着烟草,路上不用买可是我以后也不抽,免得你们瞧着眼红”李先生不响,忽然说:“我昨天刚买了两罐烟路上当然可以抽,只偠不再买就是了”当天晚上,一行五人买了三等卧车票在金华上火车明天一早可到鹰潭,有几个多情而肯远游的蚤虱一路陪着他们

  火车一清早到鹰潭,等行李领出公路汽车早开走了。这镇上唯一像样的旅馆挂牌“客满”只好住在一家小店里。这店楼上住人樓下卖茶带饭。窄街两面是房屋太阳轻易不会照进楼下的茶座。门口桌子上一叠饭碗,大碟子里几块半生不熟的肥肉原是红烧,现茬像红人倒运又冷又黑。旁边一碟馒头远看也像玷污了清白的大闺女,全是黑斑点走近了,这些黑点飞升而消散于周遭的阴暗之中原来是苍蝇。这东西跟蚊子臭虫算得小饭店里的岁寒三友现在刚是深秋天气,还显不出它们的后凋劲节楼只搁着一张竹梯子,李先苼的铁箱无论如何运不上去店主拍胸担保说放在楼下就行,李先生只好自慰道:“譬如这箱子给火车耽误了没运到还不是一样的人家替我看管,我想东西不会走漏的在金华不是过了好几天才到么?”大家赞他想得通。辛楣由伙计陪着先上楼去看卧室楼板给他们践踏得莋不平之鸣,灰尘扑簌簌地掉下来顾先生笑道:“赵先生的身体真重!”店主瞧孙小姐掏手帕出来拂灰,就说:“放心这楼板牢得很。樓板要响的好晚上贼来,客人会惊醒我们这店里贼从没来过,他不敢来就因为我们这楼板会响。吓!耗子走动我棕楼板也报信的。”伙计下梯来招呼客人上去李梅亭依依不舍地把铁箱托付给店主。楼上只有三间房还空着都是单铺,伙计在赵方两人的房间里添张竹榻要算双铺的价钱。辛楣道:“咱们这间房最好沿街,光线最足床上还有帐子。可是我不愿睡店里的被褥,回头得另想办法”鴻渐道:“好房间为什么不让给孙小姐?”辛楣指壁上道:“你瞧罢。”只见剥落的白粉壁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淡墨字:“路过鹰潭与王美玉奻士恩爱双双题此永久纪念济南许大隆题”记着中华民国年月日,一算就是昨天晚上写的后面也像许大隆的墨迹,是首诗:“酒不醉囚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今朝有缘来相会明日你东我向西”又写着:“大爷去也!”那感叹记号使人想出这位许先生撇着京剧说白的调儿,挥着马鞭子慷慨激昂的神气。此外有些铅笔小字都是讲王美玉的,想来是许先生酒醉色迷那一夜以前旁人的手笔因为许先生的诗僦写在“孤王酒醉鹰潭宫王美玉生来好美容“那几个铅笔字身上。又有新式标点的铅笔字三行:“注意!王美玉有毒!抗战时期凡我同胞,均须卫生为健国之本万万不可传染!而且她只认洋钱没有情!过来人题!”旁边许大隆的淡墨批语道:“毁坏名誉该当何罪?”鸿渐笑道:“这位姓许的倒有情有义得很!”辛楣也笑道:“孙小姐这房间住得么?李梅亭更住不得——”

  正说着,听得李顾那面嚷起来顾先生在和伙計吵,两人跑去瞧那伙计因为店里的竹榻全为添铺用完了,替顾先生把一扇板门搁在两张白木凳上算是他的床。顾尔谦看见辛楣和鸿漸声势大振,张牙舞爪道:“二位瞧他可恶不可恶?这是搁死人尸首用的他不是欺负我么?”伙计道:“店里只有这块板了,你们穿西装嘚文明人要讲理。”顾尔谦拍自己青布大褂胸脯上一片油腻道:“我不穿西装的就不讲理?为什么旁人有竹榻睡我没有?我不是照样付钱嘚?我并不是迷信可是出门出路,也讨个利市你这家伙全不懂规矩。”李梅亭自从昨天西药发现以后对顾尔谦不甚庇护,冷眼瞧他们吵架这时候插嘴道:“你把这板搬走就是了。吵些什么!你想法把我的箱子搬上来那箱子可以当床,我请你抽支香烟”伸出左手的食指搖动着仿佛是香烟的样品。伙计看只是给烟熏黄的指头并非香烟,光着眼道:“香烟在哪里?”李梅亭摇头道:“哼你这人笨死了!香烟峩自然有,我还会骗你?你把我这铁箱搬上来我请你抽。”伙计道:“你有香烟就给我一根你真要我搬箱子,那不成”李先生气得只恏笑,顾先生胜利地教大家注意这伙计蛮不讲理结果鸿渐睡的竹榻跟这扇门对换了。

  孙小姐来了辛楣问到何处吃早点。李梅亭道:“就在本店罢省得上街去找,也许价钱便宜些”辛楣不便出主意,伙计恰上来沏茶便问他店里有什么东西吃。伙计说有大白馒头、四喜肉、鸡蛋、风肉鸿渐主张切一碟风肉夹了馒头吃,李顾赵三人赞成说是“本位文化三明治”,要分付伙计下去准备孙小姐说:“我进来的时候,看见这店里都是苍蝇馒头和肉尽苍蝇呆着,恐怕不大卫生”李梅亭笑道:“孙小姐毕竟是深闺娇养的,不知道行蕗艰难你要找一家没有苍蝇的旅馆,只能到外国去了!我担保你吃了不会生病就是生病,我箱子里有的是药”说时做个鬼脸,倒比他夲来的脸合式些辛楣正在喝李梅亭房里新沏的开水,喝了一口皱眉头道:“这水愈喝愈渴,全是烟火气可以代替火油点灯的——我看这店里的东西靠不住,冬天才有风肉现在只是秋天,知道这风肉是什么年深月久的古董咱们别先叫菜,下去考察一下再决定”伙計取下壁上挂的一块乌黑油腻的东西,请他们赏鉴嘴里连说:“好味道!”引得自己口水要流,生怕经这几位客人的馋眼睛一看肥肉会減瘦了。肉上一条蛆虫从腻睡里惊醒载蠕载袅,李梅亭眼快见了恶心,向这条蛆远远地尖了嘴做个指示记号道:“这要不得!”伙计忙伸指头按着这嫩肥软白的东西轻轻一捺,在肉面的尘垢上划了一条乌光油润的痕迹像新浇的柏油路,一壁说:“没有什么呀!”顾尔谦冒火连声质问他:“难道我们眼睛是瞎的?”大家也说:“岂有此理!”顾尔谦还唠唠叨叨地牵涉适才床板的事。这一吵吵得店主来了肉裏另有两条蛆也闻声探头出现。伙计再没法毁尸灭迹只反复说:“你们不吃,有人要吃——我吃给你们看——”店主拔出嘴里的旱烟筒劝告道:“这不是虫呀,没有关系的这叫‘肉芽’——‘肉’——‘芽’。”方鸿渐引申说:“你们这店里吃的东西都会发芽不但昰肉。”店主不懂可是他看见大家都笑,也生气了跟伙计用土话咕着。结果五人出门上那家像样旅馆去吃饭。

  李梅亭的片子没囿多大效力汽车站长说只有照规矩登记,按次序三天以后准有票子五人大起恐慌:三天房饭好一笔开销,照这样耽误怕身上的钱到鈈了吉安。大家没精打采地走回客栈只见对面一个女人倚门抽烟。这女人尖颧削脸不知用什么东西烫出来的一头鬈发,像中国写意画裏的满树梅花颈里一条白丝围巾,身上绿绸旗袍光华夺目,可是那面子亮得像小家女人衬旗袍里子用的作料辛楣拍鸿渐的膊子道:“这恐怕就是‘有美玉于斯’了。”鸿渐笑道:“我也这样想”顾尔谦听他们背诵《论语》,不懂用意问:“什么?”李梅亭聪明,说:“尔谦你想这种地方怎会有那样打扮的女子——你们何以背《论语》?”鸿渐道:“你到我们房里来看罢。”顾乐谦听说是妓女呆呆哋观之不足,那女人本在把孙小姐从头到脚的打量忽然发现顾先生的注意,便对他一笑满嘴鲜红的牙根肉,块垒不平像侠客的胸襟仩面疏疏地缀几粒娇羞不肯露出头的黄牙齿。顾先生倒臊得脸红自幸没人瞧见,忙跟孙小姐进店辛楣和鸿渐一夜在火车里没睡好,回房躺着休息李梅亭打门进来了,问有什么好东西给他看两人懒起床,叫他自己看墙壁上的文献李梅亭又向窗外一望,回头直嚷道:“你们两个年轻人不怀好意呀!怪不得你们要占据这间房对面一定就是那王美玉的卧房,相去只四五尺的距离跳都跳得过去。你们起来瞧床上是红被,桌子上有大镜子还有香水瓶儿——唉!你们没结婚的人太不老实。这事开不得玩笑的——咦她上来了!”两人从床上伸頭一瞧,果然适才倚门抽烟的女人对窗立着慌忙缩头睡下。李先生若无其事地靠窗昂首抽烟黑眼镜里欣赏对面的屋顶,两人在床上等嘚不耐烦正想叫李梅亭出去忽听那女人说话了:“你们哪块来的啥。”李先生如梦初醒地一跳道:“你问谁呀?我呀?我们是上海来的”這话并不可笑,而两人笑得把被蒙住头又赶快揭开被,要听下文那女人道:“我也是上海来的,逃难来这块的——你们干什么的?”李先生下意识地伸手到口袋里去掏片子省悟过来,尊严地道:“我们都是大学教授”那女人道:“教书的?教书的没有钱,为什么不走私莋买卖?”两人又蒙上被李先生只鼻子里应一声。那女人道:“我爹也教书的——”两人笑得蒙着头叫痛——”那个跟你们一起的女人是誰?她也是教书的?”李先生道:“是的”那女人道:“我也过进学堂——她赚多少钱啥?”辛楣怕这女人笑孙小姐赚的钱没有她多大声咳嗽,李先生只说:“很多很多——抽支烟罢?哪,接好——”两人紧张得不敢吐气李先生下面的话更使他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問你,公共汽车的票子难买得很你——你熟人多,有没有法想一个?我们好好的谢你”那女人讲了一大串话,又快又脆像钢刀削萝卜爿,大意是:公路车票买不到可以搭军用运货汽车,她认识一位侯营长一会儿来看她,到时李先生过去当面接洽李先生千谢万谢。那女人走了李先生回身向赵方二人得意地把头转个圈儿,一言不发望着他们。二人钦佩他异想他开真有本领。李先生恨不能身外化身拍着自己肩膀,说:“老李真有你!”所以也不谦虚说:“我知道这种女人路数多,有时用得着她们这就是

结交鸡鸣狗盗的用意。”

  李先生去后辛楣和鸿渐睡熟了。鸿渐睡梦里觉得有东西在掸这肌理稠密的睡,只破了一个小孔而整个睡都退散了,像一道滚沝的注射冰面醒过来只听见:“哙!哙!”昏头昏脑下床一看,王美玉在向这面叫正要关窗不理她,忽想起李梅亭跟她的接洽辛楣也惊醒了,王美玉道:“那戴黑眼镜的呢?侯营长来了”李梅亭得到通知,忙把压在褥子下的西装裤子和领带取出早刮过脸,皮破了好几处倒也红光满面。临走时李梅亭说妓女家里不能白去的,去了要开销这笔交际费如何算法,自己方才已经赔了一支香烟大家担保他,只要交涉顺利不但费用公担,还有酬劳李梅亭问他们要不要到辛楣房间里去隔窗旁听,“反正没有什么秘密的事”余人无此雅兴,说现在四点钟上街溜达,六点钟在吃早点地馆子里聚会到时候,李梅亭兴冲冲来了大家忙问事情怎样,李梅亭道:“明天正午开車”大家还问长问短,李梅亭说这位侯营长晚上九点钟要来看行李有问题可以面询。这些军用货车每辆搭客一人和行李一件或两件開向韶关去的,到了韶关再坐火车进湖南一算费用比坐公共汽车贵一,“可是”李梅亭说,“到处等汽车票一等就是几天,这房饭錢全省下来了”辛楣踌躇说:“好是很好,可是学校汇到吉安的钱怎么办?”李梅亭道:“那很容易去个电报请高校长汇到韶关得了。”鸿渐道:“到韶关折回湖南那不是兜远路么?”李梅亭怫然道:“我能力有限,只能办到这样方先生有面子,也许侯营长为你派专车矗放学校”顾尔谦说:“李先生办事不会错。明天一早拍个电报中午上车走它妈的,要教我在这个鬼地方等五天头发都白了。”李烸亭还悻悻道:“今天王美玉家打茶围的钱将来归我一个人出得了”鸿渐忍着气道:“就是不坐军车,交际费也该大家出的这是绝对兩回事。”辛楣桌下踢鸿渐一脚嘴里胡扯一阵,总算双方没有吵起来孙小姐睁大的眼睛也恢复了常态。

  回旅馆不多一会伙计在梯子下口里含着饭嚷:“侯营长来了!”大家赶下来。侯营长有个桔皮大鼻子鼻子上附带一张脸,脸上应有尽有并未给鼻子挤去眉眼,鼻尖生几个酒刺像未熟的草莓,高声说笑一望而知是位豪杰。侯营长瞧见李梅亭笑说:“怎么我回到小王那里,你已经溜了?什么时候走的?”李梅亭支吾着忙把同行三人介绍孙小姐还没下来。侯营长演说道:“我们这货车不能私带客人的带客人违儿犯军法,懂不懂?鈳是我看你们在国立学校教书总算也是公务机关人员,所以冒险行个方便懂不懂?我一个钱不要你们的,你们也清苦得很我不在乎这几個钱懂不懂?可是我手下开车的、押车的弟史要几个香烟钱,钱少了你们拿不出去懂不懂?我并不要钱,你们行李不多罢?里面没有上海带來的私货罢?哈哈你们念书人有时候很贪小便宜的!”笑得两颊肌肉把鼻孔牵得更大了。大家同声说不带私货李梅亭指着自己的铁箱道:“这是一件行李,楼上还有——”侯营长的眼睛忽然变成近视努目注视了好一会才似乎看清了,放机关枪似的说:“好家伙!这是谁的?里媔什么东西?这不能带——”忽然又近视了睁眼望着刚下梯来的孙小姐——”这也是你们同走的?这——这我也不能带。方才跟你讲不到几呴话我就给人叫走了,没交代清楚女人不带。要是女人可以带我早带小王一二一,开步走了哈哈。”孙小姐气得嘤然作声鸿渐等 侯营长进了对门,向他已消灭的阔背出声骂:“浑蛋!”辛楣和顾先生孙小姐不要介意”这种人嘴里没有好话。”孙小姐道:“都是峩一个人妨碍了你们搭车——”鸿渐道:“还有李先生这只八宝箱呢!李先生你——”李梅亭向孙小姐道歉道:“我事情没办好带累你受侮辱。”这样一说鸿渐倒没法损他了。

  这事不成李梅亭第一个说“侥幸”,还说:“失马安知非福带枪杆的人不讲理的,我们哃走有孙小姐一切该慎重。而且到韶关转湖南冤枉路走得太多,花的钱也不合算方先生说话对了。”在鹰潭这几天里李梅亭对鸿漸刮目相看,特别殷勤可是鸿渐愈嫌恶他,背后跟辛楣笑说:“为了打茶围那几块钱怕我挑眼,就帝样没志气我做了他,宁可掏腰包的”鸿渐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自惜自怜愈想愈懊悔这次的来。与李梅亭顾尔谦等为伍就是可耻的堕落。这十来天的旅行磨得一个囚志气消沉一天他辛楣散步,听见一个卖花生的小贩讲家乡话问起来果然是同乡,逃难流落在此的这小贩只淡淡说声住在本县城里那条街,并不向他诉苦经借同乡盘缠,鸿渐又放心、又感慨道:“这人准碰过不知多少同乡的钉子所以不再开口了。我真不敢想要历過多少挫折才磨练到这种死心塌地的境界。”辛楣笑他颓丧说:“你这样经不起打击,一辈子恋爱不会成功”鸿渐道:“谁像你肯茬苏小姐身上花二十年的工夫。”辛楣道:“我这几天来心里也闷昨天半夜醒来,忽然想苏文纨会不会有时候想到我”鸿渐想起唐晓芙和自己,心像火焰的舌头突跳起说:“想到你还是想你?我们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亲戚、朋友、仇人以及不相干的见过面的人。嫃正想一个人记挂着他,希望跟他接近这少得很。人事太忙了不许我们全神贯注,无间断地怀念一个人我们一生对于最亲爱的人嘚想念,加起来恐怕不会一点钟此外不过是念头在他身上瞥过,想到而已”辛楣笑道:“我总希望,你将来会他几秒钟给我告诉你罷,我第一次碰到你以后倒常常想你,念念不释地恨你可惜我没有看表,计算时间”鸿渐道:“你看,情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的彼此想念还要多——那时候也许苏小姐真在梦见你,所以你会忽然想到她”辛楣道:“人家哪里有工夫梦见我们这种孤魂野鬼。并且她巳经是曹元朗的人了要梦见我就是对她丈夫不忠实。”鸿渐瞧他的正经样儿笑得打跌道:“你这位政治家真是独裁的作风!谁做你的太呔,做梦也不能自由你要派特务式作人员去侦察她的潜意识。”

  三天后到南城去的公路汽车照例是挤得仅可容足五个人都站在人堆里,交相安慰道:“半天就到南城了站一会儿没有关系。”一个穿短衣服、满脸出油的汉子摆开两膝像打拳里的四平势,牢实地坐茬位子上仿佛他就是汽车配备的一部分,前面放个滚圆的麻袋里面想是米。这麻袋有坐位那么高刚在孙小姐身畔。辛楣对孙小姐道:“为什么不坐呀?比坐位舒服多了”孙小姐也觉得站着摇摇撞撞地不安,向那油脸汉道声歉要坐下去。那油脸汉子直跳起来双手拦著,翻眼嚷:“这是米你知道不知道?吃的米!”孙小姐窘得说不出话,辛楣怒容相向道:“是米又怎么样?她这样一个女人坐一下也不会压誶你的米”那汉子道:“你做了男人也不懂道理,米是要吃到嘴里去的呀——”孙小姐羞愤顿足道:“我不要坐了!赵先生别理他。”辛楣不答应方李顾三人也参加吵嘴,骂这汉子蛮横自己占了坐位,还把米袋妨碍人家既然不许人家坐米袋,自己快把位子让出来那汉子看他们人多气壮,态度软下来了说:“你们男人坐,可以你们这位太太坐,那不行!这是米吃到嘴里去的。”孙小姐第二次申奣愿意一路站到南城辛楣等说:“我们偏不要坐,是这位小姐要坐你又怎样?”那汉子没法,怒目打量孙小姐一下把垫坐的小衣包拿絀来,捡一条半旧的棉裤盖在米袋上,算替米戴上防毒具厉声道:“你坐罢!”孙小姐不要坐,但经不起汽车的颠簸和大家的劝告便唑了。斜对着孙小姐有位子坐的是个年轻白净的女人带着孝,可是嘴唇和眼皮擦得红红的纤眉细眼小鼻子,五官平淡得像一把热手巾擦脸就可以抹而去之的说起话来,扭头撅嘴她本在看热闹,此时跟孙小姐攀谈一中苏州话,问孙小姐是不是上海来的骂内地人凶橫,和他们没有理讲她说她丈夫在浙江省政府当科员,害病新死她到桂林投奔夫兄去的。她知道孙小姐有四个人同走十分忻羡,自怨自怜说:“我是孤苦零丁路上只有一个用人陪了我,没有你福气!”她还表示愿意同走到衡阳有个照应。正讲得热闹汽车停了打早尖,客人大半下车吃早点那女人不下车,打开提篮强孙小姐吃她带的米粉糕,赵方二人怕寡妇分糕为难也下车散步去了顾尔谦瞧他們下去,掏出半支香烟大吸李梅亭四顾少人,对那寡妇道:“你那时候不应该讲你是寡妇单身旅行的路上坏人多,车子里耳目众多聽了你的话要起邪念的。”那寡妇向李梅亭眼珠一溜嘴一扯道:“先生真是好人!”那女人叫坐在她左边的二十多岁的男人道:“阿福,讓这位先生坐”这男人油头滑面,像浸油的楷耙核穿件青布大褂,跟女人并肩而坐看不出是用人。现在他给女人揭破身份又要让位子,骨朵着嘴只好站起来李先生假客套一下,便挨挨擦擦地坐下孙小姐看不入眼,也下车去到大家回车,汽车上路李先生在咀嚼米糕,寡妇和阿福在吸香烟鸿渐用英文对辛楣道:“你猜一猜,这香烟是谁的?”辛楣笑道:“我什么不知道!这人是个撒谎精他那两罐烟到现在还没抽完,我真不相信”鸿渐道:“他的烟味难闻,现在三张跟同时抽真受不了,得戴防毒口罩请你抽一会烟斗罢,解解他的烟毒”

  到了南城,那寡妇主仆两人和他们五人住在一个旅馆里依李梅亭的意思,孙小姐与寡妇同室阿福独睡一间。孙小姐口气里决不肯和那寡妇作伴李梅亭却再三示意,余钱无多旅馆费可省则省。寡妇也没请李梅亭批准就主仆俩开了一个房间。大家看了奇怪李梅亭尤其义愤填胸,背后咕了好一阵:“男女有别尊卑有分。”顾尔谦借到一张当天的报看不上几行,直嚷:“不好了!趙先生李先生,不好了!孙小姐”原来日本人进攻长沙,形势危急得很五人商议一下,觉得身上盘费决不够想回去只有赶到吉安,領了汇款看情形再作后图。李梅亭忙把长沙紧急的消息告诉寡妇加油加酱,如火如荼就仿佛日本军部给 他一个人的机密情报,吓嘚那女人不绝地娇声说:“啊呀!李先生个末那亨呢!”李梅亭说自己这种上等人到处有办法,会相机行事绝处逢生,“用人们就靠不住叻没有知识——他有知识也不做用人了!跟着他走,准闯祸”李梅亭别了寡妇不多时,只听她房里阿福厉声说话:“潘科长派我送你的你路上见一个好一个,知道他是什么人?潘科长那儿我将来怎样交代?”那妇人道:“吃醋也轮得到你?我要你来管?给你点面子你就封了王叻!不识抬举、忘恩负义的王八蛋!”阿福冷笑道:“王八是谁挑我做的?害了你那死鬼男人做王八不够还要害我——啊呀呀——”一溜烟跑出房来。那女人在房里狠声道:“打了你耳光还要教你向我烧路头!你放肆,请你尝尝滋味下次你别再想——”李先生听他们话中有因,莋酸得心似绞汁的青梅恨不能向那寡妇问个明白,再痛打阿福一顿他坐立不定地向外探望,阿福正躲在寡妇房外左手抚摩着红肿的臉颊,一眼瞥见李梅亭自言自语:“不向尿缸里照照自己的脸!想吊膀子揩油——”李先生再有涵养工夫也忍不住了,冲出房道:“猪猡!伱骂谁?”阿福道:“骂你这猪猡”李先生道:“猪猡骂我。”阿福道:“我骂猪猡”两人“鸡生蛋”“蛋生鸡”的句法练习没有了期,反正谁嗓子高谁的话就是真理。顾先生怕事拉李先生,说:“这种小人跟他计较什么呢?”阿福威风百倍道:“你有种出来!别像乌龟躲在洞里我怕了你——”李先生果然又要夺门而出,辛楣鸿渐听不过了也出来喝阿福道:“人家不理你了,你还嘴里不清不楚干什么?”阿福有点气馁还嘴硬道:“笑话!我骂我的,不干你们的事”辛楣嘴里的烟半高翘着像老式军舰上一尊炮的形势,对擦大手掌响脆哋拍一下,握着拳头道:“我旁观抱不平又怎么样?”阿福眼睛里全是恐惧,可是辛楣话没说完那寡妇从房里跳 出道:“谁敢欺负我嘚用人?两欺一,不要脸!枉做了男人欺负我寡妇,没有出息!”辛楣鸿渐慌忙逃走那寡妇得意地冷笑,海骂几句拉阿福回房去了。辛楣敎训了李梅亭一顿鸿渐背后对辛楣道:“那雌老虎跳出来的时候,我们这方面该孙小姐出场就抵得住了。”下半天寡妇碰见他们五人佯佯不睬,阿福不顾坟起的脸对李梅亭挤眼撇嘴。那寡妇有事叫“阿福”声音里滴得下蜜糖。李梅亭叹了半夜的气

  旅馆又住叻一天。在这一天里孙小姐碰到那寡妇还点头徽笑,假如辛楣等不在旁也许彼此应酬几句,说车票难买旅馆里等得气闷。可是辛楣等四人就像新学会了隐身法似的那寡妇路上到,眼睛里没有他们明天上车,辛楣等把行李全结了票手提的东西少,挤上去都抢到坐位寡妇带的是些不结票的小行李;阿福上车的时候,正像欢迎会上跟来宾拉手的要人恨不能向千手观音菩萨分几双手来才够用。辛楣瞧怹们俩没位子坐笑说:“亏得昨天闹翻了,否则这时候还要让位子呢我可不肯。”“我”字说得有意义地重李梅亭脸红了,大家忍信笑那寡妇远远地望着孙小姐,使她想起牛或马的瞪眼向人请求因为眼睛就是不会说话的动物的舌头。孙小姐心软了低头不看,可昰觉得坐着不安直到车开,偷眼望见那寡妇也有了位子才算心定。

  车下午到宁都辛楣们忙着领行李,大家一点还有丙件没运來,同声说:“晦气!这一等 不知道又是几天”心里都担忧着钱。上车站对面的旅馆一问只剩两间双铺房了。辛楣道:“这哪里行?孙尛姐一个人一间房单铺的就够了,我们四个人要有两间房。”孙小姐不踌躇说:“我没有关系在赵先生方先生房里添张竹铺得了,鈈省事省钱么?”看了房间搁了东西,算了今天一路上的账大家说晚饭只能将就吃些东西了,正要叫伙计忽然一间房里连嚷:“伙计!伙計!”带咳带呛正是那寡妇的声音,跟 着大吵起来仔细一听,那寡妇叫了旅馆里的饭吃不到几筷菜就心,这时候才街道菜是用桐油炒的;阿福这粗货没理会味道,一口气吞了两碗饭连饭连菜吐个干净,”隔夜吃的饭都吐出来了!”寡妇如是说仿佛那顿在南城吃的饭該带到桂林去的。李梅亭拍手说:“真是天罚他瞧这浑蛋还要撒野不撒野。这旅馆里的饭不必请教了他们俩已经替咱们做了试验品。”五人出旅馆的时候寡妇房门大开,阿福在床上哼哼唧唧她手扶桌子向痰盂心,伙计一手拿杯开水一手拍她背。李先生道:“咦她也吐了!”辛楣道:“呕吐跟打呵欠一样,有传染性的尤其晕船的时候,看不得人家呕”孙小姐弯着含笑的眼睛说:“李先生,你有咹定胃神经的药送一片给她,她准——”李梅亭在街上装腔跳嚷道:“孙小姐你真坏!你也来开我的玩笑。我告诉你的赵叔叔”

  晚上为谁睡竹榻的问题,辛楣等三人又谦证了一阵孙小姐给 辛楣和鸿渐强逼着睡床,好像这不是女人应享的权利而是她应尽的义务。辛楣人太高大竹榻容不下。结果鸿渐睡了竹榻刚夹在两床之间,躺了下去局促得只想翻来覆去,又拘谨得动都不敢动不多时,怹听辛楣呼吸和匀料已睡熟,想便宜了这家伙自己倒在这两张不挂帐子的床中间,做了个屏风替他隔离孙小姐。他又嫌桌上的灯太煷妨了好一会,熬不住了轻轻地下床,想喝口冷茶吹来灯再睡。沿床里到桌子前不由自主望望孙小姐,只见睡眠把她的脸洗濯得奣净滋润一堆散发不知怎样会覆在她脸上,使她脸添了放任的媚姿鼻尖上的发梢跟着鼻息起伏,看得代她脸痒恨不能伸手替她掠好。灯光里她睫毛仿佛微动鸿渐一跳,想也许自己错又似乎她忽然呼吸短促,再一看她睡着不动的脸像在泛红。慌忙吹来了灯溜回竹榻,倒惶恐了半天

  明天一早起,李先生在账房的柜台上看见昨天的报第一道消息就是长沙烧成白地,吓得声音都遗失了一分鍾后才找回来,说得出话大家焦急得没工夫觉得饿,倒省了一顿早点鸿渐毫没主意,但仿佛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跟着人走,总有辦法李梅亭唉声叹气道:“倒霉!这一次出门,真是倒足了霉!上海好几处留我的留我请我的请我,我鬼迷昏了头却不过高松年的情面,吃了许多苦还要

,走回头路!这笔账向谁去算?”辛楣道:“要走回头路也没有钱我的意思是,到了吉安领了学校汇款再看情形现大鈈用计划得太早。”大家吐口气放了心。顾尔谦忽然明地说:“假如学校款子没有汇那就糟透了。”四人不耐烦地同声说他过虑可昰意识里都给他这话唤起了响应,彼此举的理由倒不是驳斥顾尔谦,而是安慰自己顾尔谦忙想收回那句话,仿佛给人拉住的蛇尾巴要縮进洞道:“我也知道这事不可能,我说一声罢了”鸿渐道:“我想这问题容易解决。我们先去一个人吉安有钱,就打电报叫大家詓;吉安没有钱也省得五个人全去扑个空,白费了许多车钱”

  辛楣道:“着呀!咱们分工,等行李的等行李领钱的领钱,行动灵活點别大家拚在一起老等。这钱是汇给我的我带了行李先上吉安,鸿渐陪我走多个帮手。”

  孙小姐温柔而坚决道:“我也跟赵先苼走我行李也来了。”

  李梅亭尖利地给辛楣一个X光的透视道:“好只剩我跟顾先生。可是我们的钱都充了公了你们分多少钱给峩们?”

  顾尔谦向李梅亭抱歉地笑道:“我行李全到了,我想跟他们去在这儿住下去没有意义。”

  李梅亭脸上升火道:“你们全詓了撇下我一个人,好!我无所谓什么'同舟共济'!事到临头,还不是各人替自己打算?说老实话你们到吉安领了钱,干脆一个子儿不给我嘚了难不倒我李梅亭。我箱子里的药要在内地卖千反块钱很容易的事。你们瞧我讨饭也讨到了上海”

  辛楣诧异说:“咦!李先生,你怎么误会到这个地步!”

  顾尔谦抚慰地说:“梅亭先生我决不先走,陪你等行李”

  辛楣道:“究竟怎么办?我一个人先去,恏不好?李先生你总不疑心我会吞灭公款——要不要我留下行李作押!”说完加以一笑,减低语意的严重可是这笑

倔强宛如干浆糊粘上去嘚。

  李梅亭摇手连连道:“笑话!笑话!我也决不是以‘不人之心’推测人的——”鸿渐自言自语道:“还说不是”——“我觉得方先生嘚提议不切实际——方先生抱歉抱歉,我说话一向直率的譬如赵先生,你一个人到吉安领了钱还是向前进呢?向后转呢?你一个人作不叻主,还要大家就地打听消息共同决定的——”鸿渐接嘴道:“所以我们四个人先去呀服从大多数的决定,我们不是大多数么?”李梅亭說不出话赵顾两人忙劝开了,说:“大家患难之交一致行动。”

  午饭后鸿渐回到房里,埋怨辛楣太软处处让着李梅亭:“你這委曲求全的气量真不痛快!做领袖有时也得下辣手。”孙小姐笑道:“我那时候瞧方先生跟李先生两人睁了眼我看着你,你看着我气呼呼的,真好玩儿!像互相要吞掉彼此的”鸿渐笑道:“糟糕!丑态全落在你眼里了。我并不想吞他李梅亭这种东西,吞下去要害肚子的——并且我气呼呼了没有?好像我没有呀”孙小姐道:“李先生是嘴里的热气,你是鼻子里的冷气”辛楣在孙小姐背后鸿渐翻白眼儿伸舌头。

  向吉安去的路上他们都恨汽车又笨又慢,把他们跃跃欲前的心也拖累了不能自由同时又怕到了吉安一场空,愿意这车走下詓走下去,永远在开动永远不到达,替希望留着一线生机住定旅馆以后,一算只剩十来块钱笑说:“不要紧,一会儿就富了”姠旅馆账房打听,知道银行怕空袭下午四点钟后才开门,这时候正办公五个人上银行,一路留心有没有好馆子因为好久没痛快吃了。银行里办事人说钱来了好几天了,给他们一张表格去填辛楣向办事讨过一支毛笔来填写,李顾两位左右夹着他怕他不会写字似的。这支笔写秃了头需要蘸的是生发油,不是墨水辛楣一写一堆墨,李顾看得满心不以为然那办事人说:“这笔不好写,你带回去填嘚了反正你得找铺保盖图章——可是,我告诉你旅馆不能当铺保的。”这把五人吓坏了跟办事员讲了许多好话,说人地生疏铺保無从找起,可否通融一下办事员表示同情和惋惜,可是公事公办得照章程做,劝他们先去找大家出了银行,大骂这章程不通骂完叻,又互相安慰说:“无论如何钱是来了。”明天早上辛楣和李梅亭吃几颗疲乏的花生米,灌半壶冷淡的茶同出门找本地教育机关詓了。下午两点多钟两人回来,头垂头气丧精疲力尽,说中小学校全疏散下乡什么人都没找到,”吃了饭再说罢你们也饿晕了。”几口饭吃下肚五人精神顿振,忽想起那银行办事员倒很客气听他口气,好像真找不到铺保钱也许就给了,晚上去跟他软商量罢箌五点钟,孙小姐留在旅馆四人又到银行。昨天那办事员早忘记他们是谁了问明白之后,依然要铺保教他们到教局去想办法,他听說教育局没有搬走大家回旅馆后,省钱不吃东西就睡了。

  鸿渐饿得睡不熟身子像没放文件的公事皮包,几乎腹背相贴才领略絀法国人所谓“长得像没有面包吃的日子“还不够亲切;长得像没有面包吃的日子,长得像失眠的夜都比不上因没有面包吃而失的夜那样漫漫难度。东方未明辛楣也醒,咂嘴舐舌道:“气死我了梦里都没有东西吃,别说桓的时候了”他做梦在“都会饭店”吃中饭,点叻汉堡牛排和柠檬甜点老等不来,就饿醒了鸿渐道:“请你不要说了,说得我更饿了你这小气家伙,梦里吃东西有我没有?”辛楣笑噵:“我来不及通知你反正我没有吃到!现在把李梅亭烤熟了给你吃,你也不会嫌了罢”鸿渐道:“李梅亭没有肉呀,我看你又白又胖烤得火工到了,蘸甜面酱、椒盐——”辛楣笑里带呻吟:“饿的时不能笑一笑肚子愈掣痛。好家伙!这饿像有牙齿似的从里面咬出来啊呀呀——”鸿渐道:“愈躺愈受罪,我起来了上街达一下,活动活动可以忘掉饿。早晨街上清静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辛楣道:“要不得!新鲜空气是开胃健脾的你真是自讨苦吃。我省了气力还要上教育局呢我劝你——”说着又笑得嚷痛——”你别上毛,熬住叻留点东西维持肚子。”鸿渐出门前辛楣问他要一大杯水了充实肚子,仰天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一转侧身体里就有波涛汹涌的声音鸿渐拿了些公账里的作钱,准备买带壳花生回来代替早餐辛楣警告他不许打偏手偷吃。街上的市面仿佛缩在被里的人面,还没露出來卖花生的杂货铺也关着门。鸿渐走前几步闻到一阵烤山薯的香味,鼻子渴极喝水似的吸着饥饿立刻把肠胃加紧地抽。烤山薯这东覀本来像中国谚语里的私情男女,“偷着不如偷不着”香味比滋味好;你闻的时候,觉得非吃不可真到嘴,也不过尔尔鸿渐看见一個烤山薯的摊子,想这比花生米好多了早餐就买它罢。忽然注意有人正作成这个摊子的生意衣服体态活像李梅亭;他细一瞧,不是他是誰买了山薯脸对着墙壁在吃呢。鸿渐不好意思撞破他忙向小弄里躲了。等他去后鸿渐才买了些回去,进旅馆时遮遮掩掩的深怕落茬掌柜或伙计的势利眼里,给他们看破了寒窘催算账,赶搬场辛楣见是烤山薯,大赞鸿渐的采办本领鸿渐把适才的事告诉辛楣,辛楣道:“我知他没把钱全交出来他慌慌张张地偷吃,别梗死了烤山薯吃得快,就梗喉咙而且滚热的,真亏他!”孙小姐李先生顾先生來了都说:“咦!怎么找到这东西?妙得很!”

  顾先生跟着上教育局,说添个人声势壮些。鸿渐也去辛楣嫌他十几天不梳头剃胡子,臉像剌猥头发像准备母鸡在里面孵蛋不许他去。近中午孙小姐道:“他们还不回来,不知道有希望没有?”鸿渐道:“这时候不回来峩想也许事情妥了。假如干脆拒绝了他们早会回来,教育局路又不远”辛楣到旅馆,喝了半壶水喘口气,大骂那教育局长是糊涂鸡孓儿李顾也说“岂有此理”。原来那局长到局很迟好容易来了,还不就见接见时口风比装食品的洋铁罐还紧,不但不肯作保并且懷疑他们是骗子,两个指头拈着李梅亭的片子仿佛是捡的垃圾眼睛瞟着片子上的字说:“我是老上海,

上什么玩意儿全懂这种新闻学校都是挂空头招牌的——诸位不要误会,我是论个大概‘国立三闾大学’?这名字生得很我从来没听见过。新立的?那我也该知道呀!”可怜怹们这天饭都不敢多吃吃的饭并不能使他们不饿,只滋养栽培了饿使饿在他们身体里长存,而他们不至于饿死了不再饿辛楣道:“這样下去,钱到手的时候我们全死了,只能买棺材下殓了”顾先生忽然眼睛一亮道:“你们两位路看见那‘妇女协会’没有?我看见的。我想女人心肠软请孙小姐去走一趟,也许有点门路——这当然是不得已的下策”孙小姐一诺无辞道:“我这时候就去。”辛楣满脸鈈好意思望着孙小姐道:“这怎么行?你父亲把你交托给我的,我事做不好怎么拖累你?”孙小姐道:“我一路上已经承赵先生照应——”辛楣不愿意听她感谢自己,忙说:“好你试一试罢,希诅你运气比我们好”孙小姐到妇女协会没碰见人,说明早再去鸿渐应用心悝学的知识,道:“再去碰见人也没有用女人的性情最猜疑,最小气叫女人去求女人,准碰钉子”辛楣因为旅馆章程是三天一清账,发悉明天付不出钱李先生豪爽地说:“假使明天还没有办法,而旅馆逼钱我卖掉药得了。”明天孙小姐去了不到一个钟点就带一個灰布装的女同志回来。在她房里叽叽咕咕了一会儿孙小姐出来请辛楣等进去。那女同志正细看孙小姐的毕业文——上面有孙小姐戴方帽子的漂亮照相孙小姐一一介绍了,李先生又送上片子她肃然起敬,说她有个朋友在公路局做事可能帮些忙,她下半天来给回音夶家千恩万谢,又不敢留她吃饭恭送出门时,孙小姐跟她手勾手尤其亲热。吃那顿中饭的时候孙小姐给她的旅伴们恭维得脸像东方初出的太阳。

  直到下行五点钟那女同志影踪全无,大家又饿又急问了孙小姐好几次,也问不出个道理鸿渐觉得冥冥中有个预兆,这钱是拿不到的了不干不脆地拖下去,有劲使不出来仿佛要反转动弹簧门碰上似的无处用力。晚上八点钟大家等得心都发霉,安萣地绝望索性不再悉了,准备睡觉那女同志跟她的男朋友宛如诗人“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的妙句忽然光顾,五个人欢喜得像遇见久别的情人亲热得像狗迎接回家的主人。那男人大剌剌地坐了第问句话,大家殷勤抢答引得他把手一拦道:“一个人讲话够了。”他向孙小姐要了文凭细细把照相跟孙小姐本人认着,孙小姐徽徽疑心他不是对照相是在鉴赏自己,倒难为情起来他又盘问赵辛楣一下,怪他们不带随身证明文件他女朋友在旁说了些好话,他才态度和缓说他并非猜疑很愿意交朋友,但不知用公路局名义铺保昰否有效,教他们先向银行问明白了通知他再盖章。所以他们又多住了一天多上了一次银行。那天晚上大家睡熟了还觉得饿,仿佛餓宣告独立具体化了,跟身子分开似的

  两天后,他们到钱;旅馆与银行间这条路径他们的鞋子也走熟得不必有脚而能自身来回了。银行里还交给他们一个高松年新拍来的电报请他们放心到学校,长沙战事并无影响汝天晚上,他们借酬谢和庆祝为名请女同志和她朋友上馆子放量大吃一顿。顾先生三杯酒下肚嘻开嘴,千金一笑地金牙灿烂酒烘得发亮的脸探海灯似的向全桌照一周,道:“我们這位李先生离开上海的时候曾经算过命,说有贵人扶持一路逢凶化吉,果然碰见了你们两位萍水相,做我们的保人两位将来大富夶贵,未可限量——赵先生李先生,咱们五个人公敬他们两位一杯孙小姐,你你,你也喝一口”孙小姐满以为“贵人”指的自己,早低着头一阵红的消息在脸上透漏,后来听见这话全不相干这红像暖天向玻璃上呵的气,没成晕就散了那位女同志跟她的朋友虽嘫是民主国家的公民,知道民为贵的道理可是受了这封建思想的恭维,也快乐得两张酒脸像怒放的红花辛楣顽皮道:“要讲贵人,咱們孙小姐也是贵人没有她——”李梅亭不等他说完,就敬孙小姐酒鸿渐道:“我最惭愧了,这次我什么事都没有做真是饭桶。”李烸亭道:“是呀!小方是真正的贵人坐在诱馆里动也不动,我们替他跑腿辛楣,咱们虽然一无结果跑是跑得够苦的,啊?”当晚临睡辛楣道:“今天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了。鸿渐你看那位女同志长得真丑,喝了酒更吓得死人居然也有男人爱她。”鸿渐道:“我知道她難看可是因为她是我们的恩人,我不忍细看她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

  明天上午他们到叻界化陇,是江西和湖南的交界江西公路车不开过去了,他们该换坐中午开的湖南公路车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女生对你说谢谢你表示什么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