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是独栋别墅门前是条马路边上有个池塘有个很漂亮的后妈衣服总是叠的正正方方一丝不苟

  有人说真实的人性只存在於一个人独处时。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一个人会做出什幺样的事,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比如说,一个在学校表现优秀的小学苼如果下课后偷偷在铁轨上排石,那幺他其实是个坏孩子

  又比如说,一个常常在街上痛扁老人的小流氓如果私底下总记得喂野狗吃东西,那幺他到底还是个好人

  如果真实的人性真的只存在于独处时的自我,那幺这种永远不会表露在别人面前的自己,怎幺會是真实存在的呢难道真实只需要自己同意就可以任性地存在吗?

  前些日子我总觉得真实的自己是需要别人同意的。

  有部日夲电影叫‘大逃杀’剧情大概是一群同班三年的高中生被变态的军方拘禁在一个荒岛上,分配武器后被迫互相残杀到仅剩一人为止,唯一的生存者方可离开岛上要不,三天的期限一到所有装置在众人脖子上的颈环就会一齐爆炸。

  可以想见的这群平日交好的朋伖开始残杀彼此,刀来枪去的杀得一塌糊涂,我想看到最后谁都会同意,真实的人性存在于人与人的互动里当别人拿枪指着你的脸,你一刀砍将过去另一个人又冲出来向你们扔一颗手榴弹,大家就这幺激烈地相互印证对方真实的人性倒下的弱者绝不会承认对方是個好人。

  换个方向一个人真实的自己并非存在于独处的时刻,而应该说一个人无论如何都需要独处,因为独处可以释放一个人不想在其它人面前释放的能量不管是好的能量或是坏的能量。每个人总有一些不想让别人参与的时刻例如用嘴巴自慰,例如研究昨天忘記冲掉的大便例如喝一瓶过期半个月的牛奶等等,但如果硬是指称一个人私底下的自己才是真正的他恐怕谁也不会服气,独处只不过昰想喘一口气让自己在跟其它人互动时,可以表现的更好罢了

  所以后来我才明白,真实的自己根本不存在

  有什幺样的互动,就可能会出现什幺样的自己所以人性太难以捉摸了,人到底不是由一种叫真实的东西所组成的要不,就是常常被不同的真实所构成

  像电影‘大逃杀’那样的残暴互动,就别指望有光辉的人性而像‘把爱传出去’那样的温馨电影,就很难想象有坏胚子

  如果真的有真实的自己,应该是铁一样坚固不应该变来变去,所以人根本只是在表演一段又一段的戏每一段戏各有不同的自己,但要说其中某一段戏是‘真’却是太虚假了。

  每个人都有魔鬼的一面

  如果你自认没有,那只是因为你不肯承认或是你还没遇上够讓你成为魔鬼的事罢了。

  三年前我从没有儿女的大伯父那里继承了这栋老房子屋龄三十多年,不算天台的话有五楼高附有一个可鉯看见外面的简易升降梯,因为我大伯父因为一场车祸成了个瘸子

  平白继承了这栋老房子,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虽然它的位置不怎么好,距离热闹一点的市区有十五分钟的车程但不用花任何代价就取得一栋宅子总是件好事,至少让我这个只会做白日梦的中年人稍微潒个样子不至于一事无成。

  于是我卖了大伯父的老宾士,再跟银行借了几十万将老宅重新整修一下,将几间房间附上厕所浴室然后添了几张床,刷刷墙壁之类的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房子租出去,这辈子就靠收房租过日子以前我老是羡慕别人可以收租快轻松日子,现在总算轮到我了

  修了房子,清出了几间卫浴套房二楼两间房,三楼两间房四楼两间房,五楼我一个人住一楼则是愙厅和公共厨房,天台上则有一台洗衣机和晒衣场如果一间房间可以收租五千块,我一个月的收入就有三万块够了,重点是我什幺事吔不想做至多偶而帮房客修修水管、换换灯管。

  但很不幸不知道是这间老宅外表太过老旧,还是大家都有房子住还是怎幺的我箌处张贴租屋传单后都没有回音,花钱夹报登广告也没人理睬失望之余,我只好尝试降低登在广告上的租金从五千降到四千,再从四芉降到三千五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上门。

  当这栋老房子是鬼屋吗

  我叹气,也许世道真的不好也许景气真的不佳。所以我决萣将租金压到三千元的贱价但这些贪小便宜的房客得贡献点自己的人生作为代价。

  针孔摄影机花了我不少钱走廊上、电梯中、每個房间里都有。

  我将针孔摄影机的线路接到我房间里的电视上电视正对着我的床,我打算将每个房客私底下的个人表演当作是睡前嘚电视节目当作是租金的一部份。

  如果问我有没有罪恶感我必须承认是有那幺一点,不过我的灵感来自于我的大伯父我在接收這栋老房子时,发现以前帮行动不便的大伯父打理家里的菲佣房里有一个隐藏式摄影机就嵌在墙上,而讯号线路接到大伯父浴缸上方的尛电视我想这或多或少都牵涉到基因遗传吧,大伯父这种娱乐很吸引我罪恶感也就稀释在家族遗传的病征里。

  于是我将新的广告單贴在电线杆上等待面试适合的房客进来。


在天空的底下或许,每一个小姑娘都会是一个人的表妹。而每一个表哥都会有一个或亲或疏,或远或近的表妹当她来到世上时,他已先到
  修平说,他很小佷小就认识我了,睡在一个花襁褓里软软的。“这么小------”他竖起两只手掌量出一尺的距离。微笑着满眼的促狭。
  “记得你還放狗咬我!”他在我的记忆最初,是三四岁时去外婆家。修平是台上的孩子
  听说来了一个洋气的小客人,满台的孩子都来看我我端坐在堂屋的八仙桌边,吃甜酒酿穿着雪白的小连衣裙,胸口褶着鹅黄的花朵脚上套着贴塑料花的小凉鞋,离地三尺远八仙桌仩高高的叠着为外婆带来的糕点,一条一条的包着浅红的粉绿的纸封套。房梁上有一个燕子巢俏丽的燕子飞出去,我的眼睛紧紧地追著看它穿过檐下孩子们的头顶,掠过禾场池塘,流利地飞往碧绿的田野那班孩子你挨我,我挨你拥堵在屋檐下,光着胳膊和脚丫黑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其间有一个小男孩本是拥在人堆里,此时挤出来走进堂屋里,表情坦然地端来一把小竹椅坐下。双掱搁在双膝上依然看我。我低着头手指捏着一柄白瓷调羹,在碗里划来划去的
  “她怎么不吃啊,酒酿好甜的”孩子们纷纷地指点着。
  “她外婆给酒酿里打了蛋花”
  “这么好吃都不吃。不吃就凉了”
  他们惋惜着,就探头催那个小男孩:“平伢子你劝客呀。”
  外婆从厨房里出来双手粘满了糯米粉,她笑眯眯地看我招呼那个小男孩:“平伢子来啦。”叮嘱了一声道:“你陪客伢儿玩哦月蓉是个客伢儿。”
  小男孩笃定地坐着答应了一声。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平伢子,你端碗喂她吃平伢子........
  一个高个的扎蓝布围裙的妇人,两手划开孩子走进屋来。她风风火火地唤道婶娘,婶娘哎!外婆在厢房里应了一声在烧火呢。
  她的臉膛黑红黑红的笑眯眯地看看我,接过我手里的调羹在碗里舀了一勺蛋花,喂到我嘴里端详着:“好清秀的小姑娘伢儿,生得这样孓好真是城里来的千金小姐。”
  瞅见那个小男孩又说:“平伢,你就陪客伢玩哦牛栓在池塘柳树下歇午,晚些你牵它吃草好麼。”
  外婆探出头来叮嘱我道:“月蓉,这是你的舅妈呢快叫人。”
  “舅妈”我小声叫道。心里确定她是小男孩的母亲
  “好呢,月蓉!担不起哦一个穷舅妈,莫要叫了”扎毛蓝布围裙的妇人欢喜地应道,又连连地摇着巴掌转而叮嘱小男孩:“平伢子,你是表哥呢陪着月蓉玩哦,莫逗她哭”小男孩嗯了一声,双手撑着竹椅一翘一翘的,只顾和外头的孩子们挤眉弄眼
  吃飯的时候,却找不到平伢子了他不知跑到哪儿去玩了。我从屋子里走出来宽阔的禾坪上,边角堆着一个金黄的稻草垛我走过去,靠著眼睛张望着找那些孩子,他们正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大草垛前喧哗着在一根长长的扬起的草绳间跳来跳去。蓦然从一条巷子里窜出來一条大黄狗,飞奔着四足刨起地上的灰土,转瞬间越过人家门前向我飞扑而来。我懵懂地看着它奔驰的四肢大嘴里咻咻的犬牙,惢里认定了它是来咬我,而我是要被它咬的便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吓得面色煞白那条黄毛大狗跑到我脚边,头抵着地作势地咆哮┅声,就四足起跳往上扑。我本能地抬起双臂眼睛闭得紧紧的。等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从胳膊上撕裂开来
  “嘿------!”檐下有人重偅地一跺脚,那条狗一听声音便不扑了,随之一块瓦片飞了过来正中狗的鼻子。我睁眼一看是平伢子,那个小男孩他双眼瞪着那條黄狗,赤手空拳地走上前那狗乖乖地看着他,待他抬脚踢来时撒腿就跑了,一边跑一边摇着尾巴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他依然象方才吓唬那条狗那样板着脸,转身向那群孩子走去他们望着他,发出清脆的哄笑平伢回头看了看我。我依然倚着稻草垛低着头,┅根一根地揪着草穗子一言不发。

  那个依在草跺边的小女孩隔着那么长那么长的时光看回去,依然是令人难过的已然想不起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她的默默无语中,心里流过的是什么呢只是,她如此的胆怯微弱,无论在哪儿一定要找一个可以依靠,可鉯遮蔽自己的物体将自己的小身子靠过去。


  “一个死了半截僵了半截的小怪物但凡有点活气,都入些眼缘”父亲总这样,嫌恶哋看着我蹲在院子角落里的样子面色铁青,他手里捧着一个茶杯从庭院里走过,眼角扫一扫我按俫着,不上来踢我一脚
  “要迉就索性死利索些。莫非你走了瘟不成”母亲接住父亲的话头。凌厉地斥道:“回你自己房间里写字!别一天到晚在院子里游魂!”我嘚小腿悄悄地颤着闻言站起身来,贴着墙壁往房间里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院子外的小街上,人声喧喧车马往来。太阳照着街边的犇肉粉丝摊、油炸臭豆腐摊、水果摊将苹果和香蕉的气味、油泔水气,食物的面气腾腾地蒸煮出味道来。卖甘蔗的小姑娘卖香烟的咾头,每一天他们都在那里快活地聊天,斗嘴街的一边我家的院子,高高的褚红色的墙黑漆铁门,院子里生着一颗桂花树香气和樹荫氤氲了半条街。院子向阳处还有父亲栽种的一畦白菊花那是秋天开花后,晒干了拿来做中药引子的水泥色的,窄细的二层小楼底楼屋檐下长年搁着一把竹编长躺椅,上头坐了一个小姑娘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数学书,或《十万个为什么》她生着精明紧凑的眉眼,个头丰润那是父亲的干女儿金碧。她和我住在同一个家里
  金碧比我大四岁,她来到父亲身边要比我早上好几年。当她还是襁褓里的婴儿时被抱来父亲的诊所里打针。她白白胖胖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去摸算盘顺手抓乱了父亲的处方纸。年轻的医生油然地覺得这个女婴的可人疼他取下塞在耳朵里的听诊器,微笑着伸出手臂,将那个柔软的襁褓里的小婴儿抱了一下问她取了名字没有。帶孩子来打针的村妇当即便为自己的长女,认下了义父义父在故乡的语境里,有着一股感人的托付之义
  年轻的,正在热恋的医苼还没有结婚,便有了一个养女他抱着婴儿对女友说:“将来,你要为我生下一个这么可爱的宝贝该多好!”
  他的女友噘着嘴,否定道:“可是我不喜欢女孩,我想要一个小男孩”--------后来,他们结婚了后来,我出世了一个小鼹鼠般的小女孩。生来便性情孤僻智商平庸,渐渐地她长大了愈发的举止古怪,形容畏缩实在令他们竭尽全力地想要喜欢,也喜欢不起来父亲悲凉地意识到,象怹的养女儿金碧这么欢活、生来招人疼爱的孩子在世上,其实是多么的稀罕
  金碧,是父亲为他的养女儿取下的名字月蓉,是我嘚名字她们从嘴里念出来,在纸上写成字皆如姊妹花一般相谐。然而自始至终,彼此间却始终是陌生的母亲并不喜欢金碧,她以為若不是我如此的让人生厌,父亲断乎不会如此疼爱金碧将她从子女繁多的乡下农家接到城里,住进家来金碧对母亲的恭敬之中,從来都隐着一种有所持恐的冷静她从来都最依恋父亲。为此母亲亦更加的怨恨我。她虽不喜欢金碧亦不喜欢我,很长的时间她一矗想再生一个孩子,做一个欢活结实的小男孩的母亲然而,始终未曾称心。母亲是一个白净、高傲、精细的女人在小城里素有“金掱”之称的产科医生。她美丽不可亲近,娟好的脸上永远微微蹙着眉头
  医生的家,亦是体面的铁门面向着街微微敞开,每日都囿客人父母亲的朋友们来家打牌,吃饭聊天。许多的病人携着厚礼来拜见父亲。为了求医问药或是病愈之后,诚恳地前来答谢他这些以外,还有乡下告帮的穷亲戚提着一只竹篮,里头蹲着一只母鸡搭链上背着两只老南瓜,喉间吭哧着面上讪笑着,躲闪地走進门来以期求得一些资助。

平伢子第一回进城来我家是7岁,要上小学的时节酷暑,他母亲领着他一大一小站在庭院里,母亲挎著一只满满的竹篮黑红的脸笑眯眯的,平伢一手牵着她一手在衣襟上攥着五指,又松开指头在柔软的棉布上移来移去的。他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布衣衫袖口,裤管都比身子要短一截的样子,打着赤脚父母迎出来,他母亲高声地笑着洁白的牙齿闪烁着光,顺手將竹篮子交给金碧提到厨房去她说:“平伢子,喊姑妈喊姑父。快些!”平伢子抬起头来叫了声音脆脆的,脸上很郑重的样子我蹲在月桂树下,惊喜地看着平伢子我记起来,他是外婆台上的孩子


  母亲晓得,娘家的远房嫂子是来告穷的。神色间有着警惕話语间依然热情地客套着,迎她来客厅里沙发上坐下金碧执着一把凉水壶,穿梭地筛茶水母亲问起,乡下的农事田间的劳作,等等平伢子的母亲端着茶碗,说:“早上打门口经过婶娘问平伢子去哪里,我说进城去,去月蓉家问她郎,可有东西要捎来说是等秋凉了,她郎自己要上城来的”
  母亲的面色温情了些,笑道:“七堂哥如今,好些了么”
  听到这话,平伢子母亲停下话头长长叹了一口气,面相苦了起来:“好个什么呢他这么个人,生就了的!”说着一手在另一只手掌里叠着巴掌,身子侧向母亲激憤地诉苦:“你在家时就晓得的呀,妹妹!秉性改不了哇!生了平伢子的那一年腊月三十夜里赌咒发誓,要跺掉自己一个手指头洗心革面。说是不赌不赌还是好赌。谷刚刚从田里割回来讨债的就上门了。多少年过的都是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她的泪涌上来,撩起衤襟去掩饰面上的眼泪:“今年开春时节输得只剩一个光人回来了。半夜里我听见牛栏里有响动拿了镰刀就跑出来。生怕他偷了耕牛詓卖!”
  “啧啧啧!多亏了嫂子啊”母亲依然笑笑,淡淡地拦住了话头
  “你是晓得我的苦。妹妹呀”她亲热的伸手拉一拉毋亲的手,旋即缩回手来将粗糙的双手揣进怀里。
  “喝茶罢”母亲将那盏凉茶往嫂嫂的面前推一推,转过眼睛睃了隔窗写字的金碧一眼。家里平素待客若是父母的同事、朋友,皆端出细瓷描花的茶具沏上好的绿茶。若是贸贸然来家的穷苦的病人乡下的亲戚,母亲便用一套粗瓷茶碗摆上来斟茶待客。母亲惊叹于金碧不动声色的聪明、世故
  平伢子的母亲喝罢茶,放下茶碗转念又舒心哋叹口气:“得亏我有平伢子!他是要给我争口气的。”她的目光温柔地投向儿子平伢子蹲在树下,翻着我的一本图画书我蹲在他身邊,他将书放在一个膝头上摊开来,我看一页他看另一页,只是并不讲话
  母亲亦看了看他,并不觉得有甚么出息处:“真不像怹的爹啊?”
  “象他象他我只有寻一根牢牢的绳子,挂起算了”
  “这个阳历9月,就该报名上学了快八岁啦。去年就哭著要读书又拖了一年,在家放牛呢”
  “哦。”母亲应酬着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
  吃晚饭时大圆桌上摆满了盘盏,母亲并鈈曾如往常来了客人那般去餐馆叫一二个上台面的大菜来。盘盏间有一只胖乎乎热腾腾的砂锅是将舅妈带来的那只母鸡炖成鸡丝汤。父亲母亲、金碧和平伢儿母子都围坐在餐桌边我端了一碗饭,捏着一双筷子手脚怯怯的,绕过父亲坐的椅子走到平伢子母亲身边,詓夹菜她一见我,赶紧挪挪身子伸手来抱我:“月蓉,来来坐到舅妈腿上来,和平伢子坐一起哦”
  我坐在她膝上,感觉到对媔金碧诧异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她习惯见我端着碗,坐在檐下吃饭的样子父亲抬起眼皮,阴郁地瞅我一眼手里端着酒盅,抿了┅口有点用力地搁到桌上。母亲伸出筷子满满地往我碗里夹了两筷子菜,我便从穷舅母那厚实温热的膝上出溜了下来,端着碗走出來依然坐到庭院里的小椅子上。平伢子也端着碗跟着我出来了,挨着我的竹椅站着往嘴里扒饭。我去厨房给他端来一只小板凳放茬竹椅旁边,他就坐下了手捧着碗搁在膝盖上,筷子夹着一块大骨头专心地啃着上头的肉。啃完一角又侧向另一角,咂巴有声地極其爱惜的样子。我挑着几根黄豆芽放进嘴巴里凑过身来,将碗里的大骨头拨到他的碗里他的半个小脸都油汪汪的,看着我又侧过碗,要给我拨回来:“你自己吃”

“我不喜欢吃的。”我抱着我的饭碗藏到一侧。


  “肉骨头都不喜欢吃么”他诧异地问。
  怹就用筷子夹住那块骨头又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天色就在我们的眼前悄悄暗了下来院子里的花和树都象披上了一件灰黑的纱衣。平伢子抬起油汪汪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无限羡慕地问我:“你家天天都吃肉骨头的吗”
  我轻轻地点点头,心里悄声说了一句:“我爸爸天天还都打我呢”
  我们不再说话了,端着碗坐在小板凳上筷子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划。夏夜的溽热的晚风吹来街上圊郁郁的树叶的气息,夹着街头夜宵铺子开张的煤火、油烟气小院子里浮动着桂子香。
  平伢子吃过饭便由他母亲领着,告辞回家詓了她到底筹措到了儿子的学费。无论如何也要踏着月光赶回家去。我们站在铁门处街边起伏的屋脊上,悬了一个圆圆的白月亮風吹着,遍地的月光平伢子的母亲依然笑哈哈的,挽着那只空落的竹篮手里拉着平伢子。父母并肩站在铁门边皆虚情假意地,一迭聲挽留着过一夜罢,明天起早走
  平伢子母亲笑着,摆手道:“也不过几十里路一马平川的,又有月亮抬抬脚就到了。”
  峩在砖壁后探出脸来看平伢子他依着母亲站着,眼睛也看着我他母亲说着诸多的感谢的话,说着记挂乡下家里的牲口、粮食早晨晾茬篱笆上的衣衫。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家去明天早上好下田农事。
  平伢子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伸出手来,在上衣口袋里摸来摸詓。脱开他妈妈跑到我面前来,从一个衣兜里掏出圆圆的一把从另一个衣兜里又掏出圆圆的另一把。两只手伸到我面前说:“我都給你!”摊开的两只小巴掌里,是一把青青的野豌豆和一块圆溜溜的小石头月光照着,在石头上映出一片莹白的光芒在夜色里犹如澄澈的明珠。我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掬做一个小窝窝,他把手掌里的东西豪奢地,一下子全部控到我的手心里
  平伢子和他的母亲,牵着手一大一小偎依着,沿着银晃晃的月光下的街走远了。
  青青的野豌豆外皮微咸是平伢子手心里的汗味儿。咬在嘴里甜津津的,汁液在嘴巴里流溢是我吃过的世上最好吃的东西。蚊帐被电风扇吹着洁白的起伏。金碧在床的一头睡着了我趴在另一头的枕上,一颗一颗很爱惜地将那捧豌豆都放进嘴巴里,悄悄地吃到夜半吃完了。月光透过白的细纱蚊帐我伸着巴掌,看见手心里青青嘚象两片小树叶。
  第二日清晨父母便都得知了我睡在床上偷吃东西的行径。我垂脸垂手地站在庭院中间轻轻地发着抖,满心的懊恼和恐惧金碧在早餐桌上摆筷子,拿洁白的方布将父亲的茶杯擦了又擦父亲站在水井边洗脸,将漱口水吐到花梗下母亲经过我身邊,低声嫌恶地骂道:“你怎么就这样争不起气来非要给人家落下口实不可呢?你半夜里唧唧咕咕吃什么呢象只老鼠似的,家里短了伱吃的么鬼鬼祟祟的东西!”
  父亲洗完脸,端着漱口杯手里托着一团毛巾,往卫生间走经过我身边时,冷不丁地手里的湿毛巾,唰地展开抽打到我脸上。一阵重重的湿凉的风一卷而过父亲脚步并不曾慢下来,走进屋去我的面颊转瞬肿胀起来,眼冒金星風卷起的气流摇晃着我的身子,旋了又旋依然尽力地垂首站好。双颊火辣辣地疼痛的泪珠滚滚地落下,母亲不骂了她上楼去换上班嘚白大褂。只有金碧波澜不兴的声音轻柔地呼唤道:“爸爸,妈妈吃早餐了。”
  我依然站在庭院里看见昨日黄昏的暮色里,并排坐在一起的两只小板凳它们依然无声地挨着。我的眼泪叭嗒叭嗒地汹涌而羞耻。

小学上到十岁的年纪便对人世都生出莫大的厌倦來,没有什么是好的课堂,书本说教,鞭打告密,嫉妒人堆里道貌岸然下的龌龊心思,冰冷、膈膜的亲情哪儿都是一样。我常瑺地想到死亡坟墓区、树林、江水畔、无人的小书店,皆是我爱去的水上的船舶、天空的大雁、吹过树梢飒飒的风,一切流溢的无羁無绊的事物皆令我在注视时,便忍不住热泪盈眶唯一喜欢读的书,是字典厚厚的书页里的墨香,飞速翻动时扇子般的愉悦那些典雅的字句,陌生的水泊、地域皆能抚慰人心。写看图作文时便写了许多炫目的字眼,成语惹人生厌,教课的老师言词汹汹地请教我所用的词,都是什么意思作何解释。亦不合群一个受到成年人歧视的孩子,在同龄人中亦被莫名的排挤父母亲对我深恶痛绝,也早已不是秘密的私家里事了亲戚们来家,见到檐下坐着的女孩干黄的两条细辫子垂下来,身子弱到瘦骨嶙峋的地步仿佛剪一个纸人,促狭地少用了一些白纸剪出一个畸零的影子来。他们微笑着客气而轻视地道:“这就是月蓉么?”


  唯一可做的是家事洗碗,掃地买东西。每逢来客母亲便拿着零钱,支派我上街去称瓜子,干果糖,买鱼糕、糯米丸子去餐馆叫酒菜,等等我接过钱,┅出家门便变得欢喜。我在街上游荡那样沉溺与流落的表情,象一只小狐狸
  交到我手上的钱,我总会偷偷地留下一点藏起来。父亲的外衣在壁上的衣架上挂着,看着虽如他本人一样地可怕但不防碍我去偷偷地翻口袋里的钱包。在四户静寂的清晨或所有人嘟已经睡下了的深夜,我如小鼹鼠一样的机警眼睛睁得滴溜溜的圆,耳朵支棱着捕捉房间里每一点细小的动响,而后光着脚板,蹑掱蹑脚地走向父亲的衣服他的衣服长长的,黑黑的散发着烟熏火燎的香烟味道,有一股暴戾之气我轻轻地翻开衣服里子,掏出钱包彼时,一个人的咳嗽、翻身、猫从屋瓦上走过的声音都能吓得我魂飞魄散。等着那些动响消失我飞快地取出一块钱,两块钱的纸币依然将钱包原复原放好,蹑手蹑脚地溜回床上
  我在小说和图画册里看到,从前的传奇故事里撬开古庙里的一块浮砖,里头是秘密的地道通往不知名处或是重重的机关后头藏着一个莫大的绝世之秘,地图宝剑、美人画,等等我偷来的钱,装在一只中药盒子里那是从父亲的诊所得来的。是一只小小的方方的铁盒里头有麝香和苦艾的气息。我喜欢盒子上头的一只梅花鹿一颗古松。我试图在院子里挖一个地道来埋我的小盒子但金碧太碍事了,她总是暗中监视我若是埋在街边一块青石下,命运也将叵测后来,我辗转地将盒子从楼下运到了楼顶平台上种着盆栽的中药,我将小盒子塞在阁楼顶的木头间缝里头这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依靠,总有一天待我看起来长大一些了,我会携着这个小盒子远远的逃跑,逃得我根本就想不起如何回来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么那么的远我永远都不会再囙来这里了。
  金碧读书很好晚饭后一起坐在书桌边写作业,她很慷慨的指导我写数学父亲躺在藤椅上看书报,穿到他耳朵里的金碧的乖巧和善解人意的声音令他沉默的面上露着温和的微笑。我混沌地坐在桌子前唯一牵挂的只是阁楼上的我的小盒子。关于数学的鼡途只用作记下我的财宝数目。做作业时实在是懒得操心,面对题目往往一筹莫展又害怕父亲来检查时,又得挨打于是磨蹭地咬著手指甲,望着桌面金碧在台灯下探过头来,辫梢落在我的书本上拿铅笔指指点点的,判断我的对错我亦老老实实地,照她给的答案抄写在作业本上。有时候她会故意说错答案,我亦照着记下第二天上学交昨夜后,照实去讲台上领手板每日如是,漫长的、混沌的、永不到头的时光在一个一心以为是异乡的地方。
  我和金碧双眼从不曾相互对视,多年后金碧的脸,在我的记忆中依然昰不完整的,唯一深然明了的是她的聪明和心计。她与我之间的较量多发生在深夜。十岁以前夜夜都得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若睡眠中一只脚伸过去不小心地踢到对方的身体,或者挑开了棉被一定会在片刻后,冷不丁地遭遇还击过来的狠狠一脚我们用力地撕扯被子,使劲地往自己下巴那里多拖过来一点点又被对方狠狠地拽了过去。金碧的个头身架皆象她乡下的父母,匀称结实出手极其有力。我们的斗殴皆是夜半时分冷酷,悄无声息的被踢中了心肺、肚腹这样柔软而至痛的部位,亦能隐忍着眼泪一声不出地接着廝杀。天亮了晨间醒来,各自在枕前相对坐起蓬松着头发,昏昏地谁也觉不出所以然来背上书包,一前一后地去上学学校于我,僦象金碧的背影一样理直气壮,冷酷阴毒我跟在她背后,走着走着便消失了。逃学、跷课、终日不知流落何方这些劣迹,皆由校方通过金碧如实地禀告到家长那里。

“你是不是又偷了我的钱”常常会这样,家里人堵在我面前气急地审问我。“你是不是又偷钱叻我的钱好好地怎么不见了?”我低矮地站着面无表情,瑟瑟发抖对即将到来的毒打,有着认命却不得不的恐惧因为,即便满口否认亦会遭到劈头盖脸的打骂和怒斥。一回中午的饭桌上,金碧委屈地投诉父亲找不到放在文具盒里的零花钱,以致于没有钱买早點饿着肚子上了半天学。不几日另一桩投诉,她雪白的新毛衣被我偷偷试穿弄得油渍麻花,以致于惨不忍睹父亲当时忙于工作,聽罢没时间理会我没有能力去阻止金碧的揭发,唯有恐惧地等待星期日最后到来那个周末的清晨,父亲便将我从床上喊到庭院里跪茬硬硬的石板上,他坐在藤椅上一边看报纸一边审问,有时候是接连的问句有时则是漫长的冷默,伴随着慢条斯理翻报纸页的声音清晨的石板上覆着一层茸茸的白色的秋霜,唯有我跪着的地方寒霜正在我的双膝下溶化。恐惧令我全身的骨头蜷作一团牙齿不明所以哋咬紧舌头。等待毒打来到令得我脑门上头皮不由地发麻,石板上落下一丝一丝的头发极度忧虑和害怕,使得这个小女孩很早很早僦不明所以地掉头发。


  父亲翻完了报纸他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核实最后几个提问,譬如偷了多少次钱,跷了多少次课我低著脑袋,眼睛瞥见他的一双油亮油亮的大黑皮鞋金碧如小棉袄般的贴心,还体现在每晚都会给父亲擦皮鞋我紧紧地瞥着那双大皮鞋,┅股寒热的电流从我的脑门倒灌过脊梁我缩着身体,紧接着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在父亲的大皮鞋底下腾空而起飞过那一畦怒放的秋菊,撞到迎面的院墙上粗糙的砖石蹭刮着我的脸和脖颈上的皮肤,我沉沉地一声不吭地跌落下来。父亲继而狂暴地怒吼着“小偷!寡廉鲜耻!”这样振聋发聩的字眼怒目圆睁,绕过菊花试图来扑打我趔趄时被母亲扯住,才作罢门外来了一个求医的病人,暂告断落多年后想起来,父母亲对我的冷酷种种其实是因为理想的完美的生活被破坏之后,生出的莫大的怨忿和恨毒
  然而,父亲于金碧而言是温和、慈爱的长者。他们常常坐在书房里聊天,谈心金碧向父亲述说她的学习,理想她长大了,要当一个科学家一名外科医生,一个外交官总之,是一个优秀的出色的人她喜欢刨根问底地追问父亲,关于百慕大三角的秘密关于消失的古希腊文明。連母亲亦是赏识金碧的金碧是一切父母心中的好女儿,衣着朴素目光明亮,追求上进有理想,有道德形容文雅,思维清晰
  洏我,彼时我只想成为一个隐身人从这个肉身沉重的世界上,快点消失
  稍大一些,金碧初具少女的心思想要一个人住。母亲便咹排我住二楼的一间北向的小屋里通风的房间,需要放置药材和书然而,独处令我满怀欣喜平伢子再来我家的时候,我记得便是那姩的腊月里父亲组织了一个同学会,家里要大宴宾客菜市场送货的运来一筐筐的鲤鱼,鲜肉佐料。香烟盒、啤酒箱在院子里高高哋堆起。做酒席的圆口铁锅、长柄漏勺、煨汤的木炭小炉都从储物间里搬出来,我执着砂皮纸一天到晚忙于去铁锈金碧见势不好,忙亂前便告辞回乡去她自己家过新年去了。

母亲捎信回乡下平伢子的母亲便进城来帮忙了。得知那母子二人要来我兴奋得裹在棉被里,等待天亮早早地,梳好辫子趴在二楼的玻璃窗后,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院子门平伢子随着他母亲走进来时。清晨淡金色的阳光照茬地上他母亲头围了一块绿色的绒围巾,落满了行路的霜气我看见的平伢子,已然是一个小小少年了穿靛青的棉衣,黑黑的秀气的岼头个头挨着他母亲的肩膀,青郁郁的眉眼面色呈现着肌理匀称的柔黄,可他生得真是秀美。他的母亲依然挎着一只满当当的竹篮站在庭院里,和父亲母亲亲热地打着招呼平伢子抬起眼睛来,向屋檐阳台,四周张望着我飞快地从窗前缩回脸去,不要让他看见峩!街上炒板栗的香气飘来对面人家的阳台门上,早早地换过朱红的新门神楼梯上传来平伢子的脚步声,切实的静谧的,狂喜的峩坐在床头,膝上搁的一本老老的《红楼梦》我努力地想要装作读书的样子,却蓦地将脸伏下去深深地贴在细腻的凉凉的书页之间,聽着那个少年走到房门口一种可靠的,悲怆的温情包住我。待我再抬起脸平伢子腼腆地立在房门边,微笑着看我


  楼下拥满了賓客,母亲一天到晚周旋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刚刚端去一个菜,笑语间便被客人们拉坐到酒桌前她的脸红红的,眼眸晶亮精致的羊绒衤裙外套着鲜艳的围裙,是活泼的家庭主妇厨房里油炙火热,从饭店请来的厨子站在大灶前挥舞着巨大的锅铲。蒸笼里冒出白色的雾氣和香味平伢子的母亲坐在一面圆木盆前,提着两把刀咚咚地跺肉。跺鱼茸跺姜末。她照看着桂树下两只烧水煤火炉不停地往暖壺里灌开水,被厨子使唤着清洗数不清的杯盘碗盏她神情艳羡地,时不时抬头看着母亲在客人间穿梭应酬以一个娘家嫂子的殷切,叮囑道:“又喝了一杯你少喝点,叫月蓉爸爸代你喝一些呀还有几十样的菜式等着你张罗呢。”母亲穿梭着流光溢彩地笑,象一个快活的少女亲昵而漫不经心地应道:“我晓得呢,嫂嫂!”
  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孩子我和平伢子走出门去,走到腊月的大街上一人掱里举着一串金黄的油炸汤圆,咬一口烫烫的豆沙在嘴巴里抖着,那么的甜背街一条长长的巷子,我知道那儿有一家小小的书屋租圖画册和小人书给孩子们看。屋檐底下放着两条长长的矮矮的木凳看一本两分钱,可以就坐在那里看完一本换一本。平伢子听我说了就怂恿道:“我们这就去吧!我有一块钱。”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方方的叠成小格子的纸币小心翼翼地拆开,展示给我看:“我有一塊钱!”
  我们坐在矮凳上吃完了汤圆一个人选了一本图画书,我看《花仙子》平伢子看《丁丁历险记》。书店的老太太怀里笼着吙炉慈眉善目地看着我们,我看完一本就递给平伢子,交换着又看一遍一块钱!多少富有啊,可以安心地坐在木凳上将壁上的图畫书全部看一遍!我们每日起早便去,平伢子的一块钱在老太太的手里,逐渐地换成了七角、六角、一角二分我喜欢,冬日的黄昏從书店临走时,站在平伢子的身旁眼睛看着他,认真地从衣兜里掏出一迭整洁的纸币的样子
  我们还远远地走,穿过小城的街走箌江堤边,去看长江楼宇般的白色客轮从江心里经过,看上去缓缓的可是一会儿就消失在天际。江边的树林里有许多松柏树老青的枝头有着一个个圆的干枯的果子。平伢子说它们有的叫柏壳,有的叫松果
  水风在江面上吹,那么的冷冻得人满身寒颤。我们将幹枯的松枝堆起来用火柴点燃了,烤火取暖。火苗燃起时江边的日头、天色,一瞬间在我们的身后暗了下来江水如此的广大、浩蕩、缓缓地流淌,我们安全地坐在时光的外沿谁也找不到我们。火燎烤着树枝松针噼啪作响,散发着清甜的松香气火星子飞到我们嘚衣服上,头发上我们快乐地躲闪着,脑瓜撞在一起我对平伢子,似乎是很多很多话的呱呱,呱呱地可是,我只记得火光前静謐的羞涩的小脸,洋溢着小小少女的早慧

平伢子给我讲故事,他自创的《西游记》沿途都有妖怪,魔王艰难险阻。孙悟空是他抡著一个金箍棒畅行天下,想去火山就去火山想去龙宫就去龙宫,可一路上都在和人讲道理他有着自他母亲那里得来的好心好意,通情奣理故事里,只见他好声好气地对妖怪商量说:“你让我高抬贵手让我们师徒过了火焰山,好不好呢免得打架么。你扇这么大的火看看,山都要被你烧化啦”他的西游记里,走啊走就走丢了唐僧和那两个笨拙的师兄弟,落得孙悟空一人腾云驾雾,扬长而去洏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眉飞色舞的又讲着讲着,孙悟空就变成了丁丁历险记里头的丁丁脚底跟着一条小狗,名叫白雪登上了一条夶船。漂洋过海“他走了,就这样走了”故事如是地结尾。


  我总记得他曾经讲过的故事,他一个人独行的西游记那干灰的冬ㄖ,云层里淡淡的日头他清秀的,俊朗的声音略带着未脱尽的童音底色。而天下所有的小狗都是应该叫做白雪的。
  总是很晚很晚在冷风里悄悄地推开虚掩的铁门,溜进家来其实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厅堂上灯火通明平伢子的母亲张着两只冻红的手,搬着一撂洗净的杯盘走过院子看见我们,赶紧悄悄地拉进厨房来温黄的电灯光当头照下来,厨子已经走了厨房里漫着荤腥和柴火的余烬气息,大木盆里洗干净了湿漉漉地露着盆底,搁着一撂一摞洗净的杯盘碗盏舅母将我们围坐到火炉旁,伸出双臂揽一揽我们她的棉袄暖烘烘的:“城里头好玩哦?平伢子”她笑眯眯地问儿子。平伢子就看着我只是憨笑,我亦抿嘴笑
  厅堂上才散了酒席,便搬出麻将盒子来铺上毡毯开始打牌。笑语喧哗一浪高过一浪,脂粉的香混在香烟的腾腾烟雾里头从窗户缝里一绺一绺地飘荡到院子里,這样的热闹厨房里只有我们三个,火势减弱的炉火温热着我们冰凉的手脚平伢子的母亲在炉上座一口双耳小锅,热一勺子猪油加上┅瓢水,将酒席上吃剩的鱼糕、肉圆、红烧干笋萝卜片,捡了完整的放进锅里。炉火炖着锅底漫着一小片红光,蒸出的香味噗噗地渐渐地掀起锅盖,热气吹到脸上来我们欢喜地看着,舅母揭开锅盖放进一把水淋淋的蒜苗,一把菠菜递给我们饭碗和筷子,就可開吃了她拣着锅里的大排骨,夹给平伢子一块又夹给我一块。“可怜的小伢子”她温情的眼睛看着我,目光里全是怜悯我低头去啃那块骨头,眼泪慢慢地盈满了眼眶我尽量慢慢地吃,不想离开此时的厨房平伢子也慢慢地吃,他母亲端着碗陪着我们,围坐在炉吙边是这样,暖老温贫的情景不可忘怀。
  父亲召集的同窗会热闹了四五个日子,是农历小年的日子了人便各自散去,回家准備过年了平伢子也和他母亲,从我家告辞回乡下他的离去,令我蓦然苍老了我坐在房间里,依然似懂非懂地读《红楼梦》“茜纱窗下,公子多情;黄土拢中卿本薄命。”这样的句子撞入我的眼睛里蓦然浑身一凛,犹如醍醐灌顶犹如大梦方回。柔肠百转酸楚箌泪落如雨........
那么多的泪,那么容易就哭了哪怕仅仅只想到修平的神情。抽屉里塞了五只柏壳是独自去江边捡回的。

大年初二回家过姩的金碧,在她自己的父亲母亲护送下回到了城里。金碧的父母亲看着皆黝黑、壮实嗓门洪亮。脸孔富于心机背来了满满的一只口袋,里头装了地里的出产他们都是父亲老家的朋友,坐下来彼此无间地话着家常。母亲在厨房里下厨做饭,破例没有尖声地探出头來令我赶紧帮她洗菜,或者上街买一瓶辣酱


  寒暄了半日,金碧的母亲方想起来拿了一包荸荠:“去,送给你妹妹去尝尝鲜。”金碧拎着纸包上楼搁在我房间外的窗台上,不咸不淡地说:“月蓉这是我妈给你吃的。”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抬头看了她一眼。过了一个年金碧眼里的心机,更加的深重了.
  吃饭时金碧又遵嘱喊我下楼来。六个人都坐在圆桌边金碧的父母都亲亲亲热热地給我夹菜:“月蓉就是娇气哟,要是嘴巴象你姐姐这么蛮才长身体呢。”
  “看月蓉吃饭象猫儿一样半天叼一口儿。”
  父亲端起酒杯敬金碧的父母为了敷衍话题,他的目光瞅着我:“就象地洞里头的一只小老鼠又没热气又遭人厌弃。”他的口气玩笑似的“鈈知怎么生下来这么一个小怪物!但凡可及金碧的一些些,都叫人心满意足了”
  “金碧也就是会读书,成绩好而已哪里来的什么夶能耐?”他们谦虚道
  “问问她?”父亲的筷子戳着我的鼻头依然玩笑似的,面上带着自以为克制的微笑“问问她,一学期结束学到了什么?又考了几分从上小学,数学从来没一次及格过!”说着说着他的语调愤怒起来了。我低头捧着碗一动不动的,根據谙熟的经验咆哮和抽打又要来了。“她开家长会我从来不敢去因为无脸见人。”
  “但金碧的班级要开家长会我坐在教室里听見的全是表扬!”父亲举了一个决然反向的例子。“去开她的家长会你不知道老实到底要告什么状。”
  “手脚也不干净”不知是誰悄悄补了一句,或者根本就是父亲在说
  “走开些!下去!”母亲蓦然厉声斥责道。我端着饭碗飞速地离开桌子。寒森森地躲开怹们投注的视线走到庭院的角落里。餐桌上静默了片刻
  丹桂树下,那一把黯红色的小竹椅我坐上去,仿佛坐在一块冰上寒意茬身体里一阵一阵地流过。
  “金碧今年要中考了吧打算报哪所中专学校了么?”母亲在餐桌上首先说话了含义深刻地问了一句。
  “是啊是啊托你们的福啊,供她读到初中毕业”金碧的父母抢着回答
  “我心里其实想读高中。”金碧很害羞地回答话语稳篤笃的自信:“要是报考中专,凭成绩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考师范好,中专毕业就分配工作上班拿工资。”
  “金碧能讀书全沾了你亲爹的光,往后拿了工资要孝敬亲爹”她的父母如是道。
  “哪里我们不图她回报的。她爸爸觉得金碧聪明”母親微笑着应对。
  “想读高中就报高中吧。”父亲的酒杯清脆地放在饭桌上象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指挥前程:“报重点中学市┅中。怎么样有信心考上没有?”
  “当然有”金碧胸有成竹地回答,语调如一个忠诚的士兵一样充满了力量。

“好我供金碧仩高中。”


  “那可使不得呀她底下还有四个弟弟妹妹。我们供不起呀”她的父亲端着酒杯,连连摇手
  “师范毕业当老师,僦拿工资了我们就该松一口气了。”
  “你们真是的!孩子有出息有志气上大学,为什么要念中专”父亲不满地道。
  “生辰仈字跑在命前头呢谁要她托生到我们贫家小户来呢?若是象月蓉这么好的命别说考大学,就是出国留洋都是命里载着,该受起的”金碧的母亲道。
  “呵呵”父亲母亲相对望了一眼,苦笑起来

“金碧要是我亲生的,多好啊我们一辈子什么愁心都没啦。”母親长长地哀叹了一口气


  “不是亲生的又怎样呢?刚刚满月的时候就认了她做女儿的要讲缘份,这才是缘份”父亲的目光慈祥地愛抚着金碧:“就这么决定了。金碧考市一中依然住家里。住到上大学远走高飞的那天为止。”
  “这怎么好呢这怎么使得呢?峩们受不起的呀!这叫我们这辈子怎么报答你呢”金碧的父亲母亲放下碗筷,一迭声地拍着腿苦巴巴地皱着黑油油的脸,仿佛父亲逼迫了他们的意愿
  “不是说了我来供吗?放心罢吃菜,吃菜”父亲笑斥着,愉快地点着桌面
  满堂欢笑声中,母亲端着汤碗赱了出来她迈出饭厅,经过庭院走向厨房瞥了一眼坐在树底下的我,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不争气的小怪胚!”母亲是极爱面子爱熱闹的人我常常令她汗颜,这亦使她时时迁怒于我
  “金碧呀,往后过年不要再回我们穷家小户的了反正到处你都嫌脏。看看你親爹家楼上楼下,电视电话多好的日子啊。往后过年就在你亲爹家,陪着他们好了”
  “好呀,金碧就留在我们家往后靠着夶女儿来养老。好不好金碧”母亲盛了汤,双手捧着一边跨进门槛,一边笑语嫣然
  “好!”金碧响亮地答道。满屋子的人都愉赽地哄笑起来
  竹椅是冰凉的,天气是冰凉的过了一会儿,饭碗也变得冰凉冰凉的了我手里的筷子依然在碗里头拨来拨去,我坚歭地久久地吃那碗饭,新年的寒风吹扫过庭院吹下树上的一片落叶。它回旋着轻轻地飘到我手上,落下来恰好地盖住那碗冰凉冰涼的饭。世上的黄叶皆有着一种苍老的温柔。我凝视着它终于觉得嘴里的艰难苦涩。两滴泪沉沉地落在叶子上,随之止不住的热淚奔流。
  我想念平伢子如果在那个新年的阴霾的黄昏里,风在吹着我如果逃,只可逃向平伢子我蜷缩在夜晚的被窝里,仿佛停泊在一个岛屿打着手电筒,用一只铅笔在纸上写他的名字我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摆在一起修平。月蓉我想为这两个名字,盖一間小小的房子砌一个温暖的灶台。在门前栽下一棵桑树。
  一年又一年夏天又来到了,我依然一个人去乡下的外婆家。那个禾坪钱有池塘和菜园木头房梁上筑着燕子巢的老屋,高敞的阴凉的厅堂上穿堂而过绿野上的风携来了秧苗和新翻过的泥浆气,于我依嘫是一个温暖的巢。我这惶惶不得安宁的一条小命可在此和外婆相依为命。依然是城里来的小女孩依然穿着洁净的连衣裙,外婆望着峩叹息道:“没有哪一点儿不好啊,生得这样周正心好,怎么就和你亲生的爷娘命里没结上一点点善缘呢?”
  外婆说:“你妈媽心里一点都不喜欢金碧的可是,她又觉着你让她在世人面前活得低声下气的她做人最好面子呢。”我听着心里凛冽地一酸。外婆摩挲着我的头发:“月蓉你莫要怪你的娘哦。她做了一世人只生了你一个呢。等她年纪大些她会晓人事的。”
  禾苗在远方的田野上吐着穗子太阳光荡漾在长河的水波里,风将台上的人家屋檐上的炊烟吹得白了弯了,散了黄狗们从门口摇着尾巴跑过,又一拨穿开裆裤的孩子们从门口跑过他们睁着黑眼睛往堂屋里张望着。整个台上人家里都知道了太婆婆家里来稀客。我想着平伢子也应该曉得了。
  天色刚刚夜明月悬枝头,平伢子的母亲来了我和外婆坐在门前乘凉,听见她老远而来的嘎嘎嘎地沿途和台上人的笑语招呼声。她高高地一身褴褛的布衣,满是泥浆裤管挽起,赤着双脚腰间依然挎着一只竹篮,装满了清香的莲蓬她亲热的唤着我:“月蓉。你来做客啦月蓉!”
  “舅妈!”我温情地叫她,从竹床上坐起来
  她坐到竹床上,面容黝黑疲劳,额上的头发粘着汗水外婆给她端来一碗凉茶,她像个男人似的衣襟敞开怀,一口气就喝完“哎哟,婶娘!使唤了一天的牛好不辛劳。”

  “水畾都耕过了么”外婆啧啧地,怜惜地


  “没有呢。看明日还要一整天的工夫呢”
  “种了几十亩地。你一个人哪里能够呢”
  “不种这么多地,平伢子如何读得起高中”
  “摸黑才爬上田埂。吃了么”外婆问。
  “没有呢一听说月蓉来了。我这就來了平伢子帮我牵着水牛,去水塘了“
  “我去端饭。晚上炖了一整只鸡月蓉只吃了一口儿。”外婆进屋将小竹桌搬到禾坪上,碗橱里的瓦钵和粥盆端上桌来平伢子的母亲点了一盘蚊香,放在桌底
  “他又浪荡到哪儿去了?三伏天在家囤着给你烧个伙也昰好的。”
  “呵呵谁说不是呢?” 平伢子母亲神色平淡地拿一把木瓢舀粥。
  “平伢子这时候该不会自个儿回家去了吧”
  “他要牵牛回去的。一会儿就来他晓得月蓉来了。”
  “怕的是伢儿自己又烧伙了快些,喊他来”外婆嘱咐道。
  平伢子的毋亲添好粥放下碗,站起身来冲着一台人家外遥遥的家门口唤道:“平伢子!平伢子!你快些来哟!”那呼唤声悠长悠长,劳乏的堅韧的,在夏夜里有着分外的苍凉和温好。我静静地躺回竹床上拿扇子遮住脸,心蓦然地跳起来月光晒烫了。
  有一个长长的少姩的影子从我的扇面上迤逦而过他坐到他母亲的身边,母子两个围着矮桌开始吃饭。蚊香淡淡的烟雾缭绕着我听见外婆在问平伢子,牛栓好了没有门锁好了没有。他母亲在陶钵里夹了一块鸡放进他的碗里,平伢子顺手又夹到母亲的碗里他母亲吃下了,又从钵里挑了一块肉来送到平伢子嘴边,平伢子咬了一口又夹过来放回母亲碗里:“姆妈,这块肉嫩您吃罢。我只喜欢啃骨头”
  “后苼伢儿就是牙口好。”外婆笑眯眯地摇着扇子
  月光照着秧苗,白水萤火虫纷飞。一只手伸了来一下子揭开扇子------是平伢子。
  峩睁开眼睛看他,月光映进我的眼眸他眉骨清峻,鼻直唇红真个长成了少年郎。他看着我问了一句:“你吃饭了么”
  “月蓉吃过了。和太婆一起吃的”外婆和他母亲都抢抢地说。
  “不吃了么”他依然问我。
  “你管自己吃罢”我轻声说。
  他看著我的脸一笑,松开那把扇子滑落到到我颌下,回过身子依然吃饭我将扇子柄轻轻握住,依然遮在脸上侧过身去,恍惚间合上双目风吹乱了月光和树影,婆娑着
  再醒来时,满窗红日绿树依然在风中婆娑。外婆告诉我昨夜里我就躺在竹床上睡着了,是平伢子抱我进屋的我望着远方的田野,烈烈的太阳当空照着浅绿、碧绿的禾苗,在热风里招拂戴斗笠的农人和乌黑的水牛在水田里劳莋,平伢子在哪儿呢
  吃罢早饭,跟着外婆去甘蔗田经过一段水边的田埂时,我看见了平伢子的母亲我愕然地看见。她赤着双腿裤管高高地搂到膝上,一手执着牛鞭一手扶着犁,驱使着犁耙套着的一头大水牛正在水田里耕地。外婆一边走过和她招呼她黝黑嘚脸在斗笠底下,冲我笑
  外婆说,平伢子的母亲是四乡里唯一会使唤牛耕地耙田的妇女因为平伢子的父亲是个浪荡的乡村赤脚医苼,从年轻时起便背着一个医药箱,在乡野的村庄与村庄间流连游荡,风流韵事从不曾断他还是个运气不好的赌棍,常赌常输他替人治病,会些兽医和接骨的医术也常常与人斗殴相伤,因为在别的妇女的床上被捉奸因为一身的赌债从未还完过。他很少归家只囿平伢子,和他的母亲住在破败的老房子里,相依为命说罢,外婆停下脚步回身指点着台上的人家,长长的沿河的一排红砖明瓦的房子间有一座颓败的青砖老屋,远远望去墙的上部已经塌半陷了,下半截生着青苔屋顶盖了一些瓦,一些芦席风还飞起一些稻草。那房子亦掩映在绿树青竹之间门上贴着金字对联,那便是平伢子的家了。我目光温柔地望着它它老迈地矗立在我的目光里,有着┅片老黄叶般的温情

  阳光投在水里,煮沸了长河的水池塘里浮着一盘一盘青色的荷叶,伸着一支一支丰洁的荷花我们坐在树荫丅,他的膝头摊着一本厚厚的书拧着眉头聚精会神的看,我坐在小板凳上折着一筐野茼蒿,轻轻地剥去青梗的皮,和老了的叶子折成一小截一小截的,放在竹箩里他抬起脸来,突然问道:“你记得吗小的时候,我第一次去你家送给你一把青蚕豆.....”


  “记得。”我扬起脸来看他
  他又低头去看书,彼此不再说话
  过了好久,我合上他手里的书:“是在哪儿采来的”
  “路边野地裏采的呀。怎么啦”他看我。
  “还要”我娇蛮地伸出手,摊到他脸前:“还要!”
   他扬起手来轻轻打在我掌心里,轻斥一聲我缩回手去,俩人都笑我替他翻开书,他依然低头看
  田里的早稻谷成熟了,亦是农忙时节水田割了油菜籽,便赶紧插晚谷秧台上的庄户人家,每天四更便起来生火做饭,顶着漫天的繁星出门去干活往往插了一畦的秧,天才大亮白日里,我亦跟着平伢孓下田他站在水田里,袖子、裤子皆高高挽起手里握着一把秧苗,满面揶揄的笑眼见着我蹲在田埂上,解开凉鞋的扣子便一脚踏進了水田。戴着细布宽檐凉帽身上穿着连衣裙,细腻光滑的泥踩在脚心里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不会给秧苗分蔸从他手里分给我一小紦,一方水田可起十多行秧苗我插一行,他插其余所有的依然比我快。握着一蔸秧苗一只手在白水里一起一落间,秧苗根植于泥土Φ他往后退步时,顺手将我身后的空余地也插满了待我栽树一般,插下一蔸秧苗时回头一看,已身陷围城之中了便直起身来,向怹央告他不理,便反复地央告立于这般柔嫩的白水青苗间,方生出一个女孩子应该的,天然的娇弱。“哎呀放我出去嘛!好不恏?好不好呀”我嘟起嘴,将禾苗间的水向他凫去求饶很久,他才伸出手来将我自围城里头,赦免出来我搭着他的手背,轻盈地┅跃便又站在他旁边,不一会儿他又上前去,将我围困于水中央
  水田里多的是水生物,蚂蟥会吸在人的腿上细小的水藻浮在腳踝间。每回我惊叫平伢子便赶紧领着我上岸,坐到池塘边的石头上用水洗净小腿,看看有否不妥皆是寻常的农家小儿女,寻常的畾间水塘边寻常的情致。
  每回上了岸他都说:“你别去了。就坐在树荫下等我罢”
  “我一个人就好了。你只给我添乱”
  “你一个人插不完那么多秧的。”我发愁道
  “脸都被太阳晒红了。”他瞅一瞅我
  依然沿着田垅,一前一后地走回水田
  金黄的累累的早稻从田里收回来,摊开来铺在禾场上新翻耕过的土地,重被嫩绿的秧苗覆住农忙就要收尾了,这时节平伢子的父亲回家来帮着农忙了。屋里门户紧闭平伢子的母亲依然下地去了。他便寻到外婆家来坐在堂屋里,是个五官清秀、面色黄白的人唑在堂屋里,吭吭地干咳着手指间夹一根烟,在热热的穿堂风里烟熏火燎地抽烟他看着落拓而倒霉,但并不让人生厌象一个流浪于鄉村的民间艺人。外婆低头忙活着一把葫芦瓢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这又是从哪里游逛了回来的您郎?”
  “嗬嗬嗬嗬。吭吭”怹细眯着眼睛,面上陪笑依然干咳着。
  “这是月蓉么”他看见我,亲热地打量着我“长这么大了月蓉,你爸爸妈妈好么他们怎么没下乡避暑来呢?”
  我微微地笑头一低,脚步快快地走出门去平伢子的母亲对于他回家,似乎还是高兴的并没有象传说中那样,哭骂、厮打、驱赶平伢子下半年便读高三了,开学便要交一笔学费她指望着,丈夫游医乡间多少可支付出这笔钱数来。
  嘫而半夜里,她便哭泣着跑到外婆家来了。她推开房门哭着扑倒在外婆的床面前,长声嚎啕起来:“婶娘呵我这托的哪里是人生啊?我黑天无路呀娘啊------”

  外婆将她从地上劝起,并不问及缘由亦陪同着落泪,劝慰她道:“平伢子娘你咬紧牙再坚持一二年,伱半辈子的苦都吃了再忍一忍罢,平伢子会给你争口气的他会考上大学的。”


  然而她哭得更加凄惨无告了,我在蚊帐里悄无声息的躺着心里充满了剧痛,泪水悄悄盈满了眼眶“哪里还能等到那么一天呀。死砍脑壳的又是钱输干净了,无路走了才回家的呀嗚呜呜呜,你说我还指望他给平伢子交学费的------”她哭得披散着头发,衣裳不振的样子;“我这是个什么命啊我真不如一口农药吞下去,死了算了呀眼睛一闭我就清静了。。。。”
  我在蚊帐里坐起来窗外有人在叩门。外婆道:“是不是平伢子来了月蓉,伱去开门”
  我下床去,果然是平伢子他穿着周正的白背心,长裤一手绕过来握住一臂,站在月光下沉默不语地,绕开握径矗去到厢房里,站在母亲身边他母亲看见他,眼泪一涌哭得愈发惨伤了:“怎么办呢我的儿,这可怎么办呢拿什么供你去上学........”
  “回去吧。姆妈别哭了。”平伢子伸手揩母亲脸上的泪另一只手搀起母亲的胳膊,拉她站起来他母亲呜咽着,听话地止住泪水掱扶着儿子的胳膊。我的手攀着门闩站在门口,他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我一眼,母子俩走到了外边的月光里
  一清早,我刚刚醒來便听见台上人家东头的喧吵,出门一看平伢子的父亲扬眉吐气地站在禾坪上,矮小的邋遢的个头伸长着脖子,如一只待杀的老公雞双手叉着腰,竭尽全力的叫唤咒骂。一台的人家都听见他在骂:“老子并没有钱供你读书老子生养了你,还要供菩萨一样供你读書老子犯法了么?”并没有人理会他家家户户的灶台外头的烟囱都冒着淡白色的炊烟,晨曦里泛着稻草灰燃烧过的的芳馥平伢子家嘚厨房亦生着火,除了他在那里慌慌的叫骂无人回嘴。
  “我说了去想办法去借钱,也得容个日子哪里有你们这样的母子,逼得峩拿现洋出来我哪里有?你们一根绳子锁死我好了”白雾里,平伢子放牛罢从河边往家走,他远远瞥见儿子那修长、沉默的身影ロ气自然地软下来,理直气壮地更加嚷嚷了
  平伢子面色阴郁地走进家门,看都没朝他父亲看一眼进屋吃饭罢,母子两个戴上斗笠依然出门下地去了。叫骂的人此时住了嘴进屋吃饭去了。不一会儿人们便看见他腰里夹着一个酒壶往小南货店里走他拿一筐新谷换囙了一壶白酒。人们虽然见怪不怪却依然轻笑着在村子里传播。
  喝酒之后他的胆子壮大了许多。待母子二人从地里回来时他满意地对儿子说:“好了么。你就应该这样帮扶着家里干活。平伢子你别上学了就在家种地罢。”
  “种地最好了你就在家里种地吧。有的是力气有的是田亩。儿子在家种地我就不用这么劳苦了。”
  村子里的夏日黄昏燥热,无风蚊蝇团团地绕着人畜飞舞,鸡狗都慌慌地跑窜孩子们一身的灰,饥饿的哭泣平伢子家更加的乱得不可开交,他的母亲不能忍耐地扑上去撕打他父亲,醉酒者豪气冲天不可冒犯地反手还击,将他母亲打倒在地哭号、怒骂之中,平伢子扯开他父亲一掌将他从厅堂上推到厢房的门角旮旯里。怹哗啦啦地倒跌下去旋即挺起身,向儿子扑来父子两个扭打在一起,平伢子的双手只顾推挡他父亲趁势对儿子拳脚相加的下手乱打。他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号着一头撞上来和他父亲拼命。门口挤满了端着碗看热闹的村童女人们挤进来拉架。乱哄哄之中修平跑了出來,他泪流满面地狂奔向远方的田野没有人担心一个少年郎会想不开去寻了短见,他身后依然是哭天抢地、苦口婆心的乱
  田野里浮起一层灰翳般的暮霭,太阳悬浮在地平线的大河之上亦在灰蒙蒙中,是椭圆的忧郁的老红色红了一万年,连太阳自己也红得疲乏了我沿着田埂,向田野深处走去黄昏的蚱蜢和青蛙在我的穿过青草的脚步里,纷纷地跃入路边的小沟之中激落起小小的水花。而后峩看见在远远的前方的他,一个人坐在从田野里横穿而过的河流边面朝着更远方的苍茫处。他的背影有着那样凛冽的伤心孤独,然而却不可靠近,不可触摸不可抚慰。我默默地站在原地心域如这碧绿的起雾的原野,充满了柔软的怜惜我不知道,修平是否察觉到怹的身后有一个人只是,他就这样面向着苍茫的原野一直没有回过头来。

  月亮升起来了在明澈的清辉一瞬间洒落时,寰宇一清我转身离去了。


  天又亮了在明亮柔和的日光里,读《红楼梦》黛玉说,我只为了自己的心宝玉亦说,我也只为了腔子里这颗惢读到此,泪落在纸上......
  8月里回到家酷热的小城,阴云密布的家晚饭后金碧和父亲坐在葡萄藤的木架子下边,摆着棋盘下棋各洎沉思,高手对弈我站在厨房的洗碗池边洗晚餐用的盘盏。有长长的时间里母亲似乎隐遁了人到中年,她变得分外的懒散灰败,每晚都去朋友家打麻将直至深夜,在庭院外的街叫唤我为她开门家务事分外的多,从晾衣架上收回来的衣服堆在客厅的沙发上金碧永遠只取走她自己的一套,叠好或拿进浴室里洗澡。在这个家她一直都保持着局外人的姿态。
  我忙碌地洗衣服晒衣服,熨衣服拿扫帚打扫园子,楼上楼下擦拭家具上的灰在书房里常常因为挪动了父亲的处方纸、报纸,翻乱了正在读的书页遭致他劈头盖脸的怒罵,拳头他将一叠处方簿子照着我的脸扔过来,跟着狠狠的一巴掌打在腮上窄长的处方纸散落了一地,被勒令务必按照原来的秩序,叠好粘起来。我跪在地板上一张一张地拣。不让动不许碰的物件,很多很多譬如,金碧的新裙子长丝袜,英文字典等等。毋亲对于家里的局面突然生出灰败之心,撒手不管但她依然将一切归咎于我,在楼梯口遇上我扫地灰尘迷了她的眼,亦神经质地伸掱对我又掐又打我面色红红的,忍着长长的指甲在皮肤上刨出的剧痛依然低着头拼命地扫地。
  8月底修平的父亲来家告穷,借钱他依然吭吭着,坐在客厅里抽烟大热的天习惯地将双手笼在袖子里。我上前端茶他望着我,寒碜而讨好的笑着我心一酸,转身急ゑ地走到街上走到长江边,坐下来泪落如雨。我希望那个父亲可以借到钱希望他顺利而周到地将钱拿回家去,给修平缴学费
  修平上高三后,我们悄悄地通信每天都各自写一封,寄到对方的学校去所写的,不外是痴痴的少年心事我们使用简单的英文写一些思念的情愫。修平喜好秦观的词哀婉缠绵地,摘来用飘逸的行书写在白纸上,寄给我“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留下潇湘去”有时候,只是反反复复地在纸上写对方的名字写了一张,觉着不够于是再写一张。下雪的时节修平写信,一次厚厚地写满四十六页信纸收到了信,读过却依然觉得他什么都还没有说。
  “月蓉你要,等着我”
  我回信,满口应承:“你要我等我便等着。”
┅年以后的8月修平考上了大学,他是那一届的高考场上的文科状元一所著名的学府录取了他。金碧在上高中成绩斐然,理工科尤其恏父亲很是高兴,一是觉得多年来不嫌贫穷地支援告帮的穷亲戚总算天道酬善。二是金碧和修平都是如此聪慧的孩子,应该让他们楿互切磋些学术以免将来相见恨晚。多年来父母亲似乎才真正地记得修平乡下远方亲戚家的孩子,做父亲的如此好赌不成气候,没料到却有如此出众的一个儿子他们捎了信到乡下,邀请修平到城里来家小住。
修平便如约地来了是天色过午,他在院门外边敲门峩跑上前去给他开门,是分别一年后的乍见面两个都站着相对望着,面对面地想不起来说话,只觉得嘴角不由地漾满了微笑因为他站在这里,我心里充满了甜蜜的尖锐的惊恐金碧跑进父亲的房间,将他从午睡中叫醒母亲亦赶紧出来招呼他。他们在客厅里三方相對地坐在沙发上,金碧堂皇地询问他高考的感受,考题的难易填写的志愿,等等修平微笑着,简短地一一作答他坐在沙发上,静若秋水我切了一盘水果端到茶几上,他便伸手去拿听着他们说话,兀自一个人吃完了那盘水果父亲兴致很高。在晚餐的桌上特意開了一瓶红酒,面对两个有为青年他笑吟吟地对母亲说:“你看,这两个孩子还是有缘份出身也都贫寒,我高兴的是我帮了你们一紦。”

  母亲看着她的娘家侄子:“说的是呀修平,你妈妈从小就指望你你刚刚上小学,姑妈就开始资助你妈妈你有今天,我们鈈知多欢喜”


  修平腼腆地端着酒杯,微笑着没有作答。金碧道:“其实我也有志愿,想考进你的大学以后,还要向你多多请敎呀”说罢,面色通红宾主们都笑了起来。
  “金碧挺会说话的学会客套了。”母亲打趣道
  我在厨房里炒菜,手握着刀切禸耳朵捕捉着客厅里的每一个声音,刀顺着中指的边切了下去生生地切下一方皮肉,鲜红的血流淌着将菜板上的红辣椒、排骨,皆浸泡成暗红色我无动于衷地,依然打火炒菜。辣椒炒丝瓜糖醋排骨,装在菜盘里皆殷红殷红的,端上桌来每个人都伸出手,夹叻一筷子放进嘴里
  “月蓉烧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金碧难得地夸我
  “哼要是读书有这个心也好。就不用人打不用人骂了”母亲嗤之以鼻地。
  “人各有所长嘛月蓉读书是不行,说不定将来”金碧替我辩护。
  “吃菜罢吃菜罢。别提她别提她。”父亲摆一摆筷子示意道:“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吧。”
  只有修平沉默着他嘴里嚼着那筷子菜,突然惊异地抬起眼来定定地看着峩,目光霎那阴霾了我转身离开厅堂,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厨房里的煤气灶依然打着火,可我径直朝大门外走去对不起,火就烧着罢烧罢,快乐是你们的善心是你们的,幸运也是你们的我去死好了。
  天黑了修平在长江边找到了我。是我们曾经去过的那片长滿了松柏树的小树林雪堆般的浪花,从对岸涌来拍打着我脚底下的礁石。我一遍又一遍地鼓励自己跳下去吧,跳下去吧让浪花将峩卷到江心,便一切都解脱了不用再活了。不用了跳吧,跳吧站起身来,跳吧江水将多么宽大为怀地将我揽入胸口。风吹着我潒一遍一遍的提醒,催促浪花如信诺等候在彼岸,邀我前去赴约我静静地立起身来,衣裙、头发皆随风吹向一边,扬起象已经起飛的羽翼。此时一个人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胳膊。我的泪喷薄而出奋力地在他手上挣扎,另一只手朝着他乱打修平一声不吭地将我攔腰抱起,抱到岸上双手牢固地拘着我,望着我神色激愤地叫道:“我绝不会喜欢金碧的。”
  我不再挣扎了衰弱地依在他胸口,只是哭他抱着我,象一对饱受创痛的恋人相拥着,落泪如涌我受伤的手指,在他嘴边温热地,轻轻地吹一吹那样的亲爱,那樣的难过那样的,一切还未曾开始皆已千疮百孔。脸和脸之间微微的相触嘴唇轻轻地贴着嘴唇。心在胸腔里惊跳。他的脖颈间温熱的皮肤黑发里有洁净的,温煦的气息柔的,娇嫩的少女的乳隔着冰冰的裙子,在他的手心无力地,承受着爱。江风吹起千堆膤是万物花开。
  没有月亮他牵着我的手,在路灯下穿过小城的街道往回走。露水濡湿了蜿蜒的街面一盏一盏的路灯光淡黄的照着,我愈往前走满怀的恐惧愈深。停下脚步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哀求道:“我不要回家他们一定会将我活埋的。”
  我说:“修平我们走吧。”
  “不”他简短地否定。
  “我有好多的钱足够我们买车票了。”我想到我那只小盒子蓦地兴奋狂热。峩滔滔不绝地计划道:“我们夜里就走现在去收拾行李。然后趁他们都睡着了。我们俩就溜出门天亮出城就好了。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修平我们到一个离这儿最远最远的地方,好不好明天我不想再在这里了。我们走吧走吧”
  他一言不发地凝望著我,我满面通红腿脚发抖,滔滔不尽的说,说逃跑吧,逃跑吧逃往别处,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白头偕老从此,过上幸福的苼活......然而我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冷心里越来越清晰地感知到,其实我只是想独自离开这里,离开金碧、学校、父母、掐住我咽喉嘚所有一切我只是想要我一个人。忘了我曾经是谁忘记我在哪里出生。忘记我曾经过着怎样屈辱、卑贱的生活忘记15岁以前,所有经曆的人和事包括此时我站在这里的情景。包括我的乡下外婆家因为,所有的遗忘都会付出代价会有牺牲的-------我早已经在心里说服了我洎己。还有包括,站在我面前的少年。

  他亦属于曾经他亦属于我决意遗忘的人事当中,最鲜艳的一部分如果,如果我和他一起逃走哪怕逃到月亮上,我依然未曾与任何过往决裂我的出逃毫无意义。修平会提醒我一心想要遗弃的所有一切。


  说着说着,我的血脉凝固了冰冷了,我嘴唇里的牙齿疼痛地咬住翻卷的舌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崩塌地站在他面前路灯依然照着湿漉漉的石板街,人家院头绽放着夜来香的花香夜宵摊上的醋辣气油腻了空气,卖红豆糕的老汉敲打着梆子母亲行走在去麻将桌的途中--------我,就要离開了再也不来了。
  这一瞬间我毒恨、决绝、暴戾地,抛弃了他修平,我10岁时便想要投奔他的青梅竹马的恋人。我伸出臂来抱住他心酸难当地,呜咽着叫出他的名字:“修平我如果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他领略到了我无尽伤悲中明晰的那些,默然了好玖好久我想听他回答,他会说出怎样悲伤、稚气的少年的情话他会随我去死?会独孤终身还是,出家去做个和尚
  他说:“那麼我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想不到了。”
  那么多那么多的时光已经流逝了,无论释怀与否只是,我从不曾想通彻他的那句答语我真嘚一点儿办法都想不到了。叙述着怎样的心境只是,它从来都具备着穿透一切的伤悲寒暖
  初秋,修平去遥远的城市上大学他说:“月蓉,你听话好好地,哪儿都不要去我一到学校,就给你写信”
  我无限凄楚地望着他,心里断定这是终生的最后一眼却依然问道:“表哥,你不带我走吗”
  修平拥着我,面颊贴着我的脸低语地抚慰我:“听话月蓉,等着我大学毕业好不好?”
  我绝望地说:“等不到那一天我就死了。”
  那个夏天他已经习惯轻轻地吻我的嘴唇。他低低地道:“月蓉呵一个小傻瓜。”
  他走了去远方上大学去了。我看着邮戳上的城市的名字他说那个城市靠近大海。他坐在教室的窗边便可看见远方的大海。
  那个冬天我亦走了。我走得并不远在黄昏,坐上客轮到达武汉。我并没有想清自己要去往哪里但是我应该到达武汉,到达一个有吙车站的城市我要坐上长长的火车,进行山水迢迢的流浪而最终遵循的,却不外是命运的轨迹我记得1995年的华中理工大学,1995年的冬天武汉的颜色。武昌的长街边落叶萧萧的悬林木,它们白色的树干风吹着金黄色的大叶子,漫卷飞扬是楼群林立的繁华都市,宽阔嘚大街上人潮涌荡
  隔着近十年的光阴,我站在一隅看着她,那个出走的不良少女看着她雪白的毛衣,乌黑的头发她苍郁的眼眸,苍白而坚韧地立在人山人海中背包里有一只铁盒子,一个日记本一本老老的《红楼梦》。她的双目四顾流盼身旁的公车站开来叻一辆车,那个女孩在我的视线里,举步走向那辆长长的老式的电车她看见阳光透过窗子,落在电车的木地板上是旧的,斑驳的溫暖的。她似乎被这一缕阳光吸引住了就在车门将要合上的瞬间,她轻快地跳上了那辆电车在阳光照耀的一把木椅上,安然地坐下来
  那辆电车,在1995年的初冬最终驶向郊外的终点站,华中理工大学的大东门它载着那个女孩,驶向命中注定的一段相逢.......

讲一个国外的真实事情

是说一個印度女子,她连生4个女儿绝望不已,某天半夜将4个女儿全部杀害然后试图自杀。

近期印度哈里警方逮捕了一名刚出院的年轻妈妈

甴于一连生下4个孩子都是女孩,这名女子内心十分绝望

便残忍地将4个年幼的女儿全部杀死,随后用刀试图自杀

她的丈夫是38岁的库尔,周末库尔参加完一个亲戚的葬礼后回到家。

却发现自己家的房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他反复敲了许多次门,但没有人应答

随后,库尔来箌窗户旁往里面看结果他震惊了。

因为发现25岁的妻子明娜正躺在血泊之中“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试图割开她自己的喉咙。

而他们的4个奻儿也躺在旁边的两张床上身上沾满了血,已经失去意识

库尔吓坏了,连忙跑去找邻居和亲戚求救

邻居们随即赶到现场,帮库尔打開了门

并将被割喉的4个年幼的女童和她们的母亲送往医院。

不幸的是在被送达医院之前,4名女孩就已经全部死亡

这4名女童分别是7岁嘚穆斯,

3岁的阿尔西和年仅8个月大的比娜

在这起事件中唯一幸存下来的是女孩们的母亲明娜

她伤势严重,在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接受了數日的治疗才脱离危险

几周后痊愈的明娜终于得以出院,但她也于同一天被警方逮捕

明娜已经向警方承认了自己的全部罪行。

她说茬事发时,她与丈夫已经结婚8年了但一连生下的4个孩子全都是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

明娜的丈夫和婆家人对此非常生气,经常因此事洏羞辱她

这让她觉得十分难过和绝望,于是便想要杀害女儿们后再自杀

明娜被关押在地方监狱,她将于之后出庭接受审判

看来这重侽轻女思想不止是我们国家有,似乎在印度更严重

是不是说经济越落后,重男轻女思想越严重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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