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缨已经后悔停下脚步,听黎洛在这里胡扯,他分明又被黎洛给调戏了。
谢长缨很是气愤,“哗啦”一声,甩袖子走人。随即又是“嘭”的一声,房门被大力闭合,天摇地动。
黎洛坐在浴桶里,看着急匆匆“落荒而逃”的颍川王谢长缨,忍不住笑出声来。
的确没错,在黎洛眼中,谢长缨就是落荒而逃的。根据黎洛细致入微的观察,谢长缨虽然离开的时候仿佛很生气,还摔了门,但这一切都是掩饰!
掩饰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子。
“王爷莫名还挺……”黎洛一个人自言自语:“还挺纯情的,有点可爱。”
黎洛沐浴完毕,干干净净的换上新衣服,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发现不只是谢长缨在等了,竟然连大理寺卿厉无争也等在一旁。
谢长缨没有立刻说话,倒是厉无争抱怨说:“怎么这么慢,马匹都准备好了。”
看样子这次出远门,厉无争也是要跟着同行的。
黎洛有些奇怪,不是去督促赈灾吗?厉无争一个大理寺卿跟着是怎么回事?
其实厉无争这个大理寺卿,完全就是甩手掌柜,平日里什么也不管,多数都是少卿他们在忙前忙后。
厉无争向来都是颍川王谢长缨的跟屁虫,这次谢长缨授命前去督促震灾情况,厉无争听说了,立刻便去主动请缨,说是想要一道去学习学习,长长见识。
其实说起这次的授命,还有太子在从中作梗,否则谢长缨也不能动身的如此匆忙。
当然这些黎洛都是不知道的,他现在只知道自己是个细作小太监,连自家的“主人”是谁,自己在给谁卖命都还没摸清楚。
话说颍川王谢长缨才从边关回来没多久,一场胜仗打的是极为漂亮,不只是得到了陛下的褒奖赏赐,还成了太子的一根心头刺。
谢长缨身为太子的长辈叔叔,其实和太子的年纪也差不多。陛下一直对谢长缨欣赏有加,让身为储君的太子心中岌岌可危。所以说,太子一直看不惯谢长缨,明里暗里的想要对付谢长缨。
这一次谢长缨才回来,太子就向陛下进言,说是谢长缨能力出众,又刚正不阿,正巧前些时日于桥山附近受了灾,就需要像皇叔这般的人才前去督促才可,以免灾情加剧。
这去赈灾向来都是苦差事,太子力荐谢长缨,绝对是没安好心眼,想让谢长缨前去吃苦的。
厉无争本以为凭借谢长缨那深不见底的心机,绝对能完美回绝这次的苦差事,哪知道谢长缨竟是一口答应,然后决定马上动身。
厉无争百思不得其解,谢长缨只说了一句:“我自有打算。”
如此一来,这一大早的,谢长缨已经准备动身上路,前往灾区督促赈灾。
他们轻装简行,不过好歹是有一辆马车跟着的,黎洛根本不会骑马,以前从没尝试过,所以机智的坐了马车,这样路上也能稍微舒坦一些。
谢长缨和厉无争是骑马的,还有一些侍卫随从跟着,也只有黎洛一个人坐马车。
厉无争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第七眼马车的方向,然后驱马与谢长缨并驾齐驱,小声道:“你去赈灾已经很受罪很麻烦了,怎么还带着这个细作。”
谢长缨淡淡的道:“还没查清他的底细,放在眼皮子下面,才能安心一些。”
“这不是安心,这是糟心啊!”厉无争说。
莫名的,谢长缨竟然从心底里赞同厉无争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谢长缨一与那细作小太监接触,就会发生叫人糟心的事情。
推门看到裸/身沐浴。
谢长缨想到这里,脸色黑了三分,没说话。
厉无争又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道:“我去帮你探探这个细作的底细。”
厉无争说着便调转马头,到了马车旁边,展开轻功一跃跳上马车,掀开车帘子走了进去。
马车帘子放下来,隔绝了谢长缨的视线,不过谢长缨耳聪目明,还是能清清楚楚听到马车里的对话声。
先是厉无争和黎洛闲扯了一段,不过厉无争显然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随即也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马车里就传出了哈哈的笑声,听着相谈甚欢。
谢长缨皱了皱眉头,厉无争看来已经忘了自己为何上马车。
就听马车里传来黎洛愉快的声音,道:“厉大人你这么聪明,要不然我们玩脑筋急转弯罢!”
厉无争期待的声音道:“好啊好啊,你说。”
黎洛的声音说:“嗯……让我想想,对了!你说,如果地上掉了一两银子,和一两金子,你瞧见了会捡哪个?”
厉无争说:“当然是金子啊!”
黎洛说:“不对不对,当然是两个都捡啊。”
马车里一阵大笑,随后黎洛又说:“还有,你要是干坏事的话,选择早上、中午、还是晚上比较好呢?”
厉无争奇怪的说:“干坏事还要选时辰?那肯定是晚上,夜黑风高,不容易被发现。”
“不对不对,”黎洛又说了:“早晚被发现!当然要选中午啊。”
“哈哈哈,有道理!”厉无争笑的傻乎乎,还挺爽朗。
谢长缨在外面都已经听不下去了,说好了厉无争是去探探底细的,现在和细作笑作一团,让谢长缨脸色又黑了三分。
谢长缨干脆驱马也到了马车旁边,然后用佩剑“咚咚咚”,在窗户上敲了三下。
马车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厉无争这会儿似乎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咳嗽了一声,不笑了。
一连行了几天的路,反正黎洛是不认识路的,只管跟着就走行。这一日眼看着快要到晌午,黎洛正在马车里被晃的昏昏欲睡。
侍卫打马从前面回来,道:“王爷,前面好像出事了,路被堵住了。”
谢长缨皱眉,极目望去。
黎洛正感无聊,听到动静掀开马车帘子,也跟着眺望过去。
前方有河,想要渡河的话,一定是要通过小桥。只是小桥上面聚集了一众人,敲锣打鼓的,将本不宽敞的小桥堵得是严严实实,根本无法叫他们过去。
“哇,是在送亲吗?”
马车被迫停下来,黎洛干脆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两步,一副要看热闹的模样。
桥上敲锣打鼓,还火红一片,乍一看像是送新娘子的队伍。不过再仔细一瞧,又有点不太像。
隔着大老远,隐隐传来一阵阵哭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快快,莫要错过良辰吉时!”
“快把新娘子献给龙王!”
“错过时辰,龙王又要发怒了!”
黎洛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谢长缨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谢长缨面无表情,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对侍卫道:“去前面探探情况。”
“是,王爷。”侍卫立刻拱手答应。
黎洛饶有兴致,笑眯眯的打量了几眼谢长缨,才看两眼就被谢长缨抓包了,倒是黎洛一点也不心虚,两个人四目一对,黎洛那叫一个坦坦荡荡。
别看谢长缨瞧上去冷漠不近人情,而且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但是黎洛发现,谢长缨其实外冷内热,还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大美人。
侍卫很快禀报说:“王爷,前面那队人是祭祀龙王的队伍。说是要把一名女子投入河中,献给龙王冲喜用,龙王一高兴,就会降雨了。”
谢长缨还未开口,旁边厉无争满脸惊讶的说:“给龙王冲喜?如此荒唐的事情……”
他话没说完,有人已经从他身边大步走过去,冲着桥上那对送亲的队伍就去了。
走过去的人还能是谁,正是黎洛无疑。
“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
火红嫁衣的新娘子被好几个人推搡桎梏着,将她按压在小桥的栏杆上,眼看着就要将她推下河去。
新娘子极力挣扎,却实力悬殊,根本挣脱不开。
旁边一堆人焦急的道:“这是你的幸事啊!能被选中给龙王冲喜!是你三世修来的福气!”
“不要,放开我!”女孩嘶哑的叫着,却根本没人理会她。众人口中都絮絮叨叨的说:“不要错过时辰,不要错过时辰!快推她下去!不然龙王又要发怒了!”
就在这一片嘈杂中,黎洛的声音抛了个尖,极为引人注目。
黎洛突然出现,冲进了混乱的人群,道:“等一等,等一等,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众人都打了个磕巴,死死盯住不速之客黎洛。
这不速之客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白白净净清秀端正,而且脸上笑眯眯的,一丝攻击力也没有,反而笑容极具感染力,莫名叫人对他心生好感。
有个中年男子站出来,道:“年轻人,我们在这里祭祀龙王祈求降雨,你莫要好奇了,若是误了时辰,龙王怕是要怪罪你。”
“哦——”黎洛煞有见识的点点头,一脸受教道:“原来这美丽的姑娘,是要送给龙王的新娘子?”
“正是如此。”中年男子道。
黎洛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苦恼又严肃的说:“但是你们怎么知道龙王喜欢女人呢?若是龙王有断袖之癖,钟情于男子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纯情·长缨手记】
后悔带黎洛出门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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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婚当日,上神带着一个小包子找上门,说这是我和他的孩子,然后转身就走了。
害得我婚没有结成,还过上了被夫君追杀的日子。
啊喂!我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六界女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不要这么对我啊!
我渣了个上神,此刻正在被追杀。
带头追杀我的人是我夫君,魔尊商步祈。
商步祈这个人不能处,完全不顾什么夫妻情分,急眼了是真砍你,他那柄紫焰魔环大飞刀离我头顶还剩三寸余,我给他跪了。
我说,亲爱的你听我解释。
他道:“好,你解释!”
他道:“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看,男人就是这么无理取闹不好哄!
商步祈刀尖对着我怀里那圆滚白胖的小娃娃,气到两眼泛红:“你还有什么好解释,你就说,这是你的孩子不是,难道不是你给那神族生的野种?”
我与娃娃大眼瞪小眼:“还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就算真是我的,我就是付了点精元而已,其他什么也没干,严格点说,这孩子是他爹擅自怀擅自生下来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犯了一个全六界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商步祈的面色稍见缓和,娃娃开口道:“不是的,爹爹说小星星是父母恩爱的产物,是你们爱情的结晶。”
商步祈的大刀重新悬回了我头顶。
我无语,瞪着这娃,单从没有眼力见儿这方面来看,他还真有可能是我的种。
事情要从三个时辰前说起。
我和商步祈的喜宴办得锣鼓喧天,魔山魔海,群魔喝嗨了,非要我和商步祈当众嘴一个。
我大方将商步祈一揽,商步祈扭扭捏捏,半推半就,正要从了我,突然一声清冷的“且慢”,打断了这波缠绵。
五颜六色杀马特魔众当中走出一个白衣胜雪的神族,手中牵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小娃。
暗色调的魔窟,一大一小出场自带神光,晃瞎了我的眼,我问商步祈:“这是你远房亲戚?怎么来前也不告诉我……”
话还说完,那小娃娃便仰头,甜甜对着高座之上的我和商步祈,唤了声“娘亲。”
我一下子闪开了,不可置信看着商步祈,怪不得我总觉得这堂堂魔尊娘们唧唧,商步祈居然是个女的。
紧接着那小娃娃扑腾着小短腿,上来抱住了我。
我含恨推开他:“去,你娘在那边。”
小娃看看商步祈,不解回头,看着领他来的神族,那神族长身玉立,站得像一杆瘦竹,目光精准对着我,叫出了我的名字,他道:“照月,你我夫妻一场,就算你不认我,也不能不认我们的孩子。”
我道:“大哥你谁啊。”
人可以乱吃,话不好乱说。
那神族近前一步,欲要开口,小娃已抢道:“爹爹乃天下河流之主,上古白芒水神是也,娘亲,你怎么连这个也不记得。”
我看着那神族惊道:“原来你是若霄。”
“正是正是,”小娃高兴道,“我就说娘亲不可能忘了爹爹,娘亲娘亲,你住的这个地方我不大欢喜,咱们回家去吧,好不好娘亲?”
这孩子一口一句“娘亲”,我倒没什么感觉,商步祈个小心眼受不住,扎了老心,火冒三丈分开我和小娃,问我道:“这是怎么回事?!”
问的好,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火冒三丈看着水神若霄,此人辈分放在神界也是个祖宗级别,怎能干出来魔界碰瓷这么不要脸的事。
面对我吃人的目光,若霄一派坦然,他对小娃笑了一笑,然后对我道:“既然儿子已送到你手上,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旋身,我裙摆一紧,小娃明显不舍,却拽着我裙摆不肯离开我一步,无措道:“爹爹……”
若霄回头,柔声道:“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乖,你在这里要听话。”
小娃含泪点头,又将我抱紧了些。
好一副感人至深的父子离别。
当我魔族在场万众是死的吗?
我忍不了了,拎着那小胖孩儿跳下台阶,追上若霄:“站住。”
我道:“这是怎么个意思?事情还没说清楚,上神就要走了?”
若霄负手,微微蹙眉:“你要怎样的清楚?”
我祭出我的钢叉:“我想知道你平白无故,为何上门诬赖我,你们神族中人像你这么嚣张的,我第一次见,着实开眼。”
他瞄了眼我发光的叉尖儿,从容道:“收起来,你打不过我。”
这我能干吗,激怒一个魔族的方式很简单,就是说她不行,我道:“来呀,比划比划。”
“不要在孩子面前动武,”若霄道,“我知道你不信小星星是你的孩子,眼下解释无用,日后你自会想起,我只希望你善待小星星,不要让他受委屈。”
我勒个去了,不是,我道:“你硬说这孩子是我的,有证据吗你?”
他反问:”你们魔族不是有验亲的法子,一验便知,你敢验吗?”
他语气之笃定,之无愧,倒叫我恍惚了、忐忑了,茫然了。
“难、难道我们真的有一个……孩子?”
若霄道:“我还有个证据可以证明,不过只能对你一人说,你附耳过来。”
我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商步祈越发膨胀的杀气,这会儿行事稍有偏颇我就洗不白了,于是大声道:“附什么耳,我——魔族顶天立地的公主,向来光明正大,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敢说我就敢听,你说你说你说呀!”
若霄无奈看着我:“你当真要我当面说?”
若霄叹了口气:“你后腰上有个黑羽印记,是你命门所在,若非与你坦诚相见,我如何得以知晓。”
他此话一出,我就知道我凉了。
我印记在后腰这回事,除了跟我滚过床单的商步祈,魔族当中再无第三人知道。
紫焰魔环大飞刀猛然朝我背心扎来,我慌忙扭身一躲,大刀跟着我拐个弯,穷追不舍,所到之处燎起一片金紫业火,殃及大片无辜。
若霄自打进门就没看过商步祈一眼,仿佛压根没有商步祈这么个人,此刻依旧,他只化了个水球,将小娃安然置在其中,自己在旁冷眼追着我四窜的狼狈身影,看得好尽兴。
我边闪边道:“陛下你听我说,我发誓这孩子绝对不是我的,那我自己若是生了孩子,我还能不知道吗?”
“有没有可能,咱就是说,”小娃子在水球盘腿,托腮道,“我这胎是我爹爹独自孕育的,娘亲提裙无情,忘了也正常。”
“若霄,让你儿子把嘴闭上!”我吼,吼完了继续跑,“阴谋!绝对的阴谋,陛下你细思,神魔两界开战千年之久,正到了紧要关头,这时候偏来个神族挑拨离间咱俩的感情,你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休要假装不和诓我了,什么样的阴谋值当人家生个孩子来套路你,”商步祈怒火不减反增,“你当天界的人是傻子,还是当我是傻子!”
我道:“他们神族都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就是有这么缺心眼呢?”
商步祈:“那你爱我吗?”
“整整一秒,你迟疑了!!!”商步祈暴怒。
我想叫若霄这罪魁祸首别干站着,百忙之中回头,却发现原地已没了他的身影,
我问小娃:“你爹何时走了?”
“你怎么不跟着一道走?”
小娃推了推水球,表示自己被封印,走不脱。
说话间,紫焰魔环飞刀横扫一切不顾不管砍至,我一咬牙,击破水球将小娃往腋下一夹,逃出魔窟。
我跑不动了,小胖子究竟吃什么长大的,不大点小人儿活像个千斤坠。
商步祈的大刀落下来,千钧一发,我道:“我昨晚睡前没洗脚!”
商步祈个洁癖闻言狠狠愣了,而我趁他愣神,展开翅膀卷了小娃就跑,迅速化做天边一个黑点。
我把小娃扔在寂静荒野,气急败坏道:“小鬼,叫你爹出来。”
“我不叫小鬼,我叫小星星,”小娃摔痛了屁股,眼泪在眼眶打转,委屈对着我,“爹爹让我从今天起跟着娘亲,我也不知道爹爹在哪里。”
“我也得信,”我居高临下,“老子最不吃装可怜这一套,赶紧的,他再不现身我就吃了你。”
小星星彻底哭了出来:“爹爹骗人,爹爹说娘亲温柔贤惠,最喜欢小星星,都是骗人的。”
我幸灾乐祸:“温柔贤惠?孩子,你爹忽悠你挺深。”
不愧为水神之子,一哭天就下雨,我化了把伞罩住自己,坚信若霄不会放心就这么将孩子扔下不管,一定在附近,所以放任这小鬼哭,看他能哭到什么时候。
一刻钟过去了,若霄没有现身。
半个时辰过去了,积水淹没了我的脚。
一个时辰过去了,雨水变成了冰雹。
我错了,在此之前我以为自己无坚不摧,原来一个孩子的哭闹就够了。
我道:“好了,别哭了。”
我道:“小什么那个星星,要不我杀条恐龙给你玩?”
我道:“小星星,天黑了,你怕不怕黑?”
小星星止了哭,道:“怕~”
他全身湿透,水淋淋站起,可怜兮兮抬头看着我,小手朝我张开又收回去,站上片刻,居然转身走了。
我跟上去喜道:“想通了,要带我去找你爹了?”
岂料他道:“娘亲饿了,我给娘亲找吃的,等娘亲吃饱,就不会想着吃小星星了。”
他跟着雨水流向找到一条河,小胖手一抬,平静河面翻涌,水流自分,河鱼扑腾跳上岸。
这手御水的本事倒是深得我心,不知道我若吞了他,这本事能不能归我所有。
我思虑下手之际,小星星对着地上活蹦乱跳的鱼念开了经文,竟是要给它们超度。
他念念有词:“我佛慈悲,小鱼们,并非是我要谋害尔等性命,实在是我娘亲饿了,不得不吃你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我加持,想必你们都能投生个好人家……”
这个虚伪的小模样也是他神族一脉相承,不吞他了,我怕自己受污染变善良。
他念完了经,要烤鱼,我道不用:“我吃生的。”化出原形,气吞山河,十来条鱼顷刻下肚。
他被我煊赫气势所迫,坐倒在地,没忘了给我拍马屁:“娘亲好厉害。”
我拿黑色翅膀尖儿戳了戳他小肚子,肉乎乎的,有意思,再戳一下。
戳完了我故意目露凶光,唬他道:“知道我是什么物种吗?”
“玄鸮。”我道,”知道玄鸮这个物种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就是吃掉自己的孩子来壮大自己,”我道,“还敢叫我娘亲不?”
油盐不进,这孩子白瞎了,将来没前途。
忽然,我翅膀尖儿一暖,被他抱住,他好奇地摸了摸我羽毛,小心翼翼,怕弄伤我似的,小手又软又热,我给他烫得一缩。
他问我:“娘亲,你还饿吗?”
“不吃小星星的话,可以喜欢小星星吗?”
他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巴巴看着我。
我变回人形,道:“别叫我娘亲,我不是你娘亲。”
他张嘴欲说话,我凶道:“再叫还吃你。”
他退了回去,想了想,道:“神仙姐姐。”
我炸了:“骂谁呢骂谁呢,你才是神仙,你全家都是神仙!”
他改口:“凶神恶煞孔武有力六界第一威武的魔头姐姐。”
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问我:“魔头姐姐,你冷不冷?”
没听说过有问一只魔冷不冷的,我看着禁不住打颤的他,翻白眼:“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把身上弄干,我看了糟心。”
我问:“你爹没教你避水的法术?”
他调皮笑了笑,我才发现这孩子跟我一样,长了两颗小虎牙,一笑,有些惹人可爱的嫌疑。
不是说他,单纯指我自己。
他道:“教了,是我自己不想学。”
“爹爹说娘亲也是修行水系法术,我便私心想着,等见了娘亲,让娘亲教我。”
他道:“娘亲那么温柔贤惠的人,没有见证小星星的成长,该有多伤心,若是见了小星星以后自责怎么办,诚然小星星并不怪她,因为爹爹说娘亲有许多不得已。让她教我一点东西,而不是什么也不为我做,也好不那么内疚。”
我听了,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
孩子懂事归懂事,可他这样的年纪,原本不用如此懂事。
我三两下将他身上弄干:“这是不是你爹爹教你说给我听的,好博我的同情,实现他不可告人的阴谋,这么长的台词你背了不少时间吧?”
他似懂非懂:“爹爹没教我,爹爹只叫我好好照顾娘亲,说将来我和娘亲相依为命,娘亲外强中干,我就是娘亲的依靠。”
我:“刚不还夸我温柔贤惠吗?怎么这会儿就外强中干了,我说小鬼,你爹说话到底有数没数?”
他小小打个哈欠:“你不是说你不是我娘亲吗?干嘛急眼?”
行,将我的军,我伸手,掐死他算了,他却激动投进我怀里,蜷缩了起来。
我僵硬在草地,道:“小鬼,我伸手不是要抱你。”
他脑袋靠在我胸口,柔软的头发蹭着我,身上有股子奇异的奶香,他小声哼唧:“魔头姐姐,我要听故事。”
“求求你。”他小手搂住我脖子。
我:“有个人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头掉了……”
我:“这么温馨的鬼故事不喜欢?好吧,换一个。”
我:“从前有个白莲花公主,叫白雪,长得一般,连同七个丑男,还有个什么王子,说我魔族忠诚英勇的人间卧底——王后,卖的毒苹果是假货,害的王后信誉尽失,没脸见人,连魔族至宝的镜子也给盗了去……”
小星星听完故事深有感触,问我:“白雪公主的爹爹呢?不管她了吗?”
“死了吧八成,”我道,“爹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有跟没有都一样。”
“我爹爹就不会不管我。”小星星道。
我嗤之以鼻:“您那负责任的爹爹在哪呢?”
小星星不说话了,空中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落,我低头一看,果然。
我可不想耳朵再聋一次,忙道:“不一样不一样,小星星的爹爹定是有苦衷,才没有不管小星星。”
小星星抽抽搭搭:“真的吗?”
“我想爹爹了,魔头姐姐,你想他吗?”
你爹搅了我的喜宴,不但害我错失了杀商步祈的大好机会,还连累我被商步祈追杀,我眼下恨不得他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好将他碎尸万段。
我环视四周,商步祈随时可能追上来,此地空旷不宜久留,正要抱睡熟的小星星找个山洞躲一夜,商步祈带着魔兵从天而降。
商步祈的大刀砍下来的时候,我道:“三天!”
“给我三天时间,我还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商步祈道:“我凭什么信你,谁知道今日一闹是不是你跟若霄串通好的,万一你带着魔族机密跑了,我找谁说理去。”
我一时怔怔,佯装失望:“差一步就成眷属,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商步祈冷笑之下我破罐破摔,引血符灼烧于手臂,立下毒誓:“三日之内我若不归魔族解咒,元神自爆,死无葬身之地,你可满意?”
商步祈冷哼,收刀一指小星星:“你走可以,把他留下。”
我道:“一个小屁孩儿,你要来有何用。”
“你这就开始心疼了?还说不是你的孩子。”商步祈道。
“跟心疼不挨着,”我咂嘴,“怎么说呢,主要是我答应了这孩子,要亲自教他避水术,你知道我们魔族,杀人可以不眨眼,却不可言而无信。”
商步祈掂了掂大刀:“要么一个都别走,我成全你们母子死在一起。”
我还有大事未完,绝不能被任何人桎梏,闭眼将小星星交出,道:“你得答应我,不能伤害他分毫,不然神族若是来找,借故开战,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商步祈阴恻恻看了我一眼,抱着小星星转身而去。
我走出一步,心想不就是个孩子,将来我自己生,生一堆,天天换着玩儿。
走出两步,我安慰自己,他爹都不要他了,我干嘛恋恋不舍,我有病吧。
走出三步,小星星醒了,不明白自己怎么到了商步祈手里,挣扎叫起来:“娘亲!”
我心里突然划过尖锐的疼痛,像心尖上的嫩肉被谁掐了一把。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后悔。
“商步祈,再商量一下。”
魔兵重新将我包围,防备对着我,商步祈不会抱小孩儿,捏着小星星的后颈治他的不老实,问道:“商量什么?”
“我有不轨之心,”我盯着小星星稚嫩后颈上一片红痕,道,“我想杀你,一直想杀你,你背着我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我不可能不报仇。”
我:“你早就怀疑我了。”
商步祈笑道:“是又如何?”
“所以你跟我成亲,口口声声说爱我,也都是假的。”
他道:“你难道不是么?”
争辩这些已然没有意义,我道:“我的暗兵和经年的部署都可以告诉你,放了这孩子。”
商步祈捧着小星星的后脑勺,无需使劲就可以轻易将那小脑袋捏扁,他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照月吗?你做如此牺牲,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孩子他爹?我们魔族最鄙视的就是情爱,你这样真让我瞧不起。”
“能被你瞧得起也不见得有多光荣,”我不耐烦,“别废话了,换不换?”
他:“我也改主意了,不换。”
他后退一步,魔兵立时朝我收拢,我了解商步祈,他向来喜欢看别人痛苦取乐,今夜是我自作自受,我做好不能善了的准备,抽出兵刃。
又下了雨,却听不见小星星的哭泣,这个孩子背对着我被商步祈裹挟,唯恐我担心,愣是一声不发。
大半魔兵倒下,我甩了甩发麻的胳膊,手臂上一快肉被削掉,连皮挂着,索性扯掉不要,我抹了把脸上雨水,逼近商步祈:“孩子还我。”
“好啊,”商步祈唇角勾笑,飞刀悬空,刀尖对准小星星,“你要死的还是活的?”
我刺穿一个魔兵咽喉,再次伸手:“还我。”
周遭的雨骤然停了,雨滴凝住不动,不远处河流翻起滔天巨浪,若霄站在浪尖俯冲而下,势比弑神杀佛,我隔开一个魔兵,脱口而出:“小心。”
话说晚了,商步祈身后一名火猬兵露出满背的硬刺,抖一抖,无数支利箭穿过水幕,射向若霄。
若霄躲也不躲,利箭穿过他身体,如穿过柔软的水波,他毫发无伤,速度不减,大水卷着剩下的魔兵直冲山石,山崩地裂而水势不灭。
商步祈终于慌了,以魔气控制小星星腾到半空,我上前抢,没抢过,眼见商步祈反握刀柄,切向小星星,电光火石,我闻到了火烧腐肉的味道。
紫焰魔环飞刀透胸而过,若霄主动送上一步,让刀锋穿的更深,指尖摸到了小星星,第一时间捂住了小星星的眼睛。
小星星惊恐道:“爹爹……”
“别怕。”若霄将商步祈击落,语气轻柔,面无表情将刀自胸口抽出,我惊讶之下忘了追下去补刀,看商步祈被洪水冲走。
我接过小星星,打量若霄:“我靠你没事?”
若霄目光轻的像云,看着我,还有小星星。
短短半日,星星已不再是那个出场自带圣光的星星,泪痕满腮,脸花的猫一般,白衣变成了灰衣,抖出二斤泥不成问题。
我就更不用说了,满身血水泥水,胳膊上少了块肉,白骨若隐若现,娘的痛死了。
我抱紧小星星,面对若霄的目光,莫名感到心虚,虽然我自问没有哪里对不起他。
“小星星把耳朵堵上。”我粗暴打断若霄。
小星星听话堵耳朵,我怒视若霄:“你怎么当人家爹的?!你脑子进水了?好么央谁没事把孩子往魔窟送,你以为我们魔族是托儿所?你直接掐死多好,还省事呢!既然不想要,当初就别生!生了又不养,你也配当爹?!”
若霄静静面对我的怒火:“骂完了吗?”
“别以为暴跳如雷就能掩盖你把小星星送给魔尊的事实。”
“你这个母亲也不称职。”他道,“我以为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也不会作出伤害小星星的事,是我想错了,把小星星还给我。”
若霄伸手,小星星勾住我脖子:“我不走,小星星喜欢娘亲。”
“过来,娘亲身上有伤。”他将小星星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抱在怀里,小星星唯恐我跑了,犹拽着我一缕头发,哀求道:“娘亲一起回家。”
若霄回头看我:“你的魔尊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回来,可要先跟我回家?”
“他不是我的魔尊,”我小声辩解,“我更不是小星星的娘亲。”
我又道:“这可是你请我去的,不是我自己要跟你走的。”
我说服自己,商步祈不定怎么追杀我呢,六界之内只有神界还能让商步祈有几分顾忌,借他水神的地方暂避一二也好。
绝不是因为我舍不得小星星。
侍女端来的瓶瓶罐罐真多。
上个药用那么麻烦?我把桌上果盘倒空,将所有瓶塞都打开,所有药粉倒一块,抓了一把,正要往伤处按去,房门被敲响。
若霄进门,我随意抬头,微怔。
还以为他们神族只穿僵尸白,敢情也有别的衣服,若霄该是刚沐浴完,微湿发梢落在银月浅灰缎袍,意态文雅。
“你穿这身衣服挺不错,那个……宜室宜家,秀色可餐。”
“多谢,若是实在不会夸,也可以不夸。”他道,“我来看看你的伤。”说完,目光落在水果盘,无奈摇了摇头。
我将手臂别在身后:“已经好了。”
他没理我的逞能,低头垂眸找药,窗外天光落在他身上,予他万般雪辉无俗,因为侧着身,他头发有一缕滑下来,落在胸前,我魔怔了,伸手替他拨回去。
他愣了一愣,我也愣了愣。
我道:“别想多,强迫症。”
他配好了药,扶起我胳膊,对着我伤口蹙眉:“疼吗?”
我不能让神族看扁:“不疼,一点儿也不疼,就算不管它,它自己也能长好。”
第一层药按下来,老子打了个挺。
还不如晾着等它自己长好!
第二层药我死活不上了,上蹿下跳,没逃出门口就被结界弹回来,若霄在我身后道:“别动。”
我想起了商步祈被他碾压的恐惧,打不过,老实了,我问:“你们神族像你这般隐藏武力值的大佬还有多少?”
他识破我意图,微微笑道:“很多。”
“随便挑出一两位就能将魔族暴乱压制于无形那么多。”
我深吸口气,胳膊交出去,生无可恋:“上药。”
第二层药按下来我抓住若霄的手狠狠咬了下去,半点没留情,血浸了我的唇齿,我舔舔唇,味道不错。
我没什么诚意地道:“对不起啊,没忍住。”
他看模样还挺高兴:“无妨,就当被小狗咬了一口。”
狗就狗,为什么是小狗,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小星星这个娃是浆糊做的,一时半会儿不见就来黏人,向我展示他崭新的碧绿小衫子:“娘亲,我英俊吗?”
我道:“你还远不到英俊的岁数。”
我道:“充其量算是可爱吧。”
他隔着纱布碰了碰我的伤,牵住我一根手指头,看我没有反应,又牵住一根。
我抬手,呼噜他脑袋,他笑得前仰后合,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
若霄默默看我玩他儿子,看了一阵,道:“小星星,你该睡午觉了。”
小星星道:“我要跟娘亲一起睡。”
“娘亲”这个字,我从接受到麻木,已经无甚所谓,闻言看了看房内那张大床,道:“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不过你要在这睡也行。”
星星蹭蹭爬上床,将小鞋子摆摆好,被子盖盖好,道:“小星星准备好了,爹爹来讲故事。”
若霄近前,坐在床畔,道:“虞舜,瞽叟之子,性至孝……”
“爹爹讲的故事不刺激,”小星星道,“我要听娘亲讲。”
若霄看了我一眼,问他:“娘亲给你讲了什么故事?”
小星星得意洋洋:“有个人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头掉了,还有个白莲花公主……唔。”
我边堵小星星的嘴,边讨好冲若霄笑:“他乱编的,我没讲过。”
你说说这孩子,小小年纪记性那么好干什么。
若霄面色不善,我果断按着小星星躺下:“来来来,我给你讲一个新的,讲完了你最好给我睡过去。”
我清清喉咙,回想从小到大听到的美好故事,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没有。老子是抱着断肢当玩具,听鬼故事长大的,越恐怖我睡得越香。
我道:“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本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太阳一下山,大地便陷入黑暗,夜幕下有座茅草屋,屋里住着男孩和女孩,他们相爱,每当男孩上山打猎,女孩都会坐在门口等他,不管多晚都等,等着男孩回来,亲亲她的脸。”
“女孩没有告诉男孩的是,其实她每天都很害怕,害怕男孩消失在无尽的长夜里,再也回不来,有一天晚上刮起了寒风,男孩真的没有回来,女孩以为男孩遭遇不测,伤心的一直哭一直哭,眼泪一颗颗飞到天空,变成了星星。”
“在山里迷路的男孩看见了这些星星,他跟着小星星,找到了回家的路,可为时已晚,女孩因为伤心过度,已经过世了,女孩死后化成了月亮,从此天上有了月亮和星星,男孩走到哪里,月亮和星星便跟到哪里,男孩再也没有迷过路。”
我也失神片刻,想不起来这个故事是谁给我讲过,是谁呢?
不是我爹我娘,他俩给我讲过最善良的故事是《五马分尸》。
我脑子里杂念纷飞,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圆月倒影水面,星子触手可得,有个人与我比肩而坐,陪我数星星。
我想着想着回头,发现若霄神情复杂,也在看着我,他的眼神无端让我惭愧。
我回神,将那些念头甩掉,月下数星星这种酸不拉几的事,能是我干出来的?不能够,坚决不能够。
这时小星星扯我衣袖,颇为自豪:“我知道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有爱人的能力就不要随便说喜欢,别学那个没用的小姐姐,哭能解决屁的问题,你的爱人在山里回不来,就去平了那座山!”
若霄目瞪口呆,呆完转头无言责备看着我。
“……”我再也不给小星星灌输暴力思想和在他面前爆粗口了,我决定以后文明做魔。
“你说的那只是一方面,”我捂脸道,“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明白,星星虽小,用处却大,可以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让每个找不到路的人都能回家。”
小星星睡着以后,若霄指尖在他眉心略了略,我猜他是想消掉小星星脑海里关于我方才那段糟心的故事,不知为何他没能下去手,而是对我道:“你跟我来。”
走出房门,他道:“我在洛川还有座紫府,僻静清幽,是养伤的绝佳之地,你可愿去?”
“现在吗?”我道,“洛川离这里有多远?”
他久久无言,朝我一拜,道:“谢你这两日陪着小星星。”
这是明明白白不愿叫我再接触小星星了,我道:“哦。”
算了,我有什么资格开口,我道:“哦。”
我道:“洛川我就不去了,商步祈不死,我和他的事便不算完,我还是回魔界。”
况且身上的毒誓也不容我不回去,三天之内不解,我就死翘翘了。
我折身往外走,与一神女擦肩,那神女仙气太冲,我后退一步,让她先走。
奇怪的是,她看见我一个魔并不惊诧,好像早先认识我似的,目不斜视经过我,与若霄见礼,道:“我来接小星星。”
若霄道:“不是明日才来接么?”
那神女道:“我等不及了,小星星这般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早一日接他过去,也好叫他早一日熟悉我花镜。”
我返回去,质问若霄:“你仍要把小星星送人?小星星自己知道吗?”
若霄道:“他有一天会理解的。”
“理解个……披荆斩棘,”我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丢下他一次还不够,你考虑过小星星的感受吗?你知道你把他扔在魔窟一走了之,他有多想你吗?弃养孩子这种事,我们十恶不赦的魔都干不出来。”
若霄轻描淡写地问:“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那神女接口,鄙夷看着我,“公主殿下,这世上谁都可以指责若霄上神,唯独你不行,小星星出生时你在哪,他学走路时你在哪,他开口说话时你在哪,小星星破壳艰难,当初谁都说他养不活,是若霄上神将他抱在怀里,日夜喂他自身精气,五十年不敢有片刻懈怠,才有了今日茁壮的小星星,你缺失了他四百余年的成长,如今只不过伴了他两日,便自以为理直气壮,够格来诘问孩子父亲了吗?”
“若不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不够格,上神何必另选他人,我倒要问问公主,这两日,你都对孩子做了什么?”
神女叹气:“你们自己商量吧,我进去看看小星星。”
我抬头问若霄:“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若霄垂眸:“不怪你,你又不记得。”
“我真是小星星的娘亲?”
“魔族验亲的法子残忍,我没舍得。”我说。
“再让小星星陪我去洛川呆三天行不行,”我没有底气的请求,“三天之后我保证把小星星还回来,到时候你要把他送人,我绝不拦你。”
到时候我不在了,也拦不住。
若霄把小星星抱出来,交给我时说:“给小星星起个大名吧。”
洛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夜幕降落时,我抱着小星星坐在水中央数星星,眼前一片波光粼粼,圆月倒影水面,星子触手可得。
原来这个地方我真的来过,但我不记得了。
“娘亲,”小星星问我,“为什么爹爹不来?”
“你是不是生爹爹的气了,因为你想跟那个坏叔叔成亲。”
是也不是,我该怎么告诉他,那天他和若霄的出现,等同于救了我一命。
我和商步祈的关系,要从我俩小时候过家家说起,我当爹他当妈,我就觉得这个小娘炮挺带劲。
但他有个毛病,不称心就喜欢拧断我拿来当孩子的那个鬼娃娃的头,我爹是魔尊,当时对商步祈这种行为大家赞赏,说这小子够变态,他喜欢。
正是他喜欢的小变态要了他的命。
五百年前神魔两族那场大战我也在,我魔族受了自己人的暗算,不战而败,我爹和商步祈的爹死得很惨,我侥幸活了下来。
起初没往商步祈身上想,后来通过多方查证,和商步祈的野心日益暴露,我才知道商步祈有多会演戏。
我也演,我假装不知情,与他恩爱有加,我还要嫁给他,魔界的规矩,魔王与魔后新婚之夜要互换内丹,以表彼此忠诚,我把一切安排好,想跟商步祈同归于尽。
如果没有若霄上门,说不定我这会儿已经死了,仇也报了。
果然水做的男人不能要。
我摩挲小星星头顶的卷毛,道:“给娘亲看看你识海行不?”
小星星的识海脆弱,可见那神女没扯谎,星星是个先天不足的孩子。
老子这辈子没走过这么轻手轻脚的路,拨开薄雾,看见水神府的大门。
若霄侧对门口而坐,低头诵经,星星这会儿是颗蛋,圆润白洁,被他抱在怀里,随着淡金色经文绕蛋而行,若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
星星这颗坏蛋,全然不体会他爹的辛苦,贪餍不足源源不断从若霄身上吸食精气,吸饱了就在若霄怀里打滚,差点滚出去,成了碎蛋。
若霄按住它,轻柔在它壳上拍了拍,抽走经书,换了一本厚书,封面五个字,有五个我不认识。
若霄这个爹,胎教给他做的啥也不是,念完了经文念生僻书,小星星之所以没长成迂腐的小古板,依旧水灵惹人爱,我想了想,可能全赖我基因好。
一连几日,若霄的日子都是如此波澜不惊,小星星一日也离不了他,我想看他耐心告罄,好寻一个日后他抛弃小星星的理由。
小星星破壳那天,我第一次见若霄露出焦急的神情,他坐在蛋旁拿着一本书,半天没有翻一页,不时看看蛋,眉头拧成疙瘩。
我想提醒他书拿倒了,可惜他看不见我。
我坐在他旁边陪他一起等。
很小一声响动,我和他同时抬头,蛋壳裂了一条细纹,若霄丢了书,搓搓手。
我也不敢眨眼,盯着蛋。
缝隙越来越大,一个小婴儿从中爬出来,浑身粘液,好丑,若霄却欣喜地笑了。
我抢着和他一同伸手,看他的手穿过我的,将小星星抱了起来,才意识到自己不存在。
若霄把小星星抱在怀里举起来那一刻,我鼻子很酸,可惜魔不会哭。
皱皱巴巴的小星星长开了,人见人爱。
那个神女阿姨好喜欢他,隔三差五来一趟,一抱就是半天,那个神女阿姨也好喜欢若霄,隔三差五进若霄的书房,每次都是失望而返。
星星跌跌撞撞地长大了,会跑会跳会笑。
终于,那个问题来了,他跑到若霄面前问为何别人都有娘亲,而他没有。
若霄怜爱对着他,道:“你有。”
“那我的娘亲在哪?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若霄道:“她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等你五百岁,她就会来接你。”
小星星掰掰手指头,五百年太长了:“为什么要那么长时间,娘亲是不是不喜欢小星星?”
“不是,”若霄把他跑歪的衣襟扶正,“娘亲最喜欢小星星了,只不过她有许多不得已,所以你要等,好不好?”
小星星点头:“爹爹,你给我讲讲娘亲的事吧,多讲一点。”
若霄默了默,忽悠孩子张口即来:“你娘亲,她是一个温柔贤惠的人,最喜欢吃鱼……”
我站在身旁,看这一大一小依偎的背影,一遍遍留恋。
但我又不敢逗留太久,怕影响小星星智商,缓缓退出来,月下小星星眼里映着水光,望着我:“星星马上五百岁了,娘亲是不是可以永远跟星星在一起啦?”
我掀开衣袖,看看手臂上开裂的血符,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不管将来娘亲在哪里,对星星的爱永远不会变。”
我掰过他小肩膀,正色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日我因为些许琐事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记得要听爹爹的话,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爹更爱你。”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若霄为什么一定要将小星星送出去。
小星星黯然低头:“你怎么跟爹爹说一样的话。”
我一惊:“什么时候?”
“爹爹送我去见娘亲之前。”
我正要继续问下去,水面荡起涟漪,若霄透水而出,站在月下,神清骨寒。
我看着他凌波水泽,徐徐走近。
我捂住小星星耳朵,问:“你是不是快死了,才想起来托孤?”
他吐出一口气:“潮起潮落,更迭有序,大道自然。”
“是,”他道,“我寿限已尽,快死了。”
“我怕等不到小星星五百岁那天,所以才提前带他去找你,抱歉。”一室之内高烛摇曳,若霄与我对坐,星星在我身后床上睡得香甜。
我摆摆手,道:“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这么多年对星星不管不顾。”
他一怔,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问:“我为什么失忆?”
他道:“你会想起来的。”
他递出一封信函:“这是魔界送来的。”
商步祈问我,还想不想解血符,时间到了我若不回去,他就要向神族举兵了。
这个借口找的好,不崩他的深情人设。
若霄道:“可以给我看看你身上的血符吗?”
我不抱希望:“魔族至毒,你解不了。”
“你太小看水的力量了,”他说到这里,忽然嘀咕一句,“当初若不是你找我解毒,怎么会有小星星。”
“没什么,我说若你我都死了,小星星就成了孤儿。”他不由分说,拉过我胳膊,看我翻卷的皮肉。
一个行将就木的神,我总觉得不大靠谱:“你能行吗?”
我照办,感觉一股清凉覆盖了手臂的灼热,舒服无比,似乎只有一眨眼,若霄便道:“好了。”
我看着完好如初的胳膊,有点习惯他的强大了都。
随即他扶着桌子站起,道:“我出去一趟。”
我按捺不住寻出去,洛川水面一片赤红,若霄仰面飘浮在水上,更多的血从他身下渗出,白衣已看不出本来颜色。
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血?
我淌水靠近他,看他身上千疮百孔,箭上,刀伤,以及手臂上新添的血符。
我终于明白水的强大在于转移,原来他不是不会受伤,他只是把这些伤都藏了起来。
我碰碰他的脸,他睁开眼睛,道:“片刻就好,不要告诉小星星。”
我道:“我肯定不告诉。”
我道:“你说我和你是夫妻,那我们正式成过亲没有?”
我道:“别误会,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是怕小星星以后出去混,被人诟病说是私生子。”
我道:“等你好起来,我们正式成个亲吧。”
我重复道:“只要你好起来。”
他费力抬手,在我腮边拭下一滴眼泪。
他没有一点血色的唇扯出一个无声的笑。
天亮时分我扶着若霄回房,小星星醒了,坐在那里揉眼睛。
我道:“往里稍稍,爹爹很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若霄躺下,小星星不肯穿衣服,钻进若霄怀里赖赖唧唧,我拎了两下没拎动,问出心头憋了三天的疑问:“若霄,你平时到底都给他吃什么。”
小孩儿不愿意:“星星不胖,星星这是婴儿肥!”
小孩儿叛逆:“星星就要跟爹爹一起睡。”
他看着杵在床边的我:“娘亲,你是不是也想跟爹爹一起睡?”
一家三口把不大的床挤得满满当当。
我的心也满满当当,很快安逸睡了过去。
梦中我浑身是伤,伤处毒粉沾染,魔族自己人暗算起自己人来,太懂得如何摧折一个魔的锐气。
我欲火焚身,到处找水,还不能是一般的水。
最终我被一片水光吸引,确切的说,是被水光之上闲坐垂钓的那个人吸引。
我倒在他脚边,鱼钩钩进血肉浑然不觉,我只是看着他,深深看着他。
我用最后一丝理智,道:“大哥,趁我还没发狂,赶快离开这里。”
他点头,收拾渔具离去。
我一头扎进水里,烫的水面热气沸腾,就在我以为要跟水鲜们一起煮熟的时候,那个缺心眼的神族去而复返,昏昏沉沉之间,他似乎说了一句:“罢了,反正我大限将至,不如救你一救。”
之后我什么也顾不上了。
从水里到岸边,再到室内床上,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神智恢复,发现自己精元混着水光,到处淋漓。
身旁闭眼昏睡的男人呼吸清浅,青丝散落与我的纠缠,我盯着他颈侧大大小小的痕迹,咽了咽口水。
他微动,醒来看了我一眼,瞳子碧色光可烛,在我愣神时,抬身吻上我的唇。
“哄”地,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们魔族淫欲旺盛,最讨厌谈感情,走肾可以,走心不行,随便你剥皮拆骨不在话下,走心却能直接要我们的命,因为温情这个东西,太特娘的令魔窒息了,是毒药,也是美酒。
以上此理我深知,却没有涓滴迟疑,反身缠绵回去。
往后的那许多日子,我没有一刻后悔。
有了若霄,我好比拘月在侧,再也不必贪恋人间。
用人话说,就是哈哈哈哈,老子捡了个大便宜。
我赖在洛川,一边养伤一边查我爹的死因,每次回头总有若霄在看着我,天天缠着他给我讲星星的故事。
天上原本无月也无星,因为有人相爱,所以有月也有星。
然后一件令我和他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日我被一股诡异的气息吸引,找到我和若霄初次那啥的洛川,从水里捞上来一颗蛋。
一颗先天不足、多半孵化不出来的蛋,只有我能嗅到那里传出来的气息有多诱人。
我也不算白吓唬小星星,玄鸮的天性就是吃掉注定养不活的孩子。
我太馋了,太痛苦了,没日没夜对着蛋垂涎。
若霄知道我煎熬,安慰我说:“再忍忍。”
我道嗯嗯嗯,我清楚这是我的孩子,哪怕他再不好,也是我的孩子。
然后继续盯着蛋两眼发直。
连查出害死我父亲的凶手是商步祈都不能使我分心,连若霄的亲吻都不能使我分心,我太想吃掉这颗蛋。
等我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梦游在蛋前,握着一把尖刀。
若霄从此跟蛋形影不离,如此也不能解我分毫,我总能趁他稍微松懈,把蛋偷走。
若霄尝试带着蛋远离我,可无论如何我都有法子寻过去,不择手段把蛋抢走。
一日日过去我受不了,加上我要回魔族报仇,我对若霄道:“我要封印我自己,抹消关于这颗蛋的所有记忆,就当从来没有这颗蛋,这是我想出来唯一能够保护它的法子。”
若霄道:“是不是也包括忘掉我。”
若霄抚摸着蛋,轻声道:“好吧。”
我给自己封印的时效是五百年,五百年以后等这孩子根骨长全,我就不会再想着吃它了。
我答应五百年以后,回来找它。
若霄望着我,欲言又止,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他道:“好,我和他它一起,等你五百年。”
神魔的生命漫长,我以为我们有许多个五百年。
睁眼时天色擦黑,床上剩了我自己,大梦一场,恍如隔世,我再看着屋内陈设,这么些年若霄也不知道变一变。
小星星进屋,点着我鼻子道:“娘亲是个大懒蛋。”
我将他拥进怀里,道:“对不起。”
小星星不明所以,抱着我额头亲了一口,拉我出去看他爹钓鱼。
夕阳余晖红似火,若霄坐在一片融融暖光里,我走上去,俯身吻他,气喘吁吁与他额头相抵,我道:“我都想起来了。”
我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我道:“我知道了,我会陪着小星星好好活下去,故事只讲《二十四孝》,不说脏话,不血腥,不暴力,懂礼貌,讲卫生……”
他说:“谢谢你,照月。”
遥远天边闪电雷声轰鸣,魔族向神族开战了。
若霄道:“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说稍等,我传信给父亲留下的旧兵,不指望他们能够倒戈神族打商步祈,我只要求他们谁都不要帮,有家人的回家团聚,没家的苟起来开心过日子。
商步祈光靠狂妄打不过神界,我们都不知道神族的实力有多强,从若霄身上可见一斑。
我就不参与了,从前的魔界公主照月可平山填海,如今她英雄气短,只想守着夫君,走完最后一程。
做完这一切,我窝回若霄身边,看他钓鱼。
小星星独自玩水,无师自通,御水成冰,做了一个他,一个我,一个若霄,将它们并在一起,叫我和若霄过去看。
他得了夸奖,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笑着笑着皱眉,反手抓挠后背,嚷着痒。
若霄将他查看一圈,什么也发现,不免忧心。
“过来我看看。”我想到什么,解开小星星衣襟,看了看他后背。
“没事,他只是要长翅膀了。”
我不动如山,稳如老狗,开玩笑,我的儿子,当然有翅膀。
小星星白天睡多了觉,晚上不肯再睡,闹着要去人间玩。
我道:“人间有什么好玩。”
小星星:“人间还有两天就是除夕,很热闹的,爹爹你说对不对?”
小星星:“娘亲,你是不是从来没过过人间的新年。”
不就是个年,多新鲜似的。
人间的年好特喵的新鲜!
我左手糖葫芦右手仙女棒,放完一把,不行,再来一把。
一大一小跟在我身后,看着我疯。
吾儿星星操碎了心:“娘亲你不要跑太快,人太多不好找。”
“去看烟花,”许多人都往城楼上挤,我扛起小星星就是一顿蹽,不忘了招呼若霄,“跟上来。”
他迈出一步,忽然站定,叫住我:“照月。”
“我就不上去了,在这里等你们。”
我心里漫上难言的苦涩,跑上城楼寻个安全角落把小星星放下,嘱咐他不要乱走,又拿结界罩住他,说爹娘去给他买好吃的。
等我挤开人流跑下去,若霄不见了。
我在城外河边找到了他。
他已经不能看,身上大大小小的洞,透明的快要看不清。
我握住他的手:“对了,我起早贪黑给小星星想了个大名,叫煦辰,和煦之煦,星辰之辰,你觉得如何?”
头顶烟花齐放,满天璀璨。
眼前河水瞬间干涸,上古白芒水神陨落,天下源流枯竭三日以同悲。
我买了很多糖和玩具,笑着跑回城楼。
小星星在烟花下哭成泪人。
我把玩具塞进他手里,抱着他哄:“让我们小星星等久了,不哭不哭。”
小星星拼命摇头,说:“爹爹呢?”
我道:“爹爹有公务,暂时回天上去了,等忙完就来找我们。”
“你骗人,骗人。”人声鼎沸,他推搡着我,“爹爹死了,我能感应到。”
他展开一双小翅膀,在人们的惊呼声中斜斜飞了出去。
风雨飘摇,雨水深入泥土,滴水不流,他站在遍布裂纹的河床,一次次结着伽印。
我握住他冰凉的小手,制止道:“你这么做只是徒劳,爹爹不会回来了。”
“我不信!”他挣开我,换个地方继续,“我能把爹爹救回来。”
我不劝了,持伞为他挡雨,等他死心。
人间新年的钟声传到了洛川,小星星坚持不住,脱力昏倒。
我把他抱上岸,身后裂缝川水上涌,咕嘟冒泡,覆盖河床底。
我将小星星安顿好,返回,屏住呼吸,看川水逆流倒灌,万浪奔腾,水位没过岸边垂柳。
一夜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小星星醒了,和我一起等。
神魔两界仗都打完了,魔族输的毫无悬念,商步祈神魂俱灭。
小星星五百岁的生辰过完了。
我对小星星说:“你尽力了,咱们不等了,好不好?”
“娘亲给你讲个故事吧,然后你乖乖睡一觉。”
小星星扑进我怀里,天又落了雨。
独属于洛川的月亮再一次升起来,皓圆如镜。
小星星蓦地站起,一动不动盯着月亮的方向。
这个一惊一乍式反应就很考验为娘的心脏。
逐渐,水面掀起波澜,一道清影缓现水面,神清骨秀,广袖当风。
“爹爹!”小星星撒了欢儿,踏水朝若霄奔过去。
我用飞的,边哭边飞,抢着抱住若霄,这是我的人,谁都不许抢,亲儿子也不行。
我絮絮叨叨,把若霄不在的这些时日发生的事都说给他听。
我说小星星嫌弃我给他讲的《二十四孝》是盗版。
我说人间的汤圆真好吃,来年你必须陪我去人间吃汤圆。
我说商步祈死了,我此番背叛魔族,就算商步祈死了,大概我也回不去了。
若霄一手抱着我,一手抱着小星星,道:“水神府的大门为你打开,期限是永远。”
我说:“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