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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京城安福亲王府,以金桂闻名京城,庆历十六年夏末的一天,安福亲王家的花会上,名媛显贵云集,在这馥郁的桂花香里喝着酒,寻着乐子。   厉府大小姐厉芙蓉一身鲜艳的红衣,头上戴着支粉红金刚钻赤金步摇,慢慢的走在安福亲王家的后花园里,这桂花的香味好象和往年有些不一样,带了些忧郁,厉大小姐伸出手,拈了几朵小小的金黄的桂花下来,轻轻握在手心里,安福亲王家大小姐看着她头上的粉钻步摇的妒嫉眼光并没有象往常一样让她兴奋,她有了心思,一股春风吹进了她的心底,那吹进她心底的春风般的探花郎今天来了吗?   厉大小姐怔怔的看着满树金黄的桂花,背后有轻轻的温柔的脚步声传来,厉大小姐转过身体,怔怔的呆在了树下,是他,他穿着月白的长衫,带着春风般温和的笑,慢慢的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面前,低着头专注的看着她,满眼的温柔满眼的爱意,厉大小姐抬着头,痴痴的看着他,他笑容更深,微微弯了腰,轻柔的把她手中的帕子拉了过来,温柔的圈在手心里,按在心口,又仔细的放进了怀里,悠悠的低低的叹息着:   “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子,我的仙子!”   厉府,厉大小姐紧紧抿着嘴,她要嫁给他,她一定要嫁给他,否则,她宁可死!她的亲生母亲,顾姨娘,绝望的看着她,她能够紧紧抓住厉大老爷的心,数十年独宠专房,她弄走了所有的姨娘,她把夫人逼回了老宅,可是,这个被家里所有人宠坏了的女儿,却逼得她无路可走!   “芙蓉,我都告诉你了,我已经让人去洛城查过了,他是个成了亲的人,你知道不知道?你不能嫁给他!”   “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我可以不要名份,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和他在一起,象你和父亲一样!娘!求你成全我,不然,我宁可死,宁可死!”   顾姨娘怔怔的看着女儿,泪如雨下。   厉府偏厅里,顾姨娘傲然却疲惫的看着眼前恭敬立着的探花郎,“我们厉家的大小姐,嫁给你,只能做正室!”   那春风般的探花郎眼睛里闪过冬日般的寒光,顾姨娘抬了抬手,站在她身后的管事闪身站了出来,“他可以帮帮你。”   庆历十六年的冬天,祁山脚下发生一起惨烈的血案,新科探花李云生的妻子连氏和家仆在进京路上,被一股从祁山深处流窜出来的山匪杀死,只有两岁的女儿李青和奶娘活了下来,良乡所厉千总立即派军入山剿了这股胆大包天的匪徒。   庆历十七年正月,李云生娶了京东厉家大小姐为妻,良乡所厉千总接到信后,一夜未眠,第二天就启程去了京城。   李云生没有进翰林院,外放湖广道长沙府善化县知县,很快就带着新婚的妻子上任去了。   厉府后院,顾姨娘呆呆的坐在榻上,她面前放着一杯酒和一根白绫,钟嬷嬷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顾姨娘慢慢的转过头,似哭似笑看着钟嬷嬷,“嬷嬷不要哭了,我这一辈子,一个妾,能把正室压在脚下十几年,也算值了,我走后,你去善化县找芙蓉去吧,芙蓉……太傻,我没教好她,这些年,我竟,什么也没教过她!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个傻子!傻子!你告诉她,看着她,不要让她回京城,这京城,一步也不能进!那个李云生,不是良人!就让他在知县任上终老吧。你,走吧!”   顾姨娘病了,没几天,就香消玉陨了。   厉家大夫人派人去洛城,接了李青和奶娘陈嬷嬷、下人连海、连庆,送到京城北郊的寒谷寺的一处别院里住着。送了封信给李云生,李云生感激不尽,把李青托付给了大夫人。   寒谷寺的医僧医尼天下闻名,大夫人专程到寒谷寺栖霞殿拜托了智然师太:   “……孩子这么小,就经了这样的变故,现如今好容易才醒过来,话也不会说了,一天吃的药比饭还多……就托付给师太多费心了,……就住在寺里吧,一是为了她的病,二来也全了她的孝……”   厉府在别院这边添了厨房上的人,派了一个管事嬷嬷,又送了四个小丫头、几个粗使的婆子过去侍候。李青就在寒谷寺的别院里安顿了下来。   第一卷第一章 初见父母庆历二十六年,六月中,京城,南城一处中等大小的宅院内。   已是将近正午,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知了拼命的叫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蔫蔫的垂着头。   是不是全京城的知了都集中到这个院子里来了?李青头昏脑胀的想着,眯着眼贪婪的望着旁边树下那处阴凉,要是能到树下站着就好了!转过头,却看到钟嬷嬷正目光冰冷的盯着她,李青心中一凛,微微挪了挪脚步,重新规规矩矩的站好。   这十年,她生活得太过逍遥自在,这会儿,连在太阳下站上几刻钟都有些受不住了,都说她这份温和象极了父亲,那个李云生会不会看在这份酷似上,疼爱她一点点呢?她的继母,厉夫人当年的骄横事迹她这半年听得太多,还有那个妹妹,据说深肖其母,厉夫人那个奶嬷嬷见到她时的吃惊模样,看来连庆说厉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竟象是真的!这十年来,在任上一直以元配自居的厉夫人回到京城,却发现冒出个原配的女儿!会暴怒到何种程度?李青心中苦恼万分,她不想离开寒谷寺,不想到这个家中来,不想做这个大小姐,可是,养了她十年的那只手硬推着她,把她推进这个宅子,推进那个院子,那个斜月阁!夫人说“这宅子里也就这院子勉强配得上大小姐”,夫人说“青芜两字犯了大小姐的名,赐了名叫斜月阁”,文嬷嬷满嘴的夫人说,硬生生把她搬了进去,可是,那位厉夫人在做姑娘时就没把嫡母放眼里过,这个“夫人说”会让她做出什么事来?,那个父亲能体谅她的不得已吗?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前院一片喧闹,有小丫头飞跑进来:   “老爷、夫人回来了!”   二门内站着的人都紧张起来,忙规规矩矩的垂首站好,钟嬷嬷满脸喜色,拉了拉衣襟,急忙迎了出去,李青轻轻挪动了一下,紧紧揪着手中的帕子,微微垂着头,全神贯注的听着垂花门外的动静。   门外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李青微微抬眼看着门外,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孩子在众多仆妇丫头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男的三十多岁,身材挺拔,穿着月白色纱直缀,留着短短的胡子,面目白净,五官清晰如画,带着春风般的微笑,看到李青,笑容敛了起来,这个瘦小的丫头,就是连氏生的那个女儿?哪有一点官宦之家的气度?当年祁山下,怎么会留下这么个孽种!?从过了望乡驿,夫人接到信儿,他就被闹得不得安生,还有敏儿,哭得他心痛,敏儿那般容貌气度,才是他李家嫡长女!   穿着大红绡纱裙子,白绫上衣,皮肤白皙,五官艳丽异常的厉夫人,狠狠的盯着李青。李青心里打着鼓,就听到钟嬷嬷在旁笑道:   “老爷,夫人,这就是青小姐。”   是青小姐!李青心中微微一松,暗暗感激,忙跪下请安:   “青儿请父亲、母亲安!”   李青伏在地上,只听到头顶上重重的“哼!”了一声,那条大红绡纱裙子如狂风卷过般从她面前忿然而去,一双绣着大红牡丹、缀着珍珠的小鞋子移了过来,李敏华盯着李青身上穿着的锦罗纱衫,这颜色花样她竟然没见过,哼!李敏华一口气涌上来,突然抬起脚,重重的踩在了李青的衣袖上,又狠狠的转了两转,抬脚而去。   李云生看着李青被踩得污秽不堪的衣袖,皱皱眉头,真不是个省心的,穿着这样贵重的衣服出来,是想压过谁?果然和连氏当年一个张狂样儿!李敏飞拉了拉他的衣袖:   “父亲,进去吧。”   李云生温和的“嗯“了一声,也不看李青,冷淡的说道,“起来吧。”   “谢父亲。”   李青低低的说道,秋月小心翼翼的上前,把她扶起来,人群已经往里去了,秋月轻轻的替她拍着衣袖,抬起头担忧的看着李青,李青冲她笑笑,“没事!我们…也进去吧。”   李青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衣服,带着秋月跟在人群后面往后院去了。   后院正堂,屋角放着的几大盆冰散发着丝丝凉气,屋内凉爽舒适,李云生和厉夫人坐在中堂前的椅子上喝着茶,左侧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李青知道那是她两个异母弟妹,刚才踩她衣服的应该就是这个漂亮得出奇的小姑娘了。   李青带着秋月悄悄的从门口溜进去,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站了,正听到钟嬷嬷在禀报:   “……大少爷安排在锦竹院,离老爷书房近,院后还有一片小园子,大少爷看书累了在院里就能走走,大小姐……安排在翠莲居……”   “我不是说了要住青芜院吗!?”   李敏华打断了钟嬷嬷的话,眉毛高高挑起,厉夫人皱着眉头,这个钟嬷嬷,纵然老糊涂了,也不应该出这样的差错。放下手中的杯子,疑惑的看着钟嬷嬷问道:   “姑娘都说了要住青芜院,怎么还安排了翠莲居?”   钟嬷嬷想着文嬷嬷那天的嚣张,一脸为难的回道:   “青小姐住了青芜院,改了名叫斜月阁。”   李青有点口舌发干,以青芜院的位置和精致程度,还有院里那些名贵牡丹,都不是她能住的,那天文嬷嬷那样横冲直撞的把她搬进青芜院时,钟嬷嬷的那些话,她就知道那院子是个祸根……只听李敏华愤怒的声音尖利的叫着:   “叫她滚出去!翠墨、玉砚,带了人去!把她的东西给我扔出去!扔到大门外面去!”   秋月神情紧张的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道:   “姑娘,文夫人……”   李青没有理会秋月,只紧紧的抿着嘴,盯着李云生,李云生慢慢的喝着茶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他真的要听任这几个丫头把她扔到这宅子外面去?!他难道不知道,真扔了出去……他这新任的礼部郎中立刻就得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只怕他这官都做不得了!李青心底涌出些酸楚来,她不是李青,他不在乎她,她更不在乎他!她极想走出这宅院,可站在她背后文夫人不会答应。   门外有小丫头急急的奔进来禀报道:   “老爷、夫人,文夫人遣人来了。”   李云生急忙放下杯子,“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厉家长房夫人,丞相文家的女儿,皇贵妃的堂妹,他这些年费尽心机想巴上,却毫无回应的人!当年他想依靠的顾姨娘转眼间就烟消云散,然后,厉大老爷就忘了他,也忘记了曾经最疼爱的女儿!苦巴巴的熬了十年,费尽心机,才做到五品!这会儿,文夫人竟派了人来?李云生稳了稳心神,又坐了回去,笑容满面的连叫“快请进来。”翠墨和玉砚也悄悄从门口站回到李敏华身后。   小丫头带着个穿戴华丽、气度不凡的老嬷嬷进来,旁边有丫头在地上铺了垫子,老嬷嬷在垫子上跪下请安,李云生认得是文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文嬷嬷,忙站起来,双手虚扶道:   “文嬷嬷快请起来,您是母亲身边侍候的,润清当不得如此大礼。”   厉夫人坐着没动,勉强露出点笑容,文嬷嬷顺势站起来,眼风扫过厉夫人,眼底闪过丝不屑,笑容满面的又福了一福才说道:   “老爷和夫人听说姑爷进了府,打发老奴请安来了,夫人明儿在府里安排了家宴,给姑爷一家接风洗尘。   ”   李云生喜上眉梢,笑容满面,夫人还记得他这个女婿,这些年的孝顺恭敬,看来夫人还是满意的,背后有了厉家,有了文家,他的前程就指日可待了!文嬷嬷转眼看着旁边坐着的小姑娘和小男孩,满面笑容的上前请安道:   “这就是二小姐和大少爷吧?真真是一表人才!竟然比姑爷和夫人当年还要出众些!老奴给二小姐、大少爷请安!”   李敏华脸上露出不忿来,她是这府里的大小姐!不是二小姐!   “敏华、敏飞,还不快给文嬷嬷见礼!”   李云生喝道,李敏华有些生硬的回了礼,李敏飞满脸是笑的站起回礼道:   “文嬷嬷好!”   文嬷嬷笑容更盛,环顾着四周去找李青,看到李青,忙上前施了礼,拉着李青的手亲热的抱怨道:   “大小姐怎么躲在这里?!两天不见老婆子,就要生分了不成?”   眼睛却瞄着李青衣袖上的污秽,李青微微笑着,曲膝福了一福,“文嬷嬷好。”   “老奴来时,九小姐让带话给您,让您明天务必一早就到,她今儿下午还要做一趟莲茸酥,一定大小姐再尝尝。九小姐还邀了沈大小姐和文三小姐明天过府,还要单贺您父女团聚。”   李青笑而不答,只转头看着李云生夫妇,父母在堂,她可不能自专,不然就是不孝,这个口实她可不能留给别人。文嬷嬷只当没看见,嘴角微微撇了撇,继续说道:   “夫人已经派了车,明天一早来接大小姐,夫人说,斜月阁外面花草好,那窗纱要用银色、白色才配得上,让我带了几匹内造的纱罗来给大小姐糊窗子,外面买的不够细密。”   李青忙含笑谢了,就这样直接派了车,又单接她一个,还送了这几匹纱罗来,明天的家宴……文嬷嬷竟不理别人,只拉着她又闲话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半天,李云生目光深沉的看着李青,文夫人的洗尘宴竟象是因了她的面子!他竟然忘记了,这十年,她是被文夫人照顾大的,自然有些情份,也许情份还不算浅,那个九小姐,是四房嫡女,皇后的亲外甥女,文三小姐应该是文丞相家的姑娘了,那个沈大小姐是谁家的?礼部尚书就姓沈!也许……她倒交游得好!目光移到李青衣袖上的污秽,李云生不由心头火起,她肯定知道文嬷嬷要来,难道就不能去换了衣服?或许,穿这衣服,也是故意的?哼!李云生打定了主意,看着李青厉声说道:   “青儿,你是姐姐,要心存善意,爱护些弟妹!别忘了你姓李!”   转过头,吩咐钟嬷嬷道:   “敏华就住翠莲院吧,往后,大小姐、二小姐的,不要叫混了,乱了规矩!不该说的不准说一个字出去,谁要是坏了李府的名声,家法可等着呢!”   李青垂首答应着,知道这是在警告她。   “父亲!”   李敏华愤怒的跳起来,厉夫人双眼圆瞪,拧着帕子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她这几十年,受的委屈加在一起,也没这几天的多,一股愤怒混着悲伤涌了上来,她突然失控的抓起身边的杯子,狠狠的砸向李青,水混着茶叶泼在了李青身上,杯子重重的砸在了李青脚背上,痛得李青叫了一声弯下了腰。   李敏飞正拉回李敏华,在她耳边说着话,李敏华嘴角挑出些笑意,坐了回去,带着兴奋,狠狠的盯着李青,李敏飞回过头,眯着眼睛瞄着李青,李青只觉得心头突了一下,李云生垂下眼皮,声音冰冷的吩咐李青:   “青儿,你身子骨弱,回去歇着吧。晚上不用过来请安了!”   李青忍着痛,告退而出,秋月扶着她,只觉得一阵酸楚冲上胸口,转头看着姑娘平和淡然的神情,慢慢把酸楚压了下去。   斜月阁内,郑嬷嬷、听雪、琉璃和珊瑚正焦急的等在院中,看见秋月扶着李青一瘸一拐的回来,郑嬷嬷唬了一跳,“竟动了手不成?”   秋月见了郑嬷嬷,委屈一下子涌上来,流着眼泪哽咽道:   “可不是动了手,夫人用杯子砸了姑娘,砸在脚上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扶着李青到了屋里,郑嬷嬷小心的脱了李青的鞋袜,见脚面上一片青紫,隐隐有血丝渗出来,心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姑娘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皮都没破过一次,总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老爷竟能看着夫人下这样的狠手!琉璃已奔进去取了药箱子过来,打开送到李青面前:   “姑娘看看用哪种。”   李青取了个绿瓶子出来,递给秋月,“秋月,你手轻,先用凉开水洗了,厚厚的涂一层上去。”   涂了药,李青靠在榻上舒了口气:   “已经过午了,你们去吃饭吧,吃完了再把我的饭提过来,我这会儿也不想吃。”   郑嬷嬷答应着,留了琉璃侍候着,一行人往厨房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郑嬷嬷一行人沉着脸回来,李青忙放下手中的书,没等她开口,听雪一脸愤怒的说道:   “姑娘,真是太欺负人了!我们去的时候,明明她们正在吃饭,硬说我们去晚了,没有饭菜了!”   “那你们都没有吃饭?”   李青皱着眉头问道,秋月回道:   “吃倒是吃了。听雪和她们吵了起来,硬要冲进去看看还有没有饭菜,旁边的婆子就取了些给我们。”   郑嬷嬷在旁解释道:   “管厨房的张嬷嬷今天到的,旁边的婆子和她说听雪是钟嬷嬷嫡亲侄女,她才不再拦着,那些婆子就取了些饭菜给我们,只是姑娘的饭菜,说什么也不肯给,说夫人吩咐的,过了饭时,任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李青瞠目结舌,这个厉夫人,真是那个百年世家、诗书簪缨之族的厉家出来的小姐?这分明是个打王八拳的泼妇!她不禁以手抚额,看来,她的策略也得改改了,对付泼妇不能用君子之法。   第二章 算计午后,李青一觉醒来,只觉浑身汗浸浸的难受,忍不住想起莲花峰留云庄的水阁来,此时是该是何等的凉爽宜人!厨房也会在这个时候送了香甜可口的藕粉来,想到藕粉,肚子里好象更饿了!还是吃块九小姐的莲茸酥吧,虽说难吃,唉,聊胜于无,正在思量间,珊瑚神情紧张奔进来喊道:   “姑娘、姑娘,二小姐和大少爷来了!”   李青一怔,她们来做什么?秋月和听雪忙丢下手里的活,慌慌张张急奔过来,秋月给李青穿鞋子的手竟微微有些发抖,两人匆忙侍候着李青穿了衣服鞋子,来到门口,二小姐李敏华和大少爷李敏飞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已涌进了院子,李青迎了上去,笑着招呼道:   “敏华、敏飞来了,快请进来坐!”   李敏华恨恨的瞪着她,恶狠狠的嚷道:   “你听着!我才是这府里的大小姐!你!什么也不是!!!”   李敏飞拉了拉她的衣襟,他这个姐姐,和母亲一样,就是太冲动,不讲究方法。环顾着院子里叶茂花繁的各色名贵牡丹,笑吟吟的说道:   “听说大姐姐这儿的花草特别好,我和姐姐过来看看,顺便帮大姐姐浇浇花。”   说完,招招手,后面几个粗使的婆子提着大水壶过去,将滚烫的水往院子里那些名贵的牡丹上浇去,珊瑚惊叫一声,吓得掩着脸直往后退!听雪看到那些娇艳的牡丹立时伏倒在地,红着眼就要冲过去夺那水壶,李青一把拉住了她,厉声呵斥道:   “回屋里去!”   秋月浑身发着抖,却护在李青前面,琉璃奔过去,推了一把珊瑚,示意她回屋里去,回微和秋月一起扶了李青退到了正屋廊下,郑嬷嬷从后院急奔过来,看到李青已退到了廊下,远离了院中众人,方松了口气,抿着嘴,神情严厉的站到李青前面的台阶上,眯着眼睛盯着院子里的姐弟两人。当年顾姨娘那样玲珑剔透、长袖善舞的一个人,怎么教出那么个冲动愚蠢的女儿,又生出一对更加冲动更加愚蠢的儿女!这要是传出去,是个什么名声?名门世家,讲究的就是个名声!   粗使婆子换了几拨,花草都被浇了一遍,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水汽,姐弟两人的身影也有些朦胧起来,李敏飞得意的笑了几声,看着李敏华,甜甜的说道:   “姐姐你看,大姐姐院里的花草这下更好了吧,过两天,我们再来给大姐姐浇花。”   李敏华笑颜如花,心里大是舒畅。姐弟俩带着人转身扬长而去。   李青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看着满院的热气,只觉得脚上一阵阵痛起来,示意秋月和琉璃扶着她回了屋内,听雪正气得泪水汪汪的站在屋里拼命的揪着手帕子,珊瑚满眼惊恐的看着李青,李青安抚的冲她微微一笑,吩咐道:   “我渴了,珊瑚去给我泡杯茶来。”   珊瑚看着她静谧安然的笑容,渐渐平静下来,快步下去泡茶了,李青坐在榻上,歪着头,仿佛思索着说道:   “前些天,我给文三小姐出的那个题目是……”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琉璃看着李青,飞快的答道,李青赞赏的看着她,琉璃的记性与悟性一向极好,拍了拍手说道:   “答案就是: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秋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姑娘这话,往好了说是豁达,往不好了说……唉,姑娘也是不得已,不过,姑娘的脾气,好象不是那种肯忍气吞声的人……听雪在旁跺了跺脚,姑娘今天忍了这口气,明天就会有更过份的事情出来!   “姑娘!这样忍着可不行,总得想想办法!要不,明天我去找文嬷嬷?”   李青转过头,办法是要想的,不过,找文嬷嬷可不是办法,听雪这脾气,太急了些,得劝导着她些,笑盈盈的看着听雪说道:   “这个宅子里,现如今,只能先忍着,示个弱,你放心,往后,他们也不能太过份,我们且宽宽心,想法子尽快离了这宅子。再说啦……”   李青拖长了声音,露出促狭的表情来,声音严肃的说道:   “这院子,就郑嬷嬷和你们四个,连个粗使的丫头婆子都没有,这满院的花草,天天都要生出无数的虫子来,要落下无数的叶子来,费多少力气去打扫!现在好了,隔些天开水浇院子,别说虫子,连蚂蚁都得死绝了,干净得都不用打扫了,省了多少力气!”   郑嬷嬷也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姑娘这份聪明真是难得,这样的处境,一味纠结生气,苦得只是自己。   琉璃眼睛亮亮的看着李青,脸上微微露出些兴奋来,李青抬头看着她,这个琉璃,怎么就认定她要做什么呢?不过,嗯,倒也真是得有所行动才行,大夫人明天要做什么呢?不管怎样,今天这事,总要找回点什么才行,她的脚、她的花、她的人可是伤也伤着了、气也气着了!想到这里,抬头吩咐道:   “琉璃去把我的药箱子拿来。”   琉璃答应了一声,飞快的奔进去取箱子了,李青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回头吩咐秋月和听雪道:   “取盆水来,把我脚上的药洗了去。”   听雪惊讶起来:   “姑娘,你脚上的伤还没好呢!”   秋月看着飞奔进去取药箱子的琉璃,眼光转了转,拉了拉听雪道:   “听姑娘的吩咐就是。”   李青笑着冲听雪眨眨眼睛,不一会儿,琉璃取了药箱子过来,李青取出几个瓷瓶,把里面的药粉各倒了些在小碟子里,把小碟子递给秋月,让她用水调均了,涂在已经洗干净了的脚背伤处,琉璃弯着笑眯眯的眼睛问道:   “姑娘,明天这脚背会变成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以前只配过治伤的药,这个,还是头一次配呢。”   李青闻着那股辛辣的味道,好象药下得重了些,看着秋月裹了伤口,李青吩咐听雪道:   “明天听雪不要去厉府了,拿两吊钱,偷偷找两个粗使婆子把这院子里的花草都拔了扔出去吧。你们先下去吧,我和郑嬷嬷说会话。”   秋月等退了下去,李青看着郑嬷嬷说道:   “嬷嬷,明天我们一到厉府,你就去找文嬷嬷……”   第二天,辰正刚过,李青请了安回来,有丫头过来禀报说厉府的马车到了,老爷让大小姐早点过去,李青吩咐把脚上的药抹去,仔细的看了看脚面,果然淤紫得吓人,比昨天看起来严重了十倍,满意的点点头,自己配得这药效果当真不错。重新穿了鞋袜,喝了会儿茶,方慢慢换了衣服,带着郑嬷嬷、秋月和琉璃出门上了车。   车子到了厉府,李青给大夫人请了安,带着秋月和琉璃去了九小姐居住的碧水庄,丫头红衣远远迎了出来,笑吟吟的见了礼:   “我们姑娘等着青小姐呢,沈大小姐和文三小姐已经到了。”   进了院里,九小姐厉芳菲和沈大小姐沈青叶、文三小姐文清波把她接了进去,没等进到屋里,九小姐就吩咐丫头:   “快把我昨儿做的莲茸酥拿来给青丫头尝尝,再泡杯老君眉来。”   “红衣姐姐,多取些,绿袖姐姐,泡一壶来。”   李青在旁补充道,九小姐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李青,平日里,青青肯尝她做的东西,最多也就吃上半块,再不肯多吃一口的。文清波在旁笑着推着李青道:   “我不吃!我可是吃不下!青青,你可不要太勉强,毕竟,身子要紧呢。”   “我做的东西,才不给你吃呢!你想着呢!”   九小姐反驳道,沈青叶眼里带着些疑惑,看着李青,李青也不理她们,进了屋,在东厢罗汉榻上的矮几旁坐下,眼巴巴的看着门口,九小姐又气又笑的说道:   “你看看你,倒象饿了多少年似的!”   李青也不言语,只盯着门口,片刻,红衣送了碟莲茸酥进来,放在李青面前的几上,李青急急的取了一块,三口两口就吃了,又取了一块,绿袖送了茶水上来,李青忙接过喝了一口,又飞快的吃起莲茸酥来,转眼,一碟莲茸酥就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几杯茶,李青才面露满足的笑着对九小姐说道:   “你这次做得莲茸酥,真是太好吃了!”   三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响,沈青叶转过头来,叫了秋月过来问道:   “你家姑娘这是怎么啦?”   秋月低着头一声不吭,姑娘不让说话,她自然是一句话也不会说。九小姐追问道:   “问你话呢!快说呀!”   秋月头低得更深了,眼泪滴了下来。李青在旁边吩咐秋月道:   “秋月下去吧。”   秋月退了下去,三人回过头来盯着李青,李青向后靠了靠,把自己放舒服了,方笑着开口道:   “小九,你的莲茸酥学成了,做得真是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呢!”   文清波“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九小姐满脸疑惑,她的莲茸酥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好吃呢?昨晚刚做出来时,红衣那丫头都不肯多吃一口。沈青叶目光闪烁的看着李青,青青那个以跋扈闻名的继母昨天进的府,今天青青就饿成这样?昨天的李府发生了什么事?   门帘掀起,绿袖手里拿了个小瓶子,满脸不解的进来禀报说:   “青小姐,大夫人差人给您送了瓶药来,说让您现在就涂了。”   说着,递了个青花瓷的小瓶子过来,李青眼里闪过丝笑意,赶在这会儿送来,还一定要现在就涂了,看来,文夫人和她想得倒差不太远,忙站起恭敬的谢了夫人,伸手接过,笑着对绿袖说:   “麻烦姐姐,叫秋月和琉璃进来。”   绿袖笑着出去叫了,李青回头笑意盈盈的对面露惊讶的三人说道:   “我要脱鞋脱袜的,怕脏着你们,还是去净房吧。”   说着,就欲站起,沈青叶一把拉住了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青丫头,就在这儿吧,我倒要看看……”   九小姐和文清波也忙点头,李青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秋月和琉璃进来,垂着头,小心的帮她脱了鞋袜,露出一片骇人的青紫来,李青皱着眉头看了看,现在看,药下得好象有些重了。   看着李青那骇人的的脚面,九小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文清波唬得站了起来,沈青叶眼神凌利,嘴唇微微有些发抖,伤得这样重,竟象是要断了青青的脚骨!秋月和琉璃绷着脸给李青上了药,姑娘的“伤药”也太管用了些!又给李青穿好鞋袜,两人退到了门口,沈青叶盯着李青问道:   “子不言父过?”   李青看着她,只一言不发。   文清波怔了一怔,立即明白过来,这伤一定是她那个继母弄出来的,头一天见面,就伤成这样,刚才青青那幅吃相,肯定饿了不止一顿了,转头指着九小姐说道:   “你那个大姐,太过份了些!”   九小姐愕然,继而涨红了脸,明白文清波说的是青青的继母,长房那个庶长女!她可从来没认过这个庶出的大姐!   “谁的大姐?我!她!我可没有这样的姐姐!”   “不要吵了!”   沈青叶皱着眉头说道,九小姐和文清波互相瞪了一眼,李青面色安然,微笑着和文清波说道:   “上次我出的题,你答出来没有?”   “青青!”   九小姐不满的叫道,沈青叶拉了拉她,止住了她的话,文清波眼波微转,这题目竟象是青青出给她自己的,歪着头看着李青说道:   “青青肯定有更好的,快说!”   李青招招手,叫了琉璃过来,示意琉璃说给她听,琉璃口齿伶俐的说道: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九小姐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话?文清波和沈青叶哑然失笑,文清波感叹道:   “青青,我最喜欢你这份豁达!是大智慧!”沈青叶在旁点点头,这份心境倒是十分的难得。九小姐“哼”了一声:   “我喜欢青青,可不为了什么豁达、智慧!青青怎么样我都喜欢!”   李青不禁失笑,这个九小姐,自小深得父母宠爱,行事只随心意,喜与厌只在一眼间,半年前,初次见她,就引为知交,因了她,甚至和见面就吵的文家三小姐也慢慢交好起来,让厉家众人惊讶不已。李青笑眯眯的看着她,坚硬的心壳里有丝丝温暖流动。   四人默契的换了话题,红衣和绿袖换了茶上来,李青问文清波道:   “听说你后日要去莲花峰避太岁?”   文清波点点头,想想上山后的无聊日子,烦恼的说道:   “说是这个月下旬我犯太岁,母亲担心极了,求了智然师太,要带我到寒谷寺别院里住几天,每天还要做法事,真真是烦死人了!”   李青放下杯子,笑着说道:   “你下个帖子,我陪你去,这城里热死人了,我有点受不住,还想去和师太再求些药来,正愁没法子出门呢!”   沈青叶点头赞成,出去先躲一躲也好,“这主意好!不过,清波妹妹最好求了你母亲出面请上一请,都知道青青和寒谷寺缘份深厚,她陪你去最合适不过!”   文清波拍着手道:   “青青肯陪我去真是太好了!这下不会闷了!我回去就让母亲下帖子请你!”   九小姐嘟着嘴,可看看李青的脚,没再说话,沈青叶推了推她,笑道:   “等青青从山上回来,你也下帖子,让她也来陪你住上十天半月的!”   九小姐也拍手笑道:   “这主意好,这样才公平呢!”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沈青叶一眼,在山上能住上十来天,她得赶紧把事情办妥了,赶紧把自己嫁出去。   红衣进来禀道:要开席了,大夫人派了人来请。   一行人出了门,沈青叶落后两步,总不能让那厉芙蓉在京城这样肆意妄为,嗯,先得弄清楚,昨天的李府都发生了什么事,回身叫了贴身丫头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句,丫头点头离去了。   文清波回头看见,也转了念头,脚步微停,叫了个小丫头过来嘱咐了几句。方跟上众人,往前面去了。   第三章 木莲令(上文夫人留李青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才派人把她送了回去。文丞相夫人的帖子早就送到了,李云生接了帖子,大喜过望,第二天一大早,竟亲自安排了李青的行李、车辆,带着人一大早将李青送到了文府。   一行几十辆车子缓缓而行,出城门前,郑嬷嬷依着李青的吩咐下了车,往回走了。   一行人直到过午,才到了揽翠院。   申正时分,午睡醒来,文清波被母亲刘夫人押着去罗汉堂听经,李青禀了刘夫人,要去栖霞殿看望智然师太,刘夫人知她与师太亲厚,关切的问了她的脚,知道无碍后,安排了几个稳妥的婆子抬了小竹轿送她上去。   栖霞殿是寒谷寺给前来求医的女人看病的地方,男人求医,则是到普济堂。   寒谷寺方丈广慈大师正眉头紧锁,低着头缓缓的走在去栖霞殿的路上。   他是寒谷寺第十七代方丈,自木莲大师以来,寺里方丈就一直由医术最高者担任,如果医术最高者不做方丈,就要做护法,有护法的方丈只能是世俗方丈。虽然不会有人知道,但他明白,从昨天起,自己就是世俗方丈了!平王的病,看似简单,可他竟诊不出病因来!但平王,是带着那枚只在历代方丈口中传着的第五枚木莲令来的!   那枚木莲令!广慈大师脚步微微顿了顿,眉头又拧到了一起,四枚木莲令的故事早已是无人不知,都说手拿木莲令,阎王也不收,其实,那木莲令不过是一块木牌子,但它代表的是木莲大师的承诺,也是寒谷寺的承诺。如果木莲大师在,自然没有治不了的病,可自己,诊不出平王的病因,自然就接不下这枚木莲令,寒谷寺绵延数百年,竟要毁在自己手里!?   只能让青丫头来看看了,那年,跳出来的那支签,如今看来,这一饮一琢,竟都是菩萨安排好的。   栖霞殿后殿,栖霞殿首座智然师太泡了杯眉山茶递给广慈大师,广慈大师接过茶,饮了几口才开口说道:   “找人捎个信,让青丫头到寺里来一趟吧,越快越好。”   “师叔真是心想事成!青丫头陪着文家小姐来别院避太岁,这会儿也快到栖霞殿了。”   智然师太笑着答道,是什么事能让师叔愁成这样?多少年没见过师叔这样了?二十年?三十年?广慈大师点点头,竟如此巧,看来,一切都是菩萨安排好的。大师脸上隐隐露出丝微笑来,将杯里的茶喝尽,看他眉头舒展了些,智然师太暗暗松了口气,又给他续上水,继续说道:   “今天栖霞殿来的人不多,竟没有要劳动师叔的。”   广慈大师点点头说道:   “既然来了,还是看几个病患吧。青丫头来了,带她到诊室,我有话和她说。”   智然师太有些诧异,师叔今天有些奇怪,张了张口,见广慈大师只顾低头喝茶,就没出声,待广慈大师喝完了杯中茶,就陪着来到隔壁诊室。   过了几刻钟,一顶青布两人抬小竹轿停在了栖霞殿前,秋月脚步轻松的上前打起轿帘,李青戴着帷帽,扶着琉璃的手出了轿子,轻快从容的进了栖霞殿。   殿内当值的医尼看到李青一行三人进来,笑着上前双手合什施了半礼道:   “青姑娘来了!师太在大诊室,广慈大师也在呢。”   李青停下脚步,笑着问道:   “大师到了多久了?他今天倒是比平日早。”   “刚到了小半个时辰,诊了几个病人,这会儿刚闲下来,青姑娘快进去吧。”   李青点点头,往殿后大诊室去了。   大诊室内,广慈大师正独自垂目静坐,看到李青进来,眼里满是笑意,李青见了礼,琉璃把怀里抱着的半旧银白色茧绸坐垫放在圆凳上,伏侍李青坐下,和秋月一起退到了室外。   广慈大师温和的笑着,将李青上下打量一翻,关切的问道:   “青丫头,这些天过得好不好?”   李青眯了眯眼睛,和老和尚说了有什么用呢?倒让他担心,笑着回道:   “好!和我原先想的差不多。”   广慈大师微微叹了口气,这丫头,过于骄傲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忍下一时之气,劝慰道:   “丫头,且耐一耐。”   “老和尚,我没事,你……有事?在等我?”   广慈大师点点头,那个木莲令!眉头皱了皱,半天方开口道:   “韩地的平王来求医,从脉象上看,竟是时日无多了。我却诊不出原因来。”   李青敛了笑容,眉头微蹙,老和尚应该知道她早就不诊病患,为什么……“想让我给他看看?”   广慈大师点点头,李青干脆的拒绝了:   “不看!那个平王文韬武略,心机深沉,手下人才众多,不是个好相与的,瞒了身份医治,别人好说,他可不容易!我不惹这样的麻烦!   老和尚,我只想活得自在些,我一个小女子,略懂医术也就罢了,可如果这医术比你还好,那这辈子都别想活的自在了!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她当初学医,还抱着有个一技之长好生存的念头,慢慢才知道,这个世上,女子的一技之长根本和医术无关,这医术对她的生活,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而且,除非她出家到这栖霞殿和月静作伴,否则,被人知道她这医术还高过广慈大师,那就如一个三岁娃娃怀抱金元宝行走于闹市,连人都得被劫了去!她现在的麻烦已经够让她头痛的了,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   广慈大师苦笑着说道:   “丫头,这次只怕不能不看!木莲令的事你知道,这最后一枚,都觉得早就失传了,没想到,竟然在韩地林家手中,平王是拿着这枚木莲令来的。”   竟然是木莲令!李青惊讶之余又有些释然,大师一向爱惜她,没有木莲令,必定不会让她冒这种风险!   木莲令,那个木莲大师,那本语录,她心里软软的,也暖暖的,他的事,她无论如何不能不管,他说他再玩两年,就回去了,他到底回去没有?是怎么回去的?她曾经翻遍了天一阁,也没找到线索。   嗯,事先做好准备,再仔细些,也不见得就瞒不过去!想到此,她心中微微一动,“老和尚,平王肯定已经派人跟着你的,你……?”   广慈大师眉头舒展开来,“这个我也想到了,刚才先诊治了几个病患,再见你也不突兀了。如果你肯医治,放在月华阁最好,那儿四周宽阔疏朗,后堂夹道里有条秘道通着梧桐院。”   李青仔细想了想,倒也妥当,点点头,“嗯,事先不要告诉平王,进了山门直接带过去最好。等我走了,再让他离开。   不过,你都治不了的病,也许我也治不了,只能尽力而为,老和尚不要希望太过。”   说到此,李青眼珠转了转,轻轻笑起来,“万一治好了他,寒谷寺就能收回这枚木莲令了,老和尚总要表示一下,我要十枚百年红果!不还价!”   广慈大师也笑起来,“丫头,寺里一共只存了十七枚百年以上的红果,十枚太多,两枚百年红果,其余就五十年的吧。”   李青眼底满是喜悦,她知道寺里从无余财,只存着些贵重药村以备救人,难得老和尚如此大方,十枚红果,卖得好了差不多能卖两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银钱傍身,再找到人选,她就可以赶快出嫁了!   第二天一早,一顶青布小轿抬到了月华阁下,管事和一名小厮侍候着平王进了阁中,其余的从人远远的退了下去。   广慈大师在月华阁门口微笑伫立着,引了王爷进入阁中。   月华阁里面并不大,正中间挂着白色棉布帘子,将月华阁从中间一分为二,前面平王和广慈大师站立之处,靠着帘子的地方放着把榆木扶手椅,帘子后面,什么也看不见。   管事小心的扶侍着王爷坐下,广慈大师略撑开帘子中间一处刚刚容纳一只手臂的裂口,平王把手伸了过去,帘子那边一只手接住他的手,轻轻安放在诊枕上,然后有几根略有点凉意的手指放在了脉搏处,过了一会儿,那边示意他换一只手。   半根香的功夫,诊完了脉,帘子那边敲了一声木鱼,广慈大师把手伸进了裂口处,取了只小小的白瓷杯来,一边交给侍立的小厮,一边含笑对平王说道:   “施主,木先生请您赐三滴血,好用来辨出病因。”   小厮跪在地上,把杯子举到平王面前,平王用牙咬破手指,挤出几滴血滴到了杯里,这滴血辨证,倒是新鲜!   小厮小心翼翼把杯子从裂口处递了进去。   秋月接了过来,放在了李青面前的高几上,李青皱着眉头,嘟着嘴,她最讨厌碰这种东西了,但也只好无奈的伸出食指,从杯子里沾了血,用大姆指捻了捻,放到鼻子下仔细的闻了闻,果然有股腥臭之气,秋月把杯子远远拿了去,小姐可是最讨厌这些脏东西,唉,小姐可是有洁癖的!忙端着个装着褐色汤水的小小的盆子递到李青面前,李青把两个手指放进去洗了洗,秋月转身放下,又端了只装着热水的小盆子上前,李青仔细的洗了手,感觉好多了,方松了口气。   这是中了毒,李青怔了一会儿,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略折了两下,秋月敲了下木鱼,从裂口中把纸条递了出去。   广慈大师接过纸条,打开看后问道:   “施主,木先生问您是不是练过一种至阳至刚的先天真气,且早已大成?”   平王面露惊讶,这木先生,弄了半天玄虚,倒象有几分真本领,“先生高明。”   “自患病后,这真气就越来越弱,难以运转,若运功,则周身经脉筋骨痛不可当?”   “正是这样。”   平王面色郑重的回答道,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这木先生有些不凡,也许,他真是命不该绝!   李青在帘内听到,只觉得有些头痛,这木莲令,果然是不好接的,这次要是惹了个大麻烦,该怎么办呢?   第四章 木莲令(中平王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眼光微闪,心里充满了期盼,他只有二十六岁,正是人生好时节……过了足足半刻钟,里面才又响起一声木鱼,广慈大师伸手从裂口处接了张纸和一个小小的瓷瓶出来,展开看后,把瓷瓶递给了王爷,说道:   “施主,木先生说您的病极为棘手,她一时没有把握,要想一想,这瓶里有三粒药丸,您辰正、未正、戊正各服一粒,可暂时压制体内毒气。”   平王听了,眼底喜色闪过,只是棘手,那就是说纵然不能全愈,也至少有几分可治,能保得住命就是万幸,也就不枉拿出那枚木莲令了!点点头,接过瓷瓶,冲帘内郑重说道:   “多谢先生费心!”   广慈大师目送着青布小轿走得远了,心中长长的松了口气,青丫头好象有什么顾虑?站了半晌,方转身往方丈院去了。   申正时分,栖霞殿诊室内。   李青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子的扶手。广慈大师坐在李青旁边的椅子上,温和的笑着等她说话,“老和尚,这平王是中了毒,巫术秘传里记着一种阴蚕蛊,大约就是了,幸亏他从小练了股至阳至刚的真气,也已经大成了,才能与这种极为阴寒的毒物抗衡至今。”   听李青一口断出了病因,果然不是不能治,而是别的顾虑。广慈大师眼含笑意,“如何治疗?青丫头心里已经有数了?”   “嗯,这毒物与他体内的真气已经纠缠在一处了,只能用金针顺着真气的运行,拔出毒物,只有我能施针,还有,施针的时候,他要运行真气,就必得清醒着,我也要指挥着他真气合针运行,不能不说话。老和尚,这针一施,就瞒不得了。”   广慈大师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笑道:   “丫头,倒也无妨,这是庆国,毕竟不是韩地,落雁山也不是平阳府,他要查你的身份,绝非易事,纵然他见了你、听了你的声音,一来他治了病就得立即回韩地,与此相隔千里,二来,他是男人,没有随便见内宅妇人的道理,哪里有认出你的机会?至于皇上和其它的人,如果知道他治好了病,这回去的路上就凶险了,他恐怕是更不愿意让人知晓,以韩地的手段,封住这治病的事不会有什么问题。倒也无妨。”   李青仔细的想了想,虽然知道老和尚这话只是有些道理,那平王想查她,哪会顾忌什么内宅外宅,但这病是一定要治的,叹了口气应道:   “也只好如此了,明日就施针,地方换到天一阁吧,那里也有暗道可以离开,只能平王一个人进院子,你和苦寂师兄帮我就行。”   广慈大师眼光微闪,青丫头的医术两年前就在他之上了,现如今,又接下了木莲令,寒谷寺交到她手里,这医术必定又要飞进一次,这丫头的天份不亚于当年的木莲大师,更何况,还有那支签……菩萨都安排好了,想到此,声音温和的说道:   “丫头,收回这枚木莲令,我想着就把梧桐院交给你了。”   李青怔了一怔,定定的看着广慈大师,梧桐院?老和尚想让她做这个护法,那个什么鬼护法,说什么她也不会去做!干笑两声,说道:   “老和尚,我不要梧桐院,更不做那个什么护法,你已经给了我红果了,两清,两清了。”   傍晚,晓风院中,平王半躺在罗汉榻上,自辰正服药,疼得不能坐卧的骨节就几乎不痛了,他竟然沉沉的睡了将近两个时辰,醒来吃了碗参汤,居然也没象以前一样几乎是立即就泄泻而出,现在还停留在胃里,这种胃里暖和满足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他看着窗外花架上明艳的蔷薇花,平王府书房外也有一架蔷薇,却远远不如这窗外开得灿烂美丽,微微吹进房间的凉爽宜人,他嘴角微微上翘,整张脸也如朝阳般灿烂起来。   一个家丁打扮的汉子来到门口,门口侍立的小厮见了他,忙进去禀报道:   “王爷,赵勇求见。”   “嗯,让他进来。”   “是。”   赵勇进来跪倒请安,王爷抬手示意他起来,赵勇起来,眼角微微扫过罗汉榻,王爷好象心情极好,赵勇心里轻轻松了口气,低头垂手站在旁边,禀报道:   “回王爷,爷一离开月华阁,大师就去方丈室静坐了,一直到巳末去吃了午饭,午正去普济堂看病,未末申初去栖霞殿,除了诊治病患,未见外人。大师走后,月华殿一直没看到有人出来,奴才怀疑月华殿内有暗道通往外面。”   平王点点头,这寒谷寺经营几百年,暗道暗门必定极多,想盯上自然极是不易,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大师,还有木先生这里,暂缓一缓,你现在调集所有人手,盯紧庆国、晋地、奚地的人,木先生的事,半分也不能流了出去!让人放出“平王的病治不好了”的话去。”   “是!”   “嗯,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赵勇深施一礼,听爷的话意,爷这病竟是要好了!这是林家之福,是韩地之福!赵勇压着心中的狂喜,脚步轻盈的倒退着出了房门。   小厮上前,倒了杯温水奉给王爷,不一会儿,门口小厮禀道,“王爷,孙义求见。”   王爷直起身子,“叫他进来!”   管事打扮的孙义忙进来,行了礼,满脸喜气的禀道:   “回王爷,奴才去见了大师,大师说木先生诊出爷是中了一种叫阴蚕蛊的毒,本来这阴蚕蛊极毒,是天下至阴之物,中的人熬不过七天,但爷练的至阳至刚的先天真气,恰能克制这蛊,爷的先天真气和这毒气在经脉间抗衡纠缠,这毒气又牵动痹症,引得关节间如刀刮骨,腹中泄泻不止。   如今要治,须得用金针顺着爷真气的运行,拔出毒气,在爷平时练功的时辰用针最好。木先生说明天就施针。”   第二天一早,天一阁底楼,四面都挂着白棉布帘子,阁正中放着张榆木榻,除此别无他物。   卯时刚过,广慈大师迎在藏书院门口,平王下了轿,文慈大师上前扶了平王进去,管事、小厮和其它人都远远的退下。   平王在榻上坐下,“木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大师请讲。”   广慈大师面色郑重,双手合什道:   “木先生从不与人诊治,如果不是木莲令,木先生断不会破例,还希望王爷,第一,任何时候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今日诊治之事,第二,王爷不能探查木先生的身份。”   平王微微有些惊讶,这木先生真是古怪得很,但仍面色郑重的承诺道:   “本王答应大师和木先生:第一,任何时候不对任何人说起今日诊治之事,第二,本王不会探查木先生的身份。”   广慈大师点点头,天一阁后门,帘子掀起,一个全身黑色的人走进来,只见她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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