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时时刻刻，每秒成倍递增
部分人设来自韩剧《鬼怪》
“你有没有窥见过神迹？”
对面的青年眸色有些浅，像两颗琥珀熠熠生辉。他说话的时候漫不经心拨了下额发，隐约能看到发间那颗小小的眉心痣：“而我遵循神的旨意——找到你。”
王俊凯从没想过自己会跟阴间使者住在一个屋檐下。
那天是个普通的冬日，王俊凯走在一个普通的街头。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给这个寒冷的天气添了一点麻烦，带伞的没带伞的通通走得又快又急，裹紧大衣低着头匆匆路过，王俊凯四平八稳地撑一把12骨长柄黑伞驻足在街口等红灯，有下课的女学生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夹杂一两句掩盖不住的高分贝：“好帅哦。”
王俊凯压低伞檐遮住嘴角一点笑意，过人的耳力将女孩子们的讨论听得一清二楚。无论在什么年代他这张皮囊都不落伍，很久之前就有许多小姑娘掀起车帘偷看他，自以为隐蔽地投来热切的目光。
王俊凯就带着这么点笑意与对面路口的那位阴间使者四目相对。
他们这些非人类天生会对同类的存在异常敏感，例如王俊凯一眼就看到那个一身黑色正装的纤细身影，又例如对方在十米开外投来的了然目光。
绿灯通行，王俊凯拎着老式行李箱，就这样与阴间使者以陌生人的姿态不期而遇。他自然知道阴间使者的存在，在他漫长无尽的岁月里，遇上阴间使者这类维持死生秩序的大型机构自然也不是难事。只是他刚刚摒弃了他的上一个“活人”的身份，离开异国重回这片土地，实在是难以提起兴趣来应付冬日街头的小小驻足。
久到早将人间生死都看透，久到对新事物的出现不再报以好奇。像今日这种难得遇上一个能知晓他身份的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无尽的岁月长河中漂流而过的渺小星芒而已。
王俊凯没匀出多余的精力跟人家打招呼，而对方似乎也对他毫无兴趣，这就有意思多了。
作为一只活了九百多年的鬼怪，王俊凯在阴阳两界向来都很有名。一是他坚持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善有善报总会轮得上他，所以他从不吝于给予帮助。二是毕竟古今中外就这么一只鬼怪，快一千岁了还蹦跶得欢，不死之身与无边法力又赋予他另一种身份——神。
九百多岁、颇有名望、乐于助人的王俊凯此刻正目不斜视地与这位阴间使者擦肩而过，对方头上戴着象征身份的黑礼帽使得普通人类都看不见他，闲庭信步隐在人群里，周身屏障全开，风吹不散雨淋不进。这人垂顺的大衣、笔挺的西装、精致的胸针以及那只贵重的手表分毫不差地映入王俊凯眼里，王俊凯一直都觉得这一身打扮淋漓尽致地体现出这个组织的审美如此烂俗，可偏偏这位没打过照面的阴间使者就体面优雅地犹如一位英国绅士，连那顶看起来蠢毙了的黑色礼帽都衬得他眉目如画，紧扣的衬衣领口透着昭然若揭的禁欲气息。
王俊凯还会抽空斜斜瞥去一眼，那位阴间使者仿佛无知无觉，保持着从容镇定的步伐穿过路口，却在王俊凯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转身望向那个街角，掩在帽子下的半张脸神色难辨。
空中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下一秒重物撞击、路人尖叫的声音纷至沓来，阴间使者收回视线，指尖凭空多了张名片。他慢吞吞踱至人群外十几米处，停在一个满脸茫然的中年男人面前，视线从手里的名片移到中年男人脸上，表情无悲无喜，嗓音里透着漠然：“赵亮，己亥年十月三日15点06分身亡。死因：交通事故。是您本人，对吧？”
中年男子的魂魄恍然望向倒在人群中央的身体，哑口无言颤抖，还未从自己丧命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对面阴气森森的古怪男人伸手推了推帽檐，冲他客气地笑一笑：“抱歉，能赶紧走吗，我赶时间。”
阴间使者说着，下意识又往那个街角扫一眼。
终于见面了呢，鬼怪先生。
彼时的王俊凯还不知道，他的世界即将翻天覆地。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见过神？”
王俊凯这一句话转了几个音调，充分表达出其内心复杂的感情，他面前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新室友专注沏茶，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当然。”
王俊凯在“老子听你鬼扯”和“你当神是这么好见的吗”中权衡了一下，努力给新室友一点面子，音调毫无起伏地：“哇那很棒棒。”
易烊千玺懒得理他这种哄孩子的口气，思绪却不受控制回想起他遇见神的那一天，那应该是他此生难忘的时刻——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神扮成了一个蹲在街边卖碟的。当时那个男人神神叨叨喊住他：“兄弟，买碟吗？”易烊千玺那瞬间突然被梦魇了一样，他听到自己张嘴回答：“好。”耳边听到蛊惑的声音：“去找他。”意识逐渐模糊、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很不好受，连带着回忆起这件事都让人不爽起来。
王俊凯眼见对面的家伙紧皱着眉神游太虚，敲敲桌子唤他回神：“你这几天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时间得追溯到前天，风尘仆仆从国外回来的王俊凯迈入家中，包都没来得及放，就见他那个名义上的侄子王亦然带着这位在看房，眼见他突然出现，王亦然腿一软差点儿跪下去：“叔叔叔叔叔叔你怎么提前回国了？”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那位一身黑的阴间使者，捧着骨瓷杯冲他说：“哟。回来啦。”
而后王俊凯经历了他生命里信息量最大的一分钟，阴间使者声音冷清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自己刚签约租下了这栋房子的十年使用权，假如王俊凯执意要赶他出去那他当场就能把王亦然带走。说完也没给王俊凯反应的机会，这位阴间使者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拎帽子说：“有事先走了。”
然后就再无踪迹，若不是王俊凯今天早上起床看到客厅里这位气死沉沉地坐着泡茶，他恐怕还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被他停了信用卡的王亦然可不会觉得这只是一场梦，每隔四十五分钟雷打不动地打电话过来，从“我作为一个富二代零花钱真的很少”到“您不是说再过十年才回来，屋子空着也是浪费”再到“这位先生说是有编制的！工作稳定经常加班，一定是个什么重要岗位上的公务员！”
被王亦然误解成公务员的人脸色苍白，同样苍白修长的手向王俊凯推来一杯茶：“加了两天班，轮休一天。五分钟，赶紧问。”
他的本意是给王俊凯机会问清楚神喻，谁知王俊凯认真思索了一下：“啊。那我就问了，你是不是很困？”
易烊千玺：“……认真的吗？我以为你会问问神的旨意什么的。嗯对是挺困，我们这种——存在，不吃会饿，不睡会困。”
生活生活，生与活这两个字同他们都不相干，却是禁锢着他们的一道咒语，将他们压制在人间与人类的形态活着。据说阴间使者是前世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人为了赎罪才有这样不死不灭的惩罚，不过他们并不像鬼怪这样不得解脱，等他们累积到一定的“工龄”，弥补了前世的罪孽就可以自行选择投胎重生。易烊千玺这几天忙着就是因为之前有个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选择转成了兼职，工作交接期间拜托了易烊千玺帮了不少忙。
“等会儿，你们还有兼职？？？”
“真的吗，你关心这些多于你自己的命运？”这位阴间使者逐渐开始不耐烦：“啊…有兼职的。只会派给他少部分在他周围的案子。”说完抬手示意王俊凯：“你还有三分钟。”
“那你工龄还差多少？”
“……不知道。”阴间使者的表情一瞬间茫然，然而很快又回过神来，耷拉着眼皮满脸不高兴：“问完了没有？”
“等等等等，我还有很多事情挺好奇的，你们工资多少？有福利吗？有五险一金吗？我有几个认识的阴间使者但还没听他们说过这些。哎你朋友在哪兼职啊？打工还是自营？我……哎哎！别走啊！”
一张碟片迎面飞来差点削到他的鼻尖，始作俑者打着哈欠已经走到了房门口：“这就是神给我的东西，你自己琢磨清楚你的命运掌握在谁手里。”
王俊凯两只手指拎着碟转了一圈：“别呀朋友，再聊聊呗。”
回应他的是震天响的关门声。
王俊凯没忍住一乐，嘟囔一句“不禁逗”，扫了一眼手里的碟，韩文标题上方印着一行译文。
孤独而灿烂的神——鬼怪。
一百二十寸的嵌入式电视观感自然很好，只是播出的内容不太对劲，看的人也不太对劲。
易烊千玺第五次进门时就跟那只鬼怪四目相对，鬼怪先生坐在观赏巨屏电视的最佳位置冲他拍拍自己旁边的座位：来呀来呀。
易烊千玺揉了揉太阳穴，将外套脱下来挂在臂弯里：“你一个人看不行吗？”
王俊凯嗤他：“我一个人看韩剧？我又不是什么十五岁的怀春少女。这场景多奇怪。”
易烊千玺脸比外面的风还要冷，越过他往房间走：“那你就找个男人跟你一起看韩剧？这场景多奇怪。”
王俊凯坚决要拖他一起下水：“你不是也没看过吗，难道你不想跟我一起参透神的旨意？就算不想知道我的命运，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命运？”
“谁说我没看过，我明明看过一点。”
“一点具体是指多少，一集？“
“……等我三分钟，换身衣服就来。”
王亦然时隔一周才有空再次光临他叔叔的屋子，只是最近几次无论什么时候踏进这间屋子，屋子里的场景都分毫不差：两个大男人盘腿挨着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满了零食，一人吸溜着一瓶橙汁，非常严谨且神经质地在看韩剧甚至做笔记记录剧情。
他没来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叔叔对着电视里的女二指手画脚：“难道你喜欢这挂？”而又为什么他家新房客指着穿校服的女主冷漠地转头骂他叔叔：“禽兽。”最过分的这二位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两颗头向着一个方向说着王亦然听不懂的话：
“所以按这个标准找就好了嘛，你在十年前放走的我的新娘。”
“什么？你把我媳妇儿弄丢了？管赔吗你们。”
易烊千玺被气笑了：“赔你个瓜娃子。”
王俊凯接口：“我看你这个瓜娃子就很不错嘛！”
随着椅子倒地的一声巨响，刚才还亲亲热热坐一起的那二位已经打起来了。
目睹了全程的王亦然自强不息地走出屋子坐到外面的台阶上，晃晃他的脑袋觉得里面装满了水：
——他叔叔说自己有个新娘？
——他叔叔的新娘被那位新房东弄丢了？？
——他叔叔看上了那位新房东？？？
这是什么剧情复杂的狗血泰剧。
屋里那二位没人关心这位富三代小辈遭遇了怎样的心灵创伤，反而变本加厉动用一切武器，一时间满屋子的菜刀横飞，瓷器乱舞，王俊凯操纵着一把清朝时期的古董刀在易烊千玺头上转悠：“你最近是不是偷偷练习了！功力见长啊小朋友！”
易烊千玺跟他颇有气势地对视回去，却在撇到电视后整个人都愣住，脸色刹那苍白，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那些由他操控的锅碗瓢盆一瞬间失去控制摔了一地，王俊凯心疼了一秒那个明代的花瓶，眼见易烊千玺的脸色实在难看，不由讪讪闭上嘴回头看过去。
一百二十寸的电视高清鲜明地播放着爱恨情仇，电视剧里的鬼怪原本是一位受人爱戴的战神将军，被年少多疑的君主下令斩杀于殿前，因自身杀孽太重又含冤死去而成为鬼怪。而那位年轻君主识人不清滥杀无辜，被神罚为不得转世，洗去记忆后成为了阴间使者。多年以后，曾是君臣的阴间使者与鬼怪再相遇，就住在了一个屋檐下。
满地狼藉里，王俊凯和易烊千玺相顾无言。
盏盏路灯灯火通明，光圈随着二人的走动挨个笼罩着他们，易烊千玺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印下根根分明的影子，他跟王俊凯肩并肩走在路上，讨论他们的前世今生。倘若此刻的道路换个巴黎大道或者秋日树林，这场景便浪漫得多，偏偏他在吃臭豆腐，汁水四溢，味道浓郁，一口咬下去能爆汁。
王俊凯：“你不是急着去工作？”
易烊千玺又塞了满满一口，口齿不清地回答他：“饿了，先垫垫肚子。”
刚才在屋内两人经历了一段漫长而尴尬的沉默，王俊凯正在犹豫说些什么，突有所感地看向了易烊千玺的手，一张生死名片簿消无声息出现在易烊千玺手里。
不得不说，那一瞬间王俊凯舒了口气。当阴间使者手里出现这种东西就说明任务来得急，易烊千玺看了一眼名片，果然立刻回房，几秒后已经换了一身黑西装拎着黑礼帽就要出门。
王俊凯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他不知道易烊千玺是不是他前世的帝王，他也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易烊千玺不是他前世的帝王。
易烊千玺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神安排他来找鬼怪是不是代表着他们的命运息息相关？他又咬了一口臭豆腐，转头问王俊凯：“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什么比较不一样的？”
王俊凯的思绪跟他不在同一次元，下意识摩挲了下手指再回答：“啊…挺软的。”
易烊千玺本来想说你流氓，话到嘴边又觉得讲出来跟个小姑娘似的，于是憋了半天回了个：“哦。”
话聊到这里又聊不下去了，两人之间的氛围变成了另一种尴尬，王俊凯偷着瞄瞄易烊千玺的嘴唇心想，是挺软的啊。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看韩剧本来就够诡异，王俊凯又像是只猫精转世，唠唠叨叨又黏人，没看两集整个人都歪到了易烊千玺身上，易烊千玺被他烦得只想把他扔进垃圾车，被他一惊一乍扯住了手：“你看你看你看！这个男演员哪有我帅！你仔细看看他！再看看我这张脸！”
易烊千玺被他扯得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扑过去，嘴唇撞在王俊凯脖颈，差点啃下一块肉来。王俊凯捂着脖子愣了两秒，突然被吓到一般，比纯情少女还纯情，满脸通红着得尖叫着连跑带爬滚回了房间。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王俊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觉得自己停止了九百年的心脏都在扑通扑通跳。
被他惦记的易烊千玺还记着自己的案子，把吃完的臭豆腐包装盒往垃圾桶里一扔，熟门熟路往医院急救中心走。
急救科的诊室里只有一位医生，闻声转过身来一推金丝眼镜：“神奇吧，送过来的时候就不在。”看到王俊凯后说：“哟，工作时间还带家属的？”
这欠揍的说话作风，王俊凯立刻就想到了易烊千玺口中那个转兼职的朋友。
易烊千玺皱着眉仔细端详病床上的女人，还能分出一点注意力口气熟络地跟医生斗嘴：“你以为我是你？”
医生笑眯眯拿下口罩跟王俊凯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尹柯。”
王俊凯跟他握一下手：“王俊凯。”
“我知道，大名鼎鼎的鬼怪先生嘛。”
“能不能别聊了？”易烊千玺直起身：“连个魂魄都看不住还好意思勾搭男人？”
“哟。这就吃醋了？”尹柯医生也不生气，只是一张嘴毒得很：“又不是我的案子我着什么急，您可别只顾着跟我斗嘴，丢了夫人又折兵的。”
“别误会，这女人是他十年前的个案子，本该去世的人却不在原地，为这你知道他写了多少报告吗。”尹柯把眼镜取下来叠进口袋：“十年之后再接到这个人的生死簿，这次人倒是在了，魂魄却不在，我跟他兵分两路都没找到魂魄，可不就得急嘛。”
王俊凯倒没看出来他有半点着急，有心想给自己家小使者找回点面子，缓缓眯了一下眼睛说：“你知道我能看到别人的未来瞬间吧？”
尹柯也学他眯一下眼睛：“你知道我们阴间使者碰到别人能看到别人的过去吧？”
“我看到你会被一个男人按在墙上亲。”
“那真是巧了，我看到你被一个男人，还挺眼熟的一个男人，扑在沙发上啃了一口。”
尹柯哈哈笑：“你们小俩口可真是一样的不经逗。未来亲我那个是我男朋友，拜托这都什么时代了，麻烦您多研究研究，没准以后就得用得上呢。”
尹柯在临走前又说：“我要去做手术了，对没错，我，白天救人偶尔收魂。麻烦您这尊大佛还是别杵这里吓到咱们医院那群可爱柔弱的小鬼们了，要等请您回去等。”
这一等就是等到了天黑，才等到易烊千玺回来。
王俊凯瞪着眼睛让他站门口等等：“你手上牵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介绍一下，”易烊千玺半张脸掩在那顶漆黑的礼帽下，看着格外阴森：“她，你媳妇儿。”
“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青铜鼎里冉冉透出的安魂香都安抚不了王俊凯，他抱着脑袋一顿乱揉：“一定是你弄错了！”
王俊凯旁边那个年轻人叫嚣：“我也不相信！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易烊千玺：“…………”
“你，把这杯茶喝了安安生生忘记这辈子的事然后滚去投胎，而你，”易烊千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转过来对着王俊凯，言简意赅地：“滚出去。”
跑到他办公室来发疯算怎么回事。
而且还有一只魂魄更疯，拍着他的桌子问他这是不是恶搞，等他出去后一定要他老子搞死他们节目组什么的。
易烊千玺不胜其烦，不成想比他先发飙的是脑袋埋桌子上的那位鬼怪，掀了桌子拿剑指着旁边那个不知道是富二代还是官二代的魂魄：“你再讲一次？”
易烊千玺看着被打翻的茶：“……”
这玩意儿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有一杯，好家伙这位小年轻这辈子的份额已经摔地上去了。
小年轻大约是没吃过苦头，在寒剑下瑟瑟发抖还敢硬撑：“你他妈又是个什么东西！”
啧。易烊千玺惋惜地摇摇头。
没得救了，直接湮灭吧。
王俊凯却还记得跟他打个招呼：“一剑劈了他会有什么麻烦吗？”
“对准点，别劈坏柜子。”
“我是问你，你会有什么麻烦吗。”
易烊千玺：“……啊。是这样，介于你们两个已经给我造成了一定的麻烦，所以一页纸的情况说明跟十页纸的倒也相差不大。”
他这是实话实说，何况他并不觉得只摔一杯茶就能安抚暴躁的鬼怪，自己大概率还是得交一篇《关于未能完成引领魂魄投胎的情况说明》来祭奠这位即将湮灭于鬼怪剑下的小可怜。
谁知王俊凯蔫哒哒放下了剑：“那算了，还是少给你添点麻烦吧。”
差点儿魂飞魄散的小年轻：？？！！
等送走了小年轻的魂魄，易烊千玺轻轻踢一脚趴在他办公桌上的那一坨：“你还不回去？”
那一坨给了他一个哀怨的眼神：“我害怕，嘤嘤嘤。”
究竟是谁害怕，一见面就被吓哭的难道不是人家小姑娘吗……
王俊凯把头埋进手臂里嘟嘟囔囔：“我不管！你带回来的你给我再带走！”
“不是你让我赔你新娘的？虽然年纪差了十岁，但经历跟电视剧里说的一样。能看见鬼，年少失怙，而且我在最后时刻找到了她妈妈的魂魄，对方说当年确实差点意外去世，被一位好心的神所救才让她多活了十年，难道不是你？”
易烊千玺越说越生气，看王俊凯的眼神仿佛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王俊凯：“……这还真不是我。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吗，这部电视剧真的是我们的人生吗。”
易烊千玺反问他：“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说不是？”
“有。”鬼怪先生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中：“与电视剧不同，我对自己活着的那些岁月，毫无印象。”
他是没有记忆的鬼怪，当初从一片荒芜中醒来便是鬼怪的形态，不知过去，不见未来。
他孤独漂流许久，遇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流泪喊他将军，他才知自己的姓名，以及身份。只是老人已经太老了，风中残烛般将年幼的孙子托付给他便撒手而去。孙子还小，记事起就知道家里服侍的是一位战神将军，但因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所以从未见过。
当初的小孙子又陪伴他五十年，而后留下的子孙后代都依旧奉他为主。
蹲在墙角撸猫的易烊千玺头也不抬：“家仆这点也跟电视剧里一样，说不定神就是为了告诉你你失忆的那一部分才让我来找你。”
“神要是想告诉我，那就不会让我失忆了哎你摸够了没有！”
早知道就不该答应这人“一起走回家”的提议！
谁能想到这家伙走回家只是为了撸猫，逮到路边的猫就要摸一把，十分钟路程愣是走了俩小时。王俊凯不耐烦，问他为什么不养只，易烊千玺说，养过。
其实养过很多次，猫，狗，鹦鹉，甚至养过蛇，后来发现他们都陪不了自己太久，他还试图养一只乌龟，后来想了想没敢养，他觉得要是他得给乌龟送终那也太凄凉了一点。
他讲完自己的宠物史问王俊凯养过什么没有，王俊凯想了想回答说，王亦然。
不只是王亦然，王亦然的爸爸、爷爷以及往上排的十多位组辈，全是由他看着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蹒跚老去。
从这点来说他跟易烊千玺很像，只是易烊千玺可以选择放弃养那些毛茸茸的生物，他却不行，这是神给他的惩罚，他须得在漫长无尽的岁月里，被这些陪伴多时的人们相继抛弃。
说着话回到家中，一开门，一位白发老者、王亦然、传说中的鬼怪新娘站在客厅三足鼎立。
王亦然一见他俩进屋就立刻附耳跟老人告状：“爷爷快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叔叔的男朋友！”
他自以为声音很低，殊不知鬼怪和阴间使者都有着过人的耳力。
王俊凯给易烊千玺做正式介绍：“这是王亦然的爷爷王德训。”又转头跟老人说：“这是……我朋友，叫易烊千玺。”
祖孙俩的表情都是“听你鬼扯”，不过含义却不相同，老的那个脸上写着“你还有朋友？”，而小的那个脸上写着“这只是朋友？”
王俊凯为了证明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使唤易烊千玺：“给客人们泡杯茶。”
易烊千玺：“你确定？”
他们阴间使者泡的茶恐怕当场就能把活人带走。
王俊凯：“……我是说，我来给客人们泡茶，你坐着就好。”
王亦然瞅瞅他俩，又回头瞅瞅孩子，突然福至心灵，发出了尖叫鸡的分贝：“你们两个！连孩子都领养好了吗！！！”
易烊千玺：“…………”
王俊凯：“你还是给他泡杯茶吧。”
王德训在这鸡飞狗跳里依然沉得住气，弯腰跟小女孩打招呼：“你好啊小朋友，你是谁啊？”
小女孩怯怯地打量一圈在场的人，细声细语地回答：“白星烁。”
哪怕在未知的黑暗里依旧如同星光闪烁，这是白星烁的母亲给予的美好祝愿。只是王俊凯这种武将文化程度低，在第一次听完人家的名字后就点头说：“哦。白发光了。”
愣是气哭了人小姑娘，然后再也没跟他说过话。
王德训自然不像王俊凯这种文盲，颇为慈爱地夸奖了小姑娘的名字后又问：“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王俊凯刚拎着茶壶从厨房出来，眼见易烊千玺面无表情张嘴就要把自己说成一个恋童癖，提着茶壶就扑过去紧紧牵着易烊千玺的手：“是我们收养的！！！”
他此刻只想坐下来，给这一屋子一人灌一杯茶。
经过王氏财阀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后，白星烁小朋友最终还是以被王俊凯领养的身份住下了。
本该是改变鬼怪命运的鬼怪新娘缩水成一个小豆丁，每天背着厚厚的书包去上小学，易烊千玺眼看着鬼怪每天手忙脚乱给孩子煮早饭，第一次深刻怀疑自己是被神捉弄了。
王俊凯哐哐来砸他门：“来给你女儿扎个辫子！”
讲真，他不明白王德训究竟是为什么将他列入了白星烁的共同领养人，这个老爷子看上去精神矍铄，不该耳背到没听见他再三强调的“我们不是一对。”
白星烁咬着吐司，顶着一头被鬼怪折腾得跟鸡窝似的过来等他梳头，易烊千玺咬着皮筋给她先梳顺头发，再扎俩小啾啾，白星烁喝着牛奶跟他俩挥挥手告别，去赶附近的公交。
王俊凯半个身子探出门外殷殷叮嘱：“被人欺负了要回来说啊！”
易烊千玺只觉得这场景荒唐魔幻。
但又比他以前的日子过得鲜活，好像这个冬天都没有那么怕冷了。
每天都有一只鬼怪在各种场合突然出现：“老师又布置了手工作业！你什么时候回去陪孩子做！”
“这个题目的辅助线究竟是该这样画还是这样，什么？这题不要画辅助线的？”
“小白今天戴的头花掉了，我怀疑是被别人揪掉了，你说我明天要不要去趟学校？”
正拎着一张生死簿要带人魂魄回办公室的易烊千玺：……
自从他顺手教过一次孩子作业，鬼怪先生就把教育事业全权托付给他，而没什么文化的武将鬼怪就肩负起保驾护航的重任，每天都想揍白星烁的同学。
了解内幕的王亦然说：“我叔等这一天很久了，从我上幼儿园起，他就一直期待着能把欺负我的小崽子们揍一顿。”
易烊千玺：“还有人能欺负你？”
王亦然：“可不是嘛，我怎么也是国内排得上名次的财阀三代，连文具盒都是瑞典的，小朋友们讨好我都来不及。”
易烊千玺歪在沙发里，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王亦然：“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某一天吧，老师让找家长，我叔当初的行头，嚯。光是手上的大金表就有八十七万，我们班主任都不敢把五十几一罐的茶叶泡给他喝。当然了我叔也顾不上这些，二话不说就问揍人的小兔崽子在哪！我们王家的孩子是人能随便揍的吗！那种感觉你懂吗，特别适合上社会新闻。”
易烊千玺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哈得笑出来，身穿高中校服的王亦然手舞足蹈跟他描述王俊凯这些年的光荣事迹，易烊千玺的思绪渐渐飘远。
还是不一样的，跟所谓的神喻。
例如上小学三年级的“鬼怪新娘”，例如上高三的准高考生王亦然，他们的时间轨迹比电视剧里提早了十年。
从接回白星烁那天起，他们就再也没有看过那部电视剧，用王俊凯的话来说，就算这一切是真的，那也是十年后的事情。在未发生的十年里，他们就不要再去纠结那些未解的事情。
易烊千玺松了一口气，哪怕自己真的是九百年前害死王俊凯的帝王，王俊凯主动把讨论这件事的期限延长到十年之后，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和和气气地住在一个屋檐下养着年仅九岁的白星烁。
王亦然打断他的思路：“叔你还在听吗？我觉得我叔叔可喜欢小孩子了，我怀疑他上辈子简直就是一个爱子狂魔，一定有一个特别想保护的小朋友。”
易烊千玺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他脑子里闪过一些破碎画面，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有个人背对他，跟对面的小朋友说：“……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易烊千玺没听到前面那个欺负人的姓名，倒是他旁观的视角更偏了一些，让易烊千玺看到了那个小朋友的脸，听到他说：“算了吧，别惹事，再让额娘知道又得闹。”
他坐在温暖如春的客厅里如坠冰窖。
——他看到那个个子矮一头的小孩，长着一张跟自己几乎一样却还未长开的脸。而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那嗓音，那身型，那说话语气，分明就是今天早上还嘱咐白星烁不要被人欺负的王俊凯。
小时候的王俊凯就很好看，白嫩一张豆腐脸，因为长相出众被挑出去给皇子作伴读。
论读书论身手其实是他哥更强一些，但他老子不知怎么通的关系，竟然笼络了皇子近侍，这位近侍也是位妙人，心思细说话少，万两黄金只换得一句“大皇子便是逗鸟，也更偏心好看的那一只。”
更好看的王俊凯就这么进了宫。
一同陪读的有好几个，大皇子只那一位，冷冷清清不大搭理人，更别提主动照顾这些伴读们，伴读们各个背景强人脉广，唯有王俊凯像根杂草似的立在这深宫一角，自强不息又勃勃生机。
后来王俊凯才知道，八个伴读里有四个是跟这位大皇子母家有世仇的，有两个是想干掉皇子自家上位的，还有一个是皇后本家亲戚，再一个就是无意趟进这浑水里的他。
不过谁也没想到，陪着大皇子走到登基的，最后居然也就只剩一个他。
宫里虽然只有这么一个皇子，却不受皇帝重视，连太子都不愿封，宫里整日唤着大皇子，唤得多少人的野心疯狂生长。大皇子的日子难过得很，王俊凯第一次清晰认识到这件事就是皇后本家的那个伴读误喝了皇子一口茶，竟就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王俊凯的老子虽想着要荣华富贵，但也还是心疼他，吓得立刻就想把他接出宫，王俊凯看着大皇子一张惨白小脸还故作镇定，腰板得笔直不敢让别人看出来他在发抖的样子，鬼使神差拒绝了出宫的建议。
王俊凯看着余下那六个虎视眈眈的伴读们想。
他从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么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皇子已经学会了隐忍，他聪明、孤傲、坚韧又惹人心疼。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年幼的大皇子发现这宫里真正疼他的人，除了他亲娘以外，突然又多了一个快速成长起来的王俊凯。
王俊凯发现易烊千玺突然忙了起来，忙到早出晚归见不着面，睡得比猫晚起得比鸡早，连白星烁的作业都没有批。
小白同学在披头散发去上学的第三天忧愁地叹了口气：“易易什么时候能回来给我扎头发。”
“我再说一次，易易只能我喊，懂吗？”小心眼的鬼怪锱铢必较：“还有，你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你得学会自己扎头了。”
小白同学临走前叮嘱他：“你记得要去看看易易今天回不回来喔。”
王俊凯把孩子送上公交，挥挥手让她放心，实则内心没底，前段时间他跑易烊千玺办公室太勤，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不得不说他有点怕千玺生气。
垂头丧气的鬼怪回到家，竟然遇到了今天没见的人，对方看上去有些吃惊：“星星已经送到车站了吗？”
王俊凯咂巴一下这句话，总觉得面前这个似乎是想趁着没人在家才回来的。
“等等，你拿着行李袋干什么？”
“出差。”易烊千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想起的那些事让他面对王俊凯时会心虚：“去外地交流学习，大概三天，第四天早上回。”
一想到当初可能就是自己直接害死了这个人并让他饱受不死不灭的惩罚，易烊千玺抿直嘴唇，努力再将之前的亲密感斩断一些：“没事别打扰我，走了。”
其实他心里还有些难过，在他零碎的记忆里他们曾有过亲密无间的关系，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更可悲的是，他现在得再一次将他们的关系推到冷对的立场上去。
这次的出差之行很不美好。
首先是跟同事们不熟，易烊千玺是临时申请加塞进来，其余几位都是熟识的同好，每天结束了白天的公事就相约去喝酒，第二天早再一身酒气地出现，易烊千玺跟他们待在一起的这几天宛如住在一个大酒缸子里。
其次是天气很差，有位同僚顺口吐槽又是哪位神的心情不好，别的同事都笑了：“神会有什么心情不好的，不过你别说啊，这雨都连着下了三天了。“
说完邀请易烊千玺：“明天就回了，晚上一起聚餐？”
易烊千玺心里想到的则是某一位神，自己对自己说：是啊，他会有什么心情不好的。于是答应说：“嗯，好。”
再过两个小时他就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因为一起来聚餐的六个同事喝大了六个，有两个喝到笑有一个喝到哭，有一个阴测测盯着窗外的每一个路人：“愚蠢的人类啊……”而最后两个喝到瞬间转移直接失踪。
后悔的情绪在冬日雨夜街头走了半小时后达到顶峰，他那张好看的脸死气沉沉得宛如一块茅厕里的石头。六位喝大的同事已经有五位被他捆起来扔进了酒店，但还有一个不知道究竟把自己折腾到了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易烊千玺并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同事情才在这大半夜的冷风冷雨里找人，他只是不愿意为了这件破事再多交九张纸的手写报告。
在这样的时候他居然有点想念王俊凯，想跟他吐槽这些奇葩同事，想跟他诉苦这些日子酒店的菜有多难吃。
易烊千玺猛地停在路边，觉得自己这一刻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易烊千玺喃喃念一声，血色爬上他那张苍白的脸，红到脖子根，他在心里小声又念了一遍：“鬼迷心窍。“
是哪只赖皮鬼呀，迷了他的心窍，让他的心跳得宛如枝头爆开的花朵，宛如雪碧炸开的气泡，砰砰砰砰砰砰。
易烊千玺不在家的这几天王俊凯过得挺不好，整日行尸走肉般在客厅游荡，像是没个去处，白星烁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能看到他坐在餐桌旁，客厅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从小就能看到鬼的白星烁小同学见怪不怪，还能特别冷静提醒一句：“不能在客厅下雨啊鬼怪叔叔，要是淹了家里易易回来会生气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星烁觉得说完这句话客厅里的雷声都变小了。她耸耸肩回屋睡觉，看一眼床头的小台历，易易明天就回来啦。
王亦然作为一个苦逼高三狗，六点半的闹钟声就震醒了他混沌的意识，睁眼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他床边，王亦然吓得尿都要出来了。
“叔、叔叔，”王亦然非常崩溃：“大早上的您干嘛啊！”
“你说——一个人总想着另一个人是为什么？”
王亦然还在懵逼状态，下意识回答：“啊……欠钱不还……？”
他叔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打量他一会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小时后白星烁遭遇了同样的压力：“鬼怪叔叔，我只是还没放寒假的一个小学生，恋爱问题您不能问我。”
“恋爱？？？”鬼怪叫出破音：“你只是一个小学生！怎么能想到恋爱上去！禁看一个月的电视！”
等易烊千玺回到家，面对的就是跑路的鬼怪，白星烁神神秘秘跟他八卦：“鬼怪叔叔好像是谈恋爱啦！”
易烊千玺看着眼前疑似鬼怪新娘的小姑娘，心情复杂：妈的渣男。
被小姑娘一句无心之言就吓跑了的王俊凯正在美国中央公园，满脸抑郁。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熟人，来人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带着大墨镜，牵着条狗跟他打招呼：“哟，怎么就你一个啊？”
王俊凯仿佛终于逮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不过倾诉对象想跟他礼貌性地握手时被他无情拒绝：“咱们还是互相给对方留点秘密吧。”
“也对，”尹柯把墨镜摘下来：“你们家小使者呢？吵架了？”
“出差？”尹柯闻言有些诧异：“不像他干的事儿啊。”
有个男人远远地喊了尹柯一声，穿着跟尹柯同款运动服跑过来。
王俊凯突然一愣：“他……”
“我知道。”尹柯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没有你这样看见未来的本领，但别忘了我兼职是做什么的，对于将死之人的气息我们比谁都敏感。”
王俊凯说：“那你还……”
尹柯笑了：“原来你还不知道。无论你遇见多少人，总会有唯一的一个会与众不同。”
“他就是我的与众不同——所以我，决定跟他一起走。”
尹柯说：“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在我漫长的岁月里，试图找了很多爱好，你们家那位也是一样，但都不会长久。我们活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现在总算是遇到了那个人，我想牵着他的手跟他一起走进那扇门。我现在才觉得时间太短，不够白头。”
易烊千玺把白星烁送上公交，目送孩子离开，在原地发了会呆，慢吞吞走回去。
他今天休息无事可做，这一刻自我带入了送走了孩子去上学的全职妈妈，思量着接下来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他走到家门前按房门密码，本来他们两个都是穿墙而入的，从来没有记过密码。有了白星烁后他跟王俊凯蹲在门口猜了十来分钟的密码，最后逮来了王亦然才得以让小姑娘进屋。王俊凯觉得既然屋子里住了活人就得像活人住的屋子，特别事儿逼得要求他进屋也得摁密码，最过分一回是把忘记按密码就进屋的易烊千玺提出来让他再按一回，最后就是他们俩在门口就打了一架。
易烊千玺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顿，他发现自己想起王俊凯的频率越来越高。
推开门后吓一跳，满屋子鲜花，熏得他连打三个喷嚏，捂着鼻子问百花丛中一身正装的人：“你又发什么神经？”
这个“又”用得就很无奈。
王俊凯手捧一束玫瑰走过来，头发似乎都特地抓过，脸上挂着做作的微笑：“这还看不出吗？”
易烊千玺没忍住，一个喷嚏打到他脸上：“白星烁才九岁！你这个禽兽。”
王俊凯：“……你认真的？？？这屋子里你就想不到其他我想告白的人？”
“人？”易烊千玺在这个字上加了重音：“王亦然他才……”
王俊凯把花塞他怀里：“我，帅气多金，举世闻名。要不要考虑跟我谈个恋爱？”
易烊千玺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表面上却绷着一张脸：“你发什么疯。”
“我认真的。”王俊凯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不在的时候我出门散了个心，遇到了尹柯，他决定跟他男朋友一起离开了。”
易烊千玺的表情变得有些恍惚，他认识尹柯时间最久，好像打从他成为阴间使者不久就认识了尹柯。他们两个工龄相近脾气相像，连面容也有两分相似，总有不明真相的人把他们认成兄弟，他们从入职的菜鸟一路走到尹柯被“刑满释放”，不知道他当时抽了什么风去做医生，后来才跟易烊千玺轻描淡写地解释说：“看上了一个医院的帅小伙的儿，想泡他而已。”那个时候易烊千玺觉得他有病，没料到他现在能病入膏肓。
“思考完了没有？你是决定接受我的第一次告白，还是决定接受接下来的第无数次告白？我都可以，但是你要做好被死缠烂打的心理准备。”
易烊千玺脸更绷了：“……别闹。尹柯要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觉得吧，看你俩挺熟的，说不定还是同期入职，那你工龄恐怕也快满了啊，”王俊凯说：“那得趁早先帮你把其余选项都排除掉啊，什么转世调岗都不可以。”
“所以请你，留下来陪着我。”
易烊千玺嗓子发干：“你的新娘不要了？”
这句话音很软，已经是在妥协，王俊凯眼睛发光，嘴角又是笑，但比平时的笑多了些什么：“你不是说了，遵循神的旨意来找我。我一直在想神的用意，现在想来，大约就是让我找到我想要的那个人吧。”
易烊千玺还有很多想说的，例如前世，例如未来，但他在这一刻什么都说不出口，他跟王俊凯站在满屋花海里，安静地接吻。
易烊千玺接到尹柯的消息后去医院对面咖啡厅跟他见了一面，看见他第一句就是：“怎么还没走。”
尹柯：“让您失望了哈。”
仔细看看他脸色，尹柯挑着眉调戏他：“我都不需要跟那位鬼怪先生握手，就知道您二位过得挺滋润。”
“你这窥探人隐私的爱好趁早改改。”
“不用改了，反正也没几天了。”
聊到这里便有些沉重，易烊千玺咬着吸管：“你男朋友知道吗？”
尹柯笑得有些狡黠：“一无所知，他还在为我们恋爱两个月在偷偷做准备。”
“你一个人承担这些不累吗？”
“那你呢？”尹柯那双相似的眉眼看过来：“你不是已经知道前世了还跟那个家伙搞在一起。”
气氛一瞬间凝固，易烊千玺缓慢抬起头：“你说什么？”
不等回答又问：“你跟他第一次见面握手那次就知道了？”
尹柯用吸管摇咖啡杯里的冰块，答非所问：“为了避免阴间使者之间互相帮助，我们互相碰触是不会看到对方前世的。但你恐怕不知道，可能是你身上存在的某种特殊性……让我无意间看到了你的过去。”
“这么久以来你从未表现出异样，那就是说，你知道这件事很久了。”易烊千玺的语气很轻，而后下了个结论：“那你现在找上我是有什么条件？”
“我有没有跟你说，跟你聊天真的很轻松。”尹柯笑了：“条件就是需要你做点手脚，大约还得让你家那位帮个忙。”
易烊千玺突然说：“你见他第一次时就开玩笑称呼他是我家属。”
“我从来，都不开玩笑的。”
易烊千玺嘴唇瓮翁，想问尹柯那你在这个故事里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对面医院突然响起急救车的声音，一辆接着一辆吵成一片。尹柯在这嘈杂声中站起身：“看来我得先走了。那么，晚些再见了，千玺。”
易烊千玺独自一人坐了很久，起身准备离开时看到了一脸惊恐的王亦然。
果然对方说哭就哭，嚎得整个咖啡厅都看过来，易烊千玺赶在他张嘴说话前一把捂住他嘴把他拖出去。
日常生活中易烊千玺不太喜欢触碰别人，不同于尹柯那个窥探狂，他不是很想看别人那些稀奇古怪的过去，只是眼下情势所迫，不然他就只能众目睽睽之下戴上帽子消失在众人眼前。仅是这么短暂触碰间，他就能看到王亦然大约是哪个过去瞬间，坐在教室里默写英文单词的模样。
易烊千玺嫌弃地擦擦手，言简意赅地：“闭嘴。”
王亦然激动得宛如一把喷壶：“叔你怎么能这样背叛我叔叔！跟别的男人单独喝咖啡四舍五入就是约会啊！你跟我叔叔连孩子都有了还搞什么外面彩旗飘飘的戏码！我叔叔虽然是年纪大了点但他可是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九百多岁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你怎么能不守男德呢！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易烊千玺揉揉太阳穴，再睁眼就是跟王亦然四目相对：“你，闭嘴。”
王亦然在阴间使者的催眠能力下乖乖消了音，易烊千玺得意了一秒却突然发觉不对劲：“你怎么知道他九百多岁？”
王亦然因为被催眠的缘故还有点呆：“啊……我从小就知道了，就很好猜嘛。他老人家经常当着我的面就飘起来了，生气时身上会着火，难过时外面就下雨，特别特别开心的时候，再冷的季节也会开花。”
易烊千玺想起前几天在冬日街头突然绽放的桃花，默默红了脸：“……咳。”
王亦然神智不清还在嘱咐他：“所以您可千万别对不起他啊，他看上去脾气很坏但其实人很好，满世界地跑去做善事。假如我有罪，就让神来惩罚我，而不是看着自己叔叔的男朋友出轨。”
易烊千玺面无表情看着王亦然，亏他还为前几句话感动了一下。
于是王亦然再清醒的时候，一把古剑悬在他头上，他叔叔皮笑肉不笑：“听说，你想要神的惩罚？”
王亦然当场就被吓哭了，他只是一个感冒发烧的高三狗来医院看个病顺便买杯咖啡提提神，因为他还得赶回学校再做五张卷子，谁想撞见了他叔叔家的租客兼叔叔男友正在密会（？）一男子，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似乎跟对方絮絮叨叨了很多，宛如一个嫁女儿的丈母娘掏心掏肺。例如什么：
“我叔叔酒量巨差，两听啤酒就能醉。”
“你别看他有钱，连盘子都是路易十四时期的古董，其实本人特别抠，买个菜都得去八条街以外的农贸市场就因为那边便宜五毛。”
“我叔叔看着脾气好但真凶起来谁都怕。”
所以为什么他再睁眼就看见他叔叔凶凶地拿剑指着他。
王亦然哆哆嗦嗦：“我那名字四个字的叔呢？”
王俊凯收回剑扛在肩上，表情不爽：“加班。”
感情是因为被男朋友抛弃才不爽。
王亦然没心没肺地随口安慰他：“公务员忙起来就是加班多的啦，没准过两天就好了。
王亦然并不知道自己是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易烊千玺已经两天三夜没合眼，跟他一起的还有十来个黑衣黑帽的同事神情严肃，在医院里不停穿梭。
一场连环车祸死伤惨重，六七个阴间使者同时被召唤到医院加班加点。
“别人等着他们活，我们等着他们死。”一个同事坐在易烊千玺身边颇为无奈地吐槽：“这对比搞得好像我们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身边几个同事互看一眼没说话，易烊千玺冷着脸心想：可不就是得十恶不赦才会被罚做阴间使者。
又有患者被推进急症室，医生匆匆奔进去，易烊千玺一压帽子：“我先走了。”
急症室的医生是个年轻人，浓眉大眼，鼻梁挺翘，难怪会被那个家伙看上。而医生还未察觉出异样，跪在病人身上做CPR，很快急诊室的门再次被撞开，尹柯满身狼狈地跑进来，看着医生潸然泪下。
易烊千玺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过劳死。”
尹柯的那个人类男友，那个会为了恋爱两个月偷偷藏巧克力在储物柜的大男孩，那个会因为尹柯跟别的男人多说几话就吃醋的醋坛子，那个急症室医生，那个为了救人时常不眠不休的医生。
于急症室内，过劳去世。
尹柯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好像之前在急症室失控的人不是他一样，而他身边的男人紧紧握着尹柯的手不说话。
“我们家这位这辈子的出身不太好，前面二十年因此吃了不少苦，所以下辈子最好给他塞进一个富贵人家。我自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离他近一点就好了。”尹柯在办公室的灯光下明亮得宛如一颗宝石：“只要近一点点……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易烊千玺臭着脸把两杯茶几乎是扔在对面：“喝完赶紧滚。”
谁还没有对象似的，冲谁秀恩爱呢。
他对象难得靠谱一次，在这关键时刻推门而入，屋里三个人都看向他，不过出场的风光还没享受完，尹柯眼睛一亮：“哎呀刚好我有点事也想麻烦你。”
他这是薅羊毛薅上瘾了是不是？？？
等这一对讨债的王八蛋手挽着手离开，易烊千玺烦躁地搓了把额发：“回去？”
王俊凯懒洋洋拖长了音调：“这位——公务员同志，你无故在恋爱关系中缺席三天，不约个会补偿一下你男朋友？”
易烊千玺看着他装逼，心说等会儿恢复了记忆有你哭的。
尹柯说封印易烊千玺记忆的那个地方大概率就是他那颗额心痣，假如鬼怪想要看到易烊千玺的前世，嘴唇碰到额间痣就行了。
“……一定得是嘴唇？”易烊千玺顶着死气沉沉的脸问。
“一定得是嘴唇。”尹柯笑得人畜无害。
于是不久后，市中心游乐场——
“亲不亲？”说话的男人面无表情，这么缠绵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你是不是找死”。
而身边那个戴着兔耳朵，抱着毛绒玩具，另一只手还举着甜筒的男人竟然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家易易今天真热情。”
易烊千玺脸更臭，被塞了一口冰淇淋，王俊凯把兔耳朵摘下来别他头上：“专心点，约会呢。”说完还用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凑过来亲了一口脸颊。
讲真的他这会儿很想把整个游乐场的人都带走。
尹柯这个王八蛋，临转世前才“好心”告诉他们看见前世的方法，易烊千玺一直担心的事岌岌可危地快要被戳破，之前那些担心的负面情绪疯狂翻涌，找不到宣泄口。
他被王俊凯牵着走了大半个游乐场，甚至还去坐了摩天轮，两个可以上天入地的非人类坐在被机器运载的狭小空间里，看烟火冉冉上升高过了他们。
王俊凯变魔法般捧出一只小蛋糕：“在今天的最后一分钟，生日快乐，千玺。”
易烊千玺如鲠在喉，真是一个糟糕的生日。他垂眼看着蜡烛快要燃尽时，俯身虔诚吹灭了蜡烛，在心里小声许了个愿望。
王俊凯举着蛋糕诡异地没动，定了几秒钟才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脸：“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以听到你的心声？”
哎呀听到男朋友在心里说“想跟王俊凯永远在一起”什么的真的好害羞。
然后也笑起来，总该要给今天留一点开心的记忆。
时针重叠，他看见王俊凯轻轻凑过来。
王俊凯做伴读的第四年，已经成了易烊千玺的左右臂膀，也成了小有名气的“战神”。
战神这个称号本是狐朋狗友们叫着玩儿，但王俊凯居然很对得起这个玩笑般的称号，不仅自己能打，还颇得唯一的大皇子指导，很懂些用兵之道。
纵然这样，王俊凯也觉得自己成长起来太慢了些。有他护着，易烊千玺总算不会被欺负到连伴读都敢“不小心伤着”，但在深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被看重的大皇子也过得如履薄冰。
王俊凯护得紧，易烊千玺也就加倍对他好，好到所有特殊对待都只给他一人，从不得宠时送的草编蝈蝈，到后来称帝之后赏的奇珍异宝。王俊凯很享用这样的特殊待遇，但有时又发愁得很，眼看着自己扶持长大的小小皇子在朝中一步步站稳了脚跟，眼看都十三四岁的年纪了怎么连个好看的宫女都没瞧得上。王俊凯时不时拿着他老爹给他整理的闺秀大全去找易烊千玺，试图找出能得易烊千玺青眼的那一个，但每次都铩羽而归，无论他说起哪位大家闺秀，易烊千玺总能给他说一脑门的豪门八卦。什么宰相的女儿嫉妒心重，首富的女儿跟人私奔，某位王储的女儿可笨了交流起来都费劲。
王俊凯听完更愁，这些人他家大皇子一个都看不上，万一以后孤独终老了怎么办，毕竟易家可是九代单传的命格，更何况封地上还有几个异姓王对着皇位虎视眈眈。
明明眼前的困难这么多，但他那时候还不懂，他内心深处隐隐的高兴是因为什么。
易家代代相传要取四个字的名字压命格，可惜再怎么压也都是子嗣稀少，到了易烊千玺这一代尤为明显——他老娘就是个疯皇后，天天给人灌藏红花那种，他老子宠一个她灌一个，灌得易烊千玺这根独苗苗愈发孤单，也灌得皇帝与皇后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只是没料到斗了一辈子的两个人，居然还能同一天去世。
易烊千玺他老子死得很不光彩，虽然宫人在明面上闭紧了嘴巴，私下的风言风语依旧多到能传进易烊千玺耳朵里，他老娘倒走得很体面，知道了皇帝驾崩后不吭不响，一把白绫断了自己短暂又疯狂的一生。
易烊千玺去看她的时候她闭眼躺在棺中，锦衣华服穿得整整齐齐，隔壁棺材里躺着她的死丈夫，易烊千玺很久没见过这个女人平和的模样，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儿想喊一声娘。
最后也没喊出口，太多人看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他只摸了摸皇后棺材一角的雕花，心里猜不出皇后究竟愿不愿意跟皇帝躺进一个陵墓里。不过愿不愿意也都无所谓，他们皇家本来就是一个身不由己，他最后看了一眼皇后，在心里小声跟她说，黄泉路上就就别跟他吵了，你看你这辈子累的。
等他登基了几个月后，宫里人来告诉他，他那个死了的便宜爹居然还有个遗腹子，大抵是因为小妃子不得宠才逃过一劫。易烊千玺颇为新奇，拉着王俊凯去看，三四个月的肚子还没显怀，他爹从前的妃子被他看得差点跪下来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却听易烊千玺兴致勃勃问王俊凯：“你觉得是个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要是个女孩儿就给你指个婚吧？”
王俊凯：“……那还是男孩吧。”
生出来的确实是个男孩，听到消息的易烊千玺和王俊凯同时松了口气，也就是那个时候，王俊凯才终于开窍明白了些什么。
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小皇帝登基的第五个年头，圆滚滚的小皇弟安稳长到四岁，已经被易烊千玺无情地提进书房学着认字。
小皇弟取名叫易楠，正是上房揭瓦的年纪，这点倒让他更偏爱王俊凯，抱着他就能腾腾上树，而且满宫里也找不到比王俊凯更有生气的人，带着小皇弟捉虫斗鸡，其实都是曾经哄小皇帝攒下来的经验。
易烊千玺前几年端方得过了头，身边几个伴读各个身怀异心让他警惕，只有王俊凯这个傻小子撞上来，怀里揣着热乎的桂花糕要带他爬屋顶上看星星，就只图让他松快一下。好不容易斗败了伴读熬死了皇帝，没料到登基后的日子更难，老臣、封地、外敌没一个好对付，易烊千玺这张脸在人前就没怎么笑过，后来又把幼弟抱到身边养，养大了小皇帝的王俊凯再次带起了孩子。
他这时的身份早就不是伴读，易烊千玺给了他一个侍卫总管的职位，进出宫都方便，出了宫门没多久就会顺包炒栗子回来。但他这些年还是住宫里更多，一个是从小离家多少有了些隔阂，另一个就是他想离易烊千玺更近一些。
外敌来犯的消息传来时王俊凯正坐在御书房里剥栗子，完整的给易烊千玺，剥碎的给易楠，小皇弟在这点上从来不挑，小肥爪子左右开弓，易烊千玺偶尔抬头说一句：“今天的大字写完了吗”，然后就被身边那个人狗胆包天地塞一颗糖炒栗子。
战争的狼烟冲散了栗子香，易烊千玺皱着眉不说话，泱泱大国竟无一武将能胜任。眼角余光里有人站起身，掸了掸落在身上的碎壳，冲他行了一礼：“臣——愿出战。”
易烊千玺恍惚地想，这好像是这个王八蛋第一次自称臣。
这个名义上的臣子，从小护着他的兄长，给他剥栗子买糖糕的好友，为了他一步步变得更强的男人，终于踏出了这片深宫圈起来的一片天，走到了更广阔的战场上。
那个为了他打架的小小战神，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战神。
王俊凯在外征战的那几年里易烊千玺依旧没成婚，大臣们从每日催婚到怀疑皇帝有隐疾再到后来的“爱咋咋地”，最激烈的时候连着三个老臣要撞柱说对不起易烊千玺他老子，易烊千玺也不为所动，大臣们劝得久了也都默认他有些什么障碍，退一万步说，易楠看着身强体壮的一看就没有隐疾，再过几年从他膝下抱养一个总是可以的吧。
消息传到边塞，王俊凯满心腔里欢喜，而后又担心怀疑心虚等情绪炸在脑子里，再多的就不敢想。
他是压抑情感不敢多想了，偏偏正主还时不时来信动摇他，有时家长里短的十几张，有时短短两行点评一下兵法，有时候干脆什么都写，信封里倒出来一只草编的蝈蝈。易楠也还记得他，大约在印象里他是跟死板宫规太过相悖的人，所以总跟他絮絮叨叨写一堆今天又被哥哥罚跪了等你回来要帮我说好话啊！
狗爬的字旁边有一行朱批：你敢替他说好话就一起跪着。
王俊凯为易烊千玺这难得的孩子气笑了好久，在边关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这些信件大约是唯一的精神寄托。可能是那天的酒有点上头，可能是他离开易烊千玺太久，他再次狗胆包天，这次往回信的信封里塞了一只兔子形状的平安符。
等他酒醒后就会后悔，悔到寝食难安在帐篷里转圈圈，悔到想追上信使把信抢回来，悔到每天不怀好意盯着对面的阵营想着灭了对方能不能换一个免于责罚。
只是结果出乎意料，信使送回来的八百里加急第一次不是什么兵法策略，王俊凯收到了一颗红豆。
王俊凯捏着那颗红豆，满脑子都是空白的。过了很久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千玺果然是见多识广……”
亏他还担心易烊千玺认不出兔儿神庙的平安符。
没想到他认出来了，他还将那些无法诉之于口的情绪都藏在一颗小小红豆，不远万里快马加鞭送到王俊凯手里。
这大约是王俊凯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了。
王俊凯快活得在山顶跑了两圈，每天挑灯熬夜想着回一封怎样的信来表达自己的心意，还没等他写完一半，突然传来消息，封地造反，皇帝陷危。
原来人在这种时刻是真的可以不顾大局的，王俊凯等不及大军，先行带着一队人马赶去救他的小皇帝，却在雪山悬崖峭壁处遭遇埋伏，寡不敌众，最后被小皇帝赐给他的那把剑当胸穿过。
易烊千玺派去的人没找得到王俊凯的尸首，殿前殿外跪了一片阻止他亲自去找，他最后终于妥协了，只是从此变得很畏寒，他永远不敢去想他爱的人长眠于多冷的雪地里。
他教导易楠为君之道，等他长大后便禅位，自己搬回了从前的皇子所，又过了十几年后，在某个冬日的早晨沉沉睡去再也没醒来。
去引他魂魄的是个穿粉衣的男人，易烊千玺镇定自若地点评：“原来黑白无常不穿黑白衣服的。”然后又问他：“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王俊凯的人？他很年轻，是个将军。”
男人笑起来：“见过啊，我记得他。”
易烊千玺说：“真好，我也想见他。”
易烊千玺想了想说，我不敢。
可能今生的所有运气，都用在了那枚互通心意的平安符上了吧，他不敢再赌另一辈子的悲剧结局。
易烊千玺又问：“你们还招人吗，假如我每日去引那些去世的亡灵，总有一天能遇到他吧。”
男人被他的提问震惊到，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一般……都是犯下十恶不赦之人才会被罚作阴间使者。而且就算你遇见他，”男人的表情带着些怜悯：“你也不会记得他了。”
易烊千玺慢慢地说：“没关系，我知道我会的。只要我遇见他，我一定能再想起他的，只是希望那个时候不要来得太晚。假如他一生美满，我就不再去打扰他，假如他还记得我——”
易烊千玺倏得掉下一滴眼泪：“那我再也不能弄丢他了。”
王俊凯再醒来时，茫茫天地一片白色，那些厮杀的痕迹都被这场大雪掩盖得无影无踪。
有个穿粉衣服的男人用惊奇的口气说：“居然还真能醒过来。你还记得我吗？”
王俊凯低头看看胸口的剑，声音沙哑：“兔儿神？”
男人挺高兴：“不枉我多等了一刻钟，还真是等到了你。”
王俊凯问：“我还活着吗？”
男人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现在不过是超出了生死范围的鬼怪而已，离活这个字已经很遥远了。”
兔儿神说我听到了你临终前的祈求，所以我来了。但别的神不会容忍你这样沾满鲜血的人转世投胎，所以这是奖励，也是惩罚，你将获得不灭的永生。
王俊凯的表情很茫然：“我好像……要去找什么人，很重要的人。”
兔儿神轻声说：“那就去找。”
——“这也是你的惩罚之一，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
九百多年后，鬼怪先生与阴间使者相遇在冬日街头，不是故事的开始，也不是故事的结局。
“照这么说，那个卖碟的，大约就是兔儿神了。”
王俊凯一只手搭在易烊千玺肩上，搂着他的小皇帝往家的方向走：“当年我路过他的庙宇，向他跪拜祈求，没想到最终还是他帮了我。”
“还有我，”易烊千玺说：“虽然晚了一些……但我还是找到你了。”
王俊凯另一只手往口袋里摸出手机发消息，一边分神跟他说话：“以前永生对我来说是惩罚，但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已经预定了你往后所有的岁月，就算别的人都离去，我也都不怕了——所以，咱俩现在去度蜜月吧，我已经发消息让王亦然把白星烁接走了，三天以内都不会送回来！咱直接回家也行嘿嘿嘿。”
易烊千玺板着脸，耳朵却通红：“那还是……回家吧。”
这个冬天依旧很冷，但他再也不用怕冷了。
“难道你没觉得，当初为了过二人世界频繁把白星烁丢给王亦然就会有这么一天吗。”黑西装的男人一脸嫌弃：“好歹是婚礼，你能收敛一下表情吗。”
“毕竟是我女儿，就算是王亦然这个兔崽子也配不上小白，更何况王亦然比小白大十岁！！
一把年纪了也好意思老牛吃嫩草。”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老？”易烊千玺上下扫一眼九百多岁的鬼怪先生：“您今年多大来着？”
王俊凯：“……怎么还带年龄攻击的呢！而且王亦然挑的个什么破场地，都能看到隔壁公园有人打棒球。”
“那是你女儿挑的，说是第一次约会地点。”易烊千玺眯着眼：“打棒球怎么碍着你了，小年轻多有活力。”
王俊凯把头埋进他颈窝里无理取闹：“易易嫌弃我老了呜呜！”
旁边有个小姑娘偷偷看他们，跟易烊千玺对视后吓了一跳，涨红了脸解释：“没别的意思……就是看您二位很幸福。”
易烊千玺收回目光，微微笑了。
曾经渴望拥有的，曾经害怕不能见光的那些感情，终究是没有被辜负。
不远处的公园里有位少年回头看了两眼，旁边人喊他：“走了尹柯！”
少年拎着包追上去：“来了！”
下一棒交给 小仙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