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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周一上午，支行正在开对公例会，安帅的手机响了，显示是柜员刘姐的座机，安帅把电话摁了。自从安帅做了公司部主管，刘姐向安帅提了好几次想从柜员岗转向客户经理岗。安帅推说这种事情得支行长定夺，他做不了主。其实心里早把这事盘算清楚了。刘姐这事儿，基本没戏。安帅以为刘姐又要和他说这事儿，就把电话挂了。眼下支行长正在部署要紧的任务。前段时间紫金支行客户和存款流失严重，支行长被分行约谈了好几次。平时对支行长有意见的员工此刻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但支行长能坐到这个位置，自有他的能耐。果然，支行长通过个人关系，营销到宏光集团的一个专项投资基金，基金总额60亿，用于收购腾远半导体公司。支行今年评优、支行长的职位能否保得住，全靠这60亿的过路资金。作为支行长的心腹爱将，宏光集团的一系列维护工作支行长都准备交给安帅。安帅正聚精会神地聆听支行长的工作部署，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支行长，时不时重重点头，并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手机又响了，还是刘姐，安帅毫不犹豫摁掉了。明显这来电干扰了安帅与支行长进行精神共鸣。手机锲而不舍地再次响了起来，安帅本想摁掉，但是平时办业务少不了打交道，勉强接听了电话，捂着嘴巴小声说：“喂，开会呢。”“你的客户正在柜台要投诉呢，你下来安抚一下吧。”虽然是疑问句，但用的是陈述语气。在支行有一条没有写在纸面的规定，谁的客户谁着急，谁的业务谁操心。支行所有的公司客户都分到了客户经理名下，就算投诉了，也是客户经理去安抚。所以平时柜台惹了麻烦，也习惯了让客户经理给擦屁股。安帅压着声音问：“哪个客户？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客户少带材料了，我受理不了他的业务，但是客户又比较矫情，非要投诉。”安帅叹了口气，这是又把他当消防员，随叫随到冲上去灭火。他向支行长小声说：“领导，大堂有客户来了，我去一下。”支行长微微点头，安帅猫着腰出了会议室。刚到大堂就听见客户在叫嚷：“怎么回事啊？我都跑了三趟了，缺什么材料不能一次说清楚吗？我从通州坐车过来，再排两小时队，你和我说材料不齐，你早干嘛去了？”是一个小公司的财务，前两年这公司还在市区办公，后来业务下滑，公司办公场所也从市中心搬到了六环外。安帅没急着出去，先给刘姐打了电话，“怎么回事？”按理说刘姐是老柜员了，在紫金支行也算业务熟手，但偏偏是这种熟手，时不时就要整出个幺蛾子。“柜台最近培训，更新了流程和业务材料，都被客户赶上了。”就算有更新，一般新旧流程也会并行一段时间，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被客户踩中了？安帅心里有气，但也没发出来，“客户还缺什么，把材料寄过来可以吗？”“如果使用复印件的话，需要您和领导签字。”在银行办业务，一般要求客户给柜台出示原件，并提交复印件。但针对一些大型客户，由客户经理上门收取复印件，再带回柜台办理。由客户经理和支行长在复印件上签字，确保材料的真实性。“那行吧。”安帅挂了电话，换上笑脸，来到大堂，极力安抚。对方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大姐，安帅捧着水杯，一口一个姐叫着，承诺让对方把材料寄过来，不用再跑第四趟了，对方才勉强同意。这么简单的事情，只要稍微充分沟通一下就可以解决。刘姐却懒得动脑子，懒得费口舌。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安帅替刘姐擦屁股了。刘姐早年是第三方外包人员，二十岁不到就做柜员，后来赶上政策好，转正了，但也仅此而已，如今四十多岁了还是柜员。仗着自己资历深，业务熟，柜台里谁不懂业务都向她请教两句，时间长了，就翘尾巴了。想升职，想加薪，想换岗，想做公司客户经理，赚钱多。真是想的美！把这样的柜员招到客户经理团队，不是给自己挖坑么？安帅又不傻。2处理完柜面的事情，支行例会已经开完了。宏光投资庞大的基金规模吸引了若干银行争抢。安帅也不知道支行长背后铆了什么劲儿，让华运银行能脱颖而出。别人都以为安帅是支行长的心腹，其实是误会。支行长原本是北京分行公司部一把手，五年前因为高层斗争被殃及，贬到支行。大势已去的支行长问了几个下属，有谁愿意跟着他，其余人都默不作声，只有安帅表示他愿意。并不是安帅重情谊，而是分行人员众多，要脱颖而出太难了。审时度势之下，跟着下支行，冲着这份忠心，也能提职个主管。安帅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唯一的优点是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眼下宏光投资的事儿，支行长不细说，安帅就不问。做一个听话的哑巴、指哪儿打哪儿、支行长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是安帅针对支行长摸索出来的行事规则。既然宏光已经同意与华运合作，安帅要做的就是服务好这尊大神，让专项基金安安稳稳入账。支行的业绩稳了，支行长稳了，安帅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差。安帅专门找了会计经理询问：“林哥，宏光的专项基金要开户，材料和一般公司一样吗？”“差不多，你让公司把所有的证照都拿上，再带着公章、财务章、法人章来柜台办就行。刘姐前几天刚开了一个专项基金的户。你再问问她。”在实物操作中，一般是柜员提交易，会计经理复核。所以具体材料清单，有的时候柜员反而比会计经理更清楚。安帅心想，还好前两天没有斥责刘姐，不然以她的性格，肯定暗中给我使绊子。安帅摆低姿态请教：“支行长营销了一个专项基金，需要开户。除了管理人，还有几个公司是跟投方，每个公司都想留一个人名章对账户进行共同管理，有什么额外要准备的材料吗？”刘姐想也没想就说：“带齐所有证照和所有章就行了。”安帅好心提点：“这是支行长营销的重要客户，要是服务好了，能在领导面前争个好印象。”“您确定多加了其他跟投方的人名章，可以吗？没问题吧？也不需要特殊的材料吧？”刘姐眼睛都没抬，“没问题，来吧。”似乎还嫌安帅问多了，似是不信任她。安帅将信将疑。宏光是今年的重中之重，支行长几乎天天都问进展，搞得安帅也一惊一乍，草木皆兵。不过，开户当天还是出了幺蛾子。为了一次性在柜台顺利开户，宏光的财务特意申请了原件外带、印章外带。宏光有规定，印章外带需要两个印章管理员一同外出监管。不仅于此，账户还额外加了其他三个公司的人名章，所以浩浩荡荡一共来了六个人。宏光财务坐在柜台窗口，其他五个人像监工一样站在身后，仿佛生怕财务偷偷盖了不该盖的材料。然而刘姐一拍脑门说：“柜台上周刚发了文，如果加盖别的印章，需要提前联系分行审批。”安帅像被硬塞了一口苍蝇，上周发了文，你早干嘛去了？宏光财务和身后的五个人立刻躁动起来，“安经理，您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我们带章出来一趟非常不方便。”偏偏刘姐还当着客户的面说：“没有审批单，这户开不了，做不过去。”安帅在心里暗骂，姐，您这情商可怎么做客户经理啊？一点沟通的艺术都没有。内部审批单，内部流程，你和客户说什么？悄悄默默收了材料，等审批单回来再开户不行吗？怎么不动脑子呢？安帅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最重要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安经理，怎么办？”财务追问。“没关系，您稍等一下，我和柜台的领导沟通一下。”安帅又搬出标准的笑脸。安帅长得白净，笑起来就像电视上做牙膏广告的明星，一般火气再旺的客户冲这颜值，都会稍安勿躁。安帅窝着一通火来到柜台后面找会计经理，“林哥，宏光是目前支行重点营销的客户，是支行长的户，要是客户投诉到支行长那里，咱俩都不好交代。”安帅故意咬重支行长，给会计经理压力，“之前我和您、和刘姐都核对过材料，客户人都到柜台了，刘姐才说要审批单，这让客户怎么想？”“觉得咱们银行多业余，连开户这么基本的业务都办不了吗？”会计经理也满脑门黑线，新手柜员天天出错，怎么做了二十年的老柜员也不消停。“您和刘姐说，今天把材料收了，让客户先回去，咱们内部流程怎么走都好说。”安帅看着会计经理进了柜台和刘姐交涉。安帅特意提醒会计经理记得把刘姐的小喇叭关了，不然柜台里面说什么，客户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安帅远远瞅着，原本刘姐支棱着脖子，一口一个不行，然后是眨巴着知识匮乏的眼睛，最后张大嘴巴仿佛恍然大悟，然后打开小喇叭和客户说：“那您先交材料吧。”安帅的心这才放下来。刘姐一天到晚喊着柜台太辛苦，赚钱太少，她上有老下有小，老公不争气，全家几口人全都指望她。安帅其实挺同情她的，一个女人又赚钱又顾家，但这工作质量，反复叮嘱仍然出错，真让安帅想同情都同情不起来。终于安排妥当，收齐材料客户前脚刚走，支行长就问：“账户开好了吗？我紧催慢催，催着对方进钱，你们可不要掉链子。”安帅没有把刘姐差点捅娄子的事说出来，只说“没问题”。3安帅抓紧时间走了内部审批，在第二天把账户顺利开了出来。在支行长的催促下，15亿资金稳稳躺在了账户上。支行长舒舒服服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极度放松，不住地抖着脚尖，显得极为得瑟。安帅在旁边小心恭维着：“您真厉害，哪个支行长能像您一样，15亿说来就来，我想都不敢想！”支行长用一种看小辈的眼光轻飘飘瞅了安帅一眼，瞅得安帅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这马屁拍得太露骨了。支行长慢悠悠说：“你们踏踏实实把该办的事办好就行了，客户关系营销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安帅乖巧地点着头。他本想细探一番，但听这意思，支行长还没打算传授真本事。安帅其实并不喜欢自己这种刻意讨好的姿态。但男人一生中职场晋升的机会并不多，错过了，就没有了。遇到一个赏识你的领导，是幸中之幸。安帅曾经一拍马就脸红，但经过职场的锉磨，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吹起彩虹屁。今天支行长着实高兴，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原本宏光是中建银行的客户，中建上赶着要给宏光做并购贷款，宏光本不缺钱，但既然钱送上门了，他们也就没拒绝。”“没想到，中建牛皮吹得太大，把宏光折腾一通，贷款没批下来，宏光盛怒，才让咱们捡了漏。”安帅琢磨着，贷款没批下来估计只是宏光切换银行的借口，真正的关键肯定是支行长搞定了宏光的某个关键人物，才能从中建嘴里抢了肉。他应承着，看破不点破。“所以，咱们万万不能出错。之后入账、出账，你都盯好了。宏光内部派系争斗十分复杂，多少眼睛都盯着这个专项基金。”支行长叮嘱。“并购金额总共60亿，首付款15亿，后续流程你盯紧了。”“没问题领导。”安帅就差跪在地上领圣旨了，“您看15亿预计哪天付款，我提前做好头寸和汇款单。”“并购合同上写着付款日期，我和宏光打好招呼了，最后一天出账。”安帅本来想提醒，这么大金额出账，又压着最后一天，万一出点幺蛾子，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但考虑到支行前段时间存款流失严重，15亿在账户多待一天是一天，支行长肯定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才压着线。安帅便没再坚持，想着等下和会计经理得再沟通下，别又像开户一样，出现幺蛾子。从支行长办公室退出来，安帅去找了会计经理。“林哥，专项基金的账户因为多方共同管理，所以没开网银，账户里的15亿资金出账时只能从柜台出，汇款单有什么特殊要求吗？”“没什么特殊要求，把章都盖上就行了。”安帅做了客户经理多年，一般“没什么特殊要求”总会悄默默埋下雷。为了避免幺蛾子，安帅提前让客户盖好章，写好金额，给刘姐、会计经理审核完毕，确认无误。但一切太顺利，顺利得不符合安帅过去的经验。果然，汇款当天，还是出问题了。出账那天是月末最后一天，大堂乌泱乌泱都是人，发工资的、缴税的、汇款的全赶在最后一天了。安帅的汇款单提前一天被会计经理给了刘姐。但偏偏刘姐上午请假了。等下午插空做汇款的时候，刘姐突然说：“汇款单不对。”安帅的脑袋嗡一下变大了，汇款单半个月前就给你们了，你现在说不对，这不是见了鬼么？“哪儿不对？”安帅趴在刘姐的窗口外面着急地问。“咱们银行去年换了LOGO，所有的汇款单都重新印了。新LOGO比旧LOGO胖一点，圆一点，你这个汇款单的LOGO是旧的。”安帅心里的马儿要咆哮而过了，会计经理也来到刘姐旁边，面色凝重地看着汇款单。安帅紧闭着嘴，心想你要敢说这汇款单错了，我看你怎么和支行长交代！“这确实是旧的汇款单，已经作废了。”刘姐坚持。安帅差点爆粗口，怒火一下蹿到了天灵盖，他也顾不得大堂还有其他客户，质疑问：“这汇款单半个月前就给你了，你看过，林哥也看过，我还特别强调今天出账，你现在说汇款单错了？？”“这个单子去年就作废了，真的用不了。客户盖错了，能不能让客户换单子？”“这单子是我亲手交给客户的，不可能错！”“那你在哪里拿的汇款单？”“还能是哪儿？就是柜台后面的凭证柜！”安帅没好气地说。“这个账户由4个公司共管，其中3个公司的人名章在外地，今天15亿必须出账，哪里来的时间换单子？”安帅的舌头都快打结了，真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火坑不是客户挖的，竟然是刘姐给挖的。“这15亿资金是并购业务的首付款，今天是付款截止日，晚一天违约金是万分之五，75万违约金你赔吗？！”“赔钱是小，要是因为汇款延迟，收购失败，这责任算谁的？！”往日里安帅替柜台擦各种屁股的火一下全都宣泄出来了。“这锅谁都背不起！而且这户是支行长的，他要是知道捅了天大的篓子，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安帅把责任全都甩给了柜台，虽然他心里明镜一般，要是款真付不出去，支行长第一个骂的人肯定是他。但此时此刻，他只能让柜台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算出差错，今天这款也得汇出去。“那……”会计经理终于发话了，但那，那，那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您和远程授权沟通一下，今天汇款用旧单子，我替客户承诺，之后补个新单子给您。”安帅调整着语气，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不然谁都跑不了。“咱们内部再怎么沟通都没问题，写特殊事项申请单也没问题，但今天一定得给客户把款汇了。”安帅看了看表，已经下午4点了，超过5万的汇款需要走人民银行的大额系统，大额系统工作日5点关闭，所以他们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安帅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那我问问。”会计经理终于同意与授权中心沟通一下。宏光财务的电话也不停打进来，询问付款的进度。4安帅焦急地看着手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恨不得自己与远程授权沟通，可惜隔条线如同隔座山。会计经理终于沟通完了，结果是：“不行，必须得换单子，不然银行有风险。”安帅觉得自己今天是碰上一顶一的猪队友了。“咱们去年发过公告，旧LOGO的所有凭证都作废，要是今天还用旧单子汇款，之后客户反悔了，咱行是要承担责任的。”反悔什么呀？并购合同白纸黑字写着首付款，客户又盖了章，难道就因为银行LOGO高矮胖瘦做了调整，就翻脸不认么？林哥是一路从柜员坐上来的，合规意识强，几乎零差错。而且华运规定，会计经理每两到三年轮换一次，会计经理的奖金由分行垂直发放，这样就避免了会计经理迫于支行长的淫威，进行不合规的操作。所以林哥并不是很怵，在他心里合规大于一切。就是眼下把支行长叫来了，他也这么说。然而此时此刻，安帅认为，管他合不合规，15亿款项今天不汇出就要开天窗了。已经4点20了，安帅见林哥像头倔驴，刘姐躲在林哥的身后闷不作声，他只能冒着被支行长指着脑门骂破喉咙的风险禀告了支行长，总好过拖过5点无力回天的时候再汇报。支行长的震怒犹如海啸来临前的平静，气得闷了三五秒，才吼出来：“为什么到最后一刻才告诉我？早干嘛去了？！”安帅知道现在不是狡辩的时刻，只说：“您能不能和远程授权的领导沟通一下？”有的时候经办人员与经办人员不好沟通，领导们打个电话三两句就勾兑好了。部门领导与支行长都属于中层干部，每三到五年重要岗位的干部就会有一批轮换，说不上今天你求我，明天就变成我求你了，所以领导之间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都愿意卖这个面子。“郭总啊，实在不好意思，有个事情得麻烦一下您。”支行长端着求人的态度把事情叙述了一遍。“您给想想办法，这汇款今天不出去，我们支行全体都要掉脑袋了。”安帅偷偷瞄了一眼手表，4点30分。对方回复：“你稍等一下，我和下面的人了解一下情况。”“好的好的，我等您。”挂了电话，支行长和安帅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时不时瞄一眼手表，5分钟，10分钟过去了。就像蚂蚁啃着心脏。十分想催促，但对方是老银行了，肯定知道大额系统5点关闭，汇款必须在5点前操作。耐着性子，一分一秒磨，安帅和支行长大气都不敢出，支行长连骂安帅的心情都没有。4点50，对方终于回了电话。“胡行长啊，是这样，如果你们今天一定要汇款，那就用新单子把汇款要素抄写一遍，提交易时，新单子和旧单子都提交，我们按新单子录入要素，按旧单子核验客户的印章。”“但是，分行也受总行合规检查的压力，事后总行可能会扣分，我得提前和您说一声。”“没问题，没问题，这事儿我记住了，之后我们一定亲自和总行解释。”支行长给安帅使眼色，安帅立刻风急火燎冲向柜台，手一抖还写残了两张凭证，屏着呼吸才又抄了一遍才抄对。刘姐立刻提交交易，4点55分，会计经理不停在系统做着业务优先的刷屏，4点58分审核通过，5点资金出账了。安帅心虚地给宏光财务发了信息：“我们银行资金已经出账了，您看看对方银行入账了吗？”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直到财务回复：“已经收到了，辛苦您了。”安帅这才放下心来，整个人松快了一些，才发现西装里的衬衫前心贴后背都湿了。安帅对着汇款回单拍了张照，发给宏光的财务，同时也发给支行长，微信汇报“已顺利出账”，又去办公室当面汇报了一番。事情终于落停了，支行长回过头冷冷地问：“今天这汇款要是出不去，你拿什么赔？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帅见事情闹大了，他也没法替柜台再遮掩，只能实话实说：“汇款单半个月前客户就盖好章，也提前给刘姐、林哥看过了，但是今天临提交交易的时候，刘姐才发现凭证错了。”支行长气不打一处来，“把他们叫过来。”刘姐跟在会计经理身后，完全不提自己未审核发现错误，把锅推向安帅。“领导，旧版的凭证去年就取消了，OA里发了公文，微信群里也发了通知，不知道为什么安经理给客户寄了错误的凭证。”安帅气不打一出来，“既然所有旧凭证都取消了，支行为什么还会有旧凭证？”况且大部分客户汇款都用网银，在柜面做汇款的客户少之又少，柜台用的凭证有几十种，客户经理哪里知道哪个换了哪个没换？退一万步，安帅就算是寄错了凭证，柜台天天审核单据，连新LOGO旧LOGO都看不出来么？！刘姐坚持：“旧凭证早都销毁了，你给客户寄的旧凭证哪儿来的？”“我就是在柜台后面的凭证柜取的，现在去翻，肯定还有！”安帅气不过，一副准备去翻凭证柜的样子。其实心里虚得很。就在刚才对峙之前，他悄悄默默去翻过一遍，那些旧凭证都不翼而飞了。不知道是被人临时都收走了，还是他运气就这么背，唯一的一张旧凭证，被他碰上了。但此时此刻他现在必须做足气势，赌支行长不会让他们现在去翻柜子。“够了！”支行长一拍桌子。“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幼儿园小朋友吵架呢？咱们这是工作，是职场，你们能不能带着脑子，带着职业操守来？”“摸摸你们的良心，你们对得起客户，对得起岗位，对得起你们的收入吗？”大家都闭着嘴，低着头。“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不管谁的问题，再发生，就别想干了！”三个人任由支行长咆哮。等支行长训斥完了，鱼贯而出，面面相觑。安帅实在是想不明白，凭证柜里的旧单据去哪里了？怎么自己那么背就拿了旧单据，还偏偏没有被柜员发现？但眼下这事过去了，再细究下去肯定也辩不出所以然。于是先调整着面部表情，主动给大家找台阶，“还好最后汇出去了，你们辛苦了。”“可不辛苦了！”刘姐竟顺势发起牢骚，“我就是个苦命干活的，钱不多拿一分，还替你们担着风险。”安帅在心里骂了一千遍，你要早发现问题，也不至于在最后一刻担惊受怕！但转念想想，也许正是因为刘姐缺乏这种主动精神，才会在原地踏步，变成自怨自艾的祥林嫂。刘姐若是像半个客户经理一样有沟通技巧，又主动承担，也不至于四十多岁还是柜员。会计经理捡着台阶下了，“嗨，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支行好。”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三个人，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此翻篇。其实各自揣着心思。以后日子还长，安帅少不了和柜台打交道，没必要撕破脸。会计经理再过个一年半载就换支行了，更没必要上纲上线。唯一只有刘姐，觉得自己开了户，又做了15亿的汇款，雁过还拔毛呢，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捞上，还惹一身骚。想来想去觉得柜员实在是太难了！自己太难了！做柜员太委屈自己了！她眼巴巴又问安帅：“这户也开了，钱也付了，事情都办妥了，虽然有点波折，但也算善始善终，我之前和你提了好几次的转岗，领导能不能考虑考虑？”安帅冷笑一声，有点波折？善始善终？若不是支行长临时刷脸抢救，这天大的娄子还指不定你背还是我背呢。安帅笑着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您亲自去问问支行长吧。”刘姐咂吧了两下嘴，仿佛也觉得支行长并不太待见她，悻悻地打消了念头。安帅看着刘姐半耸拉的脑袋，不知道该同情她，还是该恨她。明明大部分青春和热血都一心一意奉献给华运，她这个年龄的员工只要没有太大的差错，也都能混个舒服的位置。偏偏刘姐求什么，不得什么。而且她似乎并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下班后安帅去地库开车，正巧赶上电梯坏了，不得不走楼梯下地库。晚上还有饭局，安帅狼吞虎咽吃了个面包垫底，把包装袋扔进车库的垃圾桶。一掀开盖，看见十几摞旧LOGO的汇款单躺在垃圾桶底。汇款单出错，15亿资金出不了账，他掀开垃圾桶才知真相倒吸一口凉气，当真人心叵测。以后重要的业务必须避开刘姐，不然指不定哪天就祸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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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正月十二是未来丈母娘的生日。连续三年了，李占峰都坚持春节期间在公司值班。过年后，工友们都赶在初七初八这两天陆续返回公司，他最迟要在初九这天夜里搭火车回家休假。他这样安排可以说一举多得：过年值班工资加倍，还会如外多给几天假；他最低能够在家呆十天，可以陪着爸妈过元宵节；更主要的目的就是，不能错过丈母娘的生日。和前两年一样，李占峰一回到家乡，每天的安排都满满当当的。回到家的前两天，先要看望家族长辈。接下来拣最主要的几家亲戚走访一遍，其中姥姥家是必须要去的。剩下的几天就是特殊日子，已经成了每年的惯例。正月十二，李占峰要单独买礼品去给丈母娘过生日。十三十四这两天，丈母娘要支配他干很多活，好像这些活都积攒起来专等着他，离了他干不成似的。元宵节那天中午，在镇上某个饭店里，李占峰爸妈做东，邀请亲家一块儿聚餐吃顿团圆饭。当天晚上，两家人租车到县城看灯会。十六十七这两天，是李占峰和未婚妻周佩云能够单独相聚的最美时光。两个人要么在镇上玩游戏、下饭馆，要么去县城看电影、买东西。每年的正月十八，周佩云都要准时返回厂子复工上班。李占峰必须送她到市里，搭下午两点半的火车。前前后后，大事小情，多多少少都要花钱。每一次年后回家，短短十天左右，光记得清账目的就最少一万块钱。耐下心来盘算一下，一切应该花的都是不可避免的，再心疼也得舍得掏钱。可有时候，明明知道可以省着花，甚至可以说不必要花，却不得不假装大方一掷千金。这次回家给丈母娘过生日，李占峰心里就被闹得很不痛快。２正月十一，他去看望姥爷姥姥，舅舅舅妈陪着吃饭。舅妈和丈母娘从小一块长大，两个人出嫁后二十年里很少有机会见面。但自从李占峰和周佩云定了亲，两个姐妹的关系才一步步亲密起来。这两年都是约定好的，同一天回娘家走亲戚。每次见面都相谈甚欢，自然要提到两个孩子的婚事，彼此讨好互相吹捧那是避免不了的。可今年大不一样，舅妈对外甥的丈母娘一肚子怨气，捎带着对外甥媳妇也改变了看法。“占峰，你明天还要去给丈母娘过生日？”“不去能行吗？正好赶到我在家休假，哪好意思错过呢？”“当初她第一次过生日，是你主动要去的，还是你媳妇逼着你去的？”“她……没有逼我啊。记得当时，她打电话约我一块去县城，看了一场电影，然后给她妈买了一身衣服。回到镇上取生日蛋糕时，我才知道，那天给丈母娘过生日。”“你就糊里糊涂地跟她去了？”“那有什么办法？我既不能装呆卖傻，又不能两手空空。作为女儿，周佩云买了衣服和蛋糕，我这个未来女婿第一次上门做客，不花个千儿八百的能撑得起面子吗？我就临时在镇上买了几件礼物，另外又要了一桌菜、一箱白酒和一箱红酒。”听了外甥的汇报，舅妈气得直摇头。“你呀，死要面子，穷大方。小时候呆头呆脑，长大了还是脑子不会转圈。你媳妇够聪明的，这么会算计，到时候结了婚，你尽吃哑巴吧。依我看，你和你爸妈三个人，恐怕也玩不过你媳妇一个人。”“妗子，您怎么这么说她呢？订婚三年了，她们一家人都对我挺好的。”“你用钱供着她们，能不对你好吗？孩子，你仔细算过没有？自从订婚后，你每年能给爸妈多少钱？”李占峰惭愧地低下头，不敢言语就等于承认了这个事实。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醒悟，平时只知道讨好未婚妻和丈母娘，完全忽略了爸妈的感受。别的事就不提了，就在最近两个月前，奶奶得病住院，爸妈打电话让他出点钱救救急。可事不凑巧，他卡里的五千块钱刚转给了未婚妻，给她家里安空调用了。他只能转给爸妈一千五，撒谎说自己报考驾照刚交了学费。之后爸妈没有再催，他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回味起来才觉得愧疚不安。这些年来，爸妈为了给儿子说媳妇，每次请媒人都得花两三百块钱。李占峰前前后后相亲最少也得二十次，点点滴滴花出去的钱就像泼出去的水，总算起来，效果不大可数目不小。后来好不容易才订了婚，首先给媒人一万五，然后再说二十多万彩礼。举办完订婚酒宴，家里的所有积蓄都花空了。儿子终于有了媳妇，爸妈总算吃了定心丸。可接下来的日子并不轻松，他们要继续操劳，为儿子盖新房，积攒结婚的钱。上有体弱多病的老爹老娘，下有即将娶媳妇的儿子，爸妈的苦日子啥时候也没个尽头。可就在这种艰难时期，儿子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媳妇身上，对家里的事情几乎是不管不顾，爸妈能不伤心难过吗？对儿子有怨气，不舍得指责，可忍耐不住要给娘家哥哥嫂子诉苦啊。舅舅舅妈这次教训外甥，显然早已预备好了话题。这次外甥来走亲戚，就趁机劝说开导一下。听李占峰坦白说，明天就去给丈母娘过生日，舅妈干脆说出了一个秘密。“你媳妇和你丈母娘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住我。她的生日明明是三月十二，可为什么要提前两个月呢？”“什么？三月十二？是真的吗？”“你妗子能骗你吗？我和你丈母娘从小玩到大，她的生日连时辰我都知道。”“对呀，为什么要提前呢？”“傻小子，这不是明摆着要多收一份礼吗？年前，你爸妈已经替你送过节礼了，按说，你年后回家，看望岳父岳母就随便买些礼物就行了。可丈母娘过生日就不同了，一个没过门的女婿，礼物少了钱花不到位，邻居们就会说闲话，显得婆家小气。”“不至于吧？我承认，周佩云比我聪明，玩心眼玩不过她。可她不应该糊涂，她毕竟要嫁到婆家来，把婆家刮碎穷了她还过日子吗？”李占峰一直袒护着自己的未婚妻，每句话都试图替她辩解。舅妈开导外甥，舅舅始终没有插话，可外甥执迷不悟，就忍不住发火了。“死脑筋，不开窍，非得让我们把话挑明吗？周佩云对你再好，你能保证她是真心吗？娶不进家门就不是你的媳妇，你能保证她会顺顺利利地嫁给你？就算你们结了婚，就能保证过一辈子？”舅舅说话太直接太难听，李占峰一时接受不了，可又不敢反驳。舅妈抓起桌子上的一盒烟，塞进丈夫手里，一边往外推一边劝说。“我知道你心疼妹妹，她一哭你就心软。她说儿子不争气，有了媳妇忘了娘，打工挣的钱都贴补给媳妇那家人了。你不会劝就别插嘴了，到外边抽抽烟散散心去。”舅舅还不甘心，临走时特意嘱咐外甥一句话。“以后长个心眼，动动脑子。钱，该花的一定花，不该花的尽量不花。你媳妇再向你开口要钱，你就不会审量审量？说过‘不’字就那么难吗？”舅舅走后，舅妈耐下心来，继续劝导和安慰外甥。“你舅舅说话难听，但句句在理。现在的女孩不知怎么了，按照自己的意愿挑挑拣拣那是无可厚非的，可稍微不顺心就动不动提出退婚。有的媳妇，孩子都上小学了，也不管不顾闹离婚。”说到这里，舅妈忽然想起一件事，有必要作为证据说给外甥听。“我们村的吴春燕，你还有印象吗？”“记得，我们是初中同学。”“唉，年前十一月份，她生孩子不到三个月就失联了。”“失联了？怎么回事？”“丈夫在外打工，她怀孕在家里养胎，在抖音上开了主播。聊来聊去，和一个网友就勾搭上了。结果怎么样？撇下三个月大的女儿离家出走了，至今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难道她丈夫比不过那个男的？”“谁也无法说清楚，都没见过那个男的是什么货色，怎么比较？甭管咋说，那个男人一定用了什么法子把吴春燕迷惑住了，不然，她咋这么狠心，丢下三个月大的女儿，自己私奔了呢？”李占峰低头不语，陷入沉思。好一会儿，舅妈才最后提醒他。“我们的意思就是劝你，有些事可以包容但不能迁就，有些事可以拒绝但不是闹僵。就拿你媳妇来说吧，一开始她就拿捏着你，动不动就张口要钱，你又不敢说个不字。万一以后你稍不留神惹她不痛快，说不定，也会闹出什么丑事呢。”“再说，她爸妈两口子都专爱打麻将，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再好的手气也不会只赢不输吧？他们大手大脚，手里的钱哪来的？”“你不觉得，你在媳妇眼里就是个冤大头吗？她要是想真心过日子，凭她的聪明劲，能甘愿受爸妈摆布，榨取婆家的钱财吗？”舅妈每句话都直戳要害，李占峰无言以对。随着舅妈的思路，仔细回想前几次到周佩云家里的情形，更是让他无力反驳。未婚妻不止一次让他转钱，说是准备买什么东西，可他连一件也没看见过。不买东西，为什么一次次张口向我要钱？而那么多钱，又到哪里去了呢？要不是这次舅妈的提醒和警告，李占峰还真的从没注意过这些可疑迹象，更谈不上判断和思考这些问题了。他现在才开始悔恨自己处事经验不足，也怪自己脑子太懒惰，思想太简单。平日里，别管对谁，只要是自己认为可以信任的人，都是一贯的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周佩云是自己的未婚妻，她的话还值得怀疑吗？用得着防备吗？不管是她本人遇到难处，还是她家里需要帮助，作为未来的女婿能不慷慨解囊倾力相助吗？李占峰思来想去，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过一件事，没有对不起过未婚妻。周佩云对自己好，他打心里发过誓，一定要加倍汇报，绝不会辜负她的情义。可舅妈的话，他不得不慎重考虑。爸妈的感受，不能再毫无顾忌。丈母娘为什么提前过生日？未婚妻怎么总是找借口要钱？要的钱都去了哪里？……这些问题，必须向未婚妻问清楚。３正月十二上午，李占峰在镇上买好了礼物，一千块钱现金只剩十二块六。又买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最后手里只剩下一个一毛钱的小硬币。捧着这枚小硬币，李占峰不得不再次回想起昨天的事。舅妈警告外甥，再也不能轻易上当受骗了，丈母娘那边再有什么无理要求，一定要慎重对待。对于今天去给丈母娘过生日这件事，舅舅舅妈和爸妈都没有阻止。他们的态度都高度一致：事情既然这样了，那就顺其自然吧；该买的礼物照样买，花的钱也绝不会低于前两年；马上就要结婚了，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没必要当面戳穿，免得伤了和气；尽量不要节外生枝惹出麻烦，只要能顺顺利利把媳妇娶进家门，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昨天夜里，妈妈唠唠叨叨说了这些话，都在表明一个意思。为了儿子能够娶上媳妇，爸妈宁愿吃苦受累，甘心忍耐委屈。李占峰紧紧握住这枚硬币，心情无比沉重。一个小时前，临出门时，妈妈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千块钱现金塞进儿子手里。李占峰第一次自觉惭愧，卡里还存着五六千，到家两三天了，怎么就没想到交给爸妈呢？“妈，我卡里有钱，可以手机支付的。”“拿着吧，你的钱留着以后再用。”刚才买东西结账，一张张钞票经过自己的手，点清数目递到老板手里。找回的零钱，又流转到另一个老板手里。最后剩下这枚硬币，实实在在，清清楚楚，刺疼着自己的眼睛。花钞票和手机支付感觉就是不一样啊。亲自眼见一张张钞票从手里消失，哪怕只是一块钱，心里也总觉得有些不舍。可用手机支付时，几百或者几千都只是一个数目字，手指一点，不痛不痒无牵无挂。手机只给你一个余额数字，不过提醒你卡里的钱还剩多少。远远没有手里的这枚硬币触目惊心，让他醒悟到刚刚花出去的这些钱是多么无奈。一分钱也凝聚着血汗啊。这枚硬币买不了什么东西，可也不能随意丢弃。李占峰从没带过钱包，硬币放在兜里又怕遗忘了丢失了。干脆把它夹在手机套里，就当做一个纪念品，时刻提醒自己以后花钱一定要节省。他打电话告诉周佩云，“我已经买好礼物，这就到你家去。”“你先在镇上等我一会，我也准备给妈妈送件礼物。我们买完东西一块回家。”李占峰听了这话，不由得心里泛起嘀咕：怎么这么巧？她不早不晚也在今天买东西，还要我陪着她。从口气上明显听得出来，她是故意让我替她结账付钱。周佩云，你真的一直在算计我？我们还没结婚呢，你就这么想方设法把我的钱掏空！那结婚以后呢？难道你还准备把婆家的家底都搬到娘家去吗？村里确实有这么一户人家，小舅子借口做生意，暗地里让姐姐用楼房抵押帮他贷款，结果十万块钱一夜之间输光了。小舅子甩屁股溜了，好几年不归家，姐夫万般无奈，为了保住楼房，只能一点一点地还这笔冤枉债，至今还没有还清。他不敢胡乱猜测，周佩云会不会像这户人家的媳妇一样，娘家的事胜于一切。就算把婆家的家业败坏光，也绝不会让娘家人吃一点亏。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设想，万一自己的媳妇是这种人呢？周佩云说二十分钟就可以到镇上和李占峰接头。李占峰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面对。４周佩云来到镇上，没有进超市买东西。她直接去了一家电动车门市，李占峰只好跟随。老板娘一见到周佩云，就亲热地打招呼。显然，她们俩已经很熟识了。“姑娘，你这些天来了好几次了。看得出来，你非常相中这款电动车。”“嗯，我遛了好几家门市，比较来比较去，就这款最合适。”老板娘看看周佩云身后的李占峰，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呵呵，今天小两口一块来的，这次总算打定主意要买了？”周佩云羞红了脸，难为情地低声说，“我们……还没结婚呢。”“哈哈，小伙子，那更得要好好表现一下喽。你媳妇骑着这款电动车，在村里一亮相，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不知要多羡慕呢。媳妇脸上有光，婆家也挣足了面子。”老板娘巧妙利用女孩子的虚荣心诱惑着周佩云，用男孩子的好胜心催促着李占峰。这一招果然起了效果，周佩云回过身，双手攥着李占峰的胳膊，摇晃着撒娇。“才两千八，咱就买一辆吧。”李占峰皱着眉头，很不乐意。“再过几天，你就外出打工了。电动车骑不了几天就用不着了，时间长了会放坏的。”老板娘看出阵势，马上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小伙子，你媳妇是真心想买。我给你们小两口特等优惠，按最低价两千五，另外再送你们打气筒、电饭锅，怎么样？”周佩云一双大眼瞪得圆溜溜的，直勾勾盯着未婚夫，满脸的期待。李占峰实在不忍让未婚妻失望，可心里积存的一个个疑团始终无法解开。他遵照爸妈的嘱咐，尽量不戳穿周佩云的心机。况且，老板娘就在眼前，更不能当面让未婚妻丢脸。“哎呀，你咋不早说啊？我只带了一千块现金，刚才买礼物都花光了。你看，只剩下一毛钱，在这儿呢。”李占峰特意掏出手机，把手机套里夹着的那枚硬币举到周佩云面前。“你银行卡里不是有钱吗？用手机支付不行啊？”“哎哟，真不巧，我都给爸妈了。我这几天走亲戚，花的都是爸妈的现金，今天给你妈过生日，妈妈又给了一千块。你也知道，元宵节那天中午，我爸妈要请你们聚餐的。他们手里没了钱怎么办？所以，我就，把卡交给他们了。”李占峰不得不临场发挥，撒谎哄骗着周佩云。他这是第一次违背了未婚妻的意愿，还真的有点于心不忍；同时也觉得很对不起爸妈，无辜成为自己的挡箭牌。发生了这个结果，周佩云始料未及。这种尴尬场面，自从和李占峰订婚以来，还是第一次面对。在老板娘面前，周佩云羞愧得无地自容。她一时无法接受，眼里闪着泪花，掩饰不住心中的怨恨。可她毕竟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当场发飙，也没有撒泼耍赖。只是无奈地苦笑一下，对老板娘表示歉意。“不好意思，今天恐怕买不成了，我们晚几天再来。这事都怨我考虑欠周到，没有提前告诉他。”说完，扯一下未婚夫的衣襟，暗示他赶快离开。李占峰也觉得过意不去，想顺着未婚妻的话茬补充几句解释的话。周佩云已经走出去两步，不得不转回身来。一把拽住未婚夫的胳膊，拉着他回头就跑。离开电动车门市几十米远，周佩云才松开手。看着未婚夫愣头愣脑的样子，叹口气埋怨了几句。“我已经给你台阶下了，替你挽回了面子，你还解释那么多干什么？这种事，在她眼里，你越描越黑，只能丢人现眼。”李占峰的脑子这才回过弯来，傻笑着夸媳妇办事比自己灵活。“唉，给你当媳妇，恐怕一辈子也操不完的心。白长这么大岁数，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看样子，媳妇真的很生气，独自在前面走着，不愿意再搭理未婚夫。李占峰本来心里憋着事，听了媳妇的埋怨更加愤愤不平，不由得暗暗嘀咕着。“你还想着糊弄我花钱，我偏不上你的当，偏不让你如愿。我还没来得及责怪你呢，你倒先发脾气了。哼，你再敢说我一句试试，我非得趁这个机会说道说道不可……”“咋了，走这么慢？在后边瞎琢磨什么呢？这都十一点半了，我们赶快回家吧。”李占峰愤恨地瞪了一眼，疾跑两步赶到未婚妻跟前。“你今天买电动车，是不是想送给你妈当生日礼物？你必须老实交代，把话说清楚。”周佩云身子一顿，停下脚步。这还是未婚夫第一次对自己说粗话，确实很吃惊，也很疑惑。她没有答话，只是白了未婚夫一眼。她不想在集市上发生争吵，就一闪身继续向前走。李占峰紧紧尾随着未婚妻，追问不休。“你想表达孝心，花你自己的钱不行吗？为什么非得让我替你掏钱？我平时给你的钱还少吗？都到哪去了？”“行了，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好不好？本来是想给我妈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没办成。幸亏她不知道，不然，我回家没法交代。”“今天我没给你花钱，是不是很让你失望？”李占峰不甘罢休，连连追问步步紧逼。周佩云见势不妙，不得不停下脚步，用温情和歉意劝说未婚夫消消气。她一只手握住李占峰的胳膊，另一只手伸到未婚夫肩膀上，把一个泥点子轻轻抠掉，再用手指弹干净。“求求你，这件事咱们就别争了，好不好？我希望我妈的这个生日，能够顺顺利利欢欢乐乐的。之后，你再怎么发脾气，我都意愿领受。今天就给你媳妇一个面子，行不行？”周佩云撒着娇哀求，眼圈红红的，李占峰顿时乱了阵脚。他从没和女孩子斗过嘴吵过架，刚才也只是一时恼怒说的气话，未婚妻主动服软，他也就无计可施见好就收。“没事了，我保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让你妈知道的。”周佩云松了一口气，挽着李占峰的胳膊，走向烟酒超市。李占峰的电动三轮装满礼物，老板替他看管着。两个人第一次斗嘴怄气，都觉得新鲜、有趣、好玩。牵着手刚刚走了几步就憋不住了，互相嘲笑着，撒着欢儿你追我赶来到老板面前。“哈哈哈，小两口够亲热的。小伙子，看看东西少了没有？我可是两眼死死盯着呢，生怕被别人偷走。”周佩云抢先回应着表示感谢，“大叔，您真好。下次买东西，俺们还到您这里来。”“嗬，小姑娘真会说话。以后到镇上赶集办事，尽管把车子放在我这里。”５和前两年一样，十三十四这两天，李占峰都要到未婚妻家来帮忙。岳父岳母都知趣地躲出去打麻将，特意给机会让女儿女婿单独相处。以前都是挪动挪动家具，打扫打扫房间，然后两个人商量着，变着花样做几道菜。干活的功夫没有玩闹的时间长，不知不觉两天时光就这样美满度过了。今年不同了，周佩云昨天已经承诺了，这两天必须兑现。未婚夫对自己起了疑心，她一定要坦言相告，解释清楚。周佩云把一个个厨子柜子箱子都打开了，准备好的嫁妆分门别类规规整整塞得满满的。她吩咐李占峰抱出去晾晒，整个院子都摆满了，还剩一多半只能等明天再晾晒。满院子花花绿绿的，李占峰看傻了眼，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别的不说，单捡现今最稀罕的粗布床单棉被，就有二十多套。眼下最时兴的被面布料也品样齐全，数量惊人。周佩云静静地观察着李占峰的诧异神情，骄傲而又满意地展开了笑容。她悉心抚摸着每一样嫁妆，不失时机对未婚夫解说着。“爸妈都很传统，非得给我准备积攒了这些粗布被褥，我也没办法。妈妈是织布能手，在我上初中时她还坚持纺线织布，恐怕那个时候就给我准备嫁妆了。呵呵呵……”“哎呀，这些自己织自己染的粗布很难见到了。”“你知道现在有多珍贵吗？前年过年时，我姑爷爷专门来要一套粗布被褥，我妈妈坚决不同意。姑爷爷走后，爸爸才掏出一千块钱，向妈妈如实交代。原来他喝醉酒，偷拿了钥匙，背地里给了姑爷爷一套。我妈妈觉得不合适，把钱退回去了。从此，把钥匙交到我手里，嘱咐我说，这些是你的嫁妆，你自己保管好。”李占峰兴致大发，随口问了一句。“织布的那套家什还有吗？我好想看看。”“哈哈，可惜呀可惜，你没那个眼福了。”“怎么，劈柴禾烧了？”“傻帽。没出息。没见识。木头脑袋。”周佩云顺手在李占峰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姑爷爷领来了几个人，给了六万块钱，用卡车装走了。”“卖了？这么值钱？”“要不是织布机有缺损，价格还会更高呢。”这些嫁妆都有来历，周佩云一样一样解释着。有的是亲戚送的，有的是妈妈平时积攒的，有的是周佩云自己添置的。当然，还包括，订婚时婆家送到彩礼，还有逢年过节送的节礼。一部分保存下来，成了周佩云的嫁妆。到这个时候，所有的铺垫已经很充分了。周佩云掐准时机，把一个红色笔记本放在未婚夫面前。６李占峰打开笔记本，第一页夹着一张红纸。那是订婚时男女双方交换的喜帖，李占峰的在未婚妻这里，周佩云的在未婚夫那里。喜帖叠得整整齐齐，用塑料袋包裹着，一点也没有破损。打开后，鲜亮如新，上面写着未婚夫的生辰八字和定亲日期。周佩云悉心珍藏着这张喜帖，寄托着一个姑娘美好的期望。她对自己的婚姻是满意的，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信心。李占峰眼睛湿润，深情地望着未婚妻。周佩云羞红了脸，抿着嘴低头微笑着。接着往后翻，记录的是订婚彩礼的现金和礼品。现金存在哪家银行，数目期限写得清清楚楚。哪几样礼品自家留下，哪几样都送给了哪些亲友，都标注的明明白白。紧接着几页，分别记录着婆家每次送到节礼。照样，这些礼品大多都送给别人了。订婚时，邻居和亲友们都随了礼，逢年过节周佩云一家人必须送东西还人情。隔了几张空白页，记录的是周佩云这几年打工每月的工资收入和支出去向。每一笔每一条都详细齐全，几乎是每个季度都归拢统计一次，存下一笔钱。又隔了几张空白页，记录的内容让李占峰大吃一惊又如梦方醒。每到李占峰发工资的日子，周佩云都会找各种借口要钱。不多不少，数额都在工资的三分之一左右。这些钱都被未婚妻存在了银行里，存单上的所有信息都工工整整抄在笔记本里。正巧在这几页里，夹着两个牛皮信封，里面分别装着两个人各自的存单。李占峰的总额六万八，而周佩云却高达十三万六，这只是周佩云自己想方设法积攒下来的钱。那笔二十万彩礼，她单独存了五年期，也是一份陪嫁，就当做婚后夫妻俩的共同财产。从这些数据和存单上，明显看出，周佩云平时非常节省，每月的工资至少存一半以上。而李占峰恰恰相反，除了被未婚妻要走的那三分之一，剩下的去几乎都花光了。未婚妻替他积攒了六万八，他自己呢，一分钱存款有没有。卡里的几千块钱也只是暂时存留着，按照惯例，过不了多长日子，就不知不觉间，通过手机支付花得一干二净。看完了这些账目，一切都明白了。看着这些存单，李占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未婚妻月月拿走工资，我怀疑她骗钱，翻一记账本后我羞红脸７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对未婚妻的误会瞬间消除。这一刻，李占峰愧疚万分，不该错怪未婚妻。昨天，未婚妻被冤枉受委屈，没有丝毫恼怒和申诉，反而还安慰和求告未婚夫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今天，自始至终，周佩云没有说一句自我辩解的话，这个笔记本证实了一切。未婚妻为人处世、待人接物和居家度日，哪方面的能力李占峰都自愧不如。看着一张张存单，李占峰突然发现了一个规律。自己怎么猜测，也没能破解未婚妻的良苦用心。“这些存单的期限怎么各不相同？有的三年，有的一年，有的定活两便。可到期的日子都在今年下半年，怎么回事？”李占峰直接问到点子上，周佩云既惊讶又羞怯。她不好意思回答，但又不得不坦诚相告。“你能看出这个秘密，说明你脑瓜还不笨。如果你遇到事情勤动脑筋，说不定比我还要精明能干。”“哈哈哈，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吹捧自己？不回答问题，先卖关子，小嘴够叼的。”“去去去，人家让你猜，你猜不出来，我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我试探一下，你是不是故意的。”“咋不好意思哩？我真的想不出你的答案。”“嗯……我说了，你要保证不笑话我。……我们订婚时，我妈就有言在先，两年之内决不允许我出嫁。今年——不是要已经到了第三年了吗？……你再仔细琢磨一下，还不明白吗？”李占峰按照未婚妻的提示，嘴里不住地嘟噜着，挠着脑袋反复思索着。“第三年？……第三年？……第三年？……”周佩云羞得面红耳热，未婚夫自言自语的声音，像一个个鼓点一样，一波接一波震荡着她的思绪，小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哦，我猜到了。”李占峰猛然间弄明白了，发出一声惊呼。这一刻，周佩云更加紧张，不敢听又急切地想听。她屏住呼吸，看看未婚夫猜得对不对。“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知道今年可能要结婚。所有存单上的钱，都赶在今年下半年取出来。是不是？”周佩云轻轻点点头，脸面羞得更红了。“嗬，你早就盼着结婚了。咋就这么急着嫁给我啊？”李占峰得意忘形，得寸进尺，和未婚妻开着玩笑。周佩云退无可退，机智反击，泼他冷水。“哼，算你脑子有点开窍了。你高兴过早了，只答对了一半。”“啊？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啊？……你的心思可真难猜。好了，我玩不过你，认输了。”周佩云微笑着托着下巴，诡秘地看着未婚夫，故意逗他开心。在她眼里，这一刻，未婚夫举手投降的模样实在可笑。她把自己的存单重新放回信封里，另一叠存单递给李占峰手里。“笨蛋。给，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的，你先拿回去保管着吧。记住了，名字是我的，但密码是你的生日。万一你用得着的时候，光凭着密码就可以取出来。”“不不，还是放在你这里吧？”“怎么了？”“我怕我存不住钱。再说，这是你攒的，我哪好意思呢？”“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如果过了今天，你还是老样子，那我所有的心思都白费了。”周佩云不再和李占峰说笑，绷起脸来，正儿八经地规劝起来。“刚刚订婚时，我就打听到你花钱大手大脚，每次到年底，交给爸妈还不到两千块钱。还听说，你爸妈对你太娇纵惯养，从没主动向你要过钱。你积习难改，自己管束不了自己。省钱？不可能。存钱？更没指望！”“所以，你这个没过门的儿媳妇，替公公婆婆提前管束着自己未婚夫。怪不得每个月都变着花样骗我的钱，给少了不乐意，给晚了发脾气，动不动就用退婚来吓唬我。你还真会演戏，把我当猴耍。对不对？没冤枉你吧？嘿嘿。”“不这样行吗？还不是你逼的？我用心良苦，帮你存下这些钱，都是为了以后——你娶得风光我嫁得体面。我这么多嫁妆，可要全部都拉到你家里去的。相应的，你给我准备的新房必须够格，不然的话，怎么装得下放得开？”话说到这里，李占峰彻底明白了。周佩云今天晾晒嫁妆，给他看账本，是特意安排好的。未婚妻把存单交还给未婚夫，就是暗中声明，以后不再管束他了。从今天开始，周佩云绝不会再向李占峰开口要钱，希望他不再花钱大手大脚，完全靠自己攒钱盖新房娶媳妇。这是对未婚夫的考验，也是发出的挑战。李占峰心领神会，当场表态。并立下誓言，绝不再辜负周佩云的期望。８回家后，李占峰把一切真相告诉了爸妈。同时，打电话给舅舅舅妈，替未婚妻申诉了冤屈。“舅妈，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是我们疑神疑鬼，把一切都想得复杂难辨，冤枉了她们一家人。至于丈母娘提前过生日，她也解释清楚了。其实，我们订婚之前，周佩云就开始在正月十二给妈妈过生日了。她要在外出打工之前，尽一份自己的孝心……”关于送电动车当这次丈母娘的生日礼物，也是周佩云突发奇想特意安排的。她希望未婚夫借此机会讨得丈母娘的欢心，到时候婆家提出结婚时，爸妈就会顺利答应。爸妈误会了儿媳妇，觉得过意不去，就想办法补偿。反复商量决定，元宵节吃团圆饭时，婆婆亲自陪儿媳妇去买电动车。舅舅舅妈也决定参加聚餐，凑凑热闹，添添喜气。李占峰一下子来了兴致，好奇地打电话追问舅妈。“周佩云见了你，该叫姨妈呢，还是叫舅妈？”“哈哈哈，傻小子，当然要叫舅妈喽。她终归要成为我的外甥媳妇啊，这点道理还不懂，笨死了。”“要想早一天让她叫你舅妈，你必须在酒桌上帮我爸妈提出赶快结婚的事。”“嗨嗨，你这小子，啥时候学会用圈套了？呵呵，我明白了，是不是向你媳妇学的？”“我的意思是说，有你参与进来，商量结婚的事将会顺利很多。”“当然了，我和你丈母娘啥关系？——嗨，你个臭小子，又给我挖了个坑……”果然不出所料，聚餐时，舅妈的话确实有分量。周佩云的爸妈当场答应，就在今年春节出嫁闺女。周佩云也见机行事，乖巧讨好。刚见面时坚持叫姨妈，急得舅妈很没面子。等婚礼的日子约定好了，马上就改口叫舅妈了，还特意和舅妈坐在一块。舅妈也是个话匣子，说话投机就收不住嘴，和外甥媳妇聊得可亲热了。李占峰的妈妈想说话插不进去，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对嫂子开玩笑说。“这哪是舅妈呀？分明是跟我抢，也想当她的婆婆？恐怕你没这个福气吧。”“那也说不定。正巧我只有一个女儿，嫁到了云南，隔着几千里地指望不上。等我们年纪大了，少不了要外甥和外甥媳妇照顾。干脆，我就当定这个婆婆了。”“嫂子，你这个舅妈婆婆有啥表示啊？”“妹妹，你不用将我的军，到时候我自有安排，保准让外甥媳妇满意。”说笑归说笑，正事还得商量妥当。计划盖什么样的楼房，怎么装修，公公婆婆说出了具体想法。周佩云的爸妈简单提出了几条意见，问女儿还有什么补充。周佩云早就有自己的打算，趁这个机会实话实说。“爸，妈，如外再盖个车库吧。我私下里攒了十几万块钱，准备完全靠自己买辆车做陪嫁，不花爸妈和婆家一分钱。李占峰，你要想娶我进门，必须把新房建好。昨天我给你说过的话，在这里绝不再重复，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其实，周佩云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她的意思。同样，也都不直接点明，一双双眼睛注视着李占峰，看他怎么表态。“周佩云，当着大人们的面，我再次发誓，我绝对会按照你的意愿改变自己所有的毛病。你看，你笔记本里每一页我都用手机拍了照，我会经常翻看，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一定要说到做到。”周佩云笑了，眼光了充满信任和喜悦。她毫无顾忌，和未婚夫头抵着头，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手机，欣赏着那一张张图片。爸爸、妈妈、公公、婆婆、舅舅、舅妈，都轻轻举杯，悄悄说话。时不时的，互相使着眼色，生怕打扰了这对未婚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