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俄罗斯傻老婆》情定圣彼得堡-2
第十一章 俏姑娘来了
　　我走近王小燕和庞彪，低声地说：“小燕我还没问你，你们这裙子多少钱一件？”
　　王小燕说你猜猜？
　　我说恐怕六七百块下不来。
　　王小燕伸出4个指头：“说你是山放羊你还不服气，4000！”
　　“妈呀，这么贵？”
　　庞彪急了：“完了，完了，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砸光啦！王小燕，你他妈的当富婆呀！”
　　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里面传来张司长的声音：“杨洋，你在干啥？”
　　我说：“张司长你好，你还没有回家吗？该休息了。”
　　张司长大声地说：“我听你的房间里又说又笑的，一准是你吆喝来一帮狐朋狗友在打扑克，是不是？”
　　“张司长你知道的，我们在一块儿还能干啥？晚上没事，我们只玩一会儿。”我忙向大家摆摆手别闹了。
　　“什么没事！你怎么知道没事？你叫王小燕听电话。”
　　小燕急急地接过话筒：“张司长，我在。”
　　“我问你，杨洋的这个806房间是不是就住他一个？”
　　王小燕如实汇报：“原来我安排是这样的，可杨处长不让，他说两个司机也住这个房间，为的是节约开支。”
　　“简直是胡闹！哪有这么干的？我问你，如果部里的同志或者商务部的同志去饭店拜访客人，说不定我陪王副部长到饭店看望外宾，到哪里暂时歇歇脚？又在哪里和贵宾们临时说说话？”
　　王小燕蒙了：“这，张司长，要不我再给您安排个大房间？”
　　“你真是一根筋！还做接待工作，你就这么做？”张司长显然火了，他的说话整个房间都能听见，“我给你讲，杨洋这个房间，是大一点的吧？”
　　王小燕说是的。
　　“这就对了。他这个房间就作为外宾临时拜会中方人员的地方吧。你让两个司机都挤进去，这叫什么事儿！你究竟是节约开支呀，还是给外事活动闹笑话？假如外宾来找我们个别坐坐聊聊，一看司机也在场，那人家会说中方不讲礼貌，是一种对客人的轻视和怠慢。”王司长说，“小燕，你别不好受，我心里清楚，都是这个山放羊的鬼招。你以后要严格按外事接待规格办事，现在你就要马上另安排两个司机的房间。”
　　王小燕说：“张司长，我马上就去办理，”
　　张司长又提高了声音：“你让这个山放羊听电话！”
　　房间一片肃静。只有娜达莎轻轻地来回走动，还不时做个鬼脸。
　　我接过话筒：“张司长，这事全是我的错，是我让王小燕这么做的，与她没关系。”
　　娜达莎走过来，把头伸到话筒跟前，她在好奇地偷听。这个鬼精灵！
　　“我早就料到你会这样的，还不是为了和你那帮哥儿们在一起聚聚，玩玩，显摆显摆吗？这事不说了。”张司长说，“今天下午，天安门广场有关人员向部里详细汇报了你们陪俄罗斯客人在广场的活动情况，说俄罗斯的那位叫娜达莎的姑娘在广场给群众做模特现场表演，反响很大，还说，天气热，你们是步行前往的，娜达莎小姐处处展现了作为俄罗斯友好使者的风范，受到当时国内外游客的热情欢迎，尽管这是一个临时的特殊活动，但你们安排得非常好。我给你说，杨洋，这本身就是一个公共外交活动，我会向王副部长汇报这个情况的。我现在对你说，我们的贵宾娜达莎小姐一定累了吧？你代我向她表示由衷的感谢和敬意。”
　　我说：“好的，张司长，我一定转达。娜达莎小姐现在就在这里。”
　　张司长说：“是吗？你问她是否要听听我的祝贺？”
　　娜达莎还没等我说，就抢过话筒大声说：“我听到您的声音了，张司长您好啊！我很想去拜访您的，并代表我爸爸，对贵国的热情周到接待深表感激！我十分高兴您有像杨洋处长以及其他先生和女士这样一群正直友善而又有能力的部下。我要大声地对您说，我爱中国，我爱中国朋友！”
　　张司长说：“我感谢你给中国人民带来的最可珍贵的友谊。如果你在中国期间有什么要求，请直接向杨洋先生说明，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就说到这里吧，你一定累了，祝你晚安。”
　　娜达莎说：“好的，张司长先生您也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办公，为我们的事操劳，我和我爸爸谢谢您了。”
　　娜达莎刚放下电话，我桌上的手机响了，又是张司长打来的，我意识到是对我私下讲什么，就跑进洗手间关上门接听。
　　我说：“我在洗手间接听，张司长你有什么指示？”
　　张司长说：“杨洋，你今天是不是累了？能不能加个夜班，赶个材料，我急着要用的。”
　　我说：“嗨！我没啥，这算什么，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体。”
　　张司长说：“那好吧。我下班前让王副部长叫到他办公室去了，他今天一直考虑怎样接待娜达莎爸爸华西耶夫这件事，觉得是一件大事，对中俄民间经济文化交流进一步友好开展很有意义。但这件事情是临时动议，部里没列入计划。他想来个补救，让我们赶快拿出个公共外事活动方案，重点阐述一下它的意义，再介绍一些具体实施细则，这些具体办法尽量有些创新的内容，有别于我们现在有点陈旧老套和模式化的外事活动。他要我明天9点送他审阅。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你办，你能不能完成？身体能扛下来吗？”
　　我一听，像打了一针兴奋剂，顿时精神抖擞起来。我就喜欢干这类紧张和出人意表的工作，这才有劲头，有干头，过瘾。
　　我当即表示：“张司长，请你相信我，一定会拿下来，你放心好了，你快回家休息吧，快夜里10点了。”
　　我马上打刘荞生的手机，通了。
　　传来刘荞生的声音：“杨洋你在哪儿？我一整天都在等你的电话，又不敢打你，怕妨碍你工作。你说。”
　　我说：“你马上来，有急事。你把有关材料都带齐，顺便带一些你们试制的‘俏姑娘’方便面，我们晚上加班吃。”
　　“这好办，还有什么事？”
　　“为了赶时间，我不能再回宿舍了，你顺便赶到我家把我桌上放的笔记本电脑捎来，再把我那个保密箱也带来，就放在书柜里，你还带着我宿舍和柜子的钥匙吗？”
　　“你开什么玩笑，这能丢了嘛，我在裤带链里随时别着。还有什么吩咐？”
　　我犹豫一会儿，想一想这事该说不该说，我可从来没向他提过这类事情。
　　“讲话呀！你在思谋啥？”刘荞生显然觉察到我有难言之隐，“有啥事你还避讳我啊？一准是你有什么为难的事，你就这龟孙样儿，打死也不求人，窝囊！快说呀！”
　　我低声说：“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有急事。”
　　刘荞生紧张了：“是不是家里有事情，老人病了？”
　　我说：“你想哪儿去了。是我今天借别人的。”
　　刘荞生长长出口气：“唉，是这事呀，你吓坏我了。我花你的钱还少？大哥我这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我说：“过去的事别说了，就暂时借你8000块钱吧……”
　　刘荞生哈哈笑着说：“敢情是这么一桩小事呀，你这么吱吱吾吾的，老半天才憋出来。”
　　我走回房间，王小燕说：“张司长都嘱咐过我了，你今天晚上要加班，辛苦了。”
　　“嗨，没事的，家常便饭。”我笑笑说，“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件好事的，一会儿刘荞生就给咱们送来了一种新食品，也可以说是我们国家新开发的一种最好的健康食品，请大家尝尝鲜，但还没有上市，正在研制过程中，所以尤为珍贵，怎么样，是我给你们谋的福利啊！”
　　王丽讥诮我说：“得了，火烧眉毛了，你还吹呀。”
　　娜达莎高兴了：“真是最佳食品吗？我可有点饿了，我很需要的。”
　　“娜达莎你一定满意的。”我说，“但你可不能白吃，我和刘老板有重要任务请你帮忙。”
　　“哇，这样吗？”娜达莎说，“我一定工作好的，你要相信我。”
　　张司长又打我手机：“杨洋，你通知刘荞生了吗？”
　　我说：“是的，我已经通知他了，他正在路上赶呢。”
　　“我办公室放有杨部长关于开展公共外交的一些指示文件和资料，你打发王小燕赶快来取一下，供你参考。”
　　“张司长，这正是我需要抓紧学习和参考的，我这就让小燕去。”
　　王小燕听到了，马上准备出发。这时候庞彪从沙发上站起来说：“看来我没事了，得回家去，你们这么忙，我可不陪你们熬夜的。”
　　王小燕说：“你在这儿能干啥，滚吧。唉，明早就不用来蹭饭了，估计我们加夜班睡的早不了，早上吃不成饭了，你中午早点来。”
　　我说：“还是自家老婆关心啊，你庞彪他妈的是修了哪辈子福！”我给郝师傅和庞彪裤口袋塞进他们抽剩的‘步枪射手’，“看来今晚咱们是玩不成了，我拿烟少了，实在是惭愧。”
　　又让娜达莎看见了，她说：“我以后保证来中国给你们多多带些这个香烟的。”
　　我说：“娜达莎你算了吧，你在飞机上带多了，人家以为你是烟贩子，说不准找你问话的。”
　　“那我可以多来几次嘛！”
　　我说：“这倒是个妙招。不过以后再说吧。”
　　这时候王丽走进来，“扬洋我有话给你说。”把我叫到她和王小燕住的房间，给我说了一个情况。“我们外贸司给我来电话，说你们部的王副部长现在我们部里，他和我们的马副部长正在和相关人员开一个紧急联席会议，研究接待俄罗斯贵宾事宜，让我马上回去参加会议，他们等着我。”
　　我说你马上回去，听听领导有什么指示，顺便请示一下，拿些有关我国对外开展民间贸易活动的内部资料，我好作个参考。
　　张司长又打我手机，说是让王小燕单独接听。王丽忙去叫王小燕。王小燕跑进来，接过我的手机说：“张司长我在。”
　　“小燕，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我们在另一个房间，就杨洋、王丽和我，没别人。”
　　“那好，我给你说，”张司长声音低下了，“杨洋给部里草拟这个报告，要涉及一些机密的资料，要给他准备一个相对安静的房间，尽量不受干扰，还要注意适当保密，可以给北京饭店总经理宁韶光谈一下情况，让他来安排个临时的房间，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我一会儿再叮嘱一下杨洋。就这样吧，你不妨先找宁总说一声，再到我这儿取材料。”
　　王小燕还给我手机，也不说一声，就匆匆走出去。我知道王小燕是很注意保密工作的。
　　这时候娜达莎溜进来了。她看我和王丽神情有点严肃，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打搅你们了，我是给杨洋送T恤衫的，服务员刚刚送来的。”
　　我说声谢谢，接过来匆匆穿上。我朝她努努嘴，娜达莎知趣地走出房间。
　　一会儿王小燕回来了，对我说：“杨洋我都安排好了，饭店老总马上就到，让他安顿你吧，具体事情等我回来再说。王丽，我们分头出发吧。”
　　大熊开车送王丽，郝师傅送王小燕。
　　他们刚出发，刘荞生就进来了。他的手下人把我的电脑、保密箱和几箱“俏姑娘”方便面搬进房间。
　　我让刘荞生边喝茶边听我说情况，他还不时记着笔记。末了，我对他说，我们成功与否，就在今晚一干了，一定要拼死拼活地圆满拿下来，怎么样？
　　他满头冒汗，说好兄弟，你让我跳崖都豁出去了。
　　正聊着，门铃响了，总是娜达莎。我开了门果然是她。
　　我当下介绍：“这位就是我给你说的俄罗斯贵宾娜达莎小姐。娜达莎小姐，你来得正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老板先生，他叫刘荞生，北方粗粮实验饭庄总经理，这次就是由他来安排你和你爸爸品尝中国另一种健康食品的。”
　　娜达莎上前跟刘荞生紧紧握手，说：“您好，刘先生，杨洋先生给我讲过您了，您是研究饮食治疗糖尿病和心脑血管病的专家嘛！又是杨洋的哥们儿，很高兴认识您。杨洋，你不是要给我任务吗？”
　　我说：“是的，娜达莎，刘先生现在就需要你帮助，你熟悉你们俄罗斯人的饮食喜好，你又到过美国和欧洲许多国家，希望你能给刘先生介绍一点这些国家公民的基本饮食爱好和口味，以便改进和完善刘先生新研制的北方粗粮绿色食品。他今晚就给你带来一种快餐食品‘俏姑娘’方便面，请你品尝，多提宝贵意见。”
　　她看着地下放的箱子：“这就是‘俏姑娘’方便面嘛，我能带回房间几盒吗？”
　　我说：“刘先生就是专门给你送来的，也顺便让你爸爸和同事们品尝。”
　　“十分感谢！”娜达莎高兴地说，“我很喜欢‘俏姑娘’这个名字的，我也要妈妈品尝的。我吃了这个‘俏姑娘’就会瘦身吗？像饭盒上这位姑娘的细腰吗？”
　　我笑着说：“娜达莎，你现在的腰身就很标准，恐怕不需要多吃的，不然再细了就麻烦了。”
　　“你是说我今后就不能生孩子了吗？你这个山放羊，存心诅咒我。”
　　刘荞生笑得一塌糊涂。
　　正在这时，饭店总经理宁韶光进来了。
　　他看着我说：“您就是杨处长吧，我们面熟，很长时间没见到您了。”
　　我们互相握手。我以前在这儿搞过几次外事接待工作，都是跟张司长来的，宁韶光和张司长很熟。
　　我说：“宁总，多日不见，你身体还是这么好。”
　　“嗨，老了，身体还算马虎。”宁总谦虚地笑笑，“杨处长，我已经给你安排好房间了，就在紧东边的特801那个房间，您什么时候去都可以的，我给您一张名片，有什么事你直接打我手机。这是房间钥匙。我不耽误你们工作了，请留步。”
　　我把宁总送出房间后，娜大莎疑惑地说：“杨洋，你有事瞒着我。我出来时看见东面那边有两个警员在来回走动，恐怕和你有关系的，发生了什么事，请你能告诉我吗？”
　　我说：“这是我们外事工作的需要，与你没关系，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得了。”
　　她说：“好的，我听你的。”
　　我和刘荞生把两箱方便面送进娜达莎的房间。
　　娜达莎把我们送出来后，有点心神不定，低声说：“谢谢。”
第十二章 北京饭店的不眠之夜
　　快12点的时候，两路人马都回来了。我很快作了安排，刘荞生今晚就住我这个房间加班，王丽和王小燕在她们的房间，有事加班，没事就休息，大熊和郝师傅到房间睡觉，明早还要出车。我让刘荞生把“俏姑娘”方便面一一分送到各人房间，我说：“你们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请诸位享受我安排的幸福生活吧！”
　　大伙都叽叽咕咕地笑了。
　　王丽顶我一句：“杨洋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也不上税！”
　　王小燕说：“好了好了，现在我们这就把杨洋的东西都搬到东边那个房间里去。王丽你看看洗手间，山放羊还带着他的洗漱用具，还搭着一条破毛巾，倒像没住过宾馆似的，真寒碜！唉，谁要给这个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都窝囊！”
　　娜达莎的耳朵真是尖，听到王丽和王小燕她们回来的动静又溜进来。她一准是听见小燕的说话，忙说：“我来帮他收拾好了。”抢着跑进洗手间。
　　这样，刘荞生一手提着我的电脑一手拎着保密箱，王丽抱着一累资料，大熊抓起吃剩的香烟，娜达莎两手捧着洗漱用具，我背着公文包，跟着王小燕走出806房间，顺着走廊向东边走去。
　　我突然对王小燕悄声说：“唉，我怎么有一种走向刑场的感觉，你们来是给我送行，挺悲壮的。”
　　王小燕看我一眼：“你胡诌什么，不能说点吉祥顺利的话？到了，拿钥匙来。”我忙掏出来给了她。
　　饭店公安处的两位人员马上走来询问：“请问，哪位是杨处长？”
　　王小燕指指我说：“这位就是。我们给他搬东西。”
　　开了门，王小燕好像熟悉这个房间，对我笑笑说：“告诉你山放羊，这是中统套间，很上档次的，在北京饭店没有几套，是部里破格给你的特殊待遇，让你享受享受吧，可惜就一晚。”
　　嗬！房间够大了，装饰、家具都很气派。大熊和郝师傅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转转西瞧瞧，看什么都新奇。
　　唯独娜达莎不以为然，淡淡地说：“我和爸爸住过这样的房间，很舒服的，但也没什么了不起。”
　　王丽冷不盯看她一眼。
　　这时候就表现出王小燕这个外事接待工作人员的干练、娴熟、得体和井井有条，从中体现出某种权威性。你看她把大家指挥得像陀螺似的，什么东西该放哪，什么东西不该放哪，她都一一检点，就几分钟，宽大明亮的写字台上，我的电脑开了，打印机呜呜鸣叫了，茶水沏好了，我的那个保密箱也摆放在离写字台不远的平柜上。
　　所有的一切安排停当后，她从鞋柜里挑选出适合我穿的一双精致拖鞋来，问身边的女服务员：“是新换的吗？是否消毒了？”
　　女服务员应声答道：“是的。”
　　她然后走到我跟前说：“把这换上。”带有强制性的，然后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个塑料袋子，把我的那双打了皱折有点廉价的皮鞋装进去递给女服务员，笑一笑，“请把这双皮鞋拿去保养一下，明天早6点钟以前送来好吗。其实，杨洋你这双鞋还不值人家的皮鞋油钱哩！”
　　女服务员也笑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出去了。”
　　王小燕扫一眼房间，随后说：“王丽留下，其余的人出去吧。”
　　刘荞生、大熊和郝师傅一一走出房间。
　　娜达莎还傻傻地站着，问王小燕：“我也出去吗？”
　　王小燕说：“是的。娜达莎你本来没事的，时间不早了，快回房间休息吧。”
　　“是这样吗？”娜达莎看我一眼，“那好的，我不打搅你们了。”扭头快步走出房间。
　　深夜12点多了。我们开始抓紧研究工作。王丽传达了两部联席会议的精神，并讲了两位副部长的指示，把带来的有关内部参考文件和资料交给我。王小燕把张司长交付的文件也搁到写字台。
　　“有什么事情给我们打手机，我们回房间了，跟你真累，赶紧睡一会儿。”王小燕和王丽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人们走了，但我的心却平静不下来。这么大的房间，让我感到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平时我写材料，窝在我的那个30平米的小屋习惯了，精力容易集中，而住这么豪华的大房间，我仿佛思绪十分散乱，收拢不回来。房间面临车流滚滚的长安街，大街上的霓虹灯亮得刺眼，一些穿着入时的男男女女在街市游走，他们或相拥或牵手，在享受着夜生活。啊！多么美好温馨的北京之夜。我忘了今天是周末，此时此刻，在这个夏夜，许多家庭已进入甜蜜的梦乡，也有些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为了排遣夏夜的酷热，或许在公园和妻子或者女朋友徜徉散步，或许在饭店跟亲人品尝着冷饮，或许在自家的屋里静静地看书，或许干脆邀朋友到歌舞厅尽情地跳一跳，放开嗓子吼一吼，总之每个人都有一个随意快乐的活法，尽情度过周末之夜。大概没有人在周末深夜这个时候写什么东西的，也许有，那是少数作家在伏案笔耕，这是出于他们内心的冲动，是自由的创作，是心情的抒发，那一定是很惬意的。而我现在呢，是受什么力量支配和驱使的？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张司长办公室的电话。
　　“小杨，你开始写了吗？你今晚要受苦的，破例给了你一个特殊待遇，宾馆比较复杂，搞我们的工作要安全第一，不能出任何纰漏，这也是工作的需要。我知道你不会享受的，说不定一晚上你也不会躺到那张高档床上睡一会儿的，就连那高档马桶也不会用的。哈哈，山放羊终究是山放羊嘛！”
　　我急忙回答：“张司长你说对了，我太不习惯，还是住我宿舍舒服。你怎么还在办公室？不回家了？”
　　张司长笑一笑，温和地说：“你加班，我能睡觉吗？”
　　我感动得差点掉泪。“你不能这样的张司长，你有高血压，不能熬夜的，你要立刻回家去睡觉，请你放心好了。”
　　“好家伙，我的小部下居然在命令我啊！”张司长哈哈地笑着，“你放心吧，我吃药了，扛得住。哎，我给你私下讲，我猜刘荞生一定给你们带来‘俏姑娘’方便面了，让你们加夜班吃，是不是？”
　　我说：“是的，张司长猜得真准，他带的不少，我送给娜达莎小姐品尝，请她提点意见，想按照俄罗斯和美英法等国家的口味改进一下，娜达莎跟随她爸爸到过许多国家的，我发觉娜达莎特别心细，她的意见对刘荞生可能很有借鉴的。”
　　“你这个想法好。”张司长看来很有兴致，“哎，我还给你说，我现在不知怎么搞的，想吃点这款荞麦面做的方便面，它解热，爽口，能消暑。你能不能叫大熊开车给我送办公室一盒，告诉你就要一盒，大熊睡下了吧？”
　　我说：“这不要紧，我来办这事，张司长你等着。”
　　“谢谢你了。大熊如果睡下了，就不要惊动他，半夜三更专门给我送一盒方便面，传出去多可笑，说我这么搞特殊。”
　　我说：“这算什么特殊，你也是在加班呀！张司长你放心，我会安排的。”
　　我马上给大熊打手机，并且让他出来到走廊里接听，免的吵醒郝师傅。我在手机上叮嘱他：“你拿几盒‘俏姑娘’赶紧送到张司长的办公室，他也在加班，不要对任何人讲的。”
　　大熊说我马上办，你放心好了。
　　张司长的精神和关爱激发了我，有这样的头儿壮胆撑腰并陪伴着你，我就是累死也心甘。我不再胡思乱想了，拼死拼活也要完成任务，而且要卓越！起码最低标准要交好我的顶头上司这份差。想到这儿，思想进入临战状态，我昂奋了，这一两个小时在心里打的腹稿向喷泉一样迸发出来。我嫌外面吵闹，关了窗子，拉上窗帘，房间顿时清静了，能隐约听得见天花板上中央空调缓缓流泻下来的清凉气流。开了写字台的台灯，坐在电脑旁，开始敲字，脑子里已有了眉目，所以码字很快。报告的题目是：《一次开展民间公共外交活动的有益尝试——接待俄罗斯贵宾的请示报告》。第一部分是意义与目的：以这次活动为契机，实践部里提出的进一步开展民间公共外交外事活动指示精神，力争把这次活动办好，来个创新，作为一个国内的典型范例，创造一些新的经验和做法，以供以后借鉴和参考。第二部分是对我国外交外事工作的肯定与反思。我认为这一点必须观点鲜明，力求实事求是地作出分析。我以犀利的笔法写道，改革开放近30年来，我国的外交外事活动取得了巨大成就，极大地提升和促进了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为开展双边和多边经济、文化、科技等领域的交流和合作奠定了坚实稳固的基础。但是，也存在一种单一化、程式化的问题，主要表现在开展政府间的交往是强势，而广泛开展社会民间交往虽然也有发展，但相比较就显得薄弱。近年来西方为什么一再无理地逼迫人民币升值？为什么对中国一而再地推行“反倾销”政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西方当局不希望违逆民间财团、企业家和社会势力的意愿，而这些民间财团、企业家和社会人士其实是并不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和国内外政策的，他们不清楚人民币升值和对中国“反倾销”最终要损害本国公民和他们自身的利益。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的民间公共外交严重滞后，起不到有效地将中国实情和对外政策宣传到所在国的社会民间，做不到廓清迷雾的工作。再一个问题是目前与兄弟国家及地区开展社会民间交往活动存在一种程式化、表面化模式，单纯经济文化交往的外事活动多，而体现个体个性的、深入到具体事件的人文关怀的交往活动则比较少。这势必影响形成人心凝聚力和向心力，对实现与兄弟国家及地区的世代友好大目标有距离。当前，需要深刻领会和认真实践科学发展观，进一步创新和发展外交外事活动的形式和方法，与时俱进，面向未来，准确把握和积极适应我国国际地位迅速增强的总体形势，形成“两轮驱动”即政府间外交和社会民间公共外交同时并举、相互生辉的生动活泼局面，这样才能更加全面而卓有成效地发展我国外交外事活动空间。
　　这只是一个大概的主题框架和思想理念。这中间穿插了许多外交外事活动中的典型例子，有成功的，有失败的，这是属于国家保密范畴，我不能在我的BLOG里讲述的。再说这类政治性的话题也没有多少看头，我尽量少用笔墨，免得普通读者看了像根鸡肋，没嚼头。
　　看看手表，已经是午夜两点多钟。我站起来抽支烟稍微歇歇。这时，隐约听到门外有说话声传进来——
　　“警员先生，我可以进去看看杨先生吗？只占他一分钟时间，我决不多呆的。”是娜达莎柔柔的声音。
　　公安人员说：“小姐，不可以的，这是纪律，我们都不能违犯的，请您合作。”
　　娜达莎说：“您听我说，杨先生现在工作一定很疲劳的，我给他送点巧克力，会让他提神的。”
　　公安人员说：“这不能送的，谢谢您和我们合作。”
　　“那么，请您把这包巧克力送到他房间可以吗？”
　　“我们是负责值勤，也不能进去的。”
　　“是这样吗……”
　　走廊里传来了娜达莎得得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了。
　　我有点感动。这个娜达莎，她为什么现在还没睡？她心地真好，够同事和朋友的。
　　我接着敲第三部分——借鉴与创新，介绍其他国家开展民间公共外交外事活动的情况。这部分的资料有的是引自商务部的内部资料、外交部的国外经济情报参考。但更多的是我平时阅览一些国家政要、国际金融大鳄、著名实业家和企业家的传记，英文原版的书籍和报刊收集到的。我认为作为一个外交官必须从多方面掌握国外有关资料，以充实自己的头脑，比照他国的经验来权衡我们的得失。比如美国在推行自己汽车的国外销售战略时就制定了比较有力有效的策略，先以外交外事活动渠道开路，然后贸易紧跟。就是麦当劳、肯德基这类饮食产业最初在进入中国时，连选择哪个城市，那个城市的具体地点和人群饮食喜好程度，都是由他们的外交外贸部门提供的信悉。再比如日本，我在报告中尤其多费了一些篇幅，因为日本在推行自己的丰田汽车产品方面所搞的民间公共外交手段太别出心裁了。丰田刚开始进军美国市场时，很是费了一番周折，须知美国是一个汽车轮上的国家，该国的汽车产业比日本发达多了。但日本外务省就是会为他们的丰田拓展销路，首先是详细考察美国人的汽车需求，指示国内汽车价格的调控，接着是分层次考察有消费能力人群的喜好，反馈到各公司以改进产品，然后是选择一些州大量创办汽车俱乐部，让人们免费试驾丰田各种款式的汽车等等，经过这样锲而不舍的开展民间公共外交手段，终于在美国的国土上实现了“有路必有丰田”的宏大局面。日本同样也是以开展灵活多样，充满人性化、个性化的民间公共外交外事手段，为他们的汽车以及家电产品打开了中国的市场。我在报告中还比较翔实地写了一些国家采用欺诈卑劣的民间公共外交手段，目的是引起我们的警觉，以避免入彀。
　　第四部分是必须理念和政策明确到位，方可在国际舞台广泛深入地开展民间公共外交外事活动。我国开展民间公共外交外事活动应当坚持透明诚信、公正公平、互惠互利，最终达到与各国人民永续友好之目的。坚决摒弃国外那些为赚取集团利益和输送所谓的“民主制度”为目标的阴谋花招，克服只追求经济效益的短视行为，同时也要制止那种华而不实、哗众取宠的“形象外交”，而是要实实在在为兄弟国家公民办实事，办好事。同时，还要广泛联系各国民间友好人士，通过他们开展公共外交外事活动，做好“借力”、“借脑”的工作。在国际上开展公共外交外事活动要以社会民间为主体，政府多引导少参与，要注重挖掘和发展民间社会资源，比如财力资源、人才资源和社团资源。这需要出台相应的外交政策。这一点我是不便写的，只能把上述思想和建议大体勾画出来，需要部里认真研究和制定。
　　第五部分是关于友好接待俄罗斯贵宾的建议与设想。伴随着“唐人街”在各国的创建和迅猛发展，以中华饮食文化为主要内涵的饮食产业需要进一步创新和挖掘，许多在国外工作的同事和朋友都告诉我，“唐人街”尽管在许多国家的城市有不一样的门面，但中国餐馆的饮食品种几乎是千篇一律，十几年几十年不变，让这些国家的公民渐渐吃腻了什么“七大菜”、“八大碟”、“十大系列”诸如此类的陈旧菜谱，特别是肉类的东西，就连我国一些外交官请他国嘉宾设宴，也是那一类。比照美国、韩国、日本等国家在中国开设的各类餐饮店，都是千方百计以适应中国公民的口味时时在变，不断推出新花样，而为什么国外的唐人街饮食就一陈不变呢？尤其是面对西方许多发达国家反肥胖、反酗酒运动，中国的素食文化、杂粮粗食传统食品应该着力发掘、继承和创新，并大力推广，这有着绿色健康饮食的广阔前景。有鉴于此，特举办此项中国北方粗粮绿色时尚食品品尝展示活动，不独为了增进中俄两国民间的传统友谊，而且更主要的是为各国“唐人街”输送中国另一种传统的饮食文化，以适应许多国家兴起的健康绿色饮食时尚新潮流，这当中还孕育一种巨大的国际商机。为此，拟责成在北京有较好声誉并具备科学研究价值的北方粗粮实验饭庄承办这项活动，主要承办人是北京市共青团青联委员、博士研究生、北方粗粮实验饭庄总经理刘荞生先生。
　　凌晨4点，报告初稿脱稿，悬了一整夜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或许是使命感和成就感的驱使，我此刻精神愈加昂奋，一丁点睡意都没有。
　　我给刘荞生打手机，问他写的那个北方粗粮实验饭庄接待外宾实施细则怎么样？这是请示报告的一个附件，虽然不交王副部长审查，只给张司长过目，但也要整理得有条理。
　　刘荞生着急地说：“老伙计甭提了，我越写越啰嗦，脑子成了一锅粥。”
　　我说你赶快把东西传我电脑好了，我来整理，要敢时间，你上床迷糊一下，让你受罪了。
　　这个附件好整理，用了40分钟就成型。
　　我点燃一支烟，心情平静地又细细从头至尾推敲了一番初稿，直到认为满意为止。
　　一看手表，已是清晨5点。就给张司长办公室打电话。很快就通了，显然他正在等着。
　　“怎么样？小杨，大功告成了吧！”电话里传来他嗓子有点嘶哑的声音。
　　我说：“张司长，完成了，我的感觉很棒！”
　　张司长兴奋地说：“就应该有这个感觉！小杨你真是辛苦了，我十分谢谢你，你7点钟能来吗？”
　　我说：“张司长，没问题！”
　　我马上开始打印，一式三份，分别装了文件袋，放进我的公文包。然后把所有内部资料和文件收进我往返于中国和俄罗斯之间必带的那个保密箱。
　　这下彻底轻松了，我禁不住哼起了那支在家乡一直流传的西北民歌《荞麦开花一片白》，一边哼着，一边把烟灰缸里的烟蒂倒进废纸篓，再把我的笔记本电脑装好，然后又用嘴吹去这个高级宽大写字台上的一些烟灰，这样房间就整理好了。最后我到盥洗间用冷水冲了把脸，匆匆刷了牙。
　　到5点半，给王小燕打手机：“小燕，我干完了，让服务员给我拿来皮鞋。”
　　“好的，我们这就来。”
　　我悠哉优哉地坐在好大好厚的沙发上，原来这么舒服啊。自进来这个房间我还没有坐过的，抽支烟享受享受吧，嘿！不坐白不坐。
　　有钥匙伸进门锁的声音，门大开，王小燕、王丽和大熊、郝师傅都拥进来了。
　　我说咱们搬家走人。
　　“你昨晚原来什么也没动呀，床套子还是好好的，嗨，白住了。”王小燕转着房间看看，“这倒省得服务员整理房间了。”
　　王丽讥笑说：“山汉住这样高档房间，他敢动吗？”
第十三章 红裙子风波
　　我们一伙嘻嘻哈哈地离开特801，回到806。
　　刘荞生正等着，说：“我猜杨洋你肯定饿坏了，给你泡碗咱们的方便面吧。”
　　我说刘老板真会来事，我正需要“俏姑娘”的。
　　“听听，脏话出笼了，你还处长哩！一个山放羊，见了老母猪也当西施的！”王丽皱皱眉头，“刘老板你这方便面口味挺好的，可怎么起了这样一个名儿，乖乖的。”
　　我笑笑说：“商务部的大美人，放心吧，我们不会吃你的。”
　　“杨洋你说什么呀？”王丽有点生气。
　　刘荞生忙端过泡好的方便面递给我：“别贫嘴了，快吃。”
　　我真是饿极了，一晚上赶材料也忘了吃口东西，闻见这喷香的荞麦面味儿，馋得几乎没流出口水，大口大口的吞着，还一边说：“刘老板，麻烦你给我再泡一包。”
　　刘荞生正要拿一盒泡上，王丽一把夺过来说：“我来吧，撑死这个山汉！”
　　猛然想到一件事儿，我把刘荞生拉到卧室里面，“哎，那钱带来了吗？”
　　刘荞生哎呀一声：“我他妈的忘了这事儿！我装着。”
　　我把王小燕和王丽叫进来，简单向刘荞生说了情况，把他塞给我的那个装着8000元的厚厚信封交给小燕，说：“娜达莎小姐昨天给咱们买的其他东西就不说了，裙子的钱我没想到会这么多，这可不行，你们得还给她。”
　　“哎，杨洋你不能这样，你借钱帮我们还，这是哪门子事儿呀？你工资才那点儿，以后怎么还人家刘老板呢？”王小燕一边推辞一边说。
　　我又装大头了。“还他？刘老板就在这儿，你们不妨当面问问他，”我向刘荞生挤挤眼，“他刚开始跑到北京创业的时候，浑身没有一分钱，在我宿舍里住着，我供他肥吃海喝，扒了我多少层皮？我还没跟他算总账哩！”
　　刘荞生紧着说：“那是那是，杨洋说的是实话。”
　　王丽说：“杨洋，你过一会儿吹行不？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娜达莎房间送钱，她肯定会不接受的，你得去办这事，你会摆平的。”
　　“哼，看来还得老将出马了。”我吃完一盒方便面，端起另一盒，“小燕你敲敲娜达莎房间的门看她起来了没，我们这就去，时间不早了。”
　　王小燕带着我和刘荞生、王丽走进娜达莎的房间。
　　娜达莎依然穿着昨晚那件玫瑰红连衣裙，显然她一晚上也没睡，看出眼眶隐约有点黑晕，坐在电脑跟前敲着字，不看我们。
　　我说：“早上好！娜达莎，我想给你说件事。”
　　“好嘛，你说吧，请大家都坐下。”
　　我一边吃一边说，王小燕和王丽给你送昨天买裙子的钱来了，因为，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们要还的，这是我们的纪律，要是小数目的话她们就不这样做了。况且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好朋友也要勤算账，请你一定收下。
　　“那好吧！”娜达莎站起来接过我递给的信封，顺手扔到写字台上，平静地说，“不过我要冒昧问一问两位小姐，你们昨晚回家了吗？”
　　王小燕说事情忙我们不能回家的。
　　娜达莎突然严肃起来，咄咄逼人地说：“那么，你们既然没有回家，这钱是从哪儿来的？”他狠狠地看我和刘荞生一眼，“我断言这是杨处长耍的花招，他肯定是向你刘老板借的，好替你们还这笔钱，是不是杨处长？这不好，非常不好！你们对我不诚实！而且你们明白吗，刘老板你这是行贿！杨洋先生，你这是受贿！我要控告你的，我要直接给你的上司张司长打电话的，请他追查这笔钱是哪儿来的！”
　　我们几个顿时傻眼了。这种预料不到的难堪局面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一看手表，快7点了，我必须赶到部里。于是就来了个“金蝉脱壳”，将吃剩下的方便面盒子啪地放到茶几上，甩下一句话：“娜达莎小姐，您既然把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尊重您的意见，请您去上告好了！我得赶快走。”
　　说摆，冲出房间，喊来大熊拎上我的电脑和保密箱，我背起公文包，匆匆下了楼。王小燕和王丽忙赶下来，我稍微冷静一点地对她俩说：“这事有啥？屁事！不过，千万不能影响这次活动，你们还要一如既往地接待好娜达莎，我刚才也些冲动，是为了赶时间，回来再说……”
　　在赶往部里的一路上，我十分气愤，想不到娜达莎是一个这样的人，说变脸就变脸，无情无义，当面说人话，背后捅刀子，活活一个小人！以后可要提防着她。
　　到了张司长办公室，我和他又把报告仔细斟酌了一番，他就带着我来到王副部长办公室。王副部长一边细细审阅，一边简洁明了地问了张司长和我几个关键性问题，说报告内容新颖，很有思想性和针对性，又条理清晰，很好，你们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情况我给张司长联系。
　　上午11点多出了部里，我感到不对劲，头脑发晕，肚里恶心，都是叫娜达莎气的。让大熊直接送我回宿舍，并且告诉他不要对任何人讲，有人问起来就说我还在部里研究材料，我好趁机猛猛睡上一大觉，恢复一下身体。
　　我拿着东西独自上了楼，几乎有点站立不稳，勉强开了门，就哗哗地呕吐起来，好不容易摸到床上，一躺下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二天下午4点，我才迷迷糊糊醒过来。睁眼一看，周围一片白。“这是什么地方？”旁边隐隐约约站着一些人，好像是王小燕的声音：“这家伙终于醒过来了！”
　　以后发生的事情是传达室王大伯给我在医院讲的。
　　他说，昨天中午，娜达莎异常紧张地给他打来电话说，她晚上给我不停地打手机和宿舍的电话，没人接，第二天继续打仍没人接，她心神不定，昨晚一直没合眼，还不断呕吐，她下意识感觉我出了什么问题。没办法想到了他，她求他到我的宿舍看看，是不是我在宿舍，如果不在宿舍，也请他打问一下部里我在什么地方，千万告诉她。原来王大伯前天上午不是他值班，没看见我回宿舍。接到娜达莎的电话后，他也感到有点奇怪，寻思我既然不在北京饭店，那这一天一夜又在哪里呢？传达室有职工集体公寓楼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他就找出我房间的钥匙上楼开了门，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儿，再看床上，我直挺挺地躺着，连脚上的鞋子都没脱，身上满是呕吐物，面色黑红，在炎炎日头透过玻璃窗的烤炙下，浑身蒸腾着热气。他推推我的身子，丝毫不动。这下可把他吓坏了，急忙给部里机关医院挂电话，救护车迅速赶到，才把我拉到机关医院紧急抢救，直到这时我才苏醒过来。大夫说我是疲劳过度，再加上急火攻心，又严重缺乏进食，以致造成高度昏厥，假如再耽搁，很有可能引起脱水猝死。
　　王小燕、王丽、大熊和郝师傅就在我跟前。王小燕说：“杨洋你多亏娜达莎多了个心眼给王大伯去电话，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们了，多怕人！”
　　大熊这时候直揩眼泪，哽噎着说：“都怨我，听了你的话，只考虑让你好好睡一觉，没成想……”
　　我微微笑着说：“嗨！我实际上是猛猛睡了一个好觉，大夫说的未免邪唬了。”接过王丽端来的一小碗热奶大口大口喝着，“哎，娜达莎怎么样？一码事归管一码事，她的生活一定要安排好。”
　　王大伯说：“娜达莎姑娘可急坏了，从北京饭店到机关医院，她一路上直哭。她刚才还在这儿来，这阵儿哪去了，我喊喊她。”
　　我忙说：“别，别喊了。”
　　王小燕说：“你这人，还记着那回事啊，我们早就友好地谈过心了。”
　　这期间，张司长也闻讯赶到医院，听大夫说他出了一身冷汗，一直陪在我身边看着医护人员抢救，才离开不一会儿。
　　我在医院美美地吃了几顿好饭，美美睡了一晚上，没事了，可大夫不让出院，说要再观察几天。这样我又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一晚，第三天早上实在躺不住了，就给张司长挂电话说了情况，央求张司长给大夫说说，让我出院休息。在我的磨缠下，张司长经过和大夫协商同意我出院，但要定期检查，特别要注意休养一段时间，脑部的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出于这种情况，张司长在他的办公室对我作了个安顿，说你也没个家，更没亲人照顾，还不如到刘荞生那儿住几天，现在是赶紧抓好“中国北方粗粮食品展示会”的前期工作，你不妨一边休息，一边协助刘荞生把把关，组织一批专家敲定宴会的食谱和菜谱，同时做一些对俄方贵宾举办小型专题座谈会的筹备事宜。但他特别嘱咐我，你主要任务是休息，这些事由刘荞生和中国农业大学来办，要把身子尽快调理好，还有好多工作等着你的。这两天王副部长和商务部的马副部长正在组织有关人员进行研究那个报告的可行性，一有情况我就告诉你。你现在就给刘荞生挂电话让他来接你。
　　一坐上刘荞生的车，我真有一种“放虎归山”的感觉。
　　北方粗粮实验饭庄是一座五层楼，一到三层是餐厅，四层和五层是员工宿舍，四层有几套客房，还挺讲究，刘荞生硬是安排我住进一个高级房间，说你也享受一下我们的待遇，这是个机会，要不是你小子死了这么一回，怎么会来的？
第十四章 荞麦开花一片白
　　华灯绽放，融融的夜色降临了。
　　刘荞生把他带来的食品资料摆在旁边的平柜子上，拿出一张《荞麦花开一片白》的碟子，放到电视柜下面的ＤＶＤ里。
　　一会儿，随着悠扬粗犷的西北风民乐由远而近缓缓传来，电视上出现了大西北山区画面：凌雄的山瘠，苍黄的梯田，那傍山的层层梯田上是一片一片白色耀眼的荞麦花，山风吹过，泛起一波接一波的涟漪。一对青年男女手牵着手跑着进入画面：一个高挑黎瘦的后生肩扛着锄头，锄头上挂着一个口小肚大的陶罐，一个苗条亮丽的村姑挎着荆条篮子，里面放着几个用布包着的荞面摊饼，双双走进荞麦地。黑釉放光的陶罐搁在地埂，赭褐色的荞面摊饼整齐地堆到布面上。后生穿着白褂子，村姑穿着兰花花小衫，两人贴身都戴着大红肚兜儿，上面用金色、天蓝色丝线绣着“彩蝶双飞”、“鸳鸯戏水”图样，有风儿掀动，衣服飘起来，露出的大红肚兜儿格外显眼，在银白色的花海里或隐或现。接着，村姑和后生引吭高唱一首古老的民歌《荞麦开花一片白》——
　　荞麦开花一片白，
　　哥哥妹妹凹下来。
　　壮哥光膀拢庄禾，
　　俏妹洒汗挑野菜。
　　荞麦开花一片白，
　　兰花花小衫似雪盖。
　　哥疼妹子拽她起，
　　一双蝴蝶飞起来。
　　荞麦开花一片白，
　　摊饼苦菜摆土崖。
　　妹爱山哥一盆火，
　　哥喜山妹水花开。
　　荞卖开花一片白，
　　麦熟金秋花轿来。
　　山哥山妹喜圆房，
　　荞面伴俺度日月。
　　这盘DVD光盘可是我们两个人花了心血制作的。所选的这首《荞麦开花一片白》，是大西北民间流传的一首古老民歌，和《走西口》、《五哥放养》等众多老哥一样，至今在当地群众中传唱，几乎大人小孩都能喊吼出来。我们只不过是在歌词和曲调上稍作细微更改和充实，使它的音质更嘹亮，歌词更细腻。
　　图片是我和刘荞生抽探亲假回家的空闲，在山里转了一天拍的实景。两个男女演员是我们高中的校友，男的叫冯保生，比我低四届，考上某大学艺术学院学声乐，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民歌手，毕业后留校任教。女的叫杨水妹，比我小三岁，因为她妈妈是我们当地“二人抬”剧团的台柱子演员，出名的晋西北“一枝花”，她从小跟着妈妈学唱山歌，嗓子清亮，长相俊美，曾在全省民歌大奖赛中获特等奖，高中没毕业就被中央民族歌舞团选中，现在是该团的一名歌唱演员，在全国颇有影响。她处了几个男朋友都没成，至今还是单身。每次春节回家过年，她爸妈当着我和刘荞生以及女儿的面，求我们给女儿找个对象，还说什么最好是找一个本乡本土的后生，说话听得懂，口味合得来。意思很明了，是想把我或者刘荞生和女儿撮合。杨水妹这时候总是说，妈你就别唠唠叨叨了，我会考虑自己的事情的。我清楚杨水妹心里想啥。我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干部，一个喽罗，父亲又是个放养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她一个中央艺术院团的漂亮演员，大红大紫，人见人捧的，眼高着哪，能看得上我？我更是从来没有敢想这码事。至于刘荞生就更没戏了。不过，他在挂职市长助理时还曾觊觎过这场“桃花运”，让我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我嘲他，趁早别打杨水妹的主意，你尿一泡看看你的眉眼！他反过来瞪我说，兄弟你长得挺俊朗，比我强多了，难道你也没心思试试杨水妹？我嘿嘿一笑说，就是俺把全家折腾光了，也攒不下一盆水，能养得起这条大鲸鱼？
　　说归说，毕竟是校友，趁我们中学校庆的那几天，杨水妹和冯保生都回来了，我们把打算给他们说了，冯保生满口答应，并且保证叫艺术学院影像部全力投入。可是杨水妹却不十分感兴趣，吱吱吾吾地推托。这我也想得到，但我却没料到。想到的是，人家一个中央艺术院团的演员降格到无名无利的穷山沟里拍个不起烂三的ＭＴＶ，这究竟算啥？弄不好还惹一身骚，传到北京说你是偷偷走穴挣钱。没料到的是，你好歹也是打这个山沟沟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是吃着荞麦面长大的，为生你养你的这块黄土地作点贡献实在不为过，何必这么绝情？那时正好刘荞生当着市长助理，我怂恿他求告一下市长，说了我们的意图，没想到市长十分同意，说这是件好事嘛，能借此向外面特别是北京宣传一下咱们这里的荞麦和小杂粮品种，咱们穷山区就这个宝贝能叫出去。于是立马让财政批了２万元资金，这样我们就闹腾起来了。杨水妹听说了市里支持，又听说好多干部群众拍手叫好，并且社会上风言风语传扬说是咱这里的荞麦和黑豆红豆青豆等等小杂粮要上中央电视台，就主动找到我和刘荞生，说她也要为家乡作一份贡献，和冯保生合唱合演《荞麦开花一片白》。刘荞生当时气炸了肺，大骂杨水妹不是个东西，宁可不做这碟也不要她演唱，而且声言从此不认她这个校友！我反复劝他为了你钟爱的事业不能有拗劲，这样就辜负了政府和乡亲们对咱们的期望。你别说，杨水妹在录制期间还挺卖力，跟冯保生合作演唱很上档次，而且亲自作指导，又是爬山下沟选景点，又是亲手制作道具，毕竟是国家一级的演员，见识广，有经验，还是全靠了人家才搞出这个光盘，效果非常棒。那阵儿市电视台天天播放，简直把我们这个山区小市轰动了。后来刘荞生跑北京干了饭店，就把这个MTV当成了“店歌”。前年听他说是有一家像样的音乐制作公司要买断这个碟重新包装，准备投放市场，他执意不肯。去年饭店红火了，他挣了一些钱，就找人重新精心制作了一番，并且原本想把杨水妹替换下来，但他反复听了碟子里的原唱后，觉得还是杨水妹能唱出西北风的味儿来，就忍气没动，可见刘荞生还对杨水妹耿耿于怀。这个山汉就是这么个人，爱如烈火，恨如冰雪，这正对我的脾性，更坚信了他可作生死之交。
　　我还是第一次看他重新制作的这盘碟子。画面更清晰更出彩，杨水妹和冯保生的男女二重唱也更逼真更嘹亮更有穿透力。
　　我不禁赞叹：“真好！赶得上央视播的音乐电视剧了。唉，荞生，还是人家杨水妹唱得地道，听这味儿多浓，过瘾，真想天天都能听到。”
　　刘荞生说：“我今晚拿来就是让你过过瘾，老伙计，你要说好，那就是真好，你的欣赏水平是国际标准，外交官嘛，见多识广。”
　　“嗨，你怎么也学我，会给人戴高帽啦？看来是磨掉了一些拗劲，杨水妹在你面前也好做人了。哎，最近你见她来吗？有男朋友了吧？”
　　“还是今年春天北京团市委举办的一个青联联欢晚会上，她作为青联委员，在会上演唱了一首民歌，没料到她居然唱的是咱们的《荞麦开花一片白》，全场那个爆响啊，一片掌声。哼！她就会钻营取巧，咱们重新整理改编的歌，她抢到手成了自己的主打节目。我上台谢幕，她主动向我伸出手来，我大面上握了握，没给她搭话。听人说，她还没对象，我看她改不了那副高傲劲头，高不成低不就的。”
　　我说：“算了吧，你不也是这德性。哟嗬，你他妈的怎么还能上台？”
　　他说：“我也是北京市青联委员呀，并且举办这个晚会还是我掏的赞助。”
　　“好家伙，你长进真的不小，也算北京的一个人物啦！好，应该，我们山里人就要以自己的努力争取在首都有个立锥之地。”我认真地说，“其实杨水妹并不坏，她本质还是和我们一样的，不能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你想想，要不是她的帮助和辛苦，我们的碟子也不会搞成这样的。”
　　“你说的也是。杨水妹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校友，再说在北京不就是我们这三个老乡嘛。我不计较了，也不谈她了。”
　　“恐怕还得需要她帮忙的。”我说，“我突然想到，我们这次为俄罗斯贵宾安排宴会，投影大屏幕上播放《荞麦开花一片白》，当然借此会展示荞麦食品的历史渊源和产地风光，但如果让杨水妹现场演唱，不是效果更真切更有影响力嘛！你考虑一下，怎么样？你再跟冯保生联系一下，看他能不能来。”
　　“呵，真有你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这样安排更好，我抽时间就去中央民族歌舞团找杨水妹谈谈。”刘荞生拍一下我的肩膀，兴奋地说，“遗憾的是冯保生来不了，他一星期前参加***组织的一个中国北方民间艺术团赴新加坡演出去了，他到北京集中时来我这儿看了看。”
　　就这样，刘荞生和他的导师霍教授在中国农业大学小杂粮研究所的配合下，邀请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农业部、中粮集团、中国粮油进出口公司、中国社科院、中国美食家协会、全国防治糖尿病协会、北京有关医院等单位的十几名专家，对北方粗粮实验饭庄原有的面食系列和菜谱系列作了重新梳理、科学论证以及原料的增减，从中筛选出面食3大系列和菜谱4大系列。与此同时，从北京饭店抽调来几位有名望的厨师开始研习操作。经过5天日夜奋战，宴会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
　　这天下午2点，我房间的电话响了，一准又是张司长打来的，因为这个电话一般人不知道，我来刘荞生这儿时，张司长为了让我好好休整一下而不被外人打扰，就叫我关了手机，用这个房间的座机和他保持联系，他还叮嘱王小燕他们说是我在部里有任务，一般情况下不要跟我联系，如此一来我确实清静了许多。
　　“杨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请示报告在部委会上通过了，杨部长作了重要批示。今天王副部长已把报告送到办公厅，让他们在行文上再作推敲，估计明天就下发文件。”张司长在电话里讲道，“刘荞生这边工作进行得怎么样？现在这里就是关键了。”
　　我说张司长这里一切顺利，已基本就绪。
　　“基本就绪？你不可能就绪的！”张司长又较真了，“我问你，增添俄罗斯风味的问题解决了吗？”
　　哎呀，忘了这事！我忙说在北京饭店早就给娜达莎小姐建议过了，现在我没顾上问她的。
　　“杨洋，你太马虎，到什么时候了！干工作空有计划却不去一件一件抓紧落实，等于白干。”张司长训我，“人家娜达莎记得这回事，直接给我来电话，还说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娜达莎小姐说的、说的并非……”
　　“什么并非？”张司长有些火了，“依我看，人家这位俄罗斯姑娘就很敬业，对工作很负责，起码比你考虑得周全！其他问题暂不说，她已经拿出一个方案，我听了很具体，很新颖，更有可操作性。我让大熊立即送她到你那儿，你要向外国朋友虚心学习的，什么并非并非的，动不动就先来个否定，你就有这毛病，如果不注意克服还可能出现更大的问题！”说罢挂了电话。
　　我心里打起了小鼓，听张司长严厉的语气，这个娜达莎一定向他说了那笔钱的事情，张司长不是说“其他问题暂不说”么，“还可能出现更大的问题”！他向来着眼大局，不能让我干的那件蠢事干扰了这次外事活动，言下之意是我的事以后处理。张司长这个人有股子正气，部里上上下下都清楚，关键时候他可是认事不认人的。唉，这个“那大傻”，成亦萧何败也萧何！
　　我把刘荞生叫来，商量如何接待娜达莎。我出了个主意，让他出面接待，我就不露面了，娜达莎如果问起，就说我不在这里，让娜达莎留下方案走人。刘荞生说这合适吗？我说见了面我能说啥，闹不好我控制不住对她说些不太友好的话，不就更影响到这次活动了吗？
　　不一阵儿，大熊拎着一个皮箱，引着娜达莎来了。刘荞生在他的办公室殷勤接待，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我在隔壁房间听着动静。
　　娜达莎说：“杨处长交给我的任务，我认为完成得很漂亮，方案我拿来了，我是急着赶出来的，没耽误你们的事吧？”
　　刘荞生忙说：“没耽误，没耽误，杨洋一再打电话问起这件事，让我代他向你表示十二万分的感谢。”
　　娜达莎问：“杨洋不在你这里吗？”
　　刘荞生挺干脆地回答：“他没来呀！他给我打电话说在部里研究工作。”
　　“这很蹊跷的。我给他一直打手机，他的手机老关着。”娜达莎说，“可是，张司长明明告诉我他这几天就在你这里的，这是怎么回事？”
　　刘荞生吭吭哧哧地说：“人家是外交部的，我可不知道，也不便问的。”
　　“刘老板，你又在说谎话骗我，我敢肯定这又是杨洋在指使你捣鬼！我真不明白，一个堂堂的外交官为什么对朋友老用这种欺骗的手法？难道张司长是说谎话吗？”娜达莎生气了，我听到椅子的响动，她肯定是气得站起来了，“刘老板你要说实话，杨洋就在你这里的。我要大喊一声叫他出来，决不再喊第二声的。”
　　“山放羊，你给我滚出来！”尖厉的喊叫简直声震瓦屋，引来楼下员工们的注意，以为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出去不行了。再不出去，娜达莎还不定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来。这下可领教了，俄罗斯娘们儿可是惹不得的。
　　我鼓足勇气推开门走进刘荞生的办公室，不尴不尬地说：“嗨！我是刚到，娜达莎小姐来了，这几天我不在饭店，你可好啊！”
　　“哼！还是我的杀手锏把你轰出来啦！”她气呼呼地说，“不好！”
　　我强装笑脸地说：“是吗？难道是王小燕他们接待你不尽周到吗？”
　　“他们对我很好的。就是你不好，十二万分的不友好！”
　　我说：“我闹病，请你原谅。”
　　“不给你啰嗦了！你安排的任务我已经完成，方案在我箱子里，我带来了。”
　　“十分感谢，我们这就按照你的方案抓紧研究实施。”我说，“你看大热天的，劳你辛苦跑来一趟，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叫大熊送你回饭店休息，好吗？”
　　“杨洋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赶我走吗？休想！”她盯着我，“为了尽快把这种食品做好，我觉得有义务帮助和指导你们的，知道吗，我是学过烹饪的，我想你们是绝对会离不开我的，我要住在这里的，和你们一块干，好不好？”
　　这让刘荞生求之不得：“我们饭店十分欢迎，娜达莎小姐，您真是我们顶好顶好的朋友！我这就派人安排您的房间。”说着马上走出去了。
　　这小子就犯贱，典型的功利主义，有奶便是娘。可我又一盘算也是的，要有娜达沙亲临厨房指导帮助，食品改进工作不是又快又好了嘛，你去哪儿找这样的人呢？
　　娜达莎见我不说话，就缓口气说：“你的身体恢复了吗？……不想领我到你的房间看看？”
　　“那好吧。”我只好领着她进了我住的房间。
　　“你坐沙发上休息一下，消消气。看你脸上身上出了多少汗！”我匆忙到卫生间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她，“我再让刘老板给你沏一杯他们特制的‘北方雪花茶’来，请你品尝，与日本的‘日清雪花茶’比较，看看怎么样。”
　　“你这么做，将功补过，还可以的。哎呀！”她拿我的毛巾擦擦脸，皱起眉头，“怎么又是你那块脏毛巾，有汗味儿的，是你身上特有的那股味道。”
　　我说：“拿错了，我给你换一条他们饭店的新毛巾。”
　　“别，别。”她拿着我的毛巾擦了脸，又擦脖子、肩膀上的汗珠，“其实，我很喜欢闻你身上的味道，有股阳光味儿。”
　　我说：“嗨！是山汉的味道，地道的土包子味道。”
　　刘荞生用玻璃壶端来刚沏的北方雪花茶，我喝过的，是采集刚开的荞麦花，再选择新鲜地道的杭州龙井，又添加了几种药用原料，经过反复研制调配出来的，这在国内算作一个新的饮品秘方，我不便详述的。它不独是专门为糖尿病和心脑血管病患者饮用，普通人士饮用后也有清心、健脑、利肠、减肥的功效，还颇受演艺圈和爱美女士的青睐。
　　她喝了几口，咂咂嘴，说：“清爽，醇香，真是好极了。比日本的茶可口，我妈妈喝了保证叫好的。”
　　几天不见，娜达莎明显地消瘦了，眼眶有点深陷，脸庞有些苍白，头发也有点零乱。
　　我说：“娜达莎，你先到你的房间休息一会儿，好吗？”
　　“不可以的。”她说，“当着刘老板在，我要给你们讲清楚的。”
　　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还是那个买裙子钱的事吧？嗨，我倒忘了。我们做得有点不太合适，那笔钱刘老板不是收起来了嘛。这事儿你已向张司长控告我了，我准备接受上面的处理，你看可以了吧。”
　　“是的，是的，我是准备向张司长控告你的，只是准备。”她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不停地抖动起来，显得很激动，声音又上到高八度，“我说杨洋你蠢，蠢极了！你的做法是非常错误的，全然不计后果。我要给你说说后果的，你听着，你如果收了刘老板那笔钱，尽管那笔钱数目很小，可是正如我们俄罗斯的一句谚语说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天花板。你做的蠢事迟早要暴露的，这不仅仅是你杨洋的问题，要牵连到王小燕和王丽小姐，更会牵连到刘先生，刘先生是这次活动的一个主办人，你刘老板怎么能说得清楚？甚至还不定会牵连到张司长，闹大了还要影响到你们的王副部长的，这个外事活动就会彻底砸锅！后果不堪设想的，杨洋你想过吗？你们的干部纪律我很清楚的，受贿5000元人民币就要立案的！至于我给王小燕和王丽出钱买裙子的事，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是出于一种情谊，我来你们中国，你们这样友好接待我，我很感激，我以俄中友好人士的名义，更以结识新朋友的名义，相互赠送些礼品，违了什么纪？犯了什么法？杨洋你现在升官了，那天在西单我就什么也没给你买礼物的，我是本想给你买双好皮鞋的，看看你穿的这鞋，简直是给你们中国外交人员丢脸，更是给我这个朋友抹黑，但我没有为你买的，因为我是意识到的。”说着说着，呜呜地大哭起来。
　　听她这一讲，我怵然心惊。刘荞生在沙发上也愣住了。
　　我不得不承认，娜达莎的预期判断完全是正确的。她是为我着想，为刘荞生着想，为王小燕、王丽着想，为这个外事活动着想。如果当时她不采取那种“无情无义”的行动，不对我来个当头棒喝，说不定我会一条路走到底的，那就要铸成大错，尽管我是好心办错事，可是后果是违纪违法的。
　　我忙站起来紧紧握着娜达莎的手，诚恳地说：“娜达莎，我错怪你了，我他妈的浑蛋！”
　　刘荞生也不无心惊胆战地说：“我们虽说是一块滚战的好兄弟，可好心犯罪的事儿多了，这谁也替不了谁啊！”
　　娜达莎看我这样诚恳，脸上露出笑容，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这不是没有形成事实嘛！”
　　然后她一字一顿地说：“我给你实说吧杨洋，还有你刘老板也不妨听听，虽然我年纪轻，可是跟着我爸爸风里雨里闯荡过来的，爸爸创办事业遭遇到太多太多的困难和风险，就靠我配合爸爸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来到你们中国这些天，我爸爸每天晚上在视频上都要跟我交换意见的，他到广州、温州等地后，又返到上海，每签订一项业务合同之前，都要向我汇报，征求我的意见，他说不听听我的看法，心里不踏实的。爸爸在妈妈、姐姐和弟弟面前夸我是他的‘智多星’啊！”
　　说到这儿，她又高高地扬起头，很有些得意，接着说道，“我不是小瞧你们两位先生，你们中国社会和政局很安定，杨洋你从政，刘老板你办企业，就很顺利，没有那些太多的沟沟坎坎甚至深渊和陷阱，你们之所以成功，有一半是靠你们国家安定团结这个大环境的，如果没有这个大环境，如果你们在别的国家，任你们再有能耐，再有水平，也，也，中国话怎么说呢，也扯蛋！老实讲，你们在我面前还显得嫩一些。杨洋你给我打的那些小算盘，我一眼就看穿了，只不过是为了你的面子我不便戳穿的，你明白吗？”
　　刘荞生给我打马虎眼：“嗨！他一个山放羊就一根直肠子，哪会打什么小算盘？”
　　我说：“娜达莎，在莫斯科怪不得阎广平组长对你另眼相看，大事小事都跟你商量，现在我才知道，你可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啊！”
　　娜达莎格格地笑着摆摆手：“你又给我戴高帽了，你这套把戏就连王丽小姐都看穿了，还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这个娜达莎还挺熟悉中国的民间俗语的。就凭这一点，也不能小觑她的。
第十五章 风味小宴
　　刘荞生特意把娜达莎领进他们饭店最高档的客房，服务员早已安排妥当，连水果盘都摆好在茶几上，比我的待遇还高的。这个刘老板，他意识到在娜达莎身上有商机，精明。
　　“我住这里很喜欢的，郊外的空气很新鲜，又敞亮。”娜达莎把她随身挎的坤包丢到写字台上，又跑到里间卧室、阳台旁边转转看看，“刘老板你这样招待我是完全合算的，我是你们厨师的指导呀！”
　　我这时才看到娜达莎今天穿的是一身“优衣库”装，一件短短紧紧的牛仔裤，一件不对称的松松立领黑T恤衫，黑灰色调，把她那白嫩的长脖子、长手臂、长腿子，衬托得更加嘹亮，周身凹凸有致，简洁而清爽，活像一个在校大学生。
　　“娜达莎小姐，你休息一会儿，我们出去了。”刘荞生拉着我走进他的办公室，给我私下说，“这位俄罗斯姑娘很不简单，也真够朋友，咱们得表示表示。”
　　我说怎么表示。他说：“我刚才让服务员给准备了，你看！”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大束鲜花。还有一个用荞麦秆编织的小篮子，这荞麦秆儿是红的，上面长着翠绿的叶子，特精致，像个工艺品，里面盛着他们饭庄特制的巧克力冰激凌。其实这种巧克力冰激凌不全是巧克力做的，只是调和了一些巧克力和鲜奶，吃了有股子巧克力味道，大部分是用荞麦面加黑豆制作的，荞麦和黑豆本身是凉性作物，这样制成的冰激凌就更为冰凉，且又爽口。这也是一种时尚夏令食品，只在他们饭庄制作并少批量出售，很受年轻人喜欢。这种冰激凌我还没吃过，拿起一个来剥开外面的纸包装正要放到嘴里，刘荞生制止说：“你真是个土包子，这外包装纸是用纯玉米面做成的，就要这个金黄色，鲜艳，营养价值丰富，能吃的，不可丢掉。”
　　真好吃！透凉，爽口，又有巧克力味道。刘荞生这个荞麦佬可是费心了。他让我捧着那束鲜花，他在后面提着荞麦篮子，由两个女服务员带路，敲开了娜达莎房间的门。
　　两位女服务员向娜达莎深深鞠躬：“娜达莎小姐，两位先生前来拜访您了。”
　　我走上前把鲜花送到娜达莎手中，道声：“你是我们真正的好朋友，为我们的事费心了，我们十分感激！”
　　刘荞生把篮子放到茶几上，说：“这是北方粗粮实验饭庄新研制的消夏巧克力冰激凌，请你品尝，多提宝贵意见。”
　　“哇！好极了！谢谢。”娜达莎好不惊喜，用俄语说：“你们两个山汉用这样的礼仪欢迎我，看来，真是一步跨进国际文明舞台啦！乌拉！”
　　刘荞生和女服务员都闹不清娜达莎说的啥，只有我明白，我用俄语说：“多谢你的夸奖，我们以后一定对你更加礼貌。”
　　娜达莎把鲜花插进写字台上的花瓶里，瞅我一眼，拿起篮子仔细观赏着，“这个花篮真漂亮，我要带回国的。”
　　“这是用荞麦编织的，在我们中国就只有刘老板的饭庄生产，绝没第二家的。”我又吹起来了，“但这仅仅是个装饰品，它里面盛放的‘北方巧克力冰激凌’才是消暑时尚佳品，请你尝尝味道如何？”
　　“好的，好的。”说着她拿起一个就要撕外面的包装纸，我制止她，用俄语说：“原来你也是西伯利亚偏远地区的伐木工啊，没进过国际大饭店的，亲爱的小姐，让我来告诉你怎么吃，冰激凌上这金黄色的包装纸是不需要撕掉的，它是采用新鲜饱满的玉米做成的，有很高的营养价值，你没听说过吗，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先生早餐就是吃的玉米面粥的。”
　　“好你个山放羊，你又在贬低我，不过这回我听你的。”娜达莎用俄语说着，就吃起来，随后又用汉语说，“味道真美。我们俄罗斯人很喜欢吃巧克力的。”
　　刘荞生给她解释这并不是用巧克力做的，而是一个用荞麦和黑豆制作的冷食产品。
　　“真的是这样吗？杨洋，”她边吃边问，“这么清凉，这么爽口。”
　　我说：“刘老板说的是真的，我们对你从来不说假话。”
　　“你说得不实际的，你对我可是说了好多假话的，你欺骗我好苦啊！”
　　我说：“过去的事不提了，欢迎你对我们的工作以及我个人的做法多提批评意见。”
　　“杨洋先生，你可是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这么谦虚过的呀？”
　　娜达莎干工作有条理。按照她的安排，下午4点到6点，她负责给饭店的全部厨师讲基础课，从俄罗斯人的饮食喜好到俄罗斯饭菜的特点再到俄罗斯食品的原料要素，讲得很透彻，我在旁边配合，帮她在俄汉语言上作一些翻译和梳理。师傅们都说讲得好懂易学，就连从北京饭店临时选来的专做俄式糕点和菜系的两位高厨也啧啧称道，说这位俄罗斯姑娘是个行家。
　　晚上6点半，刘荞生特意为娜达莎准备了一桌特色饭菜，有“琥珀面包”，是由荞麦面和黑豆面再加其他佐料制作的；面食有西北部传统的饭食荞麦面擦尖、荞麦面鱼鱼、荞麦面粉砣（凉粉）等；肉食为鹌鹑肉和鹌鹑蛋、农家散养的鲜牛肉；生菜选用出口日本和东南亚的被誉为“寿阳茴子白，营养又补钙”的寿阳圆白菜和西红柿。
　　每上一道菜和面食，都让娜达莎无比惊喜，吃得特别多。席间我问她喜欢吃辣椒吗？她说我们俄罗斯气候寒冷，一般人都喜欢吃的，我也喜欢。
　　我示意刘荞生：“上你们的‘跳三跳凉菜盘’！”
　　这“跳三跳凉菜盘”又是一道特色菜，以极品辣味儿出名，大凡是饭庄的常客都轻易不敢点的，因为它的辣劲太猛了。
　　服务员马上端来两大盘：一盘是“红男绿女”，红的是代县有名的“尝一口，跳三跳”小尖椒，绿的是鲜韭菜。一盘是“红粉知己”，红的仍是小尖椒，粉的是让辣椒汁浸泡过的荞麦花。
　　这里有别要说一说代县特产小尖椒，这种辣椒别看小巧，但是特别辣。有一年中央电视台举办了一次“代县小尖椒全国群英品尝电视选拔大奖赛”，湖南、四川、贵州分别选派顶级吃辣椒高手参赛，结果他们吃辣椒都没超过10个，就捂着嘴巴被淘汰出局，从此四川、重庆的麻辣火锅店纷纷到代县采购小尖椒。火锅店老板都这么说，一个代县小尖椒抵七八个我们当地的大辣椒，辣味儿浓又成本低。
　　我看看两盘特色菜摆到餐桌上，朝娜达莎笑笑说：“这是中国西北地区农村的一种普通凉拌辣菜，让你尝尝鲜，请吧！”
　　“杨洋，你很可能不怀好意的，我看出你是在坏笑。”她瞧我一眼，“不过，我还是要品尝的。”说罢，用筷子夹起一只小辣椒刚放到嘴里嚼了一下，只听“哇呀”一声，双脚不停地跳，身子团团转，椅子也被踢倒了，小辣椒从嘴里吐到她的手里，两眼被辣得直流泪水，叫道：“好你山放羊，你是存心报复呀！”
　　刘荞生、大熊和一旁站着的服务员都笑得前仰后合。
　　我却像没事一样，把小辣椒一个一个放到嘴里，旁若无人地慢慢细嚼着吃。
　　娜达莎一连用了几张餐巾纸不住地揩眼泪和鼻子，一边好奇地看着我夹起一个扔到嘴里嚼着，夹起一个扔到嘴里嚼着，旁若无人，津津有味，乐悠悠，美滋滋，不停地吃辣椒，竖起大母指连声说：“好样的，你是真正的男子汉！”
　　为娜达莎举办的“风味小宴”在愉快和欢笑声中结束。我让大熊开车回北京饭店，告诉王小燕说娜达莎在这里帮助工作。
第十六章 爱情大摊牌
　　晚上7点，我和刘荞生送娜达莎回房间休息，刘荞生要到中国农业大学去研究商量有关活动事宜，我开始在电脑上笔译娜达莎用俄语编写的《俄罗斯主要食品制作方案》，准备每个厨师人手一份，以便明天娜达莎在厨房里指导他们具体操作。
　　8点多钟，娜达莎敲我房间的门。我开了门，娜达莎进来问我：“我的方案你翻译完了吗？”她显然冲过了凉，肩膀和腿上还有水点子，头发蓬松地披散着。
　　我说基本上完了，你编写得很好，技术操作很具体，师傅们拿着会一目了然的。
　　“这没什么难的，我只是回想了一下教科书的内容，选择主要的东西编写成个大纲，明天进厨房我再作详细具体指导的。”
　　我说：“那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会更辛苦的，这个工作全靠你了。”
　　“我会完成任务的，请你放心。”娜达莎说，“现在还有件事情要对你讲明，拜托你给予帮助的，我认为这件事很重要，这是关系到我的未来的问题，请你到我房间去，我们商量一下好吗？”
　　我疑惑地问道：“关系到你的未来？我能帮你什么忙？”
　　她满严肃地说：“你别问了，请跟我来。”说罢走出房间，在走廊里等着我。
　　我只好关上我房间的门，跟着她走进她的房间。
　　娜达莎真会打理自己的生活，这也许是出于对生活的热爱吧。此刻她的房间里，飘浮着一股淡淡的法国名贵香水味儿，橘黄色的台灯下，自己随身带的那款电脑打开来并播放着出生于圣彼得堡的著名音乐家柴可夫斯基的名曲《感悟假日生活》。
　　“你别站着，请坐吧。”她从冰箱里拿出两根巧克力冰激凌，“我爱吃你们的这种冰激凌，给你一支，我也要吃一支的。”
　　我接过她递来的冰激凌，坐到沙发上。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那只很精致的皮箱，拿出一个纸盒来，说：“请你打开它。”
　　这个娜达莎又要搞什么名堂？我打开盖子，是一双玫瑰红的男式皮鞋。
　　“我命令你现在就穿上！”她站在我面前，俨然是在监督我。
　　我说这可要不得，娜达莎你已经给我买了那么多书籍和衣物，千万不能再给我买什么了。
　　“你要听话，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她的声音又提高了，并且蹲下来硬让我把脚上的旧皮鞋脱下，迅速跑到阴面的窗口，开了窗，把我的旧皮鞋顺手扔了下去，背面的楼下是一片农田，听得见皮鞋落地的砰砰两声。
　　“好啦！你如果不穿这双新的皮鞋，那么请你光脚走出我的房间！”她站在我身边很是洋洋得意，“我就喊下面的服务员都来看你的怪样子，活像个卓别林，怎么样？”
　　没办法，我只好嘴里刁着冰激凌，腾出双手穿上这双皮鞋，挺合脚，满舒服。
　　“怎么样？站起来走走。”她把我拉起来，在房间里转着，“看哪，多漂亮！我精心给你挑选的。”
　　我不小心踩了她一脚，没想到她“哎呦”一声，顿时摔倒在地板上，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我急忙把她扶到卧室的床上躺下，仔细一看，真有点吃惊。她的小腿特别是脚趾有多处伤痕，很严重，有的渗着血，有的已经化脓。别看她的双脚外表漂亮，趾甲涂着亮银色。
　　我生气地说：“你怎么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你等着，我到楼下给你买点药。”
　　我跑下楼，出了饭庄来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找到一家药店，买了红碘水、纱布、云南白药、创可贴、肤轻松软膏等等消炎药品，赶回娜达莎的房间，俨然以一个大夫的身份开始给她疗伤。
　　娜达莎见我一副着急和心疼的样子，笑着说：“这是小毛病的，你不别着急嘛。我爸爸为了磨炼我们的意志，告诉我们患小病和一点外伤最好不去看医生，要靠自身免疫力去自然愈合的。”
　　“狗屁！小病不治会引起大病的。”我一边说，一边端来一盆热水放到床下，拿着纱布给她的腿部和脚丫作清洗和消毒。
　　“好你山放羊，你敢骂我爸爸。”娜达莎不服气地说。
　　“我不管他是谁，只要不按科学办事，我就要批评。”我必须说些狠话劝她治伤，不然她会不配合我的，“你脚上腿上的外伤很不轻，如果不是我看见，会更加蔓延的，这样严重感染下去，病菌就很可能侵袭到你的整个脚丫和腿部，闹不好要动手术，再发展下去，很可能会截肢的，你就会变成瘸子啦！后果很可怕。”
　　我这么一说，真的把她说慌了。“啊！有这么厉害？”
　　“所以嘛，你要配合我，跌打创伤，我会治疗，我专门学过的，是我在村里放羊的时候跟我父亲学的。”
　　在我们山区里，由于缺医少药，接骨、皮伤和头疼脑热都找放羊的，放羊汉就算半个医生。
　　“好的，我听你的。”她坐在床上看我细心地给她小腿和脚丫子清洗伤口，小腿部红肿之处涂抹上红药水，脚上那些化脓溃烂的地方撒上云南白药，再拿纱布轻轻缠上，一些蹭破皮肤的部位敷上创可贴，那些泛起小疙瘩的脚面和小腿涂上肤轻松软膏。
　　“我觉得很凉快很舒服，不是以前那种火辣辣的疼了。第一天我们步行到西单，走了好一段路，我又作了表演，那时我穿的是高跟鞋，又没穿袜子，回来脚就被磨破了好几处，我不当回事儿，后来你对我不友好，我心里糟透了，索性不管它了，再加上我一个人又跑了一趟西单帮你挑选皮鞋，脚又走坏了，一直到现在，我是咬牙硬挺着走路的，如果不是你发现……”
　　我说：“娜达莎，我给你讲实话，我知道你们俄罗斯姑娘漂亮，但我并不知道俄罗斯姑娘有着异常的忍耐力，这让我很受感动。”
　　她把腿舒服地伸展在床上，摇着两只脚丫子，活像两只活泼的小兔子，说：“这是你的心里话吗？”看来，她把刚才腿部和脚趾疼得呲牙咧嘴的事儿全忘干了。
　　“是的，这是我对你说的心里话。”我检查了她两只脚的伤口都包扎好了，就在床边坐下，盯着她的脚和腿，一双很结实很秀美的脚，两条很浑圆很颀长的腿，再往上看，从头部到腰部到胸部，洁白，细腻，流畅，宛如一幅西洋油画《少女沐浴图》。我老是在想，娜达莎是自然的美，她不需要整形和打扮。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我简直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她说：“你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娜达莎，我该怎么评价你呢？你很美，但你的心灵更美，总之你是表里如一的美丽。”我说，“不过，你的脚趾甲涂的亮银色已经褪色了，斑斑点点，很不好看，我想你已经几天没有整修脚趾了，对吧？”
　　“这都是让你折腾的，我没好心情，哪有心思打扮自己！”
　　娜达莎既然是一个表里如一的美丽姑娘，为什么不去充分展示自身的优雅和漂亮？我突然想到一句美国谚语：“上帝只钟情真善美，他让它们自然流露，这个世界就会安享和美。”就冒然说：“我建议你应该涂红指甲油，因为你穿的是玫瑰红凉皮鞋，这样色调就和谐统一了，人们看了很美的。”
　　“是吗？我也这么想过的。可是，我总担心你和你的中国朋友会说我打扮得妖艳，要是在我们俄罗斯，我早就这样做了。啊，我们终于有了一个认同感！”
　　她格外兴奋地叫着，急忙下床打开她的皮箱，从里面拿出一大包化妆用品，“我给你找出玫瑰红指甲油，还有剪修工具，请你帮我个忙吧。”
　　我忙说：“不不，这我可不会的，我从来没干过这事，更是没见过你们女同胞这些玩意儿。”
　　她把有关东西都一一摆到床上，随后跳上床，“杨洋，我求你了，你能行的，我不是脚痛得厉害么，不能自己动手的。”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虽然明知她是装出来的，是女人的撒娇，也很可爱，只好说：“我来试试，不过你要教我。”
　　“哈拉少！哈拉少！”她在床上不停地滚动。
　　在静静的夏夜，在柔曼的《感悟假日生活》乐曲中，我时而拿剪子时而用挫刀整修一番娜达莎的脚趾，尽管很笨拙，但她却很欣赏并主动配合着。然后，匀匀地涂上玫瑰红油。她在一旁不声不响地指挥我，直到她认为满意。
　　我坐在沙发上抽支烟，她坐在床上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等着脚趾上的油凉干。
　　约莫10分钟后，她说声“好啦！”就跳下床，说：“这下我有信心了，我下定决心要和你摊牌的。因为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对我好，是爱我的。”
　　我不明白她说些啥。
　　她坐到写字台前的电脑旁，开了视频，画面出现了一个魁梧壮实的俄罗斯中年男子，他黑色的头发略有些花白，脸盘棱角分明，两眼炯炯有神。
　　他笑呵呵地开了口：“亲爱的，我的好女儿娜达莎，你让我8点钟等着，我一直不敢行动，现在快9点了，你怎么搞的？你要跟爸爸做迷藏吗？”
　　娜达莎面对电脑说：“对不起爸爸，我是犹豫不定，不知道怎么对他讲好的，因为我不知道他究竟爱不爱我。”
　　原来是华西耶夫先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像貌，而且是在电脑上。
　　视频传来华西耶夫朗朗的笑声，他风趣地说：“娜达莎，你以前的胆量和决断跑哪去了？对一个山羚羊我相信你是很容易制服的。那么，需要我帮助吗？”
　　娜达莎羞赧地说：“亲爱的爸爸，这可不是处理贸易业务，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开口呢？”
　　华西耶夫说：“那好吧！你把那个年轻人叫过来，我给他讲。”
　　娜达莎说：“爸爸，谢谢你，你等着。”
　　她走到沙发前，悄声说：“我爸爸有话对你讲，请你到写字台前坐下。”她把我从沙发上拽起来，整理一下我的头发，再拉展一下身上的T恤衫，端详一会儿，“可以了，我保证你能让我爸爸看上眼的。”
　　我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有些慌乱。“娜达莎，我和你仅仅是同事和朋友，这样做很不合适的。”
　　娜达莎瞪我一眼：“小声一点好不好？会让我爸爸听见的。又不是让你下地狱，慌什么？我爸爸也不是大黑熊，吃不了你的。”
　　我说：“说什么我也不能见你爸爸的。”
　　娜达莎生气了，她压低声音说：“你听着，你是中国的外交官，并且你们的外交部让你负责接待俄罗斯贵宾，那么你就应该以礼相待的。更何况是俄罗斯贵宾提出要求和你见面的，你能不去吗？”
　　“我求你了！”我说，“见了你爸爸，那我说些啥？”
　　“这个好办，我在你背后指挥你，我让你说啥你就说啥。快去嘛！”他硬拉着我坐到椅子上，笑着对爸爸说：“杨洋先生来了，他这个人很腼腆的。爸爸，我以前给你发过他的照片，现在他就在你面前，你仔细瞧瞧，长相怎么样？”
　　华西耶夫对我端详一会儿，朗朗地笑着说：“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力，很不错的，身体结实，眼睛有灵气，我很满意。杨洋先生，你喜欢娜达莎吗？”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头望一眼靠在我身后的娜达莎，不料娜达莎顺势弯下腰来吻我的嘴，而且两只手臂紧紧地拥抱着我，好长一段时间，我又不能挣脱。
　　华西耶夫笑笑说：“看到你们这样亲密，我特别高兴！我喜欢中国小伙子，他们诚实可靠，吃苦耐劳，又聪明睿智，尤其对家庭有责任感，很爱护妻子，并且孝敬父母长辈。小伙子，说说你这些天是怎样照顾娜达莎的？你不别拘谨的。哈哈！”
　　我镇定一下，说：“华西耶夫先生，欢迎您到中国来，外交部和商务部都做了安排接待您。您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希望您和您的同事在中国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办，请您不要客气地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华西耶夫爽朗地说：“娜达莎每天晚上都会把你们的情况详详细细给我讲的，十分感谢中方这样热情周到地为我本人以及我的家人所做的工作。至于你的情况，娜达莎早在莫斯科都对我和我的全家讲了，我和我的全家成员，都对你有好的印象，我们尊重娜达莎的选择，你要知道，小伙子，我的女儿是很有主见的，她在我们家的位置远远超过了我，全家每个成员都要听从她的。娜达莎，我的宝贝，爸爸说的是不是事实？”
　　娜达莎有点害羞地说：“爸爸，你太夸奖我啦！可是，我和杨洋相处，我可比不过他的，他比我更有主见，我得听他的。”她在背后狠狠用手掐我一把，“有时候我挺怕他的！”
　　“有这回事？”华西耶夫看着我，“这个中国小伙子对你有霸权思想吗？”
　　“有的，爸爸，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的。”娜达莎伸过头亲我一口，“他今晚还骂你的，爸爸。”
　　“未见面，就骂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闹矛盾了吗？”
　　她把我今晚给她治疗创伤，给她修剪脚趾甲，给她涂指甲油的事儿绘声绘色、仔仔细细地向爸爸讲了，像是讲述一个美丽的传说。她动情地说：“我做梦也没想到他对我这么好，这么深爱着我，这就让我坚定了一个信念，我要生生死死跟着他，我要在他宽阔的怀抱里尽情享受我们的爱情，我们的甜蜜生活！亲爱的爸爸，请你祝福我们吧，也祝福我为你寻觅到一个诚实可靠、才情并茂的最佳女婿！”
　　华西耶夫说：“原来是这样，这在我们俄罗斯小伙子里是很少做到的。娜达莎，我的好女儿，我要在上帝面前，为你找到一位疼你爱你的好知己，虔诚地祈祷。也为你，杨洋先生，为你找到一个又漂亮又能干的伴侣，虔诚地祈祷。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女儿有一个美好的归宿啦！”
　　视频通话一直进行到晚上10点。娜达莎和爸爸有说不完的话，他们父女俩是带着恋恋不舍的心情关闭了视频的。
　　这一个来钟头我是晕晕乎乎度过的，完全像一个木偶，任由这个娜达莎牵着我的思想和行动。并且，我觉得这一个来钟头在转换我和娜达莎之间的角色：她从我的一个普通同事和朋友，一个我在异国他乡的活泼天真的小妹妹，迅速变成我的初恋对象，又迅速成为我有些离不开的知音；我呢，自己从一个娜达莎的普通同事和朋友，急速地变成她人生的依靠，一个她认准我是她的伴侣。这样的角色转换未免太快了，来不及我去思考。这难道就是爱情的魔力吗？我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爱情洗礼，有点像凤凰涅盘般的意味。
　　此刻，我正在胡思乱想。娜达莎把一杯北方雪花茶送到我手上，她兴奋的心情仍未平静下来，“你今晚在我爸爸面前表现得很好，我很满意很感激，这让我爸爸得到最大的安慰，我真是幸福极了，你难道不幸福吗？你又在想什么？要告诉我的。”顺便就是一个热辣辣的吻。
　　我咕咕地猛喝几口，顿时头脑清醒了许多，在沙发上端正地坐好，很认真而且有点严肃地说：“娜达莎，我们都需要理智一点的。我问你，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觉得，以我这条件，几乎没什么让你满意的。我是中国的一个穷孩子，父亲至今还是个放羊的，母亲是个地道的农家妇女，因为穷没上过学，不认识几个字，妹妹上小学，我家的整个家产就连你手上戴的这枚钻戒都买不起的，你跟上我不是活受罪吗！再说，我在北京连个家都没有，我娶了你到哪儿安身？这些都是实际问题，我们不得不考虑的……”
　　不想她格格地笑了：“你好古板呀杨洋，原来你是想这一堆婆婆妈妈的事儿呀，你还是个外交官呢，就凭你想的这些，你就不配的。告诉你，我爱的是你本人！其他条件我不去多考虑。你有个性，有胆略，从你独自一人敢进我们西伯利亚原始大森林实地考察，我就开始佩服你的；你是个干事业的人，并且是一个敢于负责，有责任心的男子汉；你讲公平公正，又是一个诚信的公民；你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办事有主见，是一个优秀公职人员；你热情待人，把朋友的困难当作自己的困难，是个难得的好朋友。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你喜欢我，并且深深地爱我，呵护我，我是看得出来的。这些就足够了，你说，一个女人，她还向自己心仪的男朋友要求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的，请你相信我的话，好吗？”
　　说到这里，她猛地扑到我的怀里，狂热地吻着我。
　　“娜达莎，现在还不是你用嘴唇给我奉送爱的时候，我对你的忠告还没有说完呢，请你坐好听着。”我轻轻地推开她，用手指点点她的嘴唇，笑笑说，“我们之间更重要的问题是，我的工作性质不允许我接纳你，也就是说我们之间不可能建立恋爱和婚姻关系，我们国家有一条法律规定，驻外外交人员的配偶只能是中国公民，不允许是其他国籍的，你明白吗？”
　　没想到娜达莎再一次格格地笑了，她提高声调说：“杨洋你又小看我，我在俄罗斯做外事外贸工作，难道我不知道这个情况吗？我们国家也有相似的规定，其他许多国家也有的，这是个人的身份标识，但它不会阻挡和影响我们两个互相恋爱的，也不会阻止我们组成幸福家庭的，告诉你，我今天是俄罗斯姑娘，明天就是中国的媳妇啦！我早已想到了，我会合理合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请你相信我好了，我知道你深爱你的国家，深爱你的事业，我也深爱我的国家，深爱我的事业，但是，我们相爱，必须有舍有得。最后，我要正告你，杨洋，我——娜达莎，绝不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也绝不是一个娇小姐！你们中国有一部电影，一个老片子，叫《天仙配》，我想你一定看过的，我可是十分喜欢的，我就是那位七仙女的！”
　　我哈哈笑了：“是的，这部电影很感人，但那是艺术作品，是人们的憧憬和理想，毕竟不是现实生活，而更要命的是，董永和七仙女最终的结局还不是天隔一方，长期分离吗？”
　　她急急地捂上我的嘴巴：“不不！我们不要这种结局的，绝不！我们要为《天仙配》重新写一个完美的永不分离的续篇的！”
　　此时此刻，我真正被这位俄罗斯姑娘纯洁的爱所感动，一下控制不住自己，用尽全力把她抱得紧紧的，不停地吻她，简直疯狂之极！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动用嘴巴的另一种功能，是我心爱的人娜达莎教我的，一个个滚烫的吻，如雨点般地倾泻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她在我的怀抱里不停地“哦哦”叫着……
　　这时，我听见楼下传来刘荞生的说话声。
　　我立刻站起来。娜达莎也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灿烂地笑着。她不时舔着嘴唇，低声说：“好家伙，杨洋你很可怕的，这样抱我，这样吻我，真厉害，简直要把我闷死，把我熔化了，我好幸福的！”
　　我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大开的窗子和门形成强烈对流的凉风一下子把我吹醒了，我突然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慌慌地跑到卫生间用凉水不停地冲自己的脑袋……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能拥抱娜达莎，亲吻娜达莎？杨洋你他妈的是犯贱犯昏，十足一个大混蛋，大流氓！你是被一时虚无飘渺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你还是国家的公职人员和外交工作者，你配吗？你他妈的根本就不配！
　　我真是恨死自己了！这一夜，我躺在床上整整没有阖眼……
第十七章 中国绿色食品惊艳四座
　　中国北方粗粮绿色时尚食品展示会在周末举行。下午5点，俄罗斯贵宾由张司长和商务部姚司长陪同来到北方粗粮实验饭庄。俄罗斯驻华大使刘古昌偕夫人以及部分工作人员出席，美国、英国、德国、法国等国驻华使馆官员也盛情莅临。中国农业大学、国家食品药品监督局、农业部、中粮集团、中国粮油进出口公司、中国社科院、中国美食家协会、全国糖尿病协会、北京有关医院等单位领导和专家应邀出席。
　　二楼主餐厅布置得高雅大气，宽敞明亮，以翠绿为基准色，周围摆放的是一盆盆西北地区各色山花，一张张圆形大餐桌上都放着一盆蓬勃盛开的荞麦花，那种别具特色的红秆绿叶白碎花，透着青草的气息和荞麦的暗香，吸一口顿觉喉咙清爽宜人。大屏幕滚动播放着西北山水风光：青青的草坡上，一群群黄牛、一群群白羊在悠闲地吃草，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