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独 山子农业银行关山支行支故世老人的千、八块钱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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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巨来:安持人物琐记
记十大狂人事
[backcolor=#ffffcc]冒孝鲁[/backcolor]
冒孝鲁,景璠,如皋老狂人鹤亭诗人之子也,为北京某大学专攻俄文之高材生,任颜惠庆驻苏大使馆一等秘书有年。解放后,任复旦大学外文教授时,余以鹤丈之介始与相识,觉其人之狂傲,有逾于老父。渠每读鹤丈诗文后,必指摘之,连呼不通不通。老人亦只能默认而已。盖其邃于国学,故敢如此也。凡有自命文人雅士者,以诗文就正者、至多读三行,即云:好好,掷还了(忆先外舅况公,昔年黄公渚孝纾、龙榆生沐勋尝以词求正,原封未动,外批“至佳”二字还之。故黄、龙二人提及况公时,必大詈不已。孝鲁还读三行,似比况公略谦邪?)。湖帆平日以词自炫,尝亲书小楷,付珂[王罗]版影印(后附《和晏词小令》一卷,乃倩女词人周[金柬[霞代书而提刀者),名曰《佞宋词》,求孝鲁为作序。孝鲁以其老父至好也,故嘱湖帆求鹤老撰之。鹤老大窘,事后谓余曰:这词,做周女徒孙都不够格,真无从恭维之也。湖帆又坚嘱孝鲁作跋,跋成,竟莫名其妙。余后问之,孝鲁笑云:他词更莫名其妙啊。
但在丙申、丁酉间,渠以许效庳之介求太极名家乐幻智奂之医病,乐公以气功治愈之。他们畅谈虚字语助词,乐云:读通《论语》,虚字也通了。孝鲁自此遂乐老师乐老师不已矣。后告余云:斯人非徒以拳术鸣也。观此,则非对任何人都狂了。
孝鲁好色之登徒子,亦惧内之大王,但只要避了河东狮,艳闻逸史,层出不穷。知余解人也,故一暇休息之日,必光降寒斋,畅谈过去为乐。渠与余有同一心得,非可以言语形容者,即不问初觌面之异性,如何严肃端庄,如“心有灵犀一点通”者,一握手即可明白了,如对方不属意,则以严肃对之,庶免白眼相向了。他自俄回国时,尝畅游欧洲各国,以夫人不在,故艳事特多。不遑多赘,只述渠在法国时之一为例,即可概其余了。国少妇,至娟媚,未交一语者。下车后,伊人手提一旅行包,在他或前或后,微露娇不胜力之态。他按照外国规矩,趋前愿为代拿,伊人表示感谢付之。乃一经手提之,立即发觉内只衬衫xxx而已,轻极了。明白了,即向她询问要否送至寓中?伊人遂即以寓所告之,并云:夫为某处某职,午饭不归家的,明午如蒙光降,当备午餐恭候如何。孝鲁允之,并送至门口,即彬彬有礼告退了。次日修饰整洁后赴会了,饭后遂成腻友那个那个了。其时,余有某剧人(名间南北大艺人也)委刻印章,以汽车迎余至其公寓中。时正七月,其禁脔亦大名坤角也,年可二十余,窈窕多姿,与余询问篆字不已。余迷之,次日特以许多作品示之。她仅着汗背心、短裤,竟半跪半侧身,傍余沙发而询一一,达半小时以上。余凝视其白皙皮肤,大约有痴状?为此大名角所见了,竟当时把她隔开,操其乡土语,喝进去了,并对余白眼相向,此伶,著名色中魔鬼,凡其班中坤角,无幸免,闻后房达六人之多云。余以此事告之孝鲁,孝鲁云:白眼相向,你亦应有“皮肤虽痛也风流”呀。说毕,吾二人大噱不已也。孝鲁虽好色,但于朋友之妻以及女学生从不作一非礼之事,此殆释家所谓上乘功夫邪?自其去皖后,即无音讯相通矣。其夫人余亦见及,固一大家闺秀也,殊和善,孝鲁畏之如狮,乃自作孽耳。
[backcolor=#ffffcc]沈剑知[/backcolor]
沈剑知觐安,八闽世家子,曾祖沈葆桢,祖及父不详。他为福建马尾海军学校毕业生,抗战前任江南造船所上校官,抗战后退隐了,居富民路富民新村多年。妻故世后,他遂与其长嫂刘氏同居了,房中只一榻也。嫂为故北洋派伪海军总长刘冠雄之女。刘胞侄亚文(南京戒烟局长)所亲告余者,云:刘氏中人都不齿此人者也。他擅山水,自云学董香光有独得之秘。又擅作诗,专学陈后山,为梁众异,李拔可、释堪昆仲所赏识,故狂到了目中无人矣。尝有一诗,为某诗人所推崇,面誉之谓,神似放翁之作。他竟拍桌大骂,谓放翁哪里及自己,诋此人为不懂诗云云。
汪伪时,上海中央储备银行副总裁钱大魁之妻黄慕兰(原大连妓,名黑牡丹,后当记之)正戒除嗜好,附庸风雅,聘陈师曾、陈半丁之得意女弟子江采南频授花卉,沈剑知授山水,入晚即以汽车迎江、沈二人至愚园路钱宅,供丰盛夜餐挥洒为乐了。向例,以生理上之关系,戒烟之后,性欲特旺,黄慕兰未能免之。沈遂与之大肆非礼了,后黄又为一为之戒烟之医曰苏记之者所占有,沈遂转移方向追求江了。江与沈对门马路之比邻也,竟日夕不离左右。江丈夫死后,沈益肆无忌惮了,竟不准江接见任何一个亲戚朋友了,使江大怒,竟与之绝。解放后,江考入博物馆复制品工场工作,沈借谢稚柳大办亦进了博物馆为干部,二人偶尔在电梯中相遇时,都别转了头各不理睬了。江与余至熟之友也,偶谈及沈时,都嗤之以鼻也。然江至今所画山水,几与沈无差别,足见二人当时之密切也。
在三反五反时,谢稚柳犯了错误,成十大老虎之一(见报者),竟致五花大绑,绑上舞台,宣判缓弄三年时,沈前据第二排座,频频起立拍手大呼以耻之(闻当时检举最为力者,亦沈也)。此均尹石公当时在大舞台参加时所目睹之事,后以告余者,当不诬也。故尹老对沈为人,殊鄙视之。稚柳谈及此人时,总大詈不已,应当也。沈对余治印,认为最佳,故为之所作不少,他贻画亦多,惜均随收随弃矣。闻近来他告徐生云,抄家发还东西,陈印尚存一二,为幸事云云。此亦余之知已邪?
有一次:似在抗战前,沈以所藏江西新城陈侍郎某某所书楹联二事,出示于梁众异,拟求售。陈某某(名偶忘,乃嘉道时著名写董字之名家),为陈病翁之曾祖父也,梁因之请吴湖帆、吴用威董卿(与冒鹤亭郎舅至亲,亦以摹董书得名)、陈病翁及沈等至家午饭,悬此二联,求陈等审定真伪。陈云膺鼎,沈云真迹,争之不已。沈忘却了宁有看错之理。病翁拍桌詈之云:这是吾曾祖书法,笈中尚藏多件嗣守,可以取来一比,宁有错邪。你不认识吾上代之字真伪,犹吾不能辨尊曾祖沈文肃公之字也。大狂人被老狂人所压倒了。故沈每谈及陈时,总有恨恨之意。但余曾以黄公渚、沈剑知之文字如何以叩病翁,病翁云:均不坏,但以二人均自满太甚,未肯更上一层楼了。陈作一比喻曰:他二人都已在国际饭店十四楼吃了精美之食矣,亦已据高可望见人民公园全景矣。如能更上至廿四层,则黄浦江与全上海可以一一尽入胸中了云云。此言虽谑,似有真理也。
[backcolor=#ffffcc]陈蒙庵[/backcolor]
陈蒙庵,此人与前二公迥然不同矣。他殆一世中从无二色之正人君子也。其狂放自傲之态,与二人略有不同,盖狂而有颠状,又口没遮拦,说后尚不知已闯了祸。他在况大先生处信口几句,害内子大病三四年之久,余与况大至今尚未释嫌,均其一句胡言,而有此后果者也。前已记之,兹不赘。兹忆在丙寅、丁卯间,余为之介绍与湖帆为友,湖帆以其况氏及门、颇善之。他一再嘱书,无不允者。后又屡代商人求书,湖帆云:富商之件,需叨光付润。他竟打了京片子说:“这,瞧您得起,给您写的呀。”使吴大怒,乃与之绝交了。他除况公几个知交如朱疆邨、冯君木、程子大寥寥数老外,其他至友易大厂、吕贞白为好友,袁伯夔、周梅泉、陈病翁等等,均不肯与蒙厂往来,都云:土膏店小主人,一身土头土脑云(视为乡曲之意也)。与赵叔雍二人,时时彼此奚落,余时时见之。但平心论之,文字似不在叔雍之下也,否则,圣约翰亦不致聘之为文学教师也。而他能挈况大作助教,且为之每日整备课文,每与函及文,总曰:某某教授兄。此则不负师门,余至今认为可嘉之事。第生平未至北方,与真正名士如溥氏诸昆仲,以及罗瘿公、杨云史、李释堪等接触,而一口北京话,即为甚是,以致于对袁伯夔、周梅泉、沈剑知等巨宦后裔谈吐进退之间,大有票友登台演剧,不甚自然,反不如若龙榆生、卢冀野前之一口的江西、南京土音为落落大方。惜蒙厂见不及此,为可惜耳。
[backcolor=#ffffcc]吕贞白[/backcolor]
吕传元(丁未生)贞白,江西九江人,父名鹿笙,以盐起家,任过一度小官僚,与夏剑丞为亲戚。少聪颖,读书甚多,故由夏公为之誉扬。又以十发老人为介,与蒙厂为至亲密之友好了,二人几无日不以作文填词为常课。当时(抗战前一年)南京路新雅酒楼下午二时至五时有点心座,冒鹤亭、陈病树、周梅泉、梁众异及其他诗人必每日去小叙畅谈,吕亦时时敬陪末座,他们亦颇青睐有加,以致效学了冒、陈、周三老狂人之形态,变本加厉,竟任何人不堪一顾了。吕因蒙厂关系,故与余亦至善。某日,余与杨虎之主任秘书江西南丰人赵某某亦一同至新雅小吃,为吕所见,过来招呼。余好意为二江西老表作介绍,赵君至客气招待,时赵正手持一书翻以解闷,吕据夺而观之,乃一清人普通笔记之类,吕以鄙视之目光谓之曰:“啊,你读这种的书,也可以做司令部的秘书吗?”赵大怒答之曰:“咄,你是哪里钻出来的小流氓,吾南丰赵氏,从来不知九江有姓吕的有读书人的。”言毕拍桌大骂小流氓不已。吕知难以斗杨氏部下,只能鼠窜而逃了。使余两面做人难。吕走后,赵犹向余叽咕不已也。自此以后,吕即不去新雅,蒙厂处亦总在白天去了,以余只夜访耳。从此竟无会面之机会矣。后闻况大云,吕、陈也交恶绝交了。
初,湖帆每填词,必请冒老改正,冒故后,又请中央伪大学教授汪旭初东润色之,汪死后,乃与吕为友,成至好,亦为改词也。岁甲午,湖帆始告余者,云:贞白每星期日上午必来。余以为老友好,某日早午特至吴宅,进房时犹见吕旁若无人,眉飞色舞而谈,乃一见余到了,立即云:吾头晕,吾头晕。要回家了,要回家了。匆匆而去,湖帆认为此奇事,余已知他犹未忘新雅受辱之耻耳。亦未与湖帆言之。及六七年,始知他亦隔离中作牛鬼,乃汪伪时期某部大秘书也。吕寓延安路明德里,无子女,以惧内出名,始终不敢与任何女性为友云。但闻蒙厂昔年所告者,未知确否?
[backcolor=#ffffcc]潘伯鹰[/backcolor]
潘伯鹰,别号凫公,皖之潜山县人。抗战前无人知之者,胜利后始来沪,任伪中央银行秘书。始知渠在重庆时以凫公笔名写小说而成名者也,能诗,能仿文选作赋,尝为稚柳作《写竹赋》一篇,余曾见之,但未遑终篇,以用典过多也。又喜仿褚遂良之伊阙佛龛碑字体作书,因此得章行严与沈尹默之青睐,遂自命为第一流人物,狂放不羁矣。渠在重庆时所用印章佥为乔大壮所刻,来上海后,居然嘱余联襟冯宾符(君木之次子)为介,光降寒舍,一见如故,畅谈至久乃去。他与稚柳二人最为莫逆。名票张伯驹,收罗溥仪自长春出走后所遗失之古画特多,如陆机墨迹《平复帖》、徽宗《寒鹊图》等等。每得一件,必至申请稚柳、伯鹰赏鉴,同时有吴某某、刘丕基(靖基之弟)亦厕其间,于是他们五人互相宴会,余无一次不作陪飨者也。伯鹰最豪于谈,而体力雄健,仅次于大千。他除却章、沈、张大千、谢(书画也)、张伯驹(收藏大家也)及余(刻印也)之外,以陈蒙厂为况六弟子,又与其夫人为同乡,故亦甚知已,但从不请陈同席者。后余始知伯鹰尝介蒙兄与稚柳为友,稚柳与谈二次即恶其人,谓太萎而小派,声明不欲再见之故也(大约又是一口京片子,稚柳吃勿消了)。除此之外,竟目中夫人矣。故遂公认可列入十大狂人之中了。余认为他虽狂,豪爽为其优点也。他为人作书写扇,总是作伯鹰为某某书,已名高高在前者,亦狂态耳。
他夫人亡后,一度追求一女画家(悟空同宗妹子,亦名媛也),不遗余力,在五六、五七年之间,不知闹多少笑话,几乎传遍了书画界,以致好事不成。后此女嫁与富人吴某某,伯鹰徒叹奈何而已(因此女有三个油瓶女儿,日需五六元营养品,开价每月须三百元家用不可,以致中断者云云)。后又娶一位全家老小有五六口之多的年约四十之徐娘为妻了。时五九年后之事,余已去淮南了,故未详何以结合者。及六二秋,余回申后,乃稚柳告余者,并知他已任上海市府参事,兼上海书法篆刻研究会副主任(沈正主任),并已有自北四川路迁居胶州路(万国殡仪馆正对门)。时沈玉还与潘已至熟,且为会员矣,余乃随他同访潘氏,直趋卧室,见他已横卧床头,云正从华东医院回家未久也,仍豪谈为乐。并介见其妻张夫人,貌亦楚楚,而风骚特甚。余领会潘得病所在矣,以一年老之翁,而当如虎之年之娇妻,安得不病乎。时余询以何时乔迁至此,他大笑云,这是岳家呀,吾现在是做了猪八戒,入赘在高老庄呀。时余正患腹水肝硬化,腹大如瓢,知他亦以肝炎转腹水矣,故笑答之云:吾与你都大腹如鼓,是吃了女儿国的水了吗。互相戏谈为乐,后忽严肃地劝余云:某某,吾们都患了这不治之症了,今日是高兴,将来临终时是痛苦万状的呀,望你学学吾,多卧少动,希苟延残躯吧。余笑谢谢而已。其后在稚柳处迭闻其屡进华东医院不已。在六四年余又去华东观之,已神志颓然,告余曰:在此,虽号称最高级医院,但区区小官耳,不过初出道少年诊病而已,而且清规戒律太多,急欲归家了。自此以后,不能见客矣。至六五年,闻弥留达两个月之久,死时全身漏黄水满床第,亦惨矣哉。后闻他与蒙厂也偶因谈文不合,而绝交者。在余谪居淮南时,他出全力以捧高式熊达三年之久,所有篆刻诿件,及友朋所嘱,均一一介于高君者云云(他甲辰生者)。
[backcolor=#ffffcc]许效庳[/backcolor]
许效庳,德高,丙午年生。镇江世家子也。祖汝棻,清进士,官福建官铁局总办,与郑苏戡为至交,尝以书苏戡之介,至天津张园授溥仪书。后许任副大臣代部了。父经农,清癸卯举人,解放后任上海文史馆馆员,月六十五元者。效庳自幼至长,全为其祖父所亲授文学者,性聪颖,最擅作诗,又为苏戡所赏识,时予指正,许为佳子弟,故养成了他狂傲不羁之恶习了。
许在十余岁时即入上海交通银行为小行员,以诗文关系,为行中发行处长吴眉生庠(亦镇江人,擅诗、词、曲驰名者)所赏识,妻以侄女(江采女士乃眉翁之弟妇,效庳叔岳母也)。及抗战后,其祖虽已故世,但日人竟以中日合办“华兴银行”之经理一职任之了。所以沦陷八年中,他为最趾高气扬之时也,汽车阶级了。胜利之后乃一蹶不振矣,解放后,益穷困。子女四人,相继入党,一见面即以正义劝导重新学习做人。他竟置若罔闻,日至江采家闲谈而已。余于其时始与相识者。及其父进文史馆后,月给十元作零用,遂日至书场以听书作消遣矣。是时余以戒除嗜好,亦无日不以书场为消遣,遂与他更知已了。余学集句,盖得其指导为多也。是时据其自言,只陈病树、汪旭二老为其所崇拜之人,陈亦最与之知己者,若吴眉生、陈蒙厂,尚认为可取,沈剑知、潘伯鹰、吕贞白,则无一人其目中矣。他云:女子中二人为佳,一为陈小翠,评之曰:惜诗中用成语过多一些;二为周鍊霞之小令、绝、律诗。有佳句可称女才子云,故与周二人至亲近,周亦径呼效庳效庳不已(余所介绍二人为友者)。周语,略有江西腔,读“效”作“小”,“庳”作“鄙”,故缪子彬一见他,即谑之云:“小鄙”来了。他亦怡怡自得。余听书只盯住沧洲书场一家,他听书,专盯住一个女艺人名侯莉君者,侯至哪里,他即在哪里,侯去外码头,他即休息了。他为侯一而再,再三四赠诗不已,以为可得美人青睐了,可怜侯乃一目不识丁之人,常对之瞠目不知所谢了。此诚所谓单相思,发魇耳。故余尝告病翁云:效兄,狂之迂者也。子彬云,他真是穷星未退,色星高照者矣。后其父逝世,生活益困,赖子彬十元五元接济。余为介绍作一小序,润五十元,他仍乐于此不疲也。一次,竟与余闹翻了,事实可笑已极,他曾告蒙厂云:黄静芬女艺人弹琵琶最佳,可属其演奏一曲以供赏娱。蒙厂允之。事为余所知,正恨内子大病卧床均陈所闯之祸,故即告之黄女曰:你不要弹,陈某不是老听客也。黄女亦平湖人也,当然不弹了。是日上台,即推手痛婉拒了。他至后台责黄失信,黄云:某某说不要弹呀。他大怒,竟属不知何人画了一手卷,曰某某某图,丑诋余霸占黄女,蒙厂首为题词,汪旭初、吴眉生、陈病翁均亦题了。[艺苑之怒乃如此耳!]他以示江采,求书引首,江力劝并为吾二人解劝,余云:与蒙厂作戏耳。许乃立即撕去其图,言归于好了。后子彬笑谓余云:陈病翁诗中讥讽其吃醋失败,故不得不撕去了。
至五七年秋,他以郁郁患喉癌逝世了。在五月初,他生日,已自知不起矣,病翁特设宴宽慰之,次日作七律一首以谢,前六句已忘却,后二句云:“赤脚层众吾自愿,眼前泥潦况纵横。”绝笔也,衰退至不忍言矣。后其友陈文无名珂收其遗诗油印一册贻人,病翁为作序,伤痛不已云。他尝告余曰:人都说吾狂,吾对散原、苏戡、众异、病树诸公之诗,即自觉珠玉在前,低首甘拜下风者,其他名人都不是高手,故不敢赞同,吾何尝狂邪。此言或亦有理。
[backcolor=#ffffcc]白蕉[/backcolor]
白蕉,丁未生,字复翁,本姓何,松江人,闻其父为名医,故蕉兄亦能知医云。余与之相交最晚,解放后在平襟亚衡先生座中始相识,时平君以《书法大成》稿本求白为审定者。先是:余久知其为一狂而懒之名士,报刊上亦时见其文字,小品文似专学袁中朗一路者。及见之后,觉和蔼可亲略无狂态也。
至五六年十月,中国画院筹委会成立,他为十委员之一,兼秘书长,闻为文化局科室调充者云云。时二个委员,一刘海粟、贺天健,均旁若无人,白反觉更和气了。但余从不与之多谈多话。及大鸣大放开始,白写了一篇洋洋文章,论书法,竟认为中国无一人懂书法、擅写字(隐隐以他自居为第一),最后一段云,反不如日本人有所得,“吾道其东乎”。遂被揪了出来,问以何故念念不忘日寇之用意所在?先已有刘海粟、张守成等,戴上右派帽子,最后召内兄、钱瘦铁、陆俨少及余四人,劝自戴右派帽子,可以早脱云云。故吾四人同具名请自戴者也。初白与余二人同管资料室,后余至淮南,遂无消息了。及六二年余回院后,白已调去美校为教员或秘书矣。从此不相处一起了。至六六年后,又闻其与余等一样作了牛鬼了。及去岁余回家后,始知白已逝世了。据徐生告余,当其斗争最烈时,白所持手杖上贴了大字报,不准取下,走路以示众,白不堪日被批斗,病亟之时犹如此,致某日回愚园路家中时,爬上楼头,即倒地而死了。
白狂名至大,但余觉得,并不如外面所传为甚也。只他对沈尹默云云,似太对沈老过分一些,使沈老大大不怿。或者即据此一例可概其馀邪?白书学右军固佳,晚年作隶书,尤非马公愚、来楚生可及者也。
[backcolor=#ffffcc]邓粪翁[/backcolor]
邓粪翁钝铁,上海人,以刻印著名,能小楷,亦作诗。陈蒙厂与之少同一业师,最不齿其人,云:先登报报丧,隔三天,又登报粪翁复活了。更名粪翁,即意欲使人引起注意也。
邓生平只拜服一常熟赵古泥石,刻印一以为法,自刻一印曰:“赵门走狗”。印谱曰《三长两短斋印存》,自云:三长,诗、书、刻,两短,不能琴、棋耳。在戊辰、庚午几年,余以吴仲垌兄之介与之相识,登楼欢谈,见卧室一额,曰“厕简楼”。余问何典。曰:马桶豁帚也。及叔师故世后,余治印生涯日盛,曾订润例,速件加十倍。他亦订润,速件草草者,减九倍。见余即若不相识矣。盖同行嫉妒,每每如此也。惟有一事应记之如下:他尝为某寺院写“大雄宝殿”额,寺僧求署钝铁名,不允,仍以粪翁二字署之。胜利后,上海四明公所求画家孔小瑜绘蒋光头长衫坐石上小像一幅,上求粪翁题字,他题了仿伊墨卿体隶书四字曰:“后来其苏”,款署散木敬题。嗣后遂以散木为名了。闻其门人单孝天云:已患肝、胃、肠三癌并发而死于北京矣。他生平最知已友人,厥为白蕉与沈禹钟二人而已,余者都怕其狂而怪,不敢之与亲近了。来楚生治印,似学邓者,但比邓为佳,字亦比邓为雅也。
[backcolor=#ffffcc]陈小蝶[/backcolor]
陈小蝶蘧,杭州人。其父即“天虚我生”,老蝶也,以无敌牌牙粉、家庭工业社起家,盖暴发户也。其父本自命为词人文学家,小蝶亦颇擅之,但所作诗词,湖帆以其出韵处一一圈出以示人者也。自其父死后,他大权独揽,遂长袖善舞,大造房子,卖买地皮,以度其豪富生活了。一方面大画阔笔山水花卉,与刘海粟、李祖韩等来往,又厕身于书画家之中了。钱瘦铁穷困时尝住其家至久。陆小曼、翁瑞午,亦为其老友,时时过往者也。余即于小曼处与相识者,当时见其身穿纯黑色服装,毛革黑夹袍、黑丝绒帽、黑色帕、黑袜裤,当年只上海捕房中探员“包打听”如此服饰,他乃效之,余殊鄙视之。
某日晚上,瑞午在小曼家中,忽然“云飞”、“祥生”、“黄色”、“利利”以及几个小汽车公司纷纷开至门外云:“叫的车子来了。”瑞午下去说未叫,竟要赔损失费云云。幸瑞午云,要叫只一二辆即可,况吾们自己有车的,何必叫这么多呀。始一一去了。次日小蝶来笑问,车子多伐?瑞午始知其恶作剧也。在杨云史诗集出版后,登报每部十元,小蝶知余与杨亲戚也,嘱借阅一下,余取以示之,隔三月后询其可还否。他云:这种狗屁诗,不通之极,早已撕作碎纸烧烟了(时他亦吸毒)。余云,吾要赔十元了。他云:这种东西可卖钱?放屁,你告诉杨,吾说的。又一次他以电话约余观杨小楼《夜奔》,余与之同进场,只二个位子,他夫妾二人坐了,对余云:对不起忘了定三座,你去罢。余大窘。时湖帆夫妇偕子三人同在,为吴夫人见了之后,即招手命其子让余了(他们母子挤在一起了)。此二事,足可证明此人不但狂,而直是一个妄人也。他只对湖帆、李祖韩二人不敢嬉弄,其他友人无不为其侮骗以为乐事者也。但有二人,为其身旁类于蔑片者(姑隐其名)[?],一,法院书记出身,受其熏陶,居然能画甚佳之山水;二,亦小纨绔子,因久随其旁,亦能写写短文评评书画者,此异数也。
胜利前夕,上海书画家,开展览会之风大盛,他与李祖韩、秦子奇、徐邦达四人合股开“上海画苑”于成都路静安寺路口,专门出租取巨费,张大千三次展览会均其处也。解放前,他即以投机失败了,把所有工业社股票,悉数让给了当时颐中烟公司巨头胡伯翔(后亦为画院画师,牛鬼了),他即携妾去香港台湾了。在香港时闻曾为杜月笙秘书,写了无耻的杜氏自传一厚册。至台湾后,又写了一册什么杂记,内有一则云:“知悉吴湖帆穷困得无以为生活,已返苏州,在路上摆香烟摊,藉以苦度光阴”云云。他这种用心,骗稿费事小,污蔑中华人民共和国罪不容杀也。台湾解放后,此人无所逃此罪责矣(该书,有人寄与湖帆亲见之者也)。[绝倒!]
[backcolor=#ffffcc]徐邦达[/backcolor]
徐邦达,荃,浙江海宁人。父名尧臣,乃某国连纳洋行(专收买中国蚕丝者)之买办,一市侩也,暴发之后,附庸风雅,喜遍求当时名书画家作品,以为乐事。邦达,其幼子也,故自小即以东涂西抹,学画为乐。其表兄名孙元良,乃赵门弟子,余师弟也。故以孙之介,始认识之。时邦达只十二岁,一见余即探怀出名刺一纸,视之,徐荃,邦达也。老三老四地与余连连称久仰久仰,余为之竟瞠目不知所对了。余戏询之曰:尊名荃,与邦达,有何关系?他云:我要合黄荃与董邦达为一人呀。余云真乃雄心壮志,可嘉可嘉。但只觉好笑不已耳。
他本无师自修者,十五岁时已居然甚佳矣(他用功是死临硬摹,非任何人可及),十七岁时赠余一帧著色山水(园林景)《安持精舍图》,至今尚存,昨检《急就》残片时,同时取出,今日重观,较之现代自诩大画家之徒,亦无多让也。大约当年他不知从何处临摹而成者也。孙元良死后,他即嘱余先拜赵公为师,因见叔师非山水专家,故又嘱余再介冯超然为师,冯门定例,每年需纳三百元,三年为限,他一算,须九百元,乃中止。遂又托人拜了当时小名家李醉石为师。李以学麓台驰名,教授法最好,邦兄由此得了不少知识。后他常告余云:李氏虽无大名,但教画弟一好老师云云。后再拜吴湖帆为师,一,以自标榜;二,得湖帆指授辨别古画方法。于是大大进步矣。叔师一再向他恭喜即此也。
自其父死后,他亦稍稍买古画收藏,成一小小收藏家了。因此与南浔张葱玉珩成为莫逆之交了。葱玉好嫖,专游舞场(张夫人即名舞女也),邦达亦步亦趋,日与群雌为伍,有一丽者与同居有年,不知何故为湖帆另一学生孙某某所迎归。据云:本来二人公有之物,邦达退股,由孙独营了。吴门弟子无一不知之韵事?邦达面似一木鱼,蒙厂与之亦熟,为之题雅号曰“木鱼头”。在抗战后,他亦只二十余岁小青年也,余每在吴家时时见之,他高据沙发,口含大板烟斗,一面狂吸,一面谈书画,偶一谈及贺天健、冯超然等教学生画法时,即摇头不已曰:贻误后学、贻误后学不已(此四字他口头禅也,无处不用及之)。他走后,湖帆辄笑谓余曰:他正在做“后学”之年,而乃旁若无人,真狂,亦真幼稚,可笑可笑。又:湖帆对任何物都爱惜,一纸之破角,亦必聚而藏之,云可作草稿用。邦达吃板烟不带火柴,时时取吴火柴燃吸,一日,余吃香烟,即就吴榻烟灯上吸之。吴忽拍余肩而云:某某,你好的!你看,吾用火柴之后,梗子终留在牙扦筒中,一再示意邦达可用之。燃后吸之,他,左一根,右一根,取火柴狂吸,未免浪费,只要是必须用的,哪怕送他一大包也可以的呀云云(因记邦达之狂附述湖帆之俭)。在汪逆六十生日时,湖帆自画四画,嘱所有门人合作十二幅山水、花卉翎毛、博古,以取媚祝寿。邦达拒之,且到处扬言,不作汉奸,不附吴党云云。师生关系乃中断了。邦达之名更大著了。所以一解放,四九年秋,郑振铎为北京市文化局长时,招张葱玉任处长,葱玉以邦达为介一同进京了。那日,葱玉请郑晚餐,介见邦达,余亦在座,同座者尚有徐森玉、吴瀛。徐向郑丑诋溥心畲(溥正拟应召进京,故迭以事中伤之),吴与余初见之友也,亦大诋马叔平不止。邦达循循然,居然下属态度矣。后郑氏升副部长后,邦达遂升任故宫博物院副研究员了。
他见任何人都狂极,只见余一无狂态,因其子书城十三岁时即拜余为师,毫无报酬,而当时成为余学生中唯一佳才,故有此深交也。六二年余至北京时,途中见之,坚邀至其家中,泡茶请吃,异数也。后余屡得叔羊来书云:吾时访邦史,他从不回访,何故邪?余告以狂人之态耳(他自知沈副委员长不会招待之,故乐得自高身价也)。但去冬叔兄来信云:邦兄六六年后,被遣送江西劳动数年之久,近已回京,变了一个谦谦之士了,亦来谈谈矣。此真党和政府能教育一个狂人而做了新人。可喜之事也。
稚柳对之终不谓然,云:他云生平所钦佩者只一王麓台,太可笑云云。余知之,大约不忘李醉石之教导也。
记造假三奇人
[backcolor=#ffffcc]汤临泽[/backcolor]
汤临泽(安),浙江嘉兴人。少时曾为药店学徒,因羡慕秀水文后山、曹山彦、张子祥、潘雅声诸名家之刻印作画,故即弃其所业,而从事刻印作画矣。渠善临摹名家印刻,精心研究,后得明文衡山犀角章二方,遂异想天开,专收破旧明代犀角杯等(因渠曾为药店学徒,当年药店所用犀角,均如此收购也),改制成亭云、三桥、文水道人、祝枝山、唐伯虎、沈石田等,凡能在珂版画册中见到者,无一不照样刻成,其底之平之深,叹为观止,而虫蛆、裂纹,尤为逼真;印底所存旧迹朱泥,虽以水泡数日亦不脱也。(此法,及假造宋元旧象牙印古色斑烂之方法,悉以授给余矣。说穿,至平常也。)所成几达八十方,悉以售诸平湖藏刻面印大家葛书徵(名昌楹)。葛公自诩古缘独深,尝遍请丁辅之、高野侯、赵叔师、褚松窗等至其新闸路家中赏鉴,诸公无不赞美不止。时为壬戌、癸亥间也。余侍叔师同诣葛家,获睹放在两红木大盘内,真是古色古香。葛君特点示十余方外间从未见过的文衡山名号,葛云:此当年文氏后人珍藏在一锡匣之中埋于地中者,近有人连锡匣一并携来,故为新发现之珍物云云。葛氏二年之中,前后所费已逾三千金矣。当时葛应丁、高之嘱以最佳罗纹纸,上绘纽式,下钤原印,名曰《明人……印谱》(名已忘,大概如此也),售作二十元一部云,似六册。后来什么仇十洲、金俊明、方孝儒,层出不穷,陆续到了葛氏书斋求售,纽亦粗糙不精了,遂启葛氏之疑,拒而不收矣。汤见已拆穿作伪情况了,遂少作少卖了。时余年十九,已与之相识矣,渠已近五轶矣。渠尝招余至其家中自述其事,家在当时之拉都路兴顺里,两宅一楼一底,一宅为其居家,一宅乃做假字画之工场也。渠一时高兴,偕至工场间一看,为一裱画间,只一工友。天井墙壁上什么文天祥条幅、史可法对联、祝枝山等等等等,几十纸均雨打日晒,无一完整者矣。余呆了,问之曰:破得如此,有何用处呀?汤笑云:要他破损不堪后,再取下修修补补,方能像真的了,可以骗人上当嘛。又告余云:渠曾在嘉兴张叔未后人处以二元买得清仪阁残拓片一包,包的纸头为一二尺之旧皮纸,尚是张翁亲手所包者,于粘口处亲自写“嘉庆某年某月叔未封”九个字。写包处,适在左下角,吾遂拆开将“封”字撕去,写阔笔墨荷一幅,撕去角上,钤一点点假廷济印于上,卖给了姚虞琴,得价二百元也。姚君得后大喜,求吴缶老题字。缶老竟只认叔未亲笔,以为作画绝品超品也,遂为长题诗句于上。汤氏笑谓余曰:这画,吾做得还有一些露马脚地方,因为这纸自嘉庆年折至现在,折痕无论如何去不掉了,如果细心研究,书画哪有用包东西的折法收藏,西洋镜立即拆穿了。次年姚老又以该画出示于叔师,余适在傍一观,果有折痕也。当时余绝不说穿,窃笑而已。有一次,余随汤同至城隍庙冷店中觅小玩意,见有一长方板旧牙章,上刻“子孙保之”白文浅刻四字,汤以四元买之。隔半年后,以原印出示,已变为“文天祥印”四字朱文了,深底,积朱至旧。汤谓余曰:吾费力刻了,竟无人收买,仍以四元卖给你白相相罢。余谓之曰:何必急急,终有一天会有人买去的。他识为对的。不久又来赠余胡卢(葫芦)小印犀角质者一方,曰:此印本伪作“十洲”二字,因无人请教,故磨去改刻你名字相送了。在敌伪时期龚怀希辑瞻麓斋古印谱成,余见后附有宋女道士“鱼玄机”三字白文玉印(亦汤所作)、文天祥印牙章二方。余询龚老以多少钱买得?龚云:二印一共为二百银元,价至廉也,云云。余为之窃笑不止。
丁丑、戊寅间,一日,湖帆忽谓余曰:汤临泽做假货,今日吾始五体投地矣。余询其故,吴氏云:去年汤来向吾借去明人陈(或程)鸣远精制紫砂茶壶一个,说明要翻砂仿制的。隔了四个多月,把壶还吾了,同时以仿制者出示于吾,但一看是新壶耳,亦不以为意。昨天汤又来了,出仿制者见示,已一变为明人气息矣。汤请再出示原壶对较尚有不足之处否,及吾取下一比,竟一般无二也,两壶盖交换盖之,亦丝毫不爽。湖帆云:如不亲自看到,两盖竟不能分别也。汤笑云:吴先生,你放心,壶底上吾已换了另一名家之名矣。[岂盗亦有道?!]吴云:作伪至此,叹观止矣。
后忽闻其得奇疾,虽在六月亦需盖厚被,用四个“汤婆子”暖其周身,不可见风,一见风,即大颤不已云。约有十年之久。(一九)六三年病重,入第六人民医院,不治身死了。尸身已放入太平间矣,半夜汤忽苏醒了,大呼吾没有死呀。放出归家,其病若失,遂照旧访亲觅友了。(一九)六四年余在掮客钱镜塘家中又遇见了,一别近廿年,相见甚欢。余询以当年葛氏所藏之十余方文衡山印何故崭新?汤云:以前所制犀角印,都以明人破犀角杯廉价得之,故做假易,后得一犀角,为一现代物,做假包浆殊不易,故只能穷想方法,做一锡匣子分三行,行四格,每印放入后,用锡合口,再加以化学涂之,埋入泥中。锡本易黑,上加药物,一年多即变成古气盎然了。再剪开作为新出土古物了。葛氏受了蒙骗,以一千元买去的。后来吾印章不做了,专收罗无款识的古金彝器,假添文字,文字完全在名器物上东集西凑,略减篆意,而用松香等等涂上刻以欺人的。容庚辑的《金文篇》上即有许多字是吾改造而成的云云。[?!]钱镜塘即取一商爵示之曰:这件是你所添的铭文吗?汤云:巧得很,是的。钱云:你提证据来。汤云:可当场拆穿给你们看看。遂取一火柴点着了,汤说:只能离开二三分熏之于旁,如铭文上得热气,即发出松香味来,那即是伪添的了;如火太近,字即烊了。真铭文尽烧不妨的,云云。是年余已六十,汤八十余矣。汤忽对余云:你元朱文名望很大呀。余曰:哪有你的古拙像真呀!汤竟云:不妨不妨,吾来教教你。余因其老了,故只能对之曰:请教请教。他竟说:只要买一部王虚舟所写篆文《四书》,用以仿写刻之,即包你像了。余曰:吾六十了,这书也没有,算了。汤云:吾代你买。余云:吾《四书》已久忘了,要寻字,太难了。汤云:那容易,只要买一部《十三经索引》,一查即得,吾也代你买。余云:太不敢当了,你如此高龄,千万不必了。他连说不妨不妨。余只能一笑而别了。隔只三天,钱镜塘忽以电话至画院,谓余曰:汤老已将二书代你买到了,王虚舟篆文《论语》,四本,四元,《十三经索引》一册,十元,一共十四元,吾已代你将款付与汤了,你来取书罢。余无法,即去付款取书了。心有不甘,次日即去四马路古籍书店,询问此二书有否、价若干?服务工作人员谓余曰:有二部,前五天已被汤临泽买去了。余问价若干。答云王石印四册一元、《十三经索引》三元也。一转手间十元赚去了。余念其老,无可奈何,只能一笑了之。回家后立即以王四册给了学生、《十三经索引》给了左高矣。(一九)六五年汤真逝世矣。身后殊萧条,所有遗物变卖殆尽,尚存破旧未制成品之牙章六方,无人收受,其学生陶冷月之子也,携来求余以十元为求受主。余仍念其昔年之情,故即为介绍于龚仲十元收购矣。又据湖帆云:汤尝以破旧宋纸回炉重造,制成竟与宋纸一般无二,惜只能制成尺页大小而已。
[backcolor=#ffffcc]周龙昌[/backcolor]
周龙昌,仅知为杭州人。昔年在上海开设裱画装池店(店名亦失传),以善补古画出名者。民初上海寓公南浔富翁嘉业堂藏书家刘翰怡先生得恽南田花卉尺页一册,已蛀蚀不堪,召周询之曰:能潢治否?周答:需半年,保证整旧如新。刘愿由其开价,但须住在家中潢治。周因可得任其开价,故即住至刘宅,半年未出刘氏之门。及裱好呈于翰翁过目。翰翁大怒,谓周私自调包。周力辩无此事,全为用技术修补而成者。刘不问情况,即送周至当时巡捕房,严加审讯。及查明无事,已关了数天之久了。周受此大辱后,心灰意懒,竟将店闭歇了。时张大千方以专造伪石涛、八大、石、姜实节等等用以绐取当时沪上四大豪富之一程霖生(源铨)之巨款。(程昔年所居,即今上海静安区公安分局也。)程所藏石涛、石、八大四五百幅之多,大千伪笔居十之六七也。张氏昆仲知周已不开店了,遂以每月二百银元聘之至家中,另租一宅,专由周氏为之装裱,一年二三件而已。至抗战后,携之同去成都,专为修补旧画,每月增为三百元了。据大千告余云:此人挖补工夫,已至神出鬼没程度,任何破碎,任何人物、山石、亭子等等,均可搬东迁西,无丝毫破绽可寻也。尝有一次有人以一手卷,绢本,元人五百罗汉白描像嘱裱,裱好后即取去了。又隔二年,原主又在某古玩店见一十八罗汉像绢本小卷一件,画者变为另一元人矣。原主睹此,颇似自己所藏五百尊者中之像,乃回家启视已藏之卷,是否为人取偷临摹的。首先发觉降龙、伏虎二尊失足了,乃从头检点,竟只存四百八十二像了。再仔细详看,又一无痕迹可寻,绢又一无损伤之形,遂发奋以巨值购进此十八尊小卷,所织之绢又经纬分明,一无剪补之形。明知一分为二,已不能合二为一了。为之徒唤奈何而已。胜利第二年,周氏随大千回沪了。余在李宅曾与晤面。余见其年已六十余,一诚笃老人已。其时余方以湖帆己卯所画九方扇面临摹玄宰墨笔山水一页示之,为亡三弟之款。余意欲求大千反面亦画几笔,以出售贴补寡弟媳。大千一见大赏,谓可混作董画,允作立幅一帧对调(后此画以百元售去)。次日大千以扇示之周氏,二人相商如何挖补。大千云:这亭子似太挤。周云:可以搬至左上角也云云。余在傍亲见此事也。后余与周渐熟了,问其罗汉卷子事。周笑云:这是四十岁以前的事了,现在目光不好了,不能再做了。余问之,纸头可拼拼补补,绢一丝丝的,如何做法。周云:绢反比纸易做,因纸质各各不同,要找完全相同的,方可补修。绢,元明大都相同,挖补不易看出来的。余又问曰:绢,一丝一丝织起来,太不易了罢。周云:只要心细,纤维对正,织成原样即可了。余问:用何工具?周云:一竹丝签,一极薄象牙片子即可了。余问:有徒弟否?曰:无也。余问:是秘不肯传人否?周叹了一口气说:吾这工夫,太细,太琐屑,太慢,如这罗汉卷,吾做了半年以上,先交原主,后再修补十八尊又近半年,只卖了五百元,计算起来,每月一百元也不到。哪个愿学呀。此虽绝技,故终无传人。今其人想已亡矣。亦一奇人也。
[backcolor=#ffffcc]郑竹友[/backcolor]
郑竹友(筠),广东人,出身未详,仅知其为一能画之掮客而已。据人云:他与扬州画家许徵白(昭)为二人合作造假古画以为生活者。(一九)五五年时,郑尝奉当时英商汇丰银行华总经理李广剑之命,嘱余刻印,因之相识。郑氏于造假画事,殊不讳言,据其自云:创作非其所能,只要有一真本,渠可临摹,一丝不走样的。据其告余云:原与刘定之为老搭档,刘裱画,凡有需修补者,必郑为之。后二人成死对头,为金钱也。郑云:(一九)五三年刘定之以三百元收得石涛山水一幅,原有长题三百余字,惜被火烧去几二百字。幸该画未损时曾有有正书局珂版印本,刘求郑代补这文字,许以出卖后除去本钱,所赚以四成赠郑。郑为补好后,刘出售,只付以三百元,云仅赚七百元云。后一年被郑查到买主谓以一千八百元收进者,郑知只得二成。又:刘定之尝接得文徵明尺页,嘱裱生意,内有一页为红墨水所染污,刘逾漂逾坏,竟不成画了,亦郑即取原尺页素白对页一纸,为之复制一页,天衣无缝。刘亦只给少许之款。有此二事,郑与刘遂绝交了。郑本为上海市文史馆馆员,(一九)六二年余回申后,始知已由北京故宫博物院聘之至北京故宫专司修补古画工作矣,月薪近二百元云。此人与汤、周相较,技似稍次,而收获胜于前二人也。
[backcolor=#ffffcc]补记二人[/backcolor]
上述汤、周、郑三人技术后,又忆及二事,用补述如下:
二裱工均属于扬州派,据刘定之(定之为苏北句容人,但其技术属苏州派)告余云:苏、扬二派,迥然不同。苏州派擅精装,纸、绢画虽数百年不损也,但漂洗灰暗纸绢,及修补割裂等技均远逊于扬帮。扬帮能一经潢治,洁白如新,但不及百年,画面或如粉屑,或均烂损不堪矣。故湖帆自藏之书画,均刘定之所裱,如得元、明、清名家破损灰黑色之画将以出售得巨价者,必交一马老五(名未知)者装裱之。
[backcolor=#ffffcc]马老五[/backcolor],扬州老裱工也,丙寅、丁卯间开装池店,名“聚星斋”,设在今铜仁路慈厚南沿马路,时杭州高野侯丈居处即在慈厚南里七二六号,出弄口即马店也。高所藏五百本画梅及数百楹联,均马一人所裱者。丙寅余介湖帆与高丈相识后,高即以马老五推荐于湖帆矣。似戊辰年,湖帆以廉价购得明书法家詹景凤一丈长、二尺四五寸高,横卷一幅,字作大草书,大者每字几五寸。湖帆招马氏出示之,询能否割裂改制成四尺条幅,四幅、六幅,均不拘的。马云:可以代制,但价需一百五十元云。湖帆允之。隔了数月,居然改成条幅(几幅已忘)。是日余适在吴宅,目睹每条虽向日光映之,亦无痕迹可得也。湖帆遂将全文诵读一过,忽笑谓马氏云:马老板,你出了烂污哉。随指第二幅第一行末一个“宀”与第二行第一字“元”字,告之云,这是一个“完”字呀,被你腰斩了。马云:这“宀”与上一字一笔连下来的,与“元”字离开三分之多,吾不识草书,故有此错误,一准重做可也。说毕即取去了。后半年余询湖帆,这“完”字已完成否,吴云:宀已转入第二行,连着的一笔,亦一无破绽是剪断者云云。后高丈被匪所绑,即回杭州后,马亦关店了,大约回乡矣。
胡某,亦一扬州老裱工也,设“清秘阁”装池于威海卫路,成都路石门路之间,时已在抗战时期矣。先君常以书画嘱裱,成为友人,取费至廉矣。老人生二子,长子(名已忘)传其技,老人死后,仍为店主。次子名若思,为张善子、大千昆仲弟子也,今尚在画院中为画师,画甚佳,但品行至不堪,张门逆徒也。抗战时,尝伪造大千画数十件,在沪开张大千“遗作”展览会,皇皇登广告,被大千所见,遂亦登报,曰“小子鸣鼓而攻之”。其兄与余亦至熟,尝见店门上写一牌,收购宋、元、明、清死者喜神,尽破,破得只剩下半身亦要的,当时所收几达一二千张。余问何用?胡云:吾收到旧画,需要修修补补者,即取出喜神,各代纸张选一同型者补之也。喜神,人家祖宗神像也,无人所要的,故几角也可买进了。又:渠告余云:灰黑古画,必须向浴室大汤洗剩之肥皂水,买来后,将画浸入历若干日(几天他守秘了)取出,重漂之,即灰暗全去了。又:修补古画时,将同型旧纸,最注意将纹路对准,以锋利刀作不规则划之,如是破者去,整者丝毫不爽填补进去了,不规则,错乱人自光,不及注意耳。其人早死,店亦关了。以浴水漂画,据云,人身油污,亦正利用之也。是非余所知矣。
作者: 宋公明 发布日期:
螺川,自云江西吉安人,为吉安大盐商周扶九之同族侄孙女。其父久居松江,为清末举人,似名为萼楼。北山翁亦久居松江,亮知其历史也。据扶九之孙孳田、外孙彭正明(盛八小姐之夫)同告余云:她为松江贫农之女,四岁时卖于周举人为丫环,以貌美聪敏,五六岁时,举人试授诗词文章,辄过目不忘,遂认为亲生女儿了。并请画家授以人物花鸟,亦楚楚可观,文章诗词,均有极好成就。第一任丈夫松江邬姓,不久即离婚了。其父故后,她即来申鬻画为生活,又与杭州高三成密友,将结婚矣。高以肺疾逝世了,后又与诗人宋玉兔为腻友,宋因事去港,又吹了。最后正式嫁于嘉定人徐晚为妻,生子女数人。
抗战事起,徐为电报局职员,随匪帮去重庆,她独自一人留申,大肆交际。时上海,有小报五六家之多,几乎无日不刊登伊艳闻轶事,一致公尊之曰:师娘。而捧之最力者为浙人朱凤蔚(此人胜利后,以其弟朱某某荣任浙江监察使,他亦荣任伪市府首席参事,后充伪国大代表,上海人群呼之为朱国大而不名了,解放后被镇压了),于是上海无人不知师娘,争欲拜倒石榴裙下为乐了。时上海有两个夏季露天纳凉食堂,一名香雪海,为前上海虹桥肺病疗养院分院之空址上,在今淮海路电影局原址,主持人似为院长丁惠康;二名大观园,地址在今上图对面(已翻造了),主持人为周信芳老生之婿张中原(江寒汀学生),外设食堂,内一大厅摆大画桌两个,凡上海书画家去光临者,先请任意点菜大吃,之后邀至大厅内随意挥洒,各不取分文,那时主持拉客者为江寒汀,如张大壮、张石园……十几个所谓名画家,无日不光临大吃特吃了。江寒汀、张中原,余即于是时邂逅者,余一非家二同时二处均常去,均听书老同志,亦男女一大群。余每去必见师娘高高在上坐,傍侍者均各界人士,小报记者占极多数。她与余各都久闻臭名,但从不谈过一语也。时她已三十以上人了,但装饰如十七八好女子也,时已发福,胖了,故一无夫条之状矣。(直至她与余入画院后,一日邀余至其巨鹿路家中,出示早年小影一册,内有一帧为昔年上海名医卢施福为之所摄一影,只廿一二岁时,布景为一窗口绝薄之纱帘,她全身在纱后,微露半个面孔,真可云:“美而艳。”绝代尤物,令人魂消也。)
至胜利后,大风后人来沪借居李祖韩、秋君兄妹家中。她与大千为松江旧朋友也,与秋君又同为女画家,故时时去访大千。余于此时,始与相识。大千一见伊至,必停笔对坐于沙发上,谈旧事。大千一日戏询之云:你于某年十四五岁时,身着淡绿短衫、粉红裙,什么耳环,什么鞋袜,至某寺跪地求签,得第几签,语什么什么,有否?她大奇云:有的,你怎么知道?大千云:你把求得签交一小和尚换签纸,这小和尚即我也。(大千曾因不愿与姑表妹结婚,逃至松江为僧三月,被善揪回还俗事,人人皆知之事。)她为之大笑不已。某夕,大千于无人时,忽以至严肃、至诚之语对余云:“你千碰万碰,此人勿要失足碰之。”余云:只见二三面的人,你把我真当什么人了邪?大千云:本人一番善意,一碰此人,你即……云云。又重申一句云:本人寡人有疾之人也,亦不敢碰她也。玩其语气,似亦一过来人也。(后据谢稚柳告我云:大千之父本拟为大千娶之为妇,被大千母夫人反对而止云。)
兹再记其大胆作风与善于应对,舌战群雄轶事数则如下:(一)胜利后其夫晚回家了,忽见多一儿子,五岁了。因告之曰:离家八年,这五岁小孩,本人不认账的。她云:你放心,自有人认账的。又:某日朱国大忽发骚兴,写一长信给她,内容云:“昨晚本人做了一梦,梦中与你如何如何。”这信为徐氏所见,忿极了,立即作一长信与朱国大云:昨晚本人也做一梦,梦中与你妻及妹如何如何云云。她看了后,即谓徐曰:何必如此认真,朱说明做的梦,又非真有其事?徐遂取一裁纸刀,将朱函一并触于桌上,一去不回了,后又随匪帮去台湾做了电讯局长,音讯不通了。她置之一笑而已。(二)解放初,北京名画家周怀民,南来游历,时吴青霞尚为坏分子律师印廷华之妻,住四明村,特设宴招待之。陪客为唐云、江寒汀、她及余四人而已。时上海各剧种正盛唱梁山伯祝英台戏剧弹词,余询寒汀,粱祝化蝶,是什么样的?江云:祝英台蝶形纯黑色,翅上有红白花纹;梁山伯蝶形与蜻蜓无异,惟短尾,四翅上下翻仍为螺状云云。我求为写生作一扇面。江允后,余立即回舍取一扇面求江当面绘成,请唐云补草,螺川补花。时正盛夏,她补花时,袋中取出一大手帕填在扇面之一半,防为汗污耳。唐云不识相,谑之云:这是男人手帕邪?她笑云:是的。唐强夺之,云:归我吧?她不动声色云:拿去不妨。时余又无意取出女子所用小手帕,专揩眼镜所用者,唐云又不识相云:这女人用的呀,与你对调了罢?她忽对我云:不要调,不要调。他(指唐云)拿的是奴儿子所用的手帕呀。寒汀、周怀民均大笑:唐云做了她的儿子了。唐只能一笑还之了。余又求她反面写字,她略一思索,即成七绝一首打油诗,大意云:“某某呆子梁山伯……满街争唱祝英台。”(此扇惜已被抄去了,故记不出了。)(三)某次有人请客,嘱马公愚代邀她同去,宾朋全到了,只马、周二人迟到,马不识相,告主人云:吾去时她尚睡在被中,被吾从被中拖出来的。并做了一个手势,是拉她下身状。席间她忽谓马氏云:你文学诗人也,今天要出一对联,上联是旧传句子:“风吹马尾千条线”,下联不准以什么“日照龙鳞万点金”“雨打羊毛一片毡”等旧句子。马长髯也,已知她谑之矣,捻须微笑。她云:你这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使合座人均几乎大笑了。此事无人不知。(四)一九五六年冬,已进画院后,散会休息时,玻璃橱中陈列一模型大雉,屹立正中,四边放了约廿个三寸半长的木刻人物,下有竹签,盖山西明代古屋中风俗,在屋沿四周均插古代神仙天官等木刻彩涂人像以取吉祥之兆,解放后均取下了,上海来了一大批,只几角一只,画院买了作参考用,丢在大雉四边倒下放的,时只余及董天野三人同观之。董君宁波人也,云:“及拉”(即指木头像之意)都在打野鸡。她对之云:“都是吃不消,困倒哉!”余亦善于嘻谑之人,能将任何俗语文言,调一同音字,形容事物,同时邵洵美善以最恶形的骂人句,对人嘻谑,变作极度恭维语。[举一例如下:一日小曼与余同访之,他介绍庞左玉之堂兄(虚斋之子)告之云:这位陈某某刻印,你总知道的,“少有出见的”。]余对螺川从不敢以言谑之,盖畏其应对比余更快耳。余自进画院后,尝一月必访之闲谈为乐,一日余去后,见她头裹毛巾正病,余总以谓头痛寒热而已。询以头痛邪?她云:不不。昨天月经来了,超前呀……使余无言回答,从此不敢再去了。她有一恶习,上厕所从不关门上锁。一日在画院中余见门未关紧,推进去,见她正在大便,见余一笑,余急云:对不起对不起………“马上相逢”退回了,如再谑之加三字“无纸笔”,则她必出草纸,反谑这不是纸吗?许效庳诗人尝命余介与为友,几乎无日不去畅谈诗词。据许告余云:画院数十人,论文学,小翠第一,论诗词,螺川第一,真愧煞须眉。此言不虚也。(五)在胜利后,唐云等人发起至七浦路吉祥寺吃素餐,主持方丈,即现在文史馆还俗馆员若瓢和尚也(此为沪上著名酒肉打野鸡淫僧也)。据闻二三席之多,小报记者不少。她与若瓢亦至友也。席次她忽要如厕了,若瓢带入方丈僧房中,时亦大暑天,她便后,见台上有一卢帽,戏戴上在着衣镜中自看,这和尚又特取僧衣请她着了看看像一和尚否,她欣然脱上身衣只穿一汗马甲,若瓢恭持僧衣代穿,一臂已伸入,一臂似未着什么,裸臂正伸入时,为窗外一小报记者将这镜头摄进了。隔二日这记者以晒好之小照并出示底片,询之云:师娘,你看这小照价值可多少?盖知若瓢有钞票,可敲一笔外快了。哪知她看了后,笑嘻嘻,两手“南无”了对这记者云:阿弥陀佛,谢谢谢谢,请你在小报上制版刊登,宣传宣传为好。这种极度黄色小照反动派亦不准刊登者也。使这记者一无办法走了。她的善于应付,某公阅之当亦叹服也。又闻有某君不识相,问她,你有多少朋友。她以手作一十字形云:“吾有面首十人。”洵可佩也。
兹再谈她与湖帆二人事。湖帆先是知余与小曼形影不离之事时,当诫余云:小曼、师娘均臭名昭昭,奈何乐此不疲邪?后冒鹤亭屡屡以她诗词绝妙告于湖帆,力为介绍。二人在鹤老家一见生情,遂在平襟亚次女初霞天平路家中楼上作幽会之所(初霞为余与她二人之女弟子也)。事为吴第二夫人顾抱真所知,私报公安局,将他们所居解散了。吴仍假它处与之幽会。顾抱真哭至刘海粟处,刘去诫之,吴坚不允之(此海翁亲告余者)。在吴之先,她本有一朱姓印人与之有私情,朱与小曼为至友,他们密谈都借小曼家电话以暗号谈之,朱知她有了吴后,大吃醋,二人大相骂了,她谓朱云:梅景大肚皮,又患鼻菌,与之……大腹压在身上,又鼻吸呼呼。我是看在二百元一个月份上,不得已而从之。应念奴苦衷呀。朱始无言了。后朱又娶了葛露西(香港电影明星夏梦之母,平湖人也),始与她正式断绝了。与吴同时共又得了二淫朋:一、梅鹤荪,扬州专姘老鸨拿工钱之人也;二、瞿蜕园。吴、瞿、梅均甲午生,她真年龄为甲辰,告人为己酉生,故陈病翁既呼之为梅瞿山(三),又称之曰“龙马精神”了。吴于她对刘海翁及余二人不讳也,每填一首忆螺川词,必出以示余。又:吴所作《佞宋词》,后有《和小山词》一大半,写明请螺川代作者,浓词艳语多极了。可向逸翁或江西老表借回一读也。在一九六四年,以藏天下第一黄鹤山樵青卞隐居图出名之魏廷荣(吕美玉之夫),一日忽大笑告余云:螺川以明人唐伯虎、沈石田、文徵明、仇十洲四手卷拟以巨价售于上博,上累累者均梅景书屋藏印也,明明白白湖帆赠予之物,但无一真者,退回了。余询何以知之。魏云:本人为上博评议委员之一,故亲见之云云。余以询之稚柳,稚柳云:全是扬州伪作,湖帆不料她会出卖也。后湖帆被顾氏看守不准出门,她遂专周旋于梅、瞿二人之间了。梅以小便闭塞而死,瞿亦患便闭半年始愈。余至是始忆及当年大千之力诫,非言也。
又:她有名句至多,有一词中有二句云:“但使两心相印,无灯无月何妨。”李祖韩特嘱大千与郑午昌二人各绘春画二段,合装成一手卷,其引首即求她写此二句,她欣然书之。该卷后面,着款达七八十人之多,韩兄命余亦写一行,余敬谢不善小楷,后卒由谢稚柳写了二人同观了。又:自吴周相合后,吴词大半得她润色,周画却大大进步,余亦求伊画了二扇,今尚存一。她画鸳鸯,绝妙绝妙。尝与吴合作,吴画重台蓬密叶下,周画二鸟交颈游泳其间,均四尺整幅(闻共画六幅,分贻至好云)。一九六五年,余在大掮客六莹堂主人钱镜塘家获见一帧,精极了。吴题之外并有周长调词一首(名已忘)。余以二人均公开之事,故脱鞋站于沙发上读之。钱君乃小掮客,余目睹其暴发者,那日他竟训饬余多看此画,声色俱厉。余只忆及二句云:“波绿波绿。中有鸳鸯双浴。”余冷笑答之云:日内当有集句题此佳作可也。回家后即取清人集唐诗《香屑集》翻阅后,耗一小时,得唐人五言四句云:“莲萼捧重合,沾红复洒绿。画屏休画屏,双凫不成浴。”写了即寄与钱君嘱转湖帆可也。同时并函告湖帆,钱氏掮客胆敢辱我,故这账记在你身上了。湖帆读了后,遂将所作“三姝媚”题余记汪女事一词撤去了。《佞宋词》出版后,亦不赠一册了。
螺川当然更恨之不已。时余正在乐奂之太极权威家练跌扑专受人打之功夫,故乐公云:某某乃练消极拳也云。乐与螺川亦熟人,但最鄙其行为。某次有人告余云,她为你取了一绰号曰:“火逼鸡”。余闻未详其出典,以问乐氏,乐亦不甚明白,一位女同学大笑云:她讥讽你为不是母鸡所窝出来的鸡,在烘箱中烘出来的,形容你瘦小,不成人也。乐氏大怒云:某某五十余岁了,现在不是“火逼鸡”,是“铁公鸡”了。余云:她属龙,可尊之为“陆文龙”,讥其车轮大战也。乐氏次日见小曼去医病,把这事告了小曼,小曼大笑云:一对刻薄鬼,你老师也太善于形容了。所以余去淮南后,她第一人谣传我死讯,第二人叶露园,周以告小曼,叶以告秋君者也。
但她有一特点,不论反右斗争,文化大革命,宁人斗她,她不写任何人一张大字报也。在一九六七年后,一班革命小将坚逼她招认有多少姘夫,她只认湖帆一人,总说我有罪我有罪。眼睛打瞎一只达一年之久,仍供此六个字也。他们逼问余时,余云:湖帆终日不出门,我不敢指定,只知她为台湾电报局长徐某某之妻而已。她天良发现了,知湖帆死了,她对我云:还是如此解脱的好云云。她作诗亦有特长,忆许效庳未死时,曾有九九消寒会,每与会者,各咏一物为诗,她拈得袖笼子,内有二句云:“旗亭酒冷人将别,一握难禁暖到心。”时文史馆副馆长江庸尚未死,亦老色迷也,作函与之云:鄙人活了七十余年,尚未领会此境界,希望赐予一握,如何?她拿出江信,逢人出示云:江翊云在吃吾老豆腐了。又三反五反时,跳楼自杀之人极多,有一银行经理某某自杀后,她作了一诗挽之,后二句云:“繁华散尽春如梦,堕楼人比落花多。”此逸翁告余者也。
余写至此,忽有所感,大凡男性女性,有特别文艺成就者,无一能免去孔老二所云“食色性也”。男者大都色迷,女者亦未能免之。前则武则天,后则慈禧,其最著者也(慈禧与名伶杨小楼,北方人无一不知之事)。螺川之艳闻轶事,几与王七姑太太可称齐名。小翠与顾佛影师兄妹之事,大可最能谈之(顾晚年患癌已垂死矣,大可以亭子间居之,小翠时时问疾,犹恋恋慰之,大可亲告余者)。故余认为至平常之事,不可以此耻之,公以谓然否?[这话恐有私心!]
作者: 宋公明 发布日期:
记大风堂事
美髯兄弟 鬻画沪上
大风堂者,四川内江人张善孖、大千昆仲之斋名也。
善孖名泽,自号虎痴,行二,生于清光绪壬午年(一八八二)。父某闻为松江盐官,故久居松江。善孖夫人,即松江人。善孖擅画飞禽走兽,尤以画虎驰名当代。卒业于日本东京美术学院,故所作略存日本画风格云。弟兄八人,大千行八,其季也。大千初名猨,字季猨,后更名爰,号大千,生于己亥(一八九九)年四月初一日,少于善孖十七岁。亦卒业于日本,但所学者为印染纱布之技术耳。其所学画,完全为二兄所教者。善孖性严肃,不苟言笑,故大千畏之如严父。二人均美须髯,长几及腹(大千二十余岁即长髯矣)。
甲子(一九二四)之前,二人即来上海,居西门路西成里,家在弄内,画室在沿马路楼下,楼上为黄宾虹所居者。当时以外路人来申鬻画,无人注意。时沪上书家,清道人(李瑞清,字梅庵,以一餐能食百蟹著称)、曾农髯(熙)正大名震全沪,门生极众。二人遂亦执贽侍函丈,并组曾李同门会为健将矣。一方面上海一川菜馆名蜀腴者,为二人同乡好友刘某所主持,故善孖之画,自该馆大厅以至每小间雅座中,全部悬满,作为宣传之用也。时曾农髯与叔师为至友,故以一幅善孖画虎裱好以赠,叔师悬之壁上。乙丑、丙寅之间事也。余至赵宅见后,以问此何人也。师云:四川画家,曾李门人也。时余常至西成里进谒黄宾虹先生,遂见及善孖常据案而授徒作画。一日,宾翁已出门,其家人云,少顷即可回家,嘱隔一小时再来即可。余下楼立于沿马路候之。是日在窗外见二长髯弟兄正在合作,兄画虎,弟补景。余已知必四川张氏矣,即立在门外窗口呆看。善孖年将五十,大千未三十也。善孖见余时至楼上之小客人,乃趋之窗口谓余曰:小弟弟,你进来坐坐嘛。余遂至其画室,问之曰:你是张善孖先生吗?善孖惊问,何以知之。余告以在赵师家中见过大名矣。善孖遂详询余姓名,知余能刻印者,乃以大千介绍为友。时大千只对余笑笑而已。因其兄正与余款款而谈,未敢多插言也。自此以后,善孖常以印嘱刻,而用之矣。余因其雅意殷殷,故未尝取分文也。善孖性豪爽,时谓余曰:吾们兄弟二人的画,可以任你点品的。于是余时以扇页等向善孖点品画墨老虎,索二人合作什么美人(大千画)伏虎图等等,他们无一拒绝者。
至庚午年(一九三一)后,大千迁至浙江嘉善县居住,每年甚少回申,故余与之甚疏远也。善孖尝谓余云:只要是你至好朋友,由你代求吾画,决不需润资的。余深感之,然从未以一单款画或他人双款者委之也。抗战前二三年间,善孖与叶遐庵丈二人买进苏州网师园,同去苏州作寓公了。而大千先亦独去北平,在西山颐和园作寓公。(时叔师门人方介堪以在沪刻玉印,被捉刀人高渭泉所拒刻,触了霉头,在沪无人问津,亦追侍大千而居西山数年之久,全家生活,悉为大千所赐者。及抗战后,大千去四川成都,介堪亦回温州矣。)闻叶遐丈云:善孖居苏州时,特由四川买一乳虎,运至网师园中,既不以柙又不以链锁之,任虎逍遥园中。四邻惊怕,群起要求锁于铁笼中。善孖遂托人运回四川,放虎归乡云。[似不确,记得网师园里尚有虎雏之墓,大千题字也。]抗战后,善孖独往美国卖画,达六七年之久。胜利之初,乃自美乘机回国。一抵香港,即病不能兴,逝世矣。只遗一女儿,名嘉德,今尚在沪,为小学教师也。以上为余与善孖获交始末,其下专述大千事矣。
伪造古画 积资收藏
大千性豪爽,如其兄,但喜嬉谑,不修行检,艳闻逸事至多也。其居嘉善时,即专以伪造八大、石涛、石谿、渐江等画,出以售巨价。时沪上大豪富程霖生,收藏八大、石涛等等,不下数百幅,十之六七,均大千一人所作也。尝有一笑话:一日,程以巨值收进一石涛精品画,故意请大千去评定。大千告之曰,伪作也,不值钱也。大千出程氏门后,即属另一估人愿以二千元买之,且放空气云为大千所欲买者云云。程大怒,即以三千元收进了。大千净得二千六百元,以四百元酬于估人矣。大千之善用估人为之作帮伙者,多如此也。又一次,程以六千元买进八大画花卉四幅,每幅长一丈二尺,阔只一尺余,内一幅,画荷花一枝,枝梗长达八尺余,一笔到底,一无屈折。程氏告人曰:这总是真的了,大千哪有此魄力耶。胜利后,程已死,有人以此询之,大千大笑云:将纸放于长桌上,吾边走边画也。又:湖帆受绐之梁楷《睡猿图》,余问之:何以用日本乌子纸,而湖帆亦专用乌子纸作画之人,会看不出的?大千云:画好后,放于露天之下,任日晒雨淋,纸质变成黑暗破损了,然后再加工修整补治之,题了一首廖莹中字,没有古本可对的呀。张氏初起时,盖以是积资而为一收藏大名家。他们收藏张大风画至多,故以大风堂为斋名了。
大千在抗战前,所作人物开相,无一而非张大千风格也。乙亥、丙子之间,大千来沪,笑谓余曰:某某,吾现在画仕女,专从美貌取媚于人,每帧需三百元。请你原谅,如要我画仕女,只好专写背影,不给你看面孔了。其实说穿了,是在仿月份牌上美女也,骗骗人的钱罢了。遂陆续为余画了数纸,均窈窕淑女之后形也(今竟无一存矣)。大千善xxx,他兄弟二人之面目,大都写作钟馗之状,用以自怡。先君因见大千为曾农髯所作立像一帧,有若摄影者,因命余请求为画一幅。时先君年六十六岁,亦留髯矣,多花白者。大千欣然应命,即莅舍下进见先君,坐谭约半小时,即谓先君曰:请摄四寸侧面一小照,俾作参考即可。临行谓余曰:吾当为老伯显显本领,写一白描立像,胡须花白色了,吾可以以黑笔表现出花白色也。并云:画人像着色者,易于像真,白描至难。吾因二哥与你交情深厚,故特作白描。生平除为父亲一像,写的白描,此第二次也云云。及摄影送去后,只三天,即又嘱余去一观。乃以一整张五尺乾隆纸所绘,当时只写好一面部。大千云:如不合意,可重绘也。余谓至佳。黑白胡须,只寥寥几笔,宛如黑白相间也。大千遂立刻补衣折,长衫也,背手而立。又画一卧地虬松及坡石。画毕,谓余曰:老伯身颀而挺,故作矮松,以更托出高视岸然也。大千只与先君谈半时,画成后,不但面目神似,即立形亦完全无爽分毫也。及胜利那年,先君寿八十,余又以此画求补梅花一枝。有人见了,亦拟求画小像一幅。大千索价如着色需黄金十五两,白描倍之。非勒索也,乃拒之耳。
敦煌临摹 画风一变
北平“七七”中日事起,大千正在北平,遂携家族归四川成都(方介堪失依靠回温州了,叔师七十生日,渠不在列也)。大千在沪时,与比邻谢玉岑(觐虞,稚柳之兄也)为至友,当时渠所作长题,闻均为玉岑所捉刀者。后在四川,与稚柳遂成莫逆矣。在一九四○年到一九四四年之中,大千偕稚柳同至敦煌长住,所有大小壁画大千临摹殆遍。据云:先以薄纸命儿子学生等,搭高架上去用笔细勾,然后取下,用刻碑帖方法,纸背以朱或粉重勾后,再拍于巨布上(最大者三四丈长,二丈以上高也),由大千亲自执笔,对壁临摹而成,大约一二百幅之多。尝携至李宅亦有十余件之多,藻井亦有甚多。当时所用颜料,石绿、石青、朱砂,均五百斤以上,以专运机飞运者。这三四年大千专心所仿者,大都为隋、唐、五代之人物、树木、山石、花卉等等,故其作风一变,与前判若二人矣。
胜利次年,丙戌二三月间,大千携在成都所成山水、人物、花鸟,大小约一百五十帧,来上海寓李祖韩、秋君兄妹家中,假当时成都路中国画苑开近作展览会出售,每幅高者价黄金三大条,小者亦需四五两也。当时祖韩为沪上巨驵,长袖善舞,加以大千画风工美绝伦,二者配合,故开会虽云七日,三天即售光了,且多复订之件,当时共得黄金四十二条之多。当其初抵沪之次日,即嘱李氏请余去相见。大千谓余曰:吾有习惯,每隔五年,必将所用之印章全部换过,防学生们仿造也。前在北平时,因介堪在傍,故都为所治。至四川、敦煌之后,因无人可中意者,故勉强仍用方印近十年了。现在这带来的画件,大都没有钤印,请你尽十天内为刻十余印,可以钤后展出了。时余以胜利后,生意比较少了,故当时即应允,一星期赶了十余方付之应急。时方介堪在温州,未及知此消息也。
大千得此四十二大条后,即偕祖韩之五弟祖元飞至北平,因其时傅仪从吉林逃出时,所藏古画、所携古物悉为苏军所劫留,流散北方至多,大千携款去收购也。一月后即回上海了。祖元告余云,大千以廿大条收购了南唐顾闳中所绘《韩熙载夜宴图》一长卷,为当时顾闳中奉李后主之命偷看宰相韩熙载在府召伎及幸臣等夜宴歌乐之景况者。图如今之连环画,接写五段之情状者云。又以十八条共得三卷子,一钱舜举《杨妃上马图》、一燕文贵《山水》、一宋人《百马图》,一月之间,所存四条而已。是时大千应众友之请出示《夜宴图》。过三四日,大千独留稚柳及余二人嘱最后俟群宾散后再走云云。至夜十时后,又出一《夜宴图》给稚柳赏鉴矣,笑曰:前出示者乃副本也,此方为真迹也。余外行也,觉二卷甚相似而已。后大千告余云:伪者少了一小段,真者隔水绫上多一段年羹尧亲笔题跋。余观后,始知年款已挖去,只下存一印尚能看出为“双峰”朱文印二字,年字双峰也,一笔柳公权体。据考,此卷初为年藏,年赐死后,抄归大内,此款挖去者也。(此卷在解放后由徐森玉之子伯郊携归中国,由故宫博物院以四万美金收购矣。闻当时有二三件,余二件未详了。)
是年五月,大千即回成都作画矣。丁亥(一九四七)春又来上海再开展览会,只卖三十六条矣。是年李宅客至多,应了一句俗语,户限为穿了。是时方介堪又来作座上客了(上年四月即来的。大千临行画十幅二尺立幅,嘱李宅转交于方君,由渠出售,以度生活云),并又为大千刻了印,大千悉未用,但每月允给以十幅画资助之。祖韩兄妹至势利,对方冷淡异常,从不留之一餐也。某日,有一某君来访大千,见桌上有数印,询以何人所刻,时余正坐其旁,大千为作介绍曰:这是这位陈某某所作,现在全国第一手也。余见方君坐在后面,面露不愉之色,余急指方君介绍曰:张先生过奖了,现在第一名家,是这一位方先生呀。大千当时亦似自悔失言,但一瞬之间,竟补充一句曰:方先生虽好,但总不及陈师兄的。方大惭,不辞而去了。祖韩笑云:如第一手,不致于要你(指张)的画去变钞票了。
做贼写供 待友至厚
期间尚有二三趣事,述之如下:一、有中国化学社(出三星蚊烟香者)总务科长应某某(名耿,号似“声聆”,同音字也)为祖韩之伙员也,尝以数百元买一部石涛册页十二开,思赚钱出售,估者只还八百元,应拟求老板李祖韩乞大千题一跋,可高价值。而大千一看,笑谓之曰:这是早年吾假造的,你速以八百元卖去了罢。应氏竟托祖韩求大千题为己作,大千不允,祖韩要求不已,大千一餐谓余曰:这叫我做贼写供状,如何是好。祖韩以目示余,勿多言。余笑谓之曰:你只要写某某以此见示,乃早年醉后胡作者,为之恧然,即可以嘛。大千无奈,即照余意写了。应君即以二千元出售了。二、一日有北方某估人持来一小卷子,求大千审定真伪。启视之,为溥心畬所画山水也,题款写大千、心畬合作。大千笑云:这是溥先生的笔,但吾没有一笔也。时溥画价远逊大千,这估人大为后悔,云不该收进云。大千见其像要哭了,遂立即取笔加了很多,并再题字曰,丁亥某月大千又笔。付之曰:这总真正合作了,你可称心了罢。其人称谢不已,大喜而去。大千之善于应付估人,于此可见矣。故凡估人掮客,每为之乐于奔走也。视湖帆之专得罪于人,大有分别矣。三、大千对余云:你要吾画,不问什么难题目,吾都接受,惟写对联,必须叨光五元一副的,因吾代理人陈德馨,为吾做事不取薪给的,说明每写联帖,一件五元都归他取去的云云。陈君嘉善人,即大千住嘉善时房东也。大千每月书联极多,陈藉以为生也。大千去国后,犹时以金钱接济之,直至其死为止,其待人之厚又如此也。四、忆在戊子年(一九四八)春日,大千第三次来沪开画展,时物价日增,金融日紧,故只得二十八条黄金矣。有一画,五尺中堂,上绘五种颜色之牡丹,下右侧绘一西洋猎犬,纯墨色,左上侧绘一纯白色鹦鹉,细链链一足,停于一架上,上覆古锦袱,工笔花纹,标价三条半,竟未能售去也。余请求摄一影见贻,至今此影尚保存也。(又有一横幅,所绘约廿株枯树根,各不雷同,补以小桥立一老人而已。大千云此写成都郊外之风景非杜造者,亦特摄影赠余也。)
在三月初,尚有二事可记,其一,是时大千仍每月作画,二尺者十幅,以赠方君介堪,俾养家活口。是月有一幅白描人物《东方朔偷桃图》,特精,可卖四百元。时上海大同影片公司老板柳中亮,因刻印与余至熟,柳嘱余代求张氏人物一幅,价不拘云。余因念及方兄窘况,故告柳氏曰,正有一张白描佳作东方朔,价需四百元。柳允之。余即以电话告知三马路宣和印社老板方节庵(介堪之弟也,介堪每来沪即住其店中也),嘱其准备好,余即陪同柳氏至该店取画付款。及取出来一看,东方朔面目全非矣,最奇者为东方老头嘴唇与双履同一重朱砂颜色,石绿、石青之衣裳,相映交辉。柳氏对余曰:吾要的是你所介绍的白描,这五颜六色,吾不要的。遂去了。次日余以询大千,犹以为张所加色者。大千初闻余言,以谓余诓之。余嘱追回一看后,大千为之大愠,很不愉快地谓方云:你要着色人物,尽可以向吾要嘛,这一张变成了城隍庙里花纸头了,放着罢。方氏大窘而去。这是大千事后告知余者,当时实况想很紧张也。自此以后,一画也不给了,方亦绝迹不去了。四月一日大千五十生日,李氏兄妹及数十个上海门人为之祝寿,摄影留念。次日大千在丰泽楼设四十席宴客,方氏均不来了(闻已回温州也)。
某晚大千谓余曰:某某,这三年来你为吾刻印超过一百方,且多象牙章,你不肯取吾分文,吾亦只为你画二页扇面,一张花鸟册页而已,你比介堪,人格大不相同矣,吾回成都后,必将吾所有技艺、本领,分画在十二个大扇面上,山水、人物、花鸟、走兽,白描、金碧一一应有尽有,惟反面一定亦由吾一手包办的。惜是年秋日,一去国外从未归来,此诺成空矣。当时又谓余曰:吾将耗半月之力,先为你作一三尺立幅,你题目再难,吾必满你的意如何。余戏告之曰:一、要画工笔正面仕女;二、要半身的,露两手,十指交叉,手背向上,托住下颔;三、不要园林花卉作补景。余并坦白告之云:昔年一女友,余与之缠绵悱恻近四年,惟未及于乱,几坠于情网之中(陆小曼尝见之,谓余曰:生平所见绝色佳人,一、梁思成夫人、林宗孟女儿;二、即斯人焉,吴湖帆亦惊为天人,几乎被牵入闹笑话),此形仪斯人之小影也,恨未索回珍藏,故录写此景耳。大千欣然应命,写一半身者,凭窗口向远凝视,双手手背托颔也,衣一淡蓝色衫,至平常,但双袖为古锦阔边,花纹穷极工细,背后补景,为六扇朱漆屏风,只露三面,屏面画白玉嵌的荷花数朵,翡翠嵌的大荷叶,屏架上端紫檀雕花,亦穷极工细,荷花、荷叶,表现出是嵌玉、翠的,写单款年月临顾闳中笔数字而已。大千笑谓余曰:吾生平作画从不用大烧柳条先勾的,这画双手十指纤纤,相叉向下,十分难表现真切之状,吾只能命女学坐在对面,做了模特儿,吾用柳条勾了才画成的,你这题目真是恶作剧也。次日命陈德馨私自来告,有某君愿以二大条购之,故特写单款,不妨卖去,有机会尽可画也云云。余未允,即日付装池,配红木镜框悬之书斋多年。三反五反时,余刻印几中断,故不得已由名伶王琴生携去卖于某剧院老板,送来了黄金六两,余即变成了烟土,真应了一句文言,悉化烟云矣。
寡人有疾 寡人好色
其二,是时上海风气,凡能画者,不拜湖帆为师,即拜大千为师,其至有双方兼拜者,时叔师已故,极多学生纷纷拜了湖帆门下了。时有一余至好之女同门,夫家世家,均大呢绒商也,她能写能画,在赵门时,对余最亲近,端重可敬,时至舍下之女同学也。她以叔师故世,花卉乏人指导,故特来求余转介于大千之门,余以为至易之事也,故一口允许了。即至大千处介绍情况,当时大千只微笑不置可否,余三度往催,均以两可之间,不拒亦不允也。一日清晨,见旁边无人,又催之,大千笑云:某某,你是知道吾的,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吾的新太太(徐氏)即女学生也。有时女生为吾披一件衣、纽一个扣,吾常会抱住强吻之。你所介绍者,为你女同学,又是大家之妇,万一吾不检细行时,使你介绍难堪也,所以不敢允也。余笑谓之曰:斯人别号“无盐”,故余与之至亲近,保证你不会涉遐想也。大千遂允了。订了日期,拜师了。余因介绍人关系,偕女同学同去(是日另有人介一女士童某某与之同拜,余所见大千女学生中以伊人为最美矣,余竟稍涉遐想,后一见之,即避之不遑,免闹笑话也。而伊人误以谓余轻视之,有冤说不出也),及拜师时,秋君先告以仪节,蜡烛要点的,绝对禁止点香,因张氏天主教徒云,墙上高悬善孖遗像,请善孖夫人参加,学生例需先向遗像及二师母各叩头八个,然后大千方居中坐了,受学叩头亦八个(师母殆不止一个,所以从不参加也),可谓繁矣。礼毕后,大千必告学生云:吾是二哥一手所教出来的,所以你们必须先向二老师、二师母叩头的云云。据秋君告余云,大千事嫂如母,抚侄女如亲生。其存心之厚,余书至此,羡煞矣。四月一日之摄影,此二女生亦立于后也。事后,余笑问之云:这位女门人,你要她披衣、纽扣否。大千笑谓敬谢不敢当也。
又忆及一事,在张生日之后,祖韩之二弟祖夔又向张介绍一女学生,名林今雪,祖夔先告大千云:赵叔孺的女弟子也,虽出身青楼,赵先生极赏识之,谓今之马湘兰、顾横波也云云。大千立即允之,订期拜师矣,前三日忽询余曰:赵门女学生中有林今雪其人否,你相熟否?余告之曰,确有此人,老女学生了,先嫁江万平、一平之父,名江子诚(即强为湖帆作施女调解人者),后嫁梁众异,半年即下堂,余在赵门时,只老师正月廿四生日公宴时必见到的,平日她至赵府时,从不厕身于男同学一起的,故见面至多,彼此一瞥而过,从未谈过天的,也久已未见了。大千笑云:真的吗?余云:当然真的。大千云:后天她来拜师,并有两席酒的,你也来看看为要。至期,上午十时后余至李宅,时拜师典礼已毕,李氏五个兄弟、秋君、稚柳等均在围住大千师徒二人作闲谈,均在大千卧室中也。余甫入,今雪一见即趋至门口,殷勤握手,热情呼余曰:某某兄,一年多未见了,你好呀,请坐坐。余当时颇感突然,何故如此相待。一转念间,即恍然,她如仍一如往昔之态,将使大千等疑心,连赵门大师兄都不熟悉,那是一个起码货了,故亦立即殷勤问好不已了。时房内已客满,余与她二人只能互坐于大千床上(床中间横置的),余背大千而坐,她面向大千而坐,各以一手撑于床上,余又未便与谈叔师事(她方拜师,即以死者相谈,大千至迷信之人也,不可提也),只能各自编一套,畅谈不已了。余深亮她,要一点赵门要好同学的姿态,勿使大千轻视而已。故一切由她做了导演,余做了临时主角而已,二人完全在台上演剧,大千、李氏等等身如看客,尚未知此玄虚也。直至十二点后,梅兰芳、魏莲芳、王少卿、倪秋萍四剧人来了,余始下场。及入席后,大千与梅为上座,余与稚柳次之。第二席上秋君上座,徐氏新太太次之,今雪一人彬彬然周旋于二席之间,第一流风流人物之态,所谓应对有礼者矣。第一幕方罢,二幕又上场矣。先是梅与余在湖帆家中常见之人也,见必殷殷守北方风格,先问先外舅家中情况,次及又韩小宋昆仲情况,并托代问安好。余每答,梅必立起垂手而听,并连称“是是”,是日亦不例外。照例问答后,梅即向大千连连表示钦佩之意,大千亦极力对其表示崇拜,两人竟致同时出口说:你第一,你第一(这在弹词中双档不按次叙二人同时开口,名之曰又出口云)。其时谢稚柳坐在梅左,笑谓梅曰:你与大千、某某,三人均第一也。梅连称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大千笑问何以见得。谢云:梅先生远赴国外演剧,得博士而归;你在敦煌,政府为你特派专机,飞运一千几百斤颜料供你挥洒;陈某某,全国名书古画上面,所有收藏印章,完全出于他一人之手,这在中国艺术家中还找得出第二家否?李祖韩、祖夔二人又附和而说,对呀对呀。至二点后,这二幕尔诈吾虞的喜剧,总算胜利闭幕了。客主都去后,大千竟指住了余大笑曰:某某,你前天说不甚熟的呀,今天这么要好,亲密,还说不熟嘛,你在吾面前还要假正经,真正不老实。余一笑告以缘故,她什么人,这点不会吗。大千笑谓:你装的吗?余回以四字曰:你笨极了。大千回余曰:你聪敏,吾明白了。二人大笑不已也。
一去不返 寄画表情
大千画名,名震遐迩,但对任何人,从不稍示骄傲之态,即有不懂画之人,求之作画,亦必立挥而就,从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余曾代友求画,询以需润若干。在无人时,大千谓余曰:你当着人问我,使我难回答,以后你看对方与你的交情如何,由你定,不问多少钱,少到五元也可,只要包在报纸中,当人面,只要说:这里面是润笔,我决不当人启视,隔十天我必画就的云云。这种风度,使人哪能不感动耶。是年五月回成都时,上夕,祖韩当余面交以大条七条,谓之曰:大千,你三次展览会,收入一百余条之多,第一次你只带回四条,去年带回十余条,现又被你耗去廿一条,所存只七条了,希望你省一点了。大千唯唯而已,云:八月秋君五十生日,吾再来可也。至七月,果又来了,送的什么礼,余未知,但嘱余与他各刻一印为寿,他仿瓦当文“千秋万岁”田字格朱文,余刻“百岁千秋”四字,适不谋而合,亦作田字格,两印相较,余竟为之黯然失色矣。大千此作有特殊风格,齐白石望尘莫及也,“千”“秋”二字盖合二人之名耳。是年秋,先君年八十二,已患癌,群医束手矣,日需服羚羊角昂贵之药,大千知而不言,每夕即绘一三尺余之元人写经纸上墨笔山水一幅,又作仿渐江僧山水着色长八尺之山水一幅,均单款,精裱后,嘱余任选其一。余取元人写经纸者,云某生可以一千二百元金元券购去也。时金圆券初发行,一两黄金二百元也。余携归展示先君,时已距逝世只二日了,先君殊赏识不已,余即携去又属大千补一双款,并请示以图名,大千云:因写经纸色灰暗,故写岷江之夜景,可名曰:《岷江晓霭图》。并嘱只可有机求心畬写引首,湖帆可求题也云云。先君逝世了,大千又赠奠仪一千元,并亲来叩头,吊丧(湖帆只属学生代表来,奠仪四元而已),余至今永铭五衷也。余去踵谢时,大千谓余曰:宋美龄数次嘱张群来命代为设计绘妇女礼服图样,却之不敢,只有一走了事,吾此去,再来上海,恐遥遥无期矣,吾先与你声明一声,吾自己从来不写信的,你如有信,吾不复的,只有嘱人代复,要请你原谅的。果然一去不返了,亦从无片纸只字相示也。但在三反五反时,他又嘱善孖夫人送来一百元人民币。后接善孖夫人至巴西供养。一九六三年善孖夫人逝世于巴西,上海大风堂门人公祭于其家中,余非学生故未去。后大千寄来十七幅画,每一门人一幅,均花卉而已,特别附三件:一纸乃整幅四尺,绘墨笔荷花,以赠湖帆者;一张四尺纸对开,余与秋君各一条,均山水也。余一纸上画二男子在山坡间闲步作相谈状;秋君一纸,山水更工,各山各岭旁题某某山、某某岭,均巴西山景,而大千为之杜撰一名耳,上绘一小阁,一男一女作相对坐谈。稚柳大笑云:这二人代表他自己与你与她也,聊以自慰耳。以上为记其过去之情况,下再述琐事数则如后。
一技之成 非易事也
大千虽以画名,但生平从不自炫自媒,他自云,生平只钦佩两个半画家,吴、溥二人,全才也,半个即稚柳。大千郑重以稚柳介绍于余,云:所谓半个者,指他写花鸟直追宋元,吾亦有时自愧不如云云。故余肯为稚兄作印六七十方,因大千之介也。稚公为余作画亦至多,无一不精,惜抄去十之七八矣。今岁见其近作,竟判若二人矣,惜哉惜哉。大千写马有特长,据其告余云,儿女亲家某某,为反动派之军长,驻甘肃,善相马,凡所谓良驹者,耳必小,而上耸,蹄必细,而有劲,尚有特点,余已忘之矣。大千画牡丹、荷花、芍药等等,花片上总似真者,现绒头之状,大千亦于无人时为余表现之,再三叮嘱勿以告人,渠云:凡学生画花卉者,必传之,勿以其他告之,画走兽者亦只告画马等方法而已。渠曾告余曰:吾此身不画虎,亦不敢仰追二哥也,他人画虎不成,何以故,盖未体会其特点处耳。虎一身威风,全在其尾也,尾得其神劲,即好了云云。学生有问者,辄一笑了之。大千自云,生平最擅长者,为烹调,做炊事员,可以温开水浸鸡,而成美味。又以其方法授之于余矣,惜余从未试之也。一日渠回西门路家中后,又命人邀余去,谓有美味请一尝之云。余就餐时见持来了一大砂锅,内青鱼二尾,清汤,味至美。饭后又诩诩然自吹了,云吾新发明也,法以好青鱼大者一二尾,加醉蟹四只,冬笋或春笋均可,三味精炖若干时,即可了。他蜀人也,每味多用辣,余望而却步也。
余不懂八大山人画好在哪里,大千又出示一幅八大所作鸳鸯,告余曰:此画一只鸳鸟,只十八笔,凡鸳鸟一身羽片特点,一一悉表现无余云云。余只能唯唯而已。又:他所画各式飞禽,颜色五花八门,可谓佳极矣,一日余询之曰,这鸟何名?大千笑云:吾在四川青城山久,所见各色飞禽,多至数百种,都不能举其名,所以吾画的鸟,只白色鸦,确有之物,其他悉以意为之,想世界上当有这样的吧。在第一次展览会上,有一幅《古木丛林图》,中画二乌鸦,穷斗,缠绕之状,如生也。据云在成都庭院中时见此状,故写生也。又:尝告余云,在北平时,每有金少山、郝寿臣二净角大名家有戏演出时,必风雨无阻订座往观,先至后台,坐于他们开脸之桌旁,观摹用笔之法。二伶均与之成老友。大千告余云,郝寿臣勾脸至工细,一笔不苟,似画中之仇十洲工笔画;金少山则反之,勾脸至神速,大刀阔斧,寥寥数笔,近看粗极了,似八大之画。但二人一出台上场时,均神采奕奕,无分上下也。大千曰:一技之成,非易事也,看二人笔法即知矣。余今进一步曰,大千于此等都用心体会,其一技之成,亦非易事也。大千于齐白石,亦殊佩服,尝云:齐老虽画格不太高,但所作无论印、画,一看即是齐白石,非吴昌硕、赵叔也,故应有其地位。大千持论至公正,似比冯超然、吴湖帆深有门户之见者为胜,若贺天健、陶冷月,目中无人,老子天下第一,与超然、湖帆,都不如了,实妄人也。大千虽喜嬉谑,但在众学生在座时,则颇有善孖之风,不苟言笑矣,对稚柳稍放松,然终不现佻脱之态,以稚柳虽非学生,得其指导多,所谓“平生风义兼师友”者也(似余与湖帆之间也)。但一至夜阑客散后,祖韩必强邀余与之三人作瞎说乱讲,是时大千为最放浪,最乐意之际矣。他擅说故事,凡生平所经历者,均一一述之,余仅能记一二事于此矣。大千云:以意为之曾写朱色荷花,在成都颇受人欢迎,某年夏与四川某诗人(名余已忘了)同乘独轮车,至乡间游玩,路过荷塘,某诗人问吾曰,朱红色荷花,古人哪一家画过的。吾告之曰:是以意为之,无古本可对,更无书可查也云云。突闻背后推车老人云:你们二位先生,那朱荷是有出典的,见《文选》古诗、古赋中某某篇的呀。[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四:“朱荷出池,绿萍浮水。”?]某诗人大奇之,问曰:你如何对《文选》这么熟,难道你是文人失业,而做推车汉耶?他叹气云:我本四川大学教授也,因每月三百多元,应付不了物价高涨,一家生活几无以为生,所以改行推车,自食其力,每天有收入,比教授日子好过也。问其名,只云可询四川大学某年失踪之人,即我也。所以大千一向不敢轻视劳动者,因此耳。当时大千自云:吾荒唐,竟把《文选》篇名忘却矣。
一日,余信口雌黄把已死某画家所赠之画,学叔师将谭延行书四幅屏条丢入字纸篓中,余亦丢了,大千警告余云:吾昔年有某某某亦送过几幅画,因不知所云,吾把它作引火用丢入风炉中的,后吾与之反目了,此人来索回赠画,吾拿不出,他说:阿拉这几幅画,价值三百元,有画还画,无画付钱。吾只能照价付之了。你千万当心呀。余经此教训后,故凡有人赠书赠画,悉珍藏破筐之底也。某夕,无意间谈及渠为余作半身仕女图事时,大千云渠在四川亦曾识一川剧女艺人,至为亲密,惜亦死矣,与余事似异实同云云。及解放后,稚柳得大千在国外画册影印一厚册,中有一页即追忆其演剧时之风韵也,长题亦情深一往也。此画纯如近代之速写画,但古意盎然,非叶某某、程某某所可企及也。能者因无所不能也。
逃婚出家 二女于归
在丙戌丁亥之间,江西螺川女诗人、词家、名画家某某亦时时至李宅访秋君,兼访大千闲谈。诗人在敌伪时期上海各小报上几无日不有人作文捧之,故芳名震申浦。余与之只见面点头而已。及在李宅始偶而谈话也。大千与之似至熟,但谈话间,她与大千二人双方均是似密似疏之状态,一日大千忽笑谓之曰:在某某年,某月,吾第一次见到你,你身穿淡蓝绸衫,粉红色裙子,什么耳环,什么戒指,在松江某某寺中求签,得第几签,上上大吉,有此事否?诗人末了说:有的有的,你如何知道这么详细。大千云:你当时把签交给一个小和尚,小和尚以签纸交你手中,这小和尚就是我呀。余惊问之曰:你做过和尚吗?大千云:是的。余又问之:你名法名吗?大千云:有的,叫弘筏。余问为什么没有头上香眼眼。大千云:只做二个月即还俗了。当时祖韩以目视余,余立即不再往下追根问底了。事后,祖韩告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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