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女同事让我给她打游戏,把屏保图片打包下载密码告诉我了,然后她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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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昨天拍的,感觉还不错,做屏保了,想想我也只有背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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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头发好长
小编好羡慕长头发的
小鱼网——美好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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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在背影,小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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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剪短了,就在昨天
背影杀手,头发好看
上线等于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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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真的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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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换个清晰点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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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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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的同时可以想象正面有多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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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啦,谢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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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背影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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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来张正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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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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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照会把哥给吓走,还是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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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冬天都要做一次,热量胆固醇对于我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是伤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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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并保留所有权利。黄晓阳《高手过招》(2)
龙晓鹏看了王雷一眼,问道,这算什么?捉奸?
王雷说,你再往下看。同时,他点了一下鼠标,开始快放。解释说,他们打球期间,我们进了那套别墅,安了针孔摄像机,三个机位。
带子很快进到两人打完球,一齐回到别墅。接下来,便是室内的镜头。陆敏进入房间后不久,脱下衣服,光着身子走进浴室。接下来,镜头就是浴室的画面。她在洗澡,并且在唱歌。龙晓鹏注意看了一下时间,是昨天晚上。他在心里骂了一声婊子。黎兆平此时被关了起来,这个婊子不仅在和另一个男人打球,而且,还在唱歌。平常,龙晓鹏每次见到陆敏,她都显出一副对黎兆平爱得无怨无悔的模样。同时,龙晓鹏也在心里感叹,这个陆敏,快四十岁的人了,身材还保持得这么好,奶子还是那么挺,皮肤也是那么细嫩光滑,根本看不出是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妈的,黎兆平这一辈子,像陆敏这种绝色女人有过多少?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死都值了。
男人走进了镜头,他也是光着身子进来的。他进来时没有敲门,说明门并没有反锁,陆敏为他留着。他没有立即扑向陆敏做出亲昵的动作,而是在一旁照镜子,然后对陆敏说了句话,陆敏便走到他的身边,帮他拔掉头上的一根白发。这充分说明,他们已经非常熟悉,熟到了就像夫妻一样。
王雷说,黎兆平总喜欢给别人戴绿帽子,没想到他的老婆不声不响把一顶绿帽子戴到了他的头上。
龙晓鹏说,这你就错了。黎兆平这个人聪明得很,对世事看得透得很。他多次说过,天下的男人和女人都一样的,男人好色,女人也一样好色。你在外面玩别的女人,千万别骗自己说,自己的女人就只忠于自己,天下没有这样的事。
王雷有些不相信,说,这么说,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在外面有人 ?
龙晓鹏说,这个很难说。他可能只是不想去知道这件事。
两人从浴室到了卧室,接下来自然就是做爱。整个画面,和A片没有太大区别,但与A片相比,确实有更吸引龙晓鹏的地方,看着朋友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做爱,那种感觉是非常特别的,尤其是一个无数次让自己想入非非的女人。
录相放完了,再没有别的内容。龙晓鹏并没有看到王雷所说的重大突破,转过身来,望着王雷,说,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官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怎么斗,都不去碰他们的女人。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官场是男人的竞技场,男人嘛,没有人能够离开女人。如果纠缠与女人有关的事,那会天下大乱的。不信的话,你看一看中外历史,只要是纠缠女人的人,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当然,如果这个人被彻底打败了,事后作为一种笑料来谈他的女人,那又是另一回事。
王雷说,你可能没注意那个男人。你难道没有认出他?
这话提醒了龙晓鹏,他确实觉得那个男人有些面熟,只是刚才关注他们的床上游戏,没有想别的。经王雷这样一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说,哦,原来是……
王雷说,不错,是郑砚华,四十六岁,江南省的政坛明星,二十八岁当团省委宣传部长,三十二岁当团省委书记,三十八岁担任地级市市长,四十二岁担任市委书记,不久前从闻州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下来,去中央党校学习,有消息说,他可能接替彭清源当常务副省长。
龙晓鹏本能地意识到,王雷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因为自己一时没有想到,所以故意不再出声,等他说下去。
王雷说,陆敏之所以强烈要求离婚,并不完全是由于黎兆平有其他女人的刺激。这么多年来,黎兆平身边从来都没有少过女人。如果说陆敏对此完全不知道或者从来没有怀疑过,没有人相信。像陆敏这样的女人,如果对丈夫有强烈怀疑,又很想知道真相,她肯定有很多办法。但这么多年来,她之所以没有任何行动,只能说明一点,她并不想让真相使自己陷入巨大痛苦。这是一个太聪明的女人,太懂得保护自己,也太理性。这样一个女人,非常坚决地提出离婚,显然与黎兆平身边的女人无关。那么,她希望离婚,一定与别的事情有关。这个事情,就是与郑砚华的关系。
龙晓鹏听出点感觉了,鼓励道,说下去。
王雷继续说,郑砚华的老婆四年前出车祸死了,他一直没有再娶,自己在政治上前途无限,四十六岁如果能够当上常务副省长,那么,政治前途的终点,很可能就是北京。郑砚华没有出现之前,陆敏接触到的男人中,黎兆平是在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可现在,郑砚华出现了,拿黎兆平和郑砚华相比,两人都十分出色。如果一定要分出两人的特点,黎兆平比郑砚华能赚钱,而郑砚华比黎兆平能当官。赚钱对于陆敏来说,意义已经不是太大,她自己就很能赚钱,甚至比黎兆平更能赚钱。郑砚华在政治上的前途比黎兆平更光明,这或许是陆敏的选择。至少也可以认为,在当时的条件下,陆敏同时要了这两个男人,而当黎兆平出事后,她毫不犹豫地进行了一次重新选择。
龙晓鹏明白了王雷的意思,说,你是想用离婚来打击黎兆平?
王雷说,现在的黎兆平处于绝境,摇摇欲坠,到底什么是摧毁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还真不好说。
龙晓鹏说,你没有听说一个段子吗?过去人生的四大喜是天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现代中年男人有三大喜,是什么?升官发财死老婆。黎兆平如果离婚了,他就可以夜夜当新郎了,不高兴坏才怪。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对他形成打击?
王雷摆了摆头,说,你想吧,黎兆平身上会没有问题?就算他没有受贿犯罪,行贿犯罪呢?清水塘和融富中央国际,那么大两个工程,他能拿到,不花血本?鬼才信。
龙晓鹏一个夜晚没有睡觉,头痛得厉害,他不想在这样的话题上纠缠,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在面前的茶几上敲了敲,说,我们都知道他有问题,问题就摆在那里,可要证据呀。
王雷坚持说,我们没有证据,肯定有人有。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两个人对他的问题最清楚,一个是他的弟弟黎兆林,另一个是他的老婆陆敏。老板,你想想,假若陆敏现在拿定的主意是和黎兆平离婚,并且和郑砚华结婚,那么,她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就是她不仅和郑砚华结不成婚,而且鸡飞蛋打。怎样才会鸡飞蛋打?这段视频就能。如果我们将这段视频摆在陆敏面前,为了保护郑砚华,她难道不肯同我们合作?
龙晓鹏想说,你个毛孩子,懂个屁。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于郑砚华走的是哪条线,他的后台到底有多硬。对于江南省政坛,王雷是一点都不懂,龙晓鹏还是知道一些的。江南省最大的政治势力,是柳泉帮,这是因为省长陈运达到省里来之前的最后一站,在柳泉当市委书记,柳泉帮曾经一度成为江南省最大的政治派系。但袁百鸣、赵德良两任省委书记,都曾抑制柳泉帮,如今柳泉帮势力大减。此外,江南省还有另一个潜力巨大的政治派系,有人叫团派,也有人叫新生力量。说这些人形成了一股政治派系有点夸张,但他们确实是一股政治势力,主要是一些年轻的新生代,比如郑砚华等人。这些人,很可能游离于陈运达和赵德良两大政治势力之外,不参与任何斗争。一旦触及郑砚华的政治利益,他很可能迅速重新排队。假若他站到了陈运达的对立面,事情就被动了。
龙晓鹏指了指电脑,问王雷,还有副本没有。
王雷说,这是几台机子录下来,母盘还在。
龙晓鹏说,你去把所有的母盘都拿到我这里来,这样的东西放在你们那里,你们这种小青年看了,会犯错误的。
王雷离去时,龙晓鹏叫住了他,问起今天的审讯方案。王雷表示并没有什么新的方案,一切还是按老方案进行。案子办了这么长时间,几乎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大家都有些情绪。
他懒得理这件事,对王雷说,我今天有点事,不到那边去了,审讯的事,由你负责,有情况随时给我电话。
他说有事,其实只是因为一晚上没睡觉,想睡一会儿。可是,他坐在那里,困意如山,一旦躺上床,睡意立即没影了,整个脑子全都是目前这件案子。
王雷弄的这段视频,到底能不能用一下?
他从床上爬起来,将视频重新看了一遍。再看一遍也没有新发现,倒是光着身子的陆敏让他激情难抑。他突然想,为什么不给陆敏打个电话?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便拿起了手机,拨了陆敏的号。他甚至连对她说些什么都没有想好,更没有想到这个电话将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给她打电话。电话中传来的是电脑录音,陆敏停机了。
放下电话,龙晓鹏将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通。幸亏陆敏停机了,不然,电话接通了,他说些什么?说什么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个电话已经没有任何保密性,和黎兆平有关系的所有电话,全都被监听了。陆敏也清楚这一点,因此换了手机。但就算她换了手机,新的号码仍然被掌握了,否则,王雷他们不可能知道她的行踪。
作者题外话:《二号首长》内容简介:传媒王子唐小舟,在报社受到总编辑无情打压,在家里老婆谷瑞丹红杏出墙。自认为可以和美女记者徐雅宫发展一场轰轰烈烈的暧昧情事,却被委婉拒绝。人生处于低谷时,省委办公厅一纸调令,命运曲线迅速触底反弹,总编辑的谄媚,谷瑞丹的温驯,徐雅宫的柔情,接踵而至。一幅全景式官场画卷,令他以特殊的视角,透视官场,人们对潜规则口诛笔伐,其实最博大精深的学问却是官场显规则,浓缩成一句话:当官是一门技术,王者伐道,智者伐交,武者伐谋。
此时,龙晓鹏又冒出一个想法,给郑砚华打电话,提醒他一下。郑砚华是政治明星,说不准将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龙晓鹏本人和郑砚华没有联系过,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他给王雷打了一个电话,他们果然有郑砚华的手机号。
电话接通,龙晓鹏立即说,首长好。
郑砚华什么都出色,就是声音不太中听,很沙哑,可能抽烟太多的缘故,给人的感觉是他说话太吃力,每一句话都是硬逼出来的。
郑砚华问,哪一位?
龙晓鹏说,我知道首长,但首长不知道我。
郑砚华立即有些警惕,问道,你有什么事?
龙晓鹏说,我想提醒一下首长,现在是特殊时候,别和那个女人走得太近。
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你什么意思?
龙晓鹏说,首长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完全是一片好心,希望首长别误会。黎兆平已经双规,他的老婆,自然就是监控对象,这一点,首长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郑砚华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十分吃惊,说,双规?有这样的事?
龙晓鹏说,这件事,在江南政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首长怎么没听说?
郑砚华说,我带队去美洲招商,前几天才回来。
龙晓鹏说,难怪。既然这样,首长还是注意点好。
郑砚华说,我和她只是打球的球友,又没有别的交往。
龙晓鹏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想到要提醒首长,防患于未然嘛。
郑砚华沉吟片刻,然后问,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龙晓鹏说,首长如果认为必要,我当然没问题。
郑砚华说,那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中午你有时间吗?
龙晓鹏说,我在岳衡市,首长说个时间地点,我立即赶过去。
这个陌生的电话,确实令郑砚华心惊肉跳。他是一个十分爱惜羽毛的人,政治上一帆风顺,生活作风上也极其严谨。几年前,老婆在一次下乡检查工作时出了车祸,以身殉职,他既没有急于找对象,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只不过,三年前,陆敏和合伙人张云峰到闻州搞投资,他因此认识陆敏。陆敏喜欢打网球,他惟一的业余体育活动也是打网球,两人便约着打了一场,关系才从纯粹的工作关系上升到朋友关系。
陆敏是那种豪爽的女人,做事大开大合,雷厉风行,但分寸拿捏得很好。郑砚华一见她,便想到自己故去的妻子,前妻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女人,在事业上给过他很多帮助。但前妻与陆敏相比,还是差了一截,无论是干事的魄力还是身材相貌,都和陆敏有距离,以至于郑砚华常常想,如果陆敏是自己的老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由于工作关系,郑砚华常常回省城。之所以说回省城,是因为他在省城工作的时候,单位分给他一套房子,八十年代建的,显得有些旧了,面积还不错。这套房子已经购买了产权,是他的私有财产。后来他下去工作,省城的房子名义上由儿子住,实际上,儿子住校,很少回来,房子一直空着。
陆敏知道此事后,主张将这套房子卖掉,换一套新的。
郑砚华说,还是算了吧。我就那点工资,在省城买了一套房子,在下面又买了一套房子,没钱了。
陆敏说,这事交给我好了,一切不用你操心。
果然,陆敏张罗着将那套市中心的旧房子卖了,一百二十平米卖了一百万,比全新房子的价钱都高。房价虽然卖得高,手续却齐全。郑砚华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弄的。接着,陆敏又替他在自己新开发的楼盘买了两套房子和一个车位,二百多平米,单价只有三千多。仅仅三个月,她把这些房子和车位卖了,又买了十几个车位。
陆敏说,这些钱暂时放我这里,我来帮你投资,你一心搞你的工作好了,我来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前后不过一年多时间,陆敏竟然让郑砚华最初的那套房产一再增值,而且手续齐全,法律上不存在任何问题。郑砚华对陆敏的好感猛增,觉得这个女人太会办事了。
一次,郑砚华到省城开会,晚上会议安排活动,郑砚华不想参加,给陆敏打了个电话。
陆敏说,好哇,我们去打球好了。
郑砚华说,好是好,但是我没有准备衣服呀。
陆敏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陆敏接了郑砚华,来到碧玺温泉酒店,将车停在那幢别墅前。下车时,郑砚华充满了疑惑,不是说打球吗?怎么跑到郊区的酒店里来了?而且还要进入别墅?这样想时,郑砚华心中既惊且喜,他渴望和陆敏有点什么事,又害怕有点事。陆敏下车后,站在别墅门口等着他,见他过来,便弯下身子,鞠了一个九十度躬,说,欢迎主人回来。
郑砚华一头雾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陆敏说,欢迎主人回来呀。
郑砚华说,谁是主人 ?
陆敏走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说,当然是你。她知道郑砚华无法理解,便向他解释,这间酒店的经营比较特别,除了正常的标准房,还有四十多栋别墅。这是投资型别墅,投资者只需要交首期,再委托酒店经营,经营的回款,支付按揭。因为是在郊区,价格不高,陆敏便将他车位卖了回笼的资金拿来买了三幢别墅。
郑砚华有一种忧虑,这家酒店在郊区,如果经营状况不好,交不出按揭款怎么办?
陆敏说,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难道你没有听说,住在碧玺,皇后放假吗?
郑砚华说,我倒是听说过,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陆敏说,这间酒店背后,有一大批明星。两岸三地的明星,只要是来雍州,肯定要住碧玺。这些人,都是碧玺俱乐部的成员。你想吧,社会上很多名流,是不是想和明星交朋友?碧玺正好为他们提供了这种方便,所以,要碧玺的别墅,必须提前一个星期预约。
郑砚华又问,那你这个是预约的?
陆敏说,你是这里的股东,有优先权和调配权。
陆敏事前做过准备,她将一只衣柜打开时,郑砚华看到,里面全都是男式衣服,并且全都是他的尺码。他十分惊讶,不解地看着她。她说,你是这里的主人,我当然要考虑到主人随时都可能回来。
换过衣服,他们便去打网球。打完球,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洗过澡后,郑砚华觉得饿了,便坐在楼下等,准备陆敏洗完澡,两人一起出去吃点东西。陆敏穿着一件既像睡裙又像晚礼服的衣服下来,衣领开得很低,露出大片白色的胸脯,令郑砚华的眼睛无处放。郑砚华不敢在里面呆,担心出事,借口说想吃宵夜。陆敏却像变戏法式的,从厨房里拿出一些食物,并且拿出了一瓶XO。
陆敏在房间里走动,香风随着她进进出出,薰得郑砚华有些神情恍惚。他说,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陆敏说,为什么?在自己家里吃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外面吃?
他说,你知道,我好几年没闻到肉味了,你在这里玉肉飘香,想馋死我呀。
陆敏起先是惊讶,继而是不信,说,你们男人的话,鬼才信。如果真像你说的,几年没闻到肉味,见到母猪也会认为是天下第一美女了。
他说,你没发现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说,少贫,你是我哥。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挨着他坐下来,也不管他是什么态度,先和他碰了一下杯。
她的衣服实在太劲暴了,先在他面前走动,还只能看到胸前的两团肉像兔子一样跳动着。现在坐到了他的身边,他只要偏一下目光,便可以看到一对上等的瓷器在他的眼前错动。如果她弯下身子,去前面的茶几上拿食品,领子敞开的角度更大,连她的乳头都可以看到。一开始,他躲闪着,慢慢的,内心的潮动越来越强烈,胆子也越来越大,竟有些无所顾忌了。她显然知道,偶尔转过头来,在他身上轻轻拍一掌,说,色鬼,讨厌。
一瓶XO快完的时候,两人都有了点酒意。也不知怎么弄的,陆敏一边奶子溜到了衣服外面。陆敏不知是真没有感觉还是故意的,竟然一直让它在他眼前跳来跳去。
他实在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乳房,说,兔子跑到洞外了,我帮它放进去。
他的手握住的那一瞬间,她惊叫了一声,全身顿时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他倒是将她的奶子放进去了,但他的手也随着插进去,并没有出来。
接下来发生的疯狂,是他永世难忘的。因为长时间没有两性生活,第一场几乎是在拉开战幕时便结束了。这种情形,让郑砚华异常沮丧,他恨死了自己的无能。可陆敏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她的需要异常强烈,紧紧地抱着他,亲吻着他的全身。很快,他有了动力,拉响了第二场战斗的警报。这一次,郑砚华表现得异常神勇,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郑砚华觉得奇怪,自己以前从没有过这么长时间,他只能认为与陆敏的极度兴奋有关。整个过程,陆敏一直都在大叫,以至于到了最后,有些声嘶力竭。郑砚华觉得,幸好是在别墅,如果是在居民楼,整幢楼都能听到她的叫声。
因为出了很多汗,两人都有严重缺水症状。爬起来喝了水,又一起进了浴室。原本说好了一起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岂知洗着洗着,彼此的欲望之火,又熊熊地燃烧起来。第三场战斗,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开始了,从浴室打到客厅,又从楼上打到楼下。到底转战了多少个地方,郑砚华都记不清了。
陆敏说,她丈夫是一个懒惰的农夫,让他的土地抛荒已经多时了。
郑砚华有些不相信,说,你这么强烈,怎么可能忍得住?
陆敏苦笑,说就像有个段子说的,她的丈夫是抄煤气表的,一个月来一次。他可能是天生这方面不是太强,就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他也只能一个星期一次。
郑砚华当时便想,他的精力,肯定是在外面消耗了,只是她这个傻女人不知道而已。
坐在阳光海岸等龙晓鹏的时候,郑砚华回味着和陆敏交往的所有细节。他知道,自己对陆敏是真动了情。他非常喜欢她,既喜欢她办事的方式,更喜欢和她做爱。以前,他常听人说,夫妻关系好不好,与他们的性生活是否和谐,有很大关系。他一直不信这话。他和自己的妻子性生活就不太和谐,妻子有洁癖,总觉得这种事不干净,每次做的时候,心理负担很重,里面也很干涩。他和她做,要么是很快就完了,要么是她里面已经完全干了,他动作的时候感到疼痛,不得不中止。可这并没有影响彼此的感情,他们一直爱得很深。直到和陆敏在一起,他才意识到男人们为什么如此迷恋这件事。
然而,即将到来的这个人,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麻烦?这件事太令他不安了。
龙晓鹏进来的时候,郑砚华表现得极为冷淡,甚至没有请对方坐。龙晓鹏主动坐下来,然后自我介绍。听到龙晓鹏的名字,郑砚华的眉头皱了一下,反问,这么说,是你在办这件案子?
龙晓鹏意识到,接到他的电话后,郑砚华已经打听过,便说,是的,我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郑砚华只见过黎兆平两次,不能算熟。但同在这个圈中,彼此有很多相同的朋友或者说盟友,偏偏黎兆平又是一个话题人物,尤其是餐桌上,与他有关的事,经常成为佐料。综合各种信息,郑砚华得出一个印象,黎兆平是个很有个性的人。比如说,他当记者的时候,经常出席各种记者会,而每个会,主办方一定会准备红包,名曰车马费。多则上千元,少则一两百元,平均也有三五百元。有很多记者,整天就在跑会议,目的就是为了收红包。据说一个月下来,有的记者可以收到上万元的红包,有些记者一天跑十几场。整个雍州媒界,只有黎兆平最为特别,他从来不收红包。还有些记者,总在想方设法打听人家的坏事丑事,将其写成稿子,拿给当事人看。当事人一看,这事如果见报,麻烦肯定大了,只好和记者谈判,拿出一笔钱将稿子买下来。对于这类稿子最敏感的一是企业,二是政府部门。郑砚华在下面政府当过首脑,多次碰到这样的事。这些记者很精明,直接给钱他们,他们不好拿,出资方也不好入账。最好的办法,是给广告,他的个人收入,便在广告提成中。黎兆平当了十几年记者,从未这样收过人家一分钱。陆敏是雍州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之一,哪怕将来黎兆平有可能和陆敏离婚,这钱也是二一添作五,如此有钱的黎兆平,怎么会受贿?郑砚华觉得这事很令人费解。
龙晓鹏肯定地说,这事绝对错不了,有人为了拿到雍城之星的称号,往黎兆平的账上打了五十万。他们已经掌握了行贿者的文字证据,也有了银行资金来往的凭证。
受贿一次就五十万?郑砚华更加不信。这并不等于说,五十万对于黎兆平就不是钱,而在于每个人对自己的估值。
郑砚华还听到一个关于黎兆平的传说。某次拍卖会,黎兆平是受邀嘉宾。正式开拍前,嘉宾被请进旁边的小会客室休息。黎兆平一看,这些嘉宾很有意思,每人身边都带着一个小姑娘,个个天姿国色,话题自然就围绕着这些小姑娘转。黎兆平开玩笑说,你们都自带干粮,容老板为你们准备的丰盛午餐怎么推销得出去?调笑了一会儿,黎兆平又找乐子,对拍卖公司负责人说,不如我们先来预热一下,把这些年轻漂亮的小姐拍卖了。他顺势搂了身边那个的腰,说就从我这个开始,你定个价吧,起拍价多少?拍卖公司的负责知道是玩笑,没有当真,便说,起拍价五万。黎兆平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后来趁着开拍混乱之际,独自离开,甚至没有带走那个姑娘。这位容老板忘记了一个基本原则,在一个高度商业化的社会,所有一切都有其潜在的价格,人也如此。人的价格并不是用来买卖的,而是用来衡量的。容老板认为黎兆平身边那个姑娘只值五万元,似乎暗示黎兆平也只值百来万而已。
人的标价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并不是社会给人标价,更多的时候,是自己给自己标价。比如说,处女的第一次,二千元,这是一个社会标价。到了第二次,可能就值一百元了。但有另一种情况,郑砚华听说,雍州市有一间酒店,里面的小姐,价格是三千元。时间一长,价格出现变化了,大多数在降价。其中有一个小姐,很多人都在等着她降价,岂知她却涨价了,涨到了六千。据说这个价格是雍州第一。就连这个小姐自己也承认,如果不是在这间酒店而是在别的地方,她的价格能定在三百,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再比如行贿受贿这种事,你送多少人家都收?才不会。人家对自己有一个估价,你送的和他的自我估价接近或者有大大的溢价,他才可能会收。这种交易过程,和妓女的交易过程是相似的。妓女在出售自己的肉体,贪官在出售自己的贪欲。对于绝大多数妓女来说,越卖越贱,对于大多数贪官来说同样如此。但并非全都如此,像黎兆平这种人,他的阳光收入越多,自我定价,也就越高。五十万就想买到黎兆平的贪欲?开国际玩笑。
当然,郑砚华约龙晓鹏过来,并不是谈论黎兆平的案子。扯了几句闲话,慢慢将话头引到了昨晚的事上。
龙晓鹏向郑砚华解释,这件事完全是误会,因为黎兆平被双规,陆敏成了监控对象,所以,他才会知道郑砚华陪陆敏打球这件事。这原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完全没有必要小题大做。不过,他觉得陆敏比较敏感,担心首长今后仍然和陆敏保持接触,会引起一些闲话,造成对首长不利的影响,所以,他认为有必要提醒一下首长。
对于郑砚华来说,这番解释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他之所以约龙晓鹏出来,一是想知道掌握这个情况的是什么人,二是想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郑砚华当过市长,也当过市委书记,对于公检法甚至是纪委办案,他是很清楚的。他装着漫不经意地问龙晓鹏,这么说,你们对陆敏上了手段?
如果说上了,那么,龙晓鹏手里,就一定有他们见面的录像或者录音,甚至可能有他们在别墅里做爱的证据。龙晓鹏连忙解释说,没有没有,只是一般的监控,还没有到上手段那一步。
郑砚华好一会儿没说话,他在心中评估这件事。龙晓鹏说没有上手段,他并不能全信。可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不好追问。社会上流行一个段子,说铁哥们的标准是一起下过乡,一起吃过糠,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其实,这并不仅仅是铁哥们的标准,更是官场同盟的标准。郑砚华和陆敏做爱的录像如果掌握在龙晓鹏手里,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可能有两种不同的走向,一是龙晓鹏拿这东西来要挟他,二是成为政治盟友。如果是后者,那和他们一起嫖过娼,就没有区别了。
龙晓鹏会成为自己的政治盟友吗?他无法确定。那么,他会不会拿这件事来要挟自己,达到个人目的?同样无法确定。官场中人,最怕的就是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现在,自己一个不当心,授人以柄,他怎么不害怕?因此,他有些恨陆敏了。你陆敏又不是那些稀里糊涂的平民百姓,怎么说也在社会上混这么长时间,算是有头有脸的,这点常识难道没有?昨天,他和她联系的时候,她如果将事情告诉他,他自然懂得防范。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被动了。
当然,官场之上,男女之事,如果你拿它当事,它就是个事,如果你拿它不当事,那它也根本不算是事。郑砚华之所以有些恼火,是因为不喜欢被别人捏住把柄的感觉。
郑砚华问,龙书记,你看,这件事怎么办比较好?
龙晓鹏在那一瞬间,心里猛地动了一下。他想到了王雷的提议,让郑砚华去说服陆敏站出来揭发黎兆平?这话溜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这样做,太像是要挟了,拿这么件事来要挟郑砚华,实在是太弱智了。
龙晓鹏说,在我这边,是一点事都没有,没有什么需要怎么办的。
郑砚华之所以这样问,是想探一探他的口气,希望他开出条件。既然他这样说,郑砚华便暂且认定他是在向自己示好,便也就说,我知道了。
双峰煤矿留守处只有一辆很旧的面包车,还是监狱撤走时留下的,早就超期服役了,杨诚刚开着这辆破车来见舒彦。
晚餐并没有出去吃,而是叫到房间里。吃过饭后,舒彦问他是不是可以走了。杨诚刚说,那伙人的规律不好掌握,常常晚上审讯。现在走,如果被那些人看到不好。稍晚一点。
舒彦说,如果这样,我们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吧。
杨诚刚说,昨天晚上人,他们审讯了一个晚上,今晚估计要休息吧。他们的人不多,熬不住。所以,我们可以晚一点去。
舒彦又问,晚上他们没有人在那里?
杨诚刚说,会有两个人值班。不过那地方很空旷,只要他们睡了,就没问题。
舒彦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她没有兴趣。她走到电脑前,打开手提电脑,将一只U盘插进去。上次分别的时候,舒彦给了杨诚刚一支摄像笔,这种笔,从外表看,完全是一支普通的钢笔,可以书写,实际上,却是一部微型摄像机。杨诚刚用这支录像笔,录下了龙晓鹏审讯黎兆平时动手的镜头。
杨诚刚按捺不住,从后面抱住她。她不好太生硬,转过头,在他的脸上嘬了一口,又转过头去看录像。他不甘心,双手在她身上动着,不久就将她的上衣脱了,让她的奶子裸露着,他抓在手里把玩。她意识到这道手续免不了,停下来,任由他动作,只是不像上次那样主动。
不知是因为上次消耗太多还是她少了主动的原因,这次杨诚刚的感觉不是太好。舒彦自己并不兴奋,她也没有从杨诚刚脸上找到兴奋的感觉。
事毕,她进卫生间洗澡,杨诚刚拿出一套男式警服递给她说,把这个换上,我到车上去等你。
舒彦拿到手上看了看,说,这是男式的啊。
杨诚刚说,没办法,我们那里没有女人出现,如果别人看到一个女人,就成新闻了。
两人一起去停车场拿车,舒彦见杨诚刚那辆破车,便说,你这车能开吗?说不定坏在路上,不如坐我的车算了。
杨诚刚说,你的车太扎眼了。等一下,快到的时候,你得把车停在一个地方,我用这辆车把你带进去。
从岳衡市到双峰煤矿有二十多公里,最初,还能看到一些村落,看到零零星星的灯光,接近双峰时,所能看到的只是黑黝黝的山,偶尔有几声野狗的叫声。整条路上,只有他们这两辆车,甚至见不到一个行人。路况很糟糕,舒彦很担心杨诚刚的那辆车随时会抛锚。果然,又向前行了一段,那辆破面包车跳蹦了几下,停下来。
舒彦将车停过去,探出头问,车坏了?
杨诚刚已经下车,说,没那么娇贵。你的车不能往前走了,停到那里去吧,倒过去。他说着,向右边指了指。右边是一条机耕路,黑咕咙咚的,也不知走向何方。
杨诚刚下车指挥,舒彦将车倒过去,停在一处荒地上,又随杨诚刚一起返回他的车。舒彦正考虑自己是坐在驾驶室还是坐在后面,杨诚刚说,恐怕要委屈你一下,他们要查车的。
舒彦暗自一惊,说,查车?那我怎么进去?
杨诚刚说,只是走一走过场,不仔细的。杨诚刚边说边将面包车的后门打开。舒彦看了一眼,最后一排座位下面,有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通常都是用来摆放行李的。舒彦在心里暗说,黎兆平,你王八蛋,我这都是为了你。
汽车又向前走了一里多路,到了监狱大门。舒彦躲在后面,完全不知情况。杨诚刚将车停下来,接着就听到开关车门的声音以及开大铁门的声音。那声音真够大的,轰隆隆响。这里实在太静了,铁门下面的滑轮滚动的声音,传得很远。
不一会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是杨站长啊,怎么这么晚?
杨诚刚说,去岳衡办事,回家了一趟,所以回来晚了。
接下来,两人说了几句话,杨诚刚随着那名纪检干部一起走到面包车旁,那名纪检干部用手电筒往车上照了照。
杨诚刚开玩笑说,你检查仔细点,我在车上藏了位美女。
纪检干部说,要是藏个美女就好了,你用完后,给我也用一下。这个破地方,把人整死了。
杨诚刚哈哈一笑,说,你们才来多少天?我都守半辈子了。
手电光照过来的时候,舒彦心惊肉跳,尤其杨诚刚还叫他检查仔细点,她真的担心纪检干部检查车的尾部。接着,杨诚刚坐上了汽车,对纪检干部说,麻烦你关锁一下门。
纪检干部答应一声,并且问,今晚不会再有人进出了吧。
杨诚刚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说,不会了。今晚站里只我一个人值班。
院子里有很多房子,都已经显得破败不堪。舒彦下车后,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张目四顾,一盏灯都没有,这么多房子,似乎都是空的。她很好奇,小声地问杨诚刚,这里好像没人一样?
杨诚刚说,站里的人,被我放回家去了,雍州纪委有三个人在这里值班,大门口一个,里面两个,估计已经睡了。
舒彦有些担心,问,他们应该上了锁吧,我们能进去看兆平吗?
杨诚刚看了舒彦一眼,多少有点得意地说,有一扇后门,平常不开的。
杨诚刚把舒彦带到自己的宿舍。这是一间单身宿舍,面积很大,却空空如也。杨诚刚的家在岳衡市,其他四个人,家也都在岳衡市,这里只是他们的工作地,大家都是临时打算,谁都不想在这里长期抗战。事实上也是如此,有关系有门路的,早就调走了,被调来的,一定是在原单位不受领导喜欢的,或者是犯了这样那样错误的。长期留守此处的,只有杨诚刚一人。
杨诚刚说,我这里实在太简陋了,不好意思。
舒彦说,没事没事,你这里只有这个条件,没法讲究。
杨诚刚替舒彦倒了一杯水,对她说,你等在这里,我去把他带过来。
没过多久,杨诚刚带着黎兆平来了。看到黎兆平的那一瞬间,舒彦极为惊讶。过了好半天,舒彦的脑子是空白的。她印象中的黎兆平,是何等的阳光何等的倜傥潇洒,绝对可用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他只要开口的时候,更是手舞足蹈,神采飞扬。舒彦不止一次听初次认识的人评价他。他们说,这个男人太敏锐太犀利,如果成为他的对手,他说不定三招两式,将你的老婆都给撬了。所以,聪明的男人肯定会得出一个正确判断,最好的办法是成为他的朋友而要努力避免成为他的敌人。然而,面前站着的,却是完全另一个人。他瘦了一大圈,似乎也黑了很多。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弥漫着一股晦气。才不过十几天时间,他们就将一个鲜活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了,她的心仿佛被刀子剐着,一阵一阵地疼痛。
杨诚刚的房子,是内外两间,舒彦所站的是外间。杨诚刚朝里面指了指,低声说,你们到里面去吧。
舒彦看了黎兆平一眼,抬腿向里面走,走了两步,没有听到后面有声音,转过头来,见黎兆平还傻傻地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她返身回来,走到他的面前,小声地说,走啊。
黎兆平此时才认出她,顿时一脸的惊讶,嘴张开了,似乎要惊叫。舒彦立即将一只手指竖在面前,又伸出另一只手,拉了他,向里面走去。
进入里面的房间,舒彦返身将门关上,再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让身子摆正,便被一股大力拉了一下。她站立不稳,倒进了黎兆平的怀里。黎兆平一把抱住了她,那一瞬间,她还惊喜,以为黎兆平会给她第一次温情。她显然想错了,黎兆抱着他,好半天没动。再过了一会儿,她发现他的身体在抖动,接着发现他趴在她的背上哭起来了。
舒彦绝对没想到,黎兆平这样一个坚强的男人,竟然会哭得如此伤心,又是如此的压抑,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痛苦地抽泣。她全身有一种酸酸的感觉,眼泪哗哗地滚动而出。陪着他流了一回泪,她推开了他,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兆平止住了哭泣,说,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两人谁都没有想到开灯,外间有一点点灯光射进来,让他们看清里面有一张床。舒彦扶着黎兆平在床上坐下,听到外面有电视机的声音传来,声音还挺大。舒彦暗想,这个杨诚刚,还蛮细心的。她看了看黎兆平,挨着他坐下来,说,你别急,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我听说,罪名是受贿,你到底受贿没有?
黎兆平说,他们说我受贿五十万。你想,我会受贿五十万吗?五十万就能买断我?我没那么便宜吧?
舒彦又问,那么,你知道他们指控你收了谁的贿款吗?
黎兆平说,省人民医院护士长周小萸。她的女儿参加了这一届雍城之星选秀,最终得了第四名。他们说,我和周小萸之间有交易,收她五十万,答应她进入前三。但实际上,她汇款的时间,第四名早已经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改变。
舒彦说,你们之间有任何约定吗?包括其他交易。
黎兆平没有说话。舒彦暗自一惊,说,这么说,是有?什么交易?性交易?和她还是和她女儿?
黎兆平连忙说,没有。我连指头都没挨过。
舒彦认真地看着他,发现他的目光游移,便说,事到如今……算了,既然你不相信我。我能做的,也就仅此了。黎兆平,你这个王八蛋,我要告诉你,我欠你的,全都还清了。说过之后,她愤怒地向外走。
黎兆平一把抓住她的手,向自己怀里拉了一下,她迅速倒进他的怀里,全身顿时软了。
他说,这件事,真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可能与别人有关系。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舒彦有些明白了。早就听说,雍城之星选美,其实是在为达官贵人选妃子。某一个人胜出,并不在于她有多么漂亮有多少才艺,而在于她背后支持的金钱有多少权力有多大。看来,这话是真的。她没有必要穷究此事,只是说,你自己看着办好了。他们只给我半个小时时间,我估计,想第二次到这里来见面,可能性几乎是零。
黎兆平终于下了决心,说,这件事,是王宗平牵的线。他向天上指了指,说,他说是……
舒彦问,你们有过让她进入前三名的口头约定吗?
黎兆平摆了摆头,没有,只是有一次钓鱼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在一起。他甚至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当然,王宗平后来找我说,吴芷娅想当主持人。这些都是小事。
舒彦说,好了,这件事我会弄清的。现在,我想和你谈一谈龙晓鹏,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要这么整你?
黎兆平说没有。舒彦不太相信,说,真的没有?你会不会抢了他的女朋友?
黎兆平突然恢复了他的那股傲气,说,我抢他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能有什么成色?我会看得上?
舒彦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打断了他,说,你再想想,难道你一点怀疑都没有?
黎兆平显得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有一种怀疑,但我不好说。
舒彦猛地推了他一把,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说,怕就没有机会再说了。
他再次向上指了指,说,他们审问我的时候,几次提到清水塘安居工程和融富中央国际两个项目。
舒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问,拿下这两个项目,有利益交换?
黎兆平说,我才不会那么蠢。为了一个项目送钱送物的事,我从来不干。
舒彦说,这么说,你认为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你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他们的目标是彭清源?
黎兆平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舒彦说,可这说不通啊。周小萸认识你,是彭清源介绍的,我听到一种说法,周小萸和彭清源的关系非同一般,她自己就曾对别人说过,她和彭清源上过床,不仅她上过,她和她的女儿一起上过。既然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她为什么会充当这颗子弹?
黎兆平说,那个女人很烂。说过这句话后,他停下来,看了舒彦一眼。显然,他想到自己这句话其实很伤人,因为舒彦和周小萸属于同一类人。话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想保留,说,不过,这个女人嘴更烂,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仅说她和彭清源有关系,还说过与很多高级领导人有关系。我想,这里面一定有很复杂的利益关联。
舒彦愤愤地说,妈的,这是他妈什么烂世界。整个世界都他妈烂透了。
他们还想继续往下说,外面已经响起敲门声,两人只好终止话题。舒彦小声地问,是杨哥吗?进来吧。
杨诚刚将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来,说,不能时间太长了,他们要起来查看的,如果发现没人,就麻烦了。
舒彦站起来,领头向外走。黎兆平叫了一句,彦子。舒彦猛地愣了一下,停下来,却没有转身,只将背对着他。黎兆平说,谢谢你。舒彦仍然没有转身,背对着他说,你知道吗?你让我恨死了我自己。说过之后,向杨诚刚走去。
杨诚刚仍然将头探在门边,见舒彦走到面前,小声地对她说,你们要不要告别一下?给你们一分钟。
舒彦挥了挥手,说,不用了。伸手拉开门,走出去,并且迅速走到了外面,一直向黑暗走走去,走了十几米后,停下来,背对着杨诚刚的宿舍。她的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碎,很轻,很急。
送完黎兆平回来,杨诚刚又送舒彦。他不敢把舒彦留在这里,担心明天一早,被人发现就是大事了。正门不能再走了,监狱里没有侧门,好在这是一座废弃的监狱,围墙常常被周边的农民掏开。每掏开一次,杨诚刚他们就堵一次,这种堵也只不过应付一下,很容易将那些砖头拆下来。杨诚刚领着舒彦走到围墙边,没多久,就拆出了一个洞,两人从洞里钻出,再由杨诚刚送到停好的汽车前。
第二天上午,舒彦拨通了王宗平的电话。舒彦在电话里说,我现在在喜来登三十八楼,希望和你见一面,你有时间吗?
等待王宗平的时候,舒彦整理了一下此案的要点。
黎兆平之所以被双规,是因为周小萸往他的银行卡中打了五十万。周小萸之所以要打这五十万,是为了让她的女儿吴芷娅当上雍城之星。结果,吴芷娅仅仅夺得第四名,所以,周小萸将黎兆平举报了。
这件事里有两个悖论。悖论之一:既然彭清源已经出面,假若彭清源真希望吴芷娅进入前三名,可以直接告诉黎兆平,相信黎兆平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那也就是说,周小萸根本不需要花一分钱,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女儿进入前三。然而,周小萸为什么又花了这笔钱?会不会不是她花的,而是别人栽赃?悖论之二:周小萸送钱的目的,既然是让女儿进入前三,那么,打钱的时间,就一定在决出第四名之前。事实上,周小萸汇钱的时间晚了两天,前三名已经确定,吴芷娅出局了。
从逻辑上看,这件事太容易搞清楚了。如果黎兆平的暗示确有其事,彭清源和周小萸母女都有关系,周小萸就不应该举报黎兆平。如果不是周小萸举报黎兆平,那封举报信,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周小萸举报,这个弯,又是怎么转过来的?她没有在彭清源那里达到目的,因此才来这么一手?
敲门声响起,王宗平来了。
王宗平和她开玩笑,说,什么事找我找得这么急?没有人陪了吗?
她说,你放心,就算我没人陪,也不会找你。
王宗平说,看来,我的级别还不够。告诉我,需要什么样的级别?看我努力一下,能不能有希望。
舒彦说,我没心情和你贫,我烦得很,你最好别惹我。
王宗平在她身边坐下来,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说,谁惹我们的大律师生气了?
舒彦说,我刚刚从岳衡市赶回来,在那里见到黎兆平了。
王宗平将手从她肩上挪开,坐正了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弄清楚了?
舒彦说,现在可以肯定,确实是周小萸往他的账上打了五十万,说是要让她的女儿进入雍城之星选美的前三名,结果在第四名止步了。也确实是周小萸写了举报信。
王宗平一下子跳了起来,真是周小萸,不可能吧?
舒彦多少带点揶揄地说,你为什么认为不可能?我告诉你,我直觉这件事非常可疑。第一,某人往另一个人账上打了一笔钱这种事,并不能作为立案根据,只能作一般调查,因为无法排除栽赃陷害的可能。第二,周小萸的目的是要让女儿进入前三名,汇款的时间,却是第四名确定之后。这已经明显违背常理。第三,在这样的背景下,只应该是调查,而不该是立案。市纪委却先把人抓了,这太反常。
王宗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踱了好多圈,停下来,对她说,那边还有个房间吧?你打开,我去打个电话。
舒彦将那扇门打开,王宗平立即进去,随手将门关上了。她想,他给谁打电话?给周小萸?似乎没有必要这么神秘吧?应该是打给彭清源。这么说,黎兆平的猜测是对的,周小萸果然与彭清源有关系?仔细一想,这也并非不可能。周小萸是雍州的名女人,名声不在舒彦之下。仅仅从性方面说,周小萸的名气,甚至更大一些。有关周小萸性器官特别的传说,舒彦也听到了,但她非常怀疑,天下的女人不全是一样的吗?还真有人生着与众不同的性器官?无稽之谈嘛。可男人们似乎就信这些,甚至是那些达官贵人们,都梦想着和周小萸春风一度,体验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特别。彭清源也是男人,他大概也不能免俗吧?如果黎兆平的说法正确,他是和她们母女一起上床,天下又有多少男人经受得了这种诱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王宗平从里面出来,脸色显得有点凝重。
舒彦和他开玩笑,说,怎么啦?你是不是和她也有一腿?
王宗平似乎并没有从某种冥想状态中回过神来,说,谁?你说谁和谁有一腿?
舒彦说,好像全雍州的人都知道,周小萸是个特别的女人,据说,和她上过床的男人,可能有几千人,而且,每个男人对她都是赞口不绝。你不会告诉我,你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吧?
王宗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八卦起来了?
舒彦说,不是我八卦,而是我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让那么多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王宗平说,你也别好奇,过一会儿她就来了,你自己看好了。
果然没过多久,周小萸来了。舒彦认真看了几眼,发现这个女人还真是很特别,漂亮自然不必说,关键是她的皮肤,应该四十多岁的人了吧?皮肤还像二十几岁似的,白皙细腻,古书中往往用白如凝脂来形容女人的皮肤。你看到这样的词,完全不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有看到像周小萸这样的女人,才突然明白,这个词真是太准确了。除了皮肤之外,周小萸还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她的嘴唇。她的嘴不是那种樱桃小口,也不是那种横跨东西的大阔嘴。总体来说,她的嘴可称大,却大得适中,只要一开口,她的嘴的内空便是长方形的,最特别的是嘴唇,非常厚,给人的感觉有两层甚至三层。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中音,声音很有磁性,让你听着舒服。舒彦当即感叹,难怪那么多男人迷恋她,且不论她是否真有超卓的性器官,仅仅这嘴唇这声音,大概就能让很多男人昏倒了。
周小萸是个装腔作势的女人,随时随地都不忘表现自己,而且非常夸张。她一跨进来,便大声地叫道,哟,王大秘书,今天怎么这么闲呀,跑到这里偷闲来了?
王宗平说,我知道你想说跑到这里来偷情来了。没事,你想说就说吧。
周小萸立即说,哎哟,王秘,我可没说那种话呀。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你们这些男人呀,说你们心大,那可真是大得没边。说你们心小吧,小得又就只有那么一点。
王宗平说,你错了,不是一点,是两点。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三点。
周小萸在王宗平和舒彦之间坐下来,同时指着王宗平对舒彦说,你看你看,这些男人,三句话就往那上面扯,你说无聊不无聊。说过之后,立即掏出名片,递给舒彦,说,我叫周小萸,在省人民医院工作,是个老医务工作者。
舒彦有些尴尬,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也不知接了之后,是否应该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愣了一下,还是接了,也将自己的名片给了她。
周小萸接过名片,顿时又惊乍起来,哟,原来是舒大律师呀。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我一直觉得你就像田华在电影上演的那个律师一样,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田华是不是在电影上演过律师,舒彦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这女人可真是会找话题,夸赞过后,又开始品评她的衣服了。舒彦很快知道,对于着装,她除了能够一眼就认出所有的名牌之外,实在谈不上什么品位。有好几次,舒彦都想打断她进入正题,可是,她的话一直不停,让人找不到下口的机会。舒彦只好望着王宗平,却见王宗平的目光看着别处。
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似乎连王宗平也忍不住了,伸出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可拍第二下的时候,她恰好动了一下身子,王宗平拍肩的手便落了空,恰好落在了她的胸部。她当即说,哎哟,王秘,你这人太那个了,当着舒小姐的面就这么毛手毛脚的。
王宗平说,好了好了,现场直播停止,我现在问你一件事。
周小萸说,什么现场直播嘛。你看你看,舒小姐,这些臭男人,就是没一句正经话。
王宗平说,你给黎兆平的五十万是怎么回事?
周小萸说,什么?什么李宗平朱宗平?不是你王宗平吗?不知周小萸是故意装的,还是真的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王宗平说,黎兆平,娱乐频道总监。你不会忘了吧?
这次,周小萸似乎确实听清了,愣了一下,说,你刚才说什么?黎总监怎么了?我没听明白。
王宗平的口气突然严厉了,说,你少给我装了。说吧,那五十万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小萸说,他开口向我要的呀,所以,我就给了他。
王宗平显然有些吃惊,问,你真的给了他五十万?
周小萸说,真的呀,这种事,我难道还能瞎编?他给了我一个卡号,我就打进他的卡里了。
王宗平似乎还想说什么,舒彦伸手制止了他,对周小萸说,小萸姐,这样好不好?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细节,怎么样?
周小萸说,这事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我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舒彦说,那不要紧,我们回忆一下那些能够想起的细节,你看呢?
王宗平在一旁很冷淡地说,你自己想清楚。我的意思,你最好是配合一下。
周小萸看了王宗平一眼,大概意识到他的话带有某种威胁的意思,语气缓了缓,说,那好吧,我尽量回忆。
舒彦说,那就太好了。小萸姐,我们一件一件地来,好不好?
周小萸说,你问吧。
舒彦说,你是说,黎兆平要求你给他五十万,便让你的女儿吴芷娅进入雍城之星的前三名,是这样吗?
周小萸毫不犹豫地说,是。
舒彦问,是他亲口对你说的?
周小萸答,是。
舒彦又问,在哪里对你说的?
周小萸说,在他的办公室。
舒彦说,你再想想,你确信是在他的办公室吗?
周小萸说,是的,我确定。
舒彦再问,你一共和黎兆平见过几次?
周小萸说,两次。
舒彦说,第二次在办公室见面的?
周小萸说,是。
舒彦问,这么说,他见你第二次,就提出要你付五十万?
此前,周小萸回答得非常流利,但问到这个问题时,她突然充满了警惕,愣了一下,突然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审问我吗?
舒彦说,小萸姐,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帮你回忆一下。
周小萸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如果我不回答呢?
王宗平说,如果我是你,我就选择积极和舒律师配合。
周小萸说,宗平,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在说假话?
王宗平说,你不是孩子,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我相信不用我教,你自己会选择。
舒彦担心事情弄僵,连忙说,小萸姐,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想帮助你。请你相信我,在法律方面,我可能比你懂得多一点。有些事情,我们私下里谈谈没什么问题,如果在法庭上谈,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样对你说吧,目前黎兆平受贿一案,你是惟一的证人。这件案子一旦开庭,你就得出庭,我刚才问到你的所有一切,都会在法庭上被问到。那时,你是必须回答的。而且必须是真话。如果在法庭上说假话,那是做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周小萸突然显得非常急躁,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问我,是不是给黎兆平付了五十万,我告诉你们,是的。我确实付了五十万,是他主动向我要的。就算是在法庭上,我也会这样说。对不起,我下午还要上班,先走了。说着,她起身向外走,甚至不再和他们打招呼。
她走到门口伸手去拉门的时候,王宗平突然说道,你给我站住。
她站住了,但仅仅只是一瞬间,接着便迅速拉开门,快速地离去。无论是舒彦还是王宗平,都已经感觉到,她不是被气走的,而是逃走的,她怕被自己的恐惧打倒。
王宗平当时手里抓着打火机,愤怒地将打火机朝门上摔去,大声叫道,你这个婊子,你要付出代价的。
舒彦连忙伸出手,抓住王宗平,轻轻地捏了几下,示意他冷静。
王宗平说,她在说假话,她完全是胡说八道。
舒彦说,我也知道她在说假话,她怕再说下去,自己没法圆谎,所以不说了。可问题的根本并不在这里,而在她为什么要说谎?
王宗平说,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完全没有理由,她根本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说谎的,根本不可能。
舒彦说,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根本不可能?
王宗平说,像这种货,她图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图钱和图权嘛。她还能图什么?
舒彦说,这么说,是不是老板承诺过她什么?
她见王宗平不回应,便又说,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比如说,有人承诺的更多?
王宗平说,这怎么可能?
舒彦问,为什么不可能?
王宗平说,你也不想想,在雍州,谁最大?
舒彦说,在雍州最大不一定在江南省最大。何况,马上要召开党代会了,结果还难以预料呢。
王宗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盯着舒彦看了好半天,才说,你的意思是……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敏和郑砚华原本已经约好,今天下午一起打球,然后一起吃饭,当然,也包括共度一个美好的晚上。她事先已经将房间订好了,左等右等,不见郑砚华到来,打他的手机,他将信号掐断了。陆敏知道,当领导的人,身不由己,许多时候,要处理一些重要事务,比如和什么重要人物见面之类,一时不方便接听电话时,便可能掐断电话。当然,领导还有另一个不方便,那就是电话得二十四小时开机。
既然他不方便,她便决定等他。她想,过一会儿,他可能找个机会给自己发个短信说明情况。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小时,既没有他的电话,也没有他的短信。一个多小时不是个短时间,就算是重要领导接见,对方总会有上厕所的时候吧?总会有抽烟的时候吧?趁着这个时间给自己发个短信,总还是可以的。再说了,现在可是吃饭时候,就算是再重要的领导,也一定要吃饭吧。
会不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这似乎是惟一的解释。
闲着也是闲着。陆敏不断地打电话。她的关系很多,若想打听什么重大消息,在很短时间内,便可以得到结果。但是,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之后,感到有些奇怪,所有的反馈都似乎表明,在雍州甚至江南省,此时并没有任何极其特殊的事件发生。
她再一次拨打郑砚华的电话,又是被掐断了。不过,这次很快有一条信息发过来。他在短信中说,一切都结束了,请不要再找我。
那一瞬间,她简直就要疯狂,立即回了一条短信,为什么?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
他说,我当然有充分的理由。我不希望彼此伤害,这样道一声再见,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她丝毫不肯相让,说,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在乎什么再见。只要你的理由充分,我保证此后再不纠缠你。
郑砚华回了一句极富意味的话,曾经沧海,何必巫山?他显然是将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改了一下。意思是叫陆敏不要再纠缠了。
陆敏的想法不同,她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危机之中。或者说,她的婚姻,一直都处于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中,多少年来,她就在这个黑洞里挣扎,眼看就要挣扎出来重出生天了,可这一切难道是镜花水月,梦中玫瑰?
陆敏从小就是美人坯子,对自己的美貌有着足够的认识。中学时代,大家都忙着学习,她也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可是,她太美丽出众,身边总是被一些男生围着,每天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使得她心烦意乱。追求她的,并不仅仅是同班同学,还包括了同校其他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同学,包括外校的以及本校的男教师。她从未统计过追求者的数目,但她确实是每天处于被追求的困扰之中。这种困扰极大地影响了她的情绪,也直接导致了她高考失利。
高中毕业后,她有过一段待业的日子。在一种极其压抑和反叛的心理支持下,她很随意地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一个认识只有几天的男人。新婚之夜不是处女这件事,可能成了黎兆平心中最深重的阴影。
从那以后,陆敏再没有恋爱过,直到认识了黎兆平。
黎兆平回到雍州是为了舒彦,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陆敏并不知道这件事。当时的陆敏,在市电视台办的一间打字社当打字员,临时工。有一次,黎兆平到市电视台送稿子,需要将原稿复印一份留底,走进了陆敏所在的打字社。当年的黎兆平十分害羞,虽然惊叹陆敏的美貌,却不敢和她搭言。从那之后,黎兆平经常出现在那家打字社,却从来不敢和陆敏说话。
那家打字社因为有了陆敏,生意出奇的好。陆敏知道,这些男人都是冲着她的外貌来的,她对他们视而不见。
与其他男人不同的是,黎兆平对陆敏进行了一番调查,查到陆敏的中学班主任的女儿是黎兆平一个朋友的手下。黎兆平很快和这位老师交上了朋友,三天两头往他家跑,以至于一段时间内产生了误会,以为他是在追求人家女儿,弄得那个女孩好一段时间心猿意马。后来,由这位老师出面,替陆敏和黎兆平作了介绍。
如果仅仅只是看到黎兆平,陆敏或许不会动心。当年的黎兆平外表虽然俊秀,毕竟有些寒酸,还未完全脱了乡土之气。围在陆敏身边的男人太多了,哪一个都比他出色。经过老师的介绍之后,陆敏感觉不一样了。当年参加高考的时候,黎兆平是他那个地区的文科状元,他的名字在当地被传诵过一段时间。那时,陆敏还在读初三,她记得学校曾将黎兆平的高考试卷复制本贴出来。而现在,黎兆平是省电视台的记者,陆敏却连正式工作都没有。那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时代,城市人口,基本被分成三大等级,第一级是干部,第二级是工人,第三级是没有正式工作的,俗称待业青年。陆敏明明在打字社工作,但因为不是国家正式工作,因此也称为待业。而在这三个等级中,尤其第一级又分了很多等级。记者就是最高等级之一。以黎兆平的身份,肯和陆敏谈恋爱,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正式见第二次面的时候,陆敏对黎兆平说,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们之间不可能。
黎兆平问,为什么不可能?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陆敏说,不般配,总有一天,你会嫌我。
她为什么这样说?太容易理解了,她是临时工嘛,黎兆平却是天之娇子,人中凤凰。更何况,她心里还有一个结呀,由于自己一时糊涂,将第一次丢了,那可是一个处女膜大过天的年代。女人结婚前没有了处女膜,就等于宣判了婚姻死刑。黎兆平指天发誓,说是要一辈子对她好,永不变心。陆敏虽然很心动,却牢牢地守着最后一道防线,无论如何不肯答应。
黎兆平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陆敏身边乱转,想尽一切办法取悦她讨好她。陆敏却异常坚决,别说是和他说句话,就是看都不肯多看他一眼。黎兆平大受打击,情绪极为低落。也正是这时候,他随省里一位领导下去检查防旱抗旱,那位领导非常喜欢黎兆平,闲暇时,喜欢和黎兆平下下棋,打打牌,或者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次很特别,黎兆平整天无精打采,神情萎糜。
省领导和他开玩笑,问他,小黎呀,怎么啦?失恋了?
黎兆平说,是。
省领导也愣了一下,认真地开导他,说,恋爱嘛,失了就失了,失去一棵树,前面还有一片森林呢,哪一天,我帮你介绍个好的。
黎兆平说,我不需要你介绍个好的,只要你给她安排个工作。
万万没料到,领导点着他的鼻子说,你小子古灵精怪,谁告诉你我手里有招工指标?
谁都没告诉他,只是他觉得,自己和陆敏的事不能进展,关键在于两人地位的悬殊,如果自己能够替她安排个工作,此事定会有转机。可他只是小记者一名,怎么可能替她安排工作?惟一的办法,就是找自己采访过的领导。真想找的时候,他又迈不开这一步,自己是什么人
?[-3uww]人家领导会卖你这个账吗?这次之所以开口,纯属巧合,被问到了,顺口说了出来。也是陆敏运气好,省委招待所扩建为迎宾馆,需要招一批服务员,归属省委接待处,指标恰好在这位领导手里。
日后,黎兆平无数次说,男女关系是一场战争,谁先动情,谁就棋输一着。在黎兆平和陆敏的关系中,先动情的正是黎兆平,所以,他永远处于输的被动地位。
陆敏长得漂亮,人又机灵,在迎宾馆很招人喜欢。住进这里的,全都是各级领导干部,陆敏很快就和一些领导成了朋友。如此一来,黎兆平开始吃醋了,心里的酸味,一天都没有淡过。陆敏虽然和很多领导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但彼此从没有任何轻浮行为,这一点,既因为她把握得好,也因为那个时代的干部非常清廉,很少有花花事。黎兆平不一定相信呀,为了当初将她送进迎宾馆,他后悔了一辈子,肠子大概一直都是青的,从来没有恢复过本来的颜色。尤其是新婚之夜,他发现陆敏竟然不是处女,便怀疑她的第一次给了某个领导人。这也太容易联想了,陆敏说她此前从未恋爱过,既然没有恋爱,又怎么可能失去了处女之身?
这件事,他们从未吵闹过,甚至没有公开提起过。但陆敏知道,黎兆平遭到了巨大打击,从那以后,他开始变了,变得狂放不羁,不受约束,在单位和领导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尤其不久之后,凭借自己的努力,陆敏调进省委接待处成了正式干部,然后又升为正科级,黎兆平心里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一般人以为,他做生意是因为被张承明压制,只好曲线救国。那固然是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来自陆敏的压力。另一方面,他做生意又离不开陆敏,毕竟,陆敏是省委接待处的科长,和很多领导干部关系好。许多黎兆平搞不掂的事,只要陆敏出面,肯定就迎刃而解。
陆敏苦就苦在黎兆平将一切闷在心里,从未直接向她提起过。如果摊开了说,她还有解释的机会。他闷在心里,她只能去揣摩,很苦也很累,更加无能为力。另一方面,她确实爱黎兆平,她完全无法评估,如果一旦将所有一切说明,他们的感情,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他们的婚姻经历近二十年,表面上看,永远处于主动地位的是陆敏,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被这桩婚姻套住了,越套越深。黎兆平在外面有很多风流韵事,她难道不知道?她知道,只不过她不想去证实。她很清楚,这种事的存在,对于自己是巨大的伤害,如果刻意去证明,伤害只可能更深。
多少年来,她一直痛苦地挣扎,想脱离苦海。同时,她又感到无能为力,或者说,她就像一个在茫茫大海里游泳的人,一直未能抓住一只救身圈,直到郑砚华的出现。
郑砚华一开始就深深地吸引了她。但这种吸引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常常都可能被吸引,你不可能为每次吸引投入感情,否则,你可能被复杂多变且多向的感情累死。
一开始,陆敏将自己和郑砚华定位为关系。既然是关系,就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维护。所以,她请他吃饭,陪他打球,替他理财。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关系,都能进入到这一步的,人家愿意和你吃饭是给你面子,你应该感到荣幸。直到那一次,陆敏帮郑砚华将房子卖了,郑砚华没时间回来搬家,一切都由陆敏代劳。在郑砚华的家里,陆敏看到了他亡妻的照片,当时她吓了一大跳,第一时间还以为他挂着自己的照片。他的亡妻有一个侧面和陆敏十分神似,如果不认真分辨,还真可能误以为是同一个人。当时,她对他的私生活开始有了好奇,常常会想,他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不知不觉间,她的情感出现了偏离,而她自己还浑然不觉。
黎兆平非常忙,他当时是娱乐频道的副总监,行业竞争异常激烈,每天不知有多少事需要他操心。同时,他还得兼顾自己的生意。他兼顾自己的生意具有两重意义,其一,他需要兼顾陆敏打理的这部分生意。他也知道,自己和陆敏的婚姻关系已经十分脆弱,随时都有崩盘的危险。而陆敏打理的这部分生意十分红火,他如果不兼顾,一旦真的离婚,自己在财产上,便可能有很大损失。其二,他的生意还有一部分,是由他的弟弟黎兆林打理的。黎兆林在这方面完全没有天分,一切听命于黎兆平,而投资行情往往瞬息万变,黎兆平稍稍松懈,便可能出现大的亏损。除了黎兆平忙,陆敏自然也忙,两人渐渐就变成了月末夫妻,有时甚至一两个月都见不到一次。见面少,加上各种各样的巧合,比如某次见面的时候,她恰好来月经,或者某次虽然他有了兴致,她又恰好被什么事困扰着,他进入她的身体里面,她的身体却持排斥态度,十分干涩。他们之间,基本已经没有了性生活。记忆之中,一年里成功的性爱,大概也就能有一两次而已。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七八年之久。
此前,陆敏主要靠运动来麻痹自己,有好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这方面的要求。就在那次看到郑砚华亡妻的照片不久,陆敏有一次梦到了郑砚华。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中的陆敏不知为什么去了一个山中的湖,湖的四周全都是树林,密密匝匝的,除了她之外,似乎没有第二个人。她被那湖深深地吸引着,跳进去游泳。最初,她是穿着衣服跳进去的,可游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穿的是泳衣,再过了一会儿,她竟然觉得自己是赤裸着的。她游到一片水草处,觉得那水草柔软可爱,便在水草上躺了下来。恰在此时,一个男人出现了,最初还仅仅只是一个影子,当那个男人向她插入的时候,她已经准确地知道,他是郑砚华。那一瞬间,她全身颤抖,迅速达到了高潮。醒过来后,她的心还在怦怦乱跳,欲望像泛滥的洪水,在她的身体内冲突着,无法抑止。她不得不想象着梦里的一切,伸出双手,抚弄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也就从这一天起,陆敏开始有了强烈的渴望,几乎每天都被这种渴望煎熬着。此前,她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或者说有,也从未如此强烈过。几乎每个晚上,她都在臆想之中和郑砚华幽会,偶尔和黎兆平做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意识便会出现错乱,觉得压在自己上面的人是郑砚华。于是,她异常兴奋起来,以至于黎兆平大为惊讶,几次都说,你怎么回事?以前你从来不这样的。
她也说不清这一切是什么原因。最为奇特的是有一次和郑砚华一起吃饭,并不是他们两人,而是一群人。她突然就想象着他进入自己身体的感觉,顿时全身发软,里面开始有节奏地跳动。恰好郑砚华过来向她敬酒。两人的酒杯相碰的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是他在向自己进入,顿时轻轻惊呼了一声,感觉身体里面有什么倾泻而出。
郑砚华发现她情形不对,关切地问,你怎么啦?
她连忙搪塞说,可能喝多了,有点头晕。
郑砚华说,那这一杯留着以后再喝,你先去沙发上躺一下吧。
她没有去沙发,而是去了洗手间。她觉得自己快爆炸了,担心再留在这里,自己会因为高潮的到来而大声呼叫。
不久,他们便有了别墅里的第一次。那并不是一次偶然,而是陆敏刻意安排的。
极为糟糕的是,这一次,让陆敏觉得自己恋爱了。她觉得,自己和黎兆平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可实际上她从未恋爱过,和郑砚华的开始,竟然是自己初恋的开始。这种感觉,既带给她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同时也给了她毁灭性打击。如果说她认同现在初恋的感觉,那也就等于否定了她此前的所有人生。在她的内心深处,无数次冒出过和黎兆平离婚嫁给郑砚华的念头,某一次,她甚至试探过郑砚华,如果她是自由身,他会不会娶她?郑砚华毫不犹豫地说会。
正当她为此痛苦挣扎的时候,传来黎兆平被双规的消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感情极为复杂,一方面觉得这件事彻底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很可能永远毁了自己的初恋。另一方面,她觉得,无论怎样,自己和黎兆平做了近二十年夫妻,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应该无条件地站在他的身后。在红太阳宾馆看到巫丹的那一瞬间,她并没有愤怒,反而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她暗自对自己说,解脱了,从此彻底解脱了,上天还是很恩顾我的。
陆敏并不相信黎兆平会受贿,但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成了一种助推力。如果没有这件事,她很可能没有勇气向黎兆平提出离婚。
正当她做着美梦的时候,郑砚华却告诉她,他们的一切结束了。这样的打击,简直是将她扔进了一部粉碎机中,将她所有的一切,全都切成了碎片。
她不甘心,再次给他发去一条短信,你连一个面对面的解释都吝啬给我?
过了好长时间,似乎有一万年之久,终于有个短信过来了。换座机给我电话。后面是酒店房间的电话号码。
陆敏第一时间冲到了街上,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可是,她从未打过公用电话,根本不知道怎么用。那时,她有一种强烈冲动,既然知道了他的房间号码,何必多此一举,不如直接去房间里找他吧。
刚向自己的汽车走了几步,她开始冷静下来,知道这样做,只可能令事情更糟,便强压下念头,再想办法找其他座机。停下来东望西望时,发现旁边有一间电信营业点。她突然想到,他之所以强调用座机,是担心自己的手机被监控吧?如果自己换一张新卡,就没有这种担心了。她用一百元买了一张新卡,然后拨通了他房间的电话。
听到他那沙哑的声音传来,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陆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几乎要在大街上放声痛哭。
他说,是你吗?
她嗯了一声。
他说,你现在去广电山庄开个房间,最好不要用你的身份证登记。别开自己的车,打的过去。还有,你买张手机卡,然后把号码发给我。说过这番话,电话便挂断了。
陆敏立即拦停一辆出租车,来到广电山庄。
广电山庄是一家别墅式酒店,整间酒店建在青山绿水间,环境极为优雅。整个酒店共有三种类型的房间,一种是庭院别墅式,一种是水边别墅式,一种是山上连排别墅式。庭院别墅式只有三幢房,均建在山谷间。水边别墅是两层临水别墅。连排别墅也是两层,每层四个房间。住进这里,便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完全不受打扰。陆敏知道,郑砚华之所以选择这里,正是看中了这里的环境。她曾想过登记连排别墅,后来一想,毕竟那里不是单独的,多少会受些影响,既然郑砚华选择这里,自然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单独性,不如登记临水别墅好了。这种别墅价格不便宜,一个晚上七千元。
登记之后,陆敏立即给郑砚华发短信,仅仅三个字:水云轩。如果郑砚华此时才从酒店出来,大概需要四十分钟。陆敏已经意识到,这次见面非同寻常,也一定不会轻松。她不想将两人的见面搞得像外交谈判似的,加上自己没有吃晚饭,便打电话要了一些食品,还要了一瓶XO。郑砚华到来时,陆敏叫的食物也刚刚送到。
陆敏站在门口替他开门,并且没有像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扑进他的怀里,而是颇为矜持地站在那里。门被关上后,郑砚华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望着她。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眼中极其复杂的情感。她能肯定,他爱她,即使现在,他还爱着她。可是,他显然遇到了什么,所以,爱的眼神之中,又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她被这种交织爱恨的眼神灼伤了。她觉得天旋地转,如果不是调动全身的力量进行控制,她几乎要昏倒。
陆敏强压着自己的感情,对他说,我没有吃晚饭,不知道你吃了没有。我有个提议,无论即将到来的是什么,我们在一起,好好吃餐晚饭,好不好?
郑砚华犹豫了一下,然后摊开双手,说,我同意。不过,我也有个提议,别太郑重,轻松一点,我不想搞得像最后的晚餐。
陆敏的心突然荡了一下,刚才的郁结一扫而空。她像十几岁的小姑娘般拍了一下手,并且跳了一下,说,太好了。她跳到餐桌前,拿起酒,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郑砚华。郑砚华颇有风度,接过酒杯,和她碰了一下,坐下来,小小地呷了一口。
郑砚华说,你开这个房间,太浪费了。
陆敏说,如果钱能够买来一种心理安慰,那就不是浪费。
郑砚华说,是不是每一件事,你都能够找到一种符合自己需要的理由?你对每一件事的思考方法都与众不同,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呀。她说,你给自己的思想留一个后门。当你发现前门走不通的时候,就从后门溜掉。
郑砚华说,看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困扰你了。你已经不惑了。是不是?
陆敏端起酒杯,半举在空中,轻轻并且无意识地转动着。她说,我曾经确实这样认为,不过,最近我的想法有些不一样。
郑砚华呷了一口酒,问,为什么?
因为我困惑了。陆敏说,我一直以为,自己真的不惑了,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困扰我了。可最近,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走进了一团迷雾中,走不出来了。
郑砚华端着酒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她继续往下说,我一直以为,自己这一辈子,肯定就这样走下去了,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总算还是圆满。有一个很富裕衣食无忧的家庭,有一个非常聪明可爱而且至少现在能让我非常欣慰的儿子,还有一个非常出色的丈夫。作为女人,她这一辈子还求什么?不就是这些吗?别人梦寐以求的,我都得到了。
是啊。郑砚华说,至少在我看来,你的人生很圆满。有很多朋友也都这样认为。
圆满。陆敏说着,和他碰了一下杯,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端起酒瓶,往两人的杯中酌酒,继续说,圆满。你说,圆满和丰满,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
丰满这个词,让他想歪了。他觉得,丰满这个词,似乎被当成了专有名词,专用在对女人胸脯的称呼。想到这里时,他忍不住朝她的胸部望了一眼。毕竟,她是准备和他约会的,穿得很性感,上衣领子开得很低,丰乳半露,而这件衣服很紧,将她的胸部束得很高,像两座突起的山峰一般。
她说,我知道你想到什么了。由丰满想到了女人的胸部,是不是?是啊,人们常常用丰满来形容女人的胸部。可你想过没有?什么样的胸部,才是丰满的?或者说,女人需要用什么样的杯罩,才能算是丰满?有标准吗?没有,肯定不可能有。那么,我们再来谈圆满,圆满有没有标准?同样,圆满也没有一个量化标准。这个标准,只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是一个自定的标准。你认为这个女人是丰满的,她就是丰满的,你认为是圆满的,它就是圆满的。
郑砚华笑了笑,说,好深的哲理,你快成哲学家了。
陆敏轻轻地摆了摆头,说,问题在于,我最近觉得,圆满是一个非常相对的东西。圆满并不一定等于丰满。比如说吧,一只苹果,从开花到结果,你可以认为它圆满了,可是,它丰满吗?不一定。那么,人生呢?一个人从生到死,完整地走过了人生全部的历程,我们就可以说,他的人生圆满了。但是,他的人生丰满吗?同样不一定。说不定,他的人生有太多的缺憾,有太多的干瘪,太多的残破。
他不明白她怎么会对自己说这些,所以问她,你怎么想到对我说这些?
陆敏说,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一句话,说是没有经历爱情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那时,自以为懂得这句话了,也一直以为自己经历过爱情了。可是,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并不是爱情。也才知道,我的人生不仅不圆满,甚至只能算是偏瘫。别人的人生是圆,我的人生,原来一直是半圆。
郑砚华说,你刚才说了半天圆满和丰满的区别。我现在算是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你的人生和别人相比,可以算是圆满的,但不丰满。因为残缺,因为少了爱情,所以不丰满。
她将手中的杯子转动了一下,先是盯着杯子看,然后抬起眼皮,很快地瞥了他一眼,说,难道不是吗?
他说,无论圆满还是丰满,都是相对的。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想不明白?
她确实不完全明白,所以问,你指什么?
郑砚华说,其实,道理你刚才已经说了。无论是圆满还是丰满,都是相对的。还是以你刚才提到的乳房作比吧,有某些女人的乳房很大很饱满,在别人看来,就圆满了就丰满了。事实是不是这样?有的人是有的人可能不是,有些可能因为伴随乳腺增生。在别人眼里的丰满或者圆满,但在具体的人,极有可能是无穷无尽的痛苦。我不知道你是否经历过这种痛苦,我的那一位,曾经是个很丰满的女人。她的乳腺增生很厉害,这个病让她长时间陷入痛苦之中。我的意思是说,人生其实并没有绝对的圆满,所有的圆满或者丰满,都是相对的。
陆敏说,你这个观点我不承认。难道说,人生没有爱情,也是圆满的人生?
有和无是两个绝对的概念。郑砚华说,但我并不认为,你的人生关于爱情的一页,与这两个概念有关系。你说无,那么,我的理解是,爱情为零。但是,你扪心自问,你的爱情真是零吗?
陆敏连忙说,和你在一起之前,确实如此,我所说的,并不代表我和你在一起之后。
郑砚华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所说的,也正是你指的之前,你们肯定是有爱情的。比如说吧,我们如果用数字来衡量的话,它可能是十,也可能是十五,甚至可能是五十,是六十,但肯定不是零。还有一种可能,你们之间的爱情,曾经涨到一百,但后来就像冬天的水,渐渐退去了,现在可能退到了五十以下,甚至可能退到了五。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不是零,甚至从来都没有达到过零值。你之所以觉得自己没有经历过爱情,是因为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一百,并且永远保持在一百,这就是你的圆满观。
陆敏不说了,正准备喝酒的她,酒杯举到半空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他刚才的话。
他接着说,我再来说你指的圆满或者丰满。你认为,一百就是丰满。曾经有过一百但现在仍然保持在一个相对高质,比如六十,那也可以勉强算是圆满。我并不能否定你这种量化,确实,从理论上说,每个人都在追求一百分。可我个人,更乐于用另一种方法来看待生活看待人生。
陆敏问,什么方法?
郑砚华说,你想吧,假如我像你一样,以一百分作为衡量人生的标准,那么,我的妻子去世了。分数是多少?肯定是零了。这件事,便会成为我永远的打击,让我永世无法从中走出来。实际上,我将我认定为一个人,一个旅行者,我将自己的生命画一条线。你读书的时候,一定学过,线是什么?线是无数个点组成的。这些点呢?在你的人生道路上,便是你将遇到的所有一切。包括你走过的路,包括你认识的人。我刚才说了,我是一个旅行者,其实,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人生路,每个人都是旅行者,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陪他走完全部人生旅程。那么,我们所经历的这些节点,就是我们走过的景区。
陆敏果然灵慧,她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风景虽好,但风景并没有阻挡人的脚步,更不能和人共度一生。人自从出生起,就注定孤独地旅行。
郑砚华说,如果这样想,你会得到什么结果?你经历的每一个节点,都是你的缘分。都是你人生之路的组成部分。这时,你会对这些人生节点产生什么想法?会有想法,但我敢肯定,和以前的想法,绝对不一样了。
陆敏将酒杯端起来,举到他的面前,和他碰了一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我的风景,我也是你的风景。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已经看完了风景,准备走向下一道风景了?
郑砚华不直接回答她,而是再一次拿自己的亡妻举例。他说,初中的时候,我暗恋过一个女同学,她应该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风景。大学的时候,我和一个女同学有过一段很短时间的接触,她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风景。要说与女人的关系,我还曾有一些女同事女朋友,大家相处融洽,应该说,我也挺喜欢她们的,但仅仅是喜欢而已,并不是实质性的,我也认为,她们是我生命中的一道道风景。要说最让我沉迷最让我心醉的风景,有两道,第一道,自然就是那位已经离我而去的人。我常常想,正因为我将她看成我人生旅途中的风景,所以,有关她的回忆,才全都是美好的。如果我换个角度看待这件事,也就是用常人的得失观来看这件事呢?她的离去,让我失去了很多。那么,她留给我的,就并不全是美好了。
陆敏见他不再往下说,便问,还有一道风景呢?
郑砚华非常肯定地说,当然就是你。
陆敏说,我并没有死,但你却要和我告别。而且这么突然,突然得让我措手不及。
郑砚华拿起面前的酒杯,很快又放下了。他说,对此,我也只能说非常抱歉。这也是我答应见你的原因。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我,而将这件事,当成你我人生旅程中,一段最美的风景,永远封存在记忆中。
陆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就算我学会用你的风景观看待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
郑砚华说,是的。我是希望给你一个解释,并且也希望你能接受这个解释。甚至可以说,这个解释对于我来说,是极其残酷的,也是我不愿做出的。可是,我思考了很长时间,觉得这是目前我认为最好的处置。
她问,到底为什么?
他说,因为昨天我们见面的事,被人知道了。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搞不好还被人录了相。
陆敏猛吃了一惊,说,被人录了相是什么意思?
郑砚华说,黎兆平被双规这件事,你没有告诉我。你大概不是太了解他们的工作程序,并不清楚自己属于被监控对象。
陆敏说,我知道呀。所以,我才换了手机卡,我去和你见面的时候,开着车绕了很多路。我以为我丢掉了他们。
郑砚华轻轻摆了摆头,说,你可能丢掉了他们。但是,他们也完全可能在此之前就已经摸清了你常去的地方,甚至在你的汽车上安装了什么。
陆敏急了,说,那怎么办?这件事会对你有多大影响?
郑砚华说,暂时还没法评估。
陆敏坐在那里,呆了半天,显然在憋着自己的情绪,实在憋不住,一下子哭出声来。郑砚华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抱住了她,说,别这样,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乱糟糟的。
她说,砚华,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害了你。都是我蠢,我以为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没想到会这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才能补救?
郑砚华紧紧地抱着她,告诉她,仅就目前来看,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完全无法判断。不过,他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是终止比较好。这是避免节外生枝的惟一办法,也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对于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一再表示抱歉。
陆敏说,砚华,你没有错,应该抱歉的是我。我恨我自己,恨我将这一切毁了。
他说,不,没有,我们留在彼此心中的美好没有毁,也永远毁不了。我希望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记住我们所有的美好,而忘记其他一切。他站起来,向她伸出一只手,说,再见亦是朋友。
她没有伸手给他,而是泪眼婆娑地说,就这样告别?
他说,我想,这样告别比较好。
她说,我不想让你走。可我知道,是我犯的错,我该受到惩罚。我现在只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补救?
郑砚华说,你不需要做任何补救,假若一定需要我承担什么的话,那么,这是代价。
陆敏说,砚华,既然一切都已经注定,那么,我能不能提最后一个要求,或者得到最后一个期望?
他问,什么?
她说,我想要你今晚最后陪我一晚。
他显然非常犹豫,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表态。
她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走向她,将她抱住,轻轻地吻她。
这一上午,舒彦做了很多事。她见了黎兆林一次,交换情况,告诉他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然后,她赶到了广电大厦,通过关系复印了访客记录。广电这个单位比较特殊,被列为军事禁区,门口由武警把守,除非持有工作证或者会客证,否则根本进不去。此外,她又在广电找过很多人,和他们谈了一些情况。
临近中午,她正考虑是不是约个人吃饭,同时了解点情况,电话突然响起来,是黎兆林打来的,他已经将银行卡的来往账单打印了,并且通过关系,搞清了汇款行的情况。事情非常凑巧,接受这笔汇款的那个职员,和黎兆林的关系不错,因为对方是汇给黎兆平,所以,她特别留意过。据她说,汇款人只有二十多岁,很年轻。当时,她输入对方的身份证号码时,就有些疑惑,看身份证号码显示的年龄,应该四十多岁了,怎么看上去这样年轻?
舒彦觉得这个情况非常重要,沿着这条线索往下挖,说不定会有大收获,便和黎兆林约好一起吃午饭,并且商量一下具体方案。刚刚挂断电话,手机再一次响起来,是王宗平打来的。
她接起电话,就听到王宗平说,是舒彦吗?她说,是。王宗平说,你马上来一趟。她问,现在?王宗平说,最好快点。然后将电话挂断了。
她一面开车往市委赶,一面给黎兆林打电话。她叫黎兆林带着那些东西,立即赶到市委去。她赶到市委时,黎兆林已经等在门口。她拿过那些材料,正准备走,黎兆林叫住了她,问她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舒彦停下来,略想了想,问,你和那个银行职员的关系怎么样?
黎兆林略愣了一下,然后说,这种事很简单。
舒彦说,别吞吞吐吐,直说吧。你是不是给了她一笔钱?
黎兆林说不是,只是以前和她有过来往。
舒彦说,看来,你这个证据在法庭上会有些麻烦。这样吧,你想办法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想办法搞到周小萸的照片和签名,拿给那个银行职员辨认。第二,去银行找关系,看能不能拿到办理这笔业务的录像资料。所有银行都有录像资料的。
黎兆林答应一声走了,舒彦重新上车,将车直接开了进去。来到王宗平的办公室,见他正埋头吃盒饭。舒彦说,这么艰苦吗?
王宗平抬起头来,并没有答她,而是朝里面指了指。舒彦会意,向他挥了挥手,直接走到那扇门前,伸手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
彭清源见到舒彦,立即说,小舒,来来来,一起吃。他面前的茶几上,早已经摆了两份盒饭。他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让宗平去食堂打了两份。你喜欢哪份就吃哪份。
舒彦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并没有挑,任意拿起一份,吃起来。
彭清源说,第一次吃市政府的工作餐吧?
舒彦说,准确地说,是第一次吃市委书记请客的盒饭。
彭清源用筷子在她面前点了点,说,你这是骂我小气?又说,口味怎么样?不会比外面小摊上的盒饭差吧?
舒彦说,当然不能差,外面小摊上的盒饭,是给像我这样的人吃的,市政府食堂的盒饭,是给父母官吃的,如果差了,那是对人民的犯罪。
彭清源将那盒饭吃得干干净净,喝完了汤,又美美地抽了一支烟,舒彦才将饭吃完。王宗平进来将饭盒收走,再给彭清源续了茶水,也给舒彦沏了茶,谈话算是正式开始了。
彭清源说,我听宗平说,你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说说看,你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舒彦又拿出一份复印件,这是周小萸前往电视台拜访黎兆平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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